小许子一愣,心内不由得一紧,自那日后他便知道,若湘月心中真有了他,就少不得要遇着这一日,自己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

脸上几番变色,小许子才颓然垂头:“若说没心,又怎可能?可咱家自知非是完人,二位姐姐同娘娘的情份旁人不知,咱却是清楚的,哪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耽误了湘月姐姐的终身大事?我一个人死是小,可…哪能耽误了她?”

望梅冷笑一声:“说得到是好听,我可是听说了,诚公公前不久才得了对食,这几日怕是皇上一时恩典下来,就是许公公您了!”

“哪有的事?!”小许子慌张抬头,脸上一片惨白,“皇上说了,叫我们自己选可心的,那边也要有意才成,咱可是同皇上说了,不想要…”早先心中还盼着皇上能开恩给自己指个贴心的来,可自那日有了同湘月间的意外后,他这份心思也淡了——那人,哪能是许给自己做食的?

第四十二章 皇子

小许子闭上了眼睛,心中有些苦涩,湘月性子活泼,待人真诚,没半点那些算计心思。时日久了,心中自然对她亲近起来,可早先自己并没起过半分心思,不过是因着有些喜欢之意,才把那些得了的好东西紧着她这里送来。

那日温香暖意抱了个满怀,一时失神,险些亲了过去,这才恍然明白了自己这心,竟不知何时系到了她的身上。一想着她日后可是要同望梅一般,做将军夫人的命,早先那些想头早就淡了,只想着…“只想着…在宫里伺候皇上一辈子…也就是了…”

望梅定定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京里、宫里的这些可都是人精,这可是她比亲姐妹更亲之人的终身大事,她不能疏忽半分!

看了他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望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她同我说,不要出宫、不要许人,只求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小许子如遭雷劈,目瞪口呆的看着望梅。

“你是男子,这事,可不能由着女人上赶着。”斜了他一眼,望梅抬脚朝门外走去。

经过小许子身边之时,听他喃喃道:“男人?我…早就…”

“有担当的便是男儿。”男子汗大丈夫,做事顶天立地,于能不能人道无关!

小许子心中一缩,不禁再抬头看向她。

“娘娘就要生了。”

是啊,娘娘就要生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小许子心中忽然恍然,冲着望梅长长一揖到底:“谢望梅姑姑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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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确是比京城要凉快得多,每日早上一起,就能听得远山中布谷鸟啼唱的动静,不必宫女来叫,楚瑄瑶便能早早醒过来。与皇上共用过早膳,他去前头理事,自己便带人在园子里头走走转转,那边湘月把望梅带过来时,这里正好能用上点心。

晌午过后,就是小憩之时,双身的人,身子懒、嗜睡,一觉醒来时,皇上便已回到后头,多是侧靠着自己躺在外头。

“今日事毕了?”醒来就见他睡在身边,楚瑄瑶倒没半点儿觉得纳闷,这几日自过了西山这里便几是日日如此,睁开眼睛若是见不着他,倒才古怪呢。

“嗯。”皇上侧支着身子,拿手撑着脸,眼中带笑的看着她:“南面那里几支军队已开到了,这几日正按着既定之计行事。”

楚瑄瑶两眼一亮,便欲再问,皇上忽抬起手来,点着她了鼻子:“好生歇息着,这事莫要胡思乱想。”

楚瑄瑶张了张嘴,他竟跟哄小孩子似的这般同自己说话,眼中忍不住便带了一丝沮丧。

“都说女子有了身子,人就变笨了。”皇上慢条斯理的说着,抬起手来,从她发间顺出一缕头发缠在指上绕着,“朕哪里敢叫你再出主意?”

听着这话,楚瑄瑶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抬眼嗔了他一眼:“是,已经笨了,再做不得皇上的军师了。”

皇上猿臂长舒把她揽到怀里,拿下巴顶着她的额头,眼睛笑得微弯:“朕要军师做甚?朕这里已有了个女将军、有了位皇后、有了位娘子。”

大手在背上轻拍,一下下,拍得人心中熨贴,楚瑄瑶抬起手来,环着他的腰身,拿脸贴在他怀中,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轻声“咦?”了一声。

“怎的了?”

“动了…”肚子自五六个月起便偶能觉出胎动来,皇上此时一听,忙抬起放在她背上的手转而向下,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摸索着,“可是这儿?这儿呢?”

大手一寸寸的寻着,肚子里那个倒真个给面子,冲着它父亲的龙爪便踢了一脚,皇上眼中一惊,满是喜色的抬头看着楚瑄瑶:“终于踢到朕了!”

楚瑄瑶掩口低笑,这孩子早前就跟同它父亲故意逗着玩儿似的,他摸的时候死活不动,只手一离开就动弹,要么就是他摸东、它碰西,就是死活不同它父亲对上,这一回倒真真给了个天大的面子。

皇上满脸都是笑,忙侧坐了起来,拿脸和耳朵贴到她肚皮上面细细听着。

一轻一重,这会儿便是没太医那诊脉的手艺,也能隐隐分出两个心跳声来,皇上正静静合眼听着,忽觉脸边的肚皮一动,不由得失笑道:“了不得了!这还没出来就先踢上朕的脸孔了,长大后还了得?!”

楚瑄瑶掩口笑着,一时,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湘月站在门口问了声:“皇上、娘娘,可要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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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河南北调兵遣将一时忙碌不休,昭国境内,圣雅公主一身素白,板着张脸孔坐在女帝下手。

女帝额头上贴着几小块敷贴,脸面有些青灰,拿手不住按着太阳,气息不顺道:“你就不能叫朕省省心?!才嫁过去不足一年,就叫夫婿死了?!这…”

“谁叫他争风吃醋的?!不过是叫了几个小侍过去伺候我罢了,他用的着又是跳脚又是拔剑的吗?!”圣雅公主尤自不服,梗着脖子生硬道。

“你!”女帝又目圆睁,拿手指着女儿的脸,“你叫的那是小侍吗?!你把他几个同窗好友叫去吃酒寻乐,还指望他在边上给你们拍巴掌叫好不成?!”

圣雅依旧不服,侧过头去:“我是要做女帝的人!他陈默之若是识得大体,便应大度顺从!哪能如此争风吃醋?!将来要如何协理后宫?!”

“你!”女帝只觉一阵头晕,还是头一回觉着自己这女儿似是被养得哪里走上了岔路,“你跟他足足一年功夫,连个孩儿都没生下他便死了,你这也…”

“母亲不也是三十有八才得的女儿吗?我急什么?”圣雅公主依旧一脸不屑,站起身来,抖了下衣裙,“事情母亲既已知道了,女儿便先告退了。”说着,头也不回的出宫而去。

“陛下,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身边一个嬷嬷低声劝道。

“你看看她!她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女帝一把拉过那个嬷嬷,眼泪不禁冒了出来,“北面那恒帝已占去了源河三省,这会儿又派军南下,眼见就要再起战事,她怎么就…”

那老嬷嬷又垂了头,不敢应声。

闭了闭眼睛,女帝这才略略平息了一下子,再睁开眼睛,眉头又睁了开来:“恒帝去年大婚,听说这就要有皇子出生了?”

“听说是的。”这嬷嬷乃是自幼伺候女帝的一位老嬷嬷,二人间是一辈子的交情了,自也多少知道些个朝事。

“那位皇后姓楚?”女帝皱着眉头沉思道,“会不会是…”话说了一半,又断然摇头,“决计不会,那丫头早就死在路上!一东一西,怎么能跑到恒国皇宫?就是到了,又哪能做得了皇后?”

一时,想到恒帝这个才刚大婚一年的都有了自己的血脉,可自己那女儿已是阅人无数的,怎么就还没有身子?

眉头一皱,又忙召了几位太医过来,叫他们去给圣雅公主听脉。

见太医过来,圣雅公主倒也没驳了女帝的面子,也不打帘子,就叫他们听了一回诊,几人去了只回女帝,说圣雅公主身子好得很,若有了缘份自然能有孩儿。

既然身子好,怎么还没有动静?她自十四岁时起便知了人事,这些年间但凡有所需,就是瞧上了自己的男宠也是与了她的,怎么就一直没个动静?!

身后那嬷嬷只垂着头,再不做声,那些太医退下后,抬手暗擦了擦额头那汗水,各自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回了太医院。

圣雅公主身子如何?好!那自然是好,人家女帝都是十日一回平安脉,她是五日一回!宫中什么补品圣药都时常吃着,可就是怀不了孩子…没法怀,她那房事太过频繁,就是今天有了,明天也等叫她给折腾下去!

就是寻常人家夫妻房事也没个日日笙箫的,人家圣雅公主何止夜夜?一夜连御三四个男宠也是寻常的!能有的了才有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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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打仗非是一日之功,楚瑄瑶自是清楚无比,她人在孕中,先是身子浅,查出来的又早,皇上行动皆不叫她乱走乱动,后面又是害口又是出京的,好容易过去了那一阵子,现在又日日犯困,醒了后又要每日出去走动,竟比怀了孩子前还要忙碌三分,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军事抵报奏折,这些个东西早先皇上往后头来时偶还带着些,现下,更是连带都不带了,只叫她静心生这头一胎。

斜斜坐在床边儿,看着窗子外头那风起风落时竹子摇曳的模样,楚瑄瑶吐出一口气来,倒也是,这可是头一胎呢,等孩子生了下来,再说其它倒也不迟。

正想着,眼见外头天色有些发沉,忙一挑眉头,道:“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了,把门窗都闭一闭,派人到皇上那儿去,要是赶上雨了便莫要往回走,雨天路滑,等雨过了再说。”

夏日雨水来得急,这里刚吩咐了出来,就见外头天色阴得厉害,靛青一片,连气息都压抑了起来。

不多时,外头便噼啪作响,豆大的雨珠先是稀稀拉拉的落下,后又连成了一片。

雨声打得人心中不安,正惦记着皇上那里到底如何,就听外头有响动,不多时,皇上竟走了进来。

“外头下着雨呢,怎么就赶回来了?”楚瑄瑶听了动静,忙起身去迎,心中虽甜,口中却还要说道。

“不回来做甚?这云积得厚,只怕要下到晚上,莫非还要住在那边不成?”皇上嘴角微弯,笑着向楚瑄瑶瞧来,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了句,“朕可舍不得。”

楚瑄瑶脸上一红,只当没听见的,自从四个月起,夜里头二人间便偶尔为之,她这才知道孕中也不是不行,只是要他动作小些就好。前几日在京中时畏热还不大敢,自过来这西山之后,晚上便时不时的行一回闺房之乐。

把身上那沾了雨水的衣衫换下,二人便携手进了室内,这会儿雨天,除非有急报过来,不然断不会有何事打扰二人清净。皇上把头凑到她肚皮上面先是听了一回儿胎跳,后又不知怎么着,二人便倒了床上,又听了一回皇后娘娘的娇喘,直到外头雨听渐停,一看天色,果然真足足下了一下午,这会儿已是傍晚用膳的时辰了。

大恒往西,草原连绵之中,一路急行军停在原地,一个个面色紧张,神情戒备。

没多久,不远处跑来一人一骑,飞速向着这只原地修整的队伍而来。

“报将军!往西十五里处有一放牧部族!”

“改道向南!”骑上那劲装男子大手一挥,后面众人虽默不作声,却齐齐上马,向南而去。

天气由温转热,再由热转凉,眼见已到了七月底,虽日子越发的凉了起来,圣驾却丝毫没有起驾回宫的打算。

就是往年,皇上也往往待过了八月十五才回宫,何况这会儿?

行宫里面御医、接生嬷嬷们早早备齐,连奶娘都找了四个在这儿预备着,太监宫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楚瑄瑶的身子愈发丰腴起来,那只肚子——她偶尔低头看看那瞧不见脚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么大…真能生的出来么?

几个老道的嬷嬷们早把那生产时的要领说了又说,那边望梅月份也已深了,生怕出门再磕了碰了,这会儿已经不敢出门了。

二十六日一早,皇上刚换好衣裳预备去前头见大臣,楚瑄瑶起身相送,二人还没走到门口儿呢,楚瑄瑶就愣愣站在原处,手不由得放到肚子上面了。

“娘娘?!怎么了?”湘月这几日紧张得成日家死盯着楚瑄瑶的肚子,连小许子那事儿都丢到了脑袋后头去了——反正她是认定了!这辈子就守在娘娘身边儿,他…他若是哪日真找了个对食回来,那便再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故此,这会儿猛一见楚瑄瑶神色不动,便立时问道。

“在…动…”肚子里面有点儿怪,说疼也不大像,说不疼吧,却又有点儿,这里话刚出口,肚子里头就又是一动——这回可是真疼了!

皇上一只脚都迈出门槛儿了,听后面动静不动对,忙又收了回来,一转头,就见她脸色变了:“快!叫太医!”

太医虽不能真个住在行宫后头,却也离得不远,这几日又是日日待命,一听召唤,几位白了胡子的老太医便撒腿狂走,人到了里头,见了那架式就知——不必诊了,人都到产房里头去了,显是要生了啊!

“皇上,您只管前头去,生孩子这事儿吧,没个一天半天是下不来的。”孙嬷嬷先是忙着,一转头见皇上正在产房外头转悠着,忙脸上带笑的过去劝道。

皇上盯着那产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左右又走了两步,眉头锁起,转头道:“叫小诚子通知那边儿,今日朕不过去了,有要紧事便叫人直接递进折子来。”去了心里也安不下来,不如干脆留在这里不动!

虽不能再在院子里头站着了,皇上也在隔壁间里静坐,那边有些个什么动静立时就能传进来。

这里皇上不走,那边太医哪里敢走?几个白胡子老头儿凑在一屋,大眼瞪小眼的——外头都是宫女嬷嬷的,他们这会儿可不能乱走乱动啊!

前头大臣并无要事来报,南面战事也非是一日之功,皆按着计定行事。皇上坐了足足三个时辰,水饭皆吃不下去,到院子里头在产室外面又转了两个圈儿,听里面叫得让人心惊,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里头传出一声婴儿啼哭,人立时愣住了。

“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里面孩子还没洗身子呢,一个嬷嬷就走到门口儿先高声说了一句,众人脸上一片喜色——皇子!终于有皇子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闭了闭眼睛:“皇后可好?”

“好,皇后无事,只是累得脱力了。”

直至此时,皇上才觉得着手脚有些个发软,就似也脱力了一般,靠在墙边儿,那边小许子见了忙过去扶住,脸上也是忍不住一副笑模样。

等四十三章 喜事?

皇后娘娘一举得男,这真乃是举国欢庆之事啊!

御驾虽在西山,却因是年年有的避暑之举,朝中重臣都跟着皇上一齐到了西山左近各家的园子里头消暑避夏。如今皇后娘娘一举得了皇长子,大臣们一个个撸起袖子拉着老婆孩子的都冲行宫杀了过去。

妇人们更是如此,借着洗三的功夫入了宫,那吉祥话一串串儿的往外丢,要是字字都能变成实物的话,行宫那园子就是再大再宽敞也能叫她们拿这些个好话给填满了。

连原本在京中的,如五月份出嫁的和悦郡主同其夫婿这会儿也闻讯赶了过来,再就是早先因着大小缘故没能随圣驾过来的诰命夫人们,也齐齐到西山,恭贺皇上大喜。

肉团子似的一个小人儿,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嘟着,鼻子里头哼哼唧唧的睡在枕头边儿上,楚瑄瑶只看得满心满眼都快化成了水。

没有孩子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出有了孩子后的心思,怀了身子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出把孩子生出来后模样。那日这小东西被洗净了身子,红巴巴的一小团抱到自己面前时,虽那眉眼全未曾长开,自己身上又累得只想睡过去,可看见他时,心底却油然升起了一丝暖意。

这,便是自己根。这,便是自己同他的孩子儿。

那边脚步声传来,没听着通报,来人已进了屋子,绕过门口屏风转了过来。见了这床上一大一小,皇上眉眼皆弯了起来,弱声问道:“睡了?”

楚瑄瑶含笑抬起头来,冲着皇上点了点头:“刚吃饱。”

“这小子胳膊腿的力气倒是足得很。”皇上笑着凑到了床边,先抬手拉过她一只手来,才侧坐在床边,凑近看着那睡得正香的小东西,身上一股子奶腥味儿,睡梦中小嘴还咂巴了两下。“可要把他抱到小床上去?”

楚瑄瑶忙摇了摇头:“才睡着,就怕这会儿动他再把他给闹醒了。”

这孩子睡着之后,有时安稳得边上打雷都吵不醒他,可有时闹醒了却哭闹个不停,倒是叫几个奶嬷嬷同楚瑄瑶头疼得很。

“小小的东西,性子倒是大得很。”先是说他力气大,这会儿又说性子大,可皇上脸上却没带出半丝不满,满心满眼的都是笑意,“再过半个月,便足了月,朝中臣子命妇多到了西山这边,你这几日只管好好养着,不必理会外头那些个事儿,等满月那日出去应个景就成。”

楚瑄瑶点了点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发。虽不能洗头,可宫中自有秘法,用白色的粉末梳理头发,既不伤身子,又能使头发干爽不油腻。可已经半个多月的时候了,心里总觉着不大舒坦,恨不能好好梳洗一番才好呢。

“这一个多月只委屈你了。”皇上把头凑到了楚瑄瑶耳边,低声笑道,“等出了这个月,朕再搂着你睡,听说你这几日晚上睡得很不安稳。”

楚瑄瑶脸上一红,把头扭开,自大婚前后,二人便是日日睡在一处的,虽非是夜夜行事,却是他每晚都把自己揽到怀里头睡的。初时还觉着这般睡着不踏实,后来倒成了习惯,要是睡到半截听不到他的鼻息、觉不出他的温热,自己就是睡得再香也能立时醒过来。

这几日除了头两天因为身子太累睡得昏昏沉沉的,后头一恢复了精神,便立时觉不安稳了。

皇上眼中带笑,凑到她脸边轻吻了一下,待再要说些什么,正瞧见,自家那个胖小子竟睁开了眼睛,鼻子里又吭哧了两声出来。

这里小皇子醒了,外头几个奶嬷嬷进来看顾,皇上在床边坐好,正要跟楚瑄瑶再说说话的,就听外头有人脚步匆匆,一人在门口报信:“皇上、皇后娘娘,适才传来消息,程夫人那里已发动了。”

楚瑄瑶先是一愣,忙抬手点了湘月,又道:“叫几位太医过去,你也过去瞧瞧!”

湘月忙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小宫女匆匆离开,那边太医院早就知道了消息,消息传进行宫时,那边人已经到了。

“不必担心,我看你那丫鬟也是个有福气的,定会如你这般无事。”

许皇上真真是金口玉言,四个时辰后,外面传来消息,望梅那里生了个六斤八两重的男孩儿,母子具平安。

行宫里面,楚瑄瑶大大松了一口气,正往回赶路的湘月也是一脸的笑意,带着人刚入了行宫的侧门儿,就瞧见那边有几个人打着灯笼等在那里。

抬眼一瞧,见当先的便是一脸急色的小许子,直到见了自己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冲身后几人紧道了声:“还不快抬了小轿过来!”

趁机着周遭的人离得远的功夫,凑到湘月身边低声道了句:“等我几日。”说罢,那边轿子已经抬了过来,小许子退了一步等她上轿。

湘月一时没理会过来,只愣愣的看着他,没想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等…他让自己等什么?

上一回,望梅虽找过小许子,可事后到底如何却没对湘月说过。这丫头就是个傻子,但凡有点儿什么心思,那可全都是在脸上能看出来的。望月不敢告诉她,湘月自然也没那个脑子去胡琢磨。

后来就是宫里事忙,皇上但凡得着点儿空就要带着皇后走走转转,她也没静下心来胡思乱想的功夫。直到这会儿皇后娘娘生了,二人这才是头一回再正经八百的遇上。

见她发愣,小许子心中明白,跟她认识也是小两年了,哪还不知道这丫头脑子就是一根弦的,脸上扬起一笑,那眼睛就这么看着她。湘月虽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何意思,却被他这一瞧红了脸,忙低下了头,顺着身边小宫女的搀扶上了轿子,帘子打下来前,这才又偷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两眼亮晶晶的,仍这么瞧着自己,脸上再一红,垂头坐了进去。

先是皇后娘娘生了个儿子,后头又是皇后娘娘的义妹也生了个儿子。本就觉着皇后娘娘家的人福大运大,没想着竟还有一举得男的运道!

之前因着皇后与其义妹先后有孕的事儿热闹了一回的京中贵妇圈子,这一回再热闹了起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女子嫁人后多有子嗣不丰的事儿,若是说早先望梅出嫁时众人还没摸清这位义妹的来历,这会儿随着众人的明打听暗询问的,也都知道了她的来历——本是皇后娘娘入宫时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大丫鬟!

丫鬟不要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人家还是同娘娘自小一处长大的?且这位义妹刚嫁没多久,她家夫婿就被皇上连连提拔,这会儿再是送到了南面去镀金,这大好的机会,谁家不想要?!

一个丫鬟出嫁了不要紧,这宫里,不还是剩着一个了么?!

湘月长的虽非是绝色佳人,更比不是楚瑄瑶,但也是个品貌端正的。常来宫里走动的命妇们稍加留意也知道她是个没多少心眼儿的憨厚丫头。算一算自家年龄相当的男孩儿,上至二十三四岁的,下到十六七岁的,这会儿竟全把心思动到了湘月头上。

可怜这是丫头还不自知,这会儿正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发呆的坐在边儿收拾要给小皇子做小衣裳的布料呢。

“怎么呆了?”楚瑄瑶拿着一双刚做好的小虎头鞋子细瞧着,抬眼就见这丫头两眼发呆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

“没、没…”她只是想起来,自头天晚上从望梅那里回来后,今天早上小许子他们过来接皇上时,他又偷偷冲自己笑了来着…这可是早先再没有的事儿…不,自从那回之后,他还哪敢?!

楚瑄瑶本没当一回事,可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心中一阵诧异,再抬起头来细打量了她两眼,心中转了转,抬手叫春燕带着几个宫女退了出去。

“到底怎么了?”楚瑄瑶是过来人,又有嫁望梅那回在前,这丫头这模样,分明是春心萌动了!

湘月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又红了起来,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楚瑄瑶心中哑然失笑,从来了西山后,因不是皇宫中那前后分明的分布,倒是偶尔皇上款待朝臣、又或宫中侍卫倒是常能跟宫女们打个照面,这丫头莫不是看上哪个了吧?

心中好笑,脸上却不带出来分毫,只叹道:“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两个,春燕就要出宫备嫁去了,你和她同岁,也应该为你看户人家了。之前是我怀着身子,一时顾不到你,现下倒是抽出功夫来了,晚上便同皇上商量商量,看看…”

“娘娘,不用!”先时湘月还不自在的听着,后面越听脸色越白了起来,忙失声叫道,随即,又是脸色惨白着低了头,嘀咕了句,“奴婢只伺候娘娘一辈子就是了…再不出宫。”

楚瑄瑶心中纳罕,一时有些诧异。莫非是她瞧上的人地位太高?又或家有妻氏?!这…倒是难办了。

还想再问,可见她此时这番模样,怕是再不敢说的。只得暗中留心,大不了等望梅那里也出满月后,叫她偷偷问出来再做定夺。

“你倒是胆子不小?”皇上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后头,盯着下面跪着的小许子。

小许子一头冷汗,他也是这些日子在行宫时,听见不少人往来都向他打听皇后娘娘身边儿另一个带进宫来宫女的事儿,这才心下急了起来的。

本想再等些日子,最好等着望梅那里也出了月子,一行人回了京中再慢慢找皇后娘娘求情去。可现下他就怕等皇后娘娘满月时见了哪家的命妇,觉着人家的子弟好,再把湘月嫁出去!

之前是不敢动这份心思,可之后知道了湘月的想头后,又想着不能负了她,这才硬着头皮求到了皇上这里。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许子连连磕头,脑门上青了一片,却不敢停下,一个连着一个的碰着地。

“那是皇后从家带出来的,情分非同一般,若是旁人,只要你们两相情愿,朕便指给你了,可是她——”皇上顿了顿,叹了一声,“这主,得等你家娘娘来做。”

“奴才知道…”小许子顿了顿,只趴在地上,“若是娘娘不点头、湘月姑娘不愿意,奴才再无二话!”

皇上轻笑了一声,拿眼睛斜着他道:“怕是湘月那里你早就有了准信儿了吧。”不然他敢趁着这个功夫跑来跟自己说这个?

小许子听着皇上笑了,心中才暗松了一口气,忙道:“奴才这点小心思,再瞒不过皇上去…这事,奴才可不敢亲跑去跟娘娘说啊!还望皇上可怜可怜奴才…”

“滚起来吧,朕是一国之君,先是程跃,这会儿又是你,一个个拿朕当媒婆使唤了不成?”

小许子这才抹了抹一头冷汗,松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楚瑄瑶脸上笑得甜腻,怀中抱着那小小婴孩,母子间一片的和乐温馨。皇上的步子在门口顿了顿,看着这一幕,适才应下那话这会儿竟卡在了嗓子处,说、说不出,咽、咽不下。

眼角扫了一眼立在边儿规矩低头的湘月,皇上这才再跋脚向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