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响亮的一个啵…

萧玦再次呆滞。

软而小的身体、柔滑的肌肤、带着幼儿乳香的如蜜般的气息、沁心的甜…春风里花粉的芬芳…是丝绸拂过心底…是比泉流经全身…萧玦手一伸,不管不顾的抱住儿子…命运无情拨弄,使得这一刻真实的幸福感受,他已整整迟了三年,如今,如何肯再放过?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我们的血脉牵系,抱他在怀里这一刻的满足,胜于坐拥江山在手。

楚非欢缓缓转眼,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被儿子随便一亲便呆若木鸡的萧玦,又看了看他脸上那个因为儿子吃了糖葫芦而沾上红色透明糖汁的唇印,再看看他那实在有辱英明神武形象的呆滞傻乐表情,决定移开目光——还是让他先不受打扰的沉浸在天伦之乐里吧…

“赵玉私豢势力散落,隐踪卫碍于身份无法追查,但是彩蛊教呢?”楚非欢继续刚才的话题,“彩蛊是怎么联系上赵玉的?现在她们在哪里?而且。长歌,我觉得,那晚追杀我的灰衣人,好像也是这个教派的。”

“是吗?”秦长歌听清楚非欢细细的描述了灰衣人的特征,点了点头,“是像…照这样说来,难道彩蛊教已经深入西梁整个宫僚阶级,在有一定势力的官宦家中,都有所潜伏?”

抱着儿子正乐淘淘的萧玦隐约听见了这句话,立时将儿子往膝盖上一墩,偏脸问:“何至如此?你的意思是阿琛引狼入室?”

“就是你说的这个话,何至如此?”秦长歌一笑,“萧琛又不是猪,他再不满我,也就是针对我,何至于拿西梁江山开玩笑?嗯…以他的能力,即使用彩蛊,也定然有所防范…阿玦,如果你对他的强大信任是真的话,如果他真的从没打算害你的话,那么我想,他迟早会提醒你的。”

“为什么你对彩蛊教很注意?”楚非欢静静凝视秦长歌,“你好像很厌恶,是因为你觉得那也是嫌疑人吗?”

“未必…”秦长歌苦笑,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厌恶?事实上从赵王府揭开蕴华面具的那一刻她便开始憎恶,想起当年中川之主北堂敬为彩蛊美色所惑的传说,看着蕴华内媚有术的步态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想到蕴华很有可能便是那个惑国妖姬——顶着自己容貌去媚笑承欢,去终日淫乐,去以各种奇异的花招和姿势和北堂敬那个混蛋颠鸾倒凤——秦长歌真的恶心恨不得大吐三天——彩蛊妖人,你们不知道姑娘我有精神洁癖吗?

这个严重的侮辱,可是孰不可忍,秦长歌决定,不管你彩蛊教是不是我的仇人,在玩什么把戏,我不把你璀璨剥皮抽筋政治得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我就对不起睿懿!

“总之…彩蛊是一定要解决的,南闽是一定要防范的,”秦长歌在心里将某教派摧毁了一万遍,面上却好温柔的道:“只是不急于一时,沉渣潜伏,终将泛起。咋们做好笊篱,等着捞便是了——现下先不说我要做公务员,哦不我要当官的原因,前些日子叩阕,震动天下,明霜一夜成名。成为整个内川大陆的风云人物,这当然不是好事,所以我的下步打算立即要推行——明霜同学要暴毙。”

怔了一怔,萧玦道:“你的打算?”

我狡黠一笑,秦长歌道:“凰盟早已开始进行消息散布,相信很快就可见成效,这是百姓们最爱的报恩传奇故事儿——小宫女幼时入宫,无根无墓备受欺凌,幸得皇后路遇,慨然伸出援手,遂蒙恩深重感激在心,长乐事变,小宫女拼命逃出,不知皇后获救的小宫女昼夜辗转思谋为皇后申冤复仇,因此被人追杀,幸得侠肝义胆的江湖义士相救,一番哭诉引发本就对皇后爱戴景仰的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搜集得奸佞罪行证据,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冒死叩阕求见天颜,金殿之上慨然不惧当堂指证炙手可热的皇弟亲王,风标独具视死如归,赤胆忠心直冲九霄,终以白衣之身,将潜伏极深的王爷殿下扳倒——我主英明!西梁万岁!”

“万岁!”在一旁一直仔细听着的包子,立即很合作的鼓掌欢呼,随即无限感叹的摇头,道:“我娘昨晚曲子都编好了,我唱给你们听——”刷的跳下皇帝老爹膝盖,袅袅婷婷在地上走了几个猫步,翘起兰花指,唱:

“哎呀呀——浪地格朗地格朗!!!”

“她凄惶惶,过花墙;”

“过花墙,月昏黄,”

“月昏黄,上朝堂;”

“上朝堂,斥亲王。”

“斥亲王,恶心肠,”

“恶心肠,终有偿!”

他唱完,勒马,收科,念白:

“——好一出情仇爱恨狗血天雷忠贞烈女好比金枝欲孽的超级励志大戏,荡气回肠!”

童音尖细,姿态扭捏,该高的时候弱,改弱的时候高,高音惊险的抖上去,再颤颤抖抖的冲下来,偶尔还听见几个破音,再衬着“名旦”一脸乱七八糟的糖汁纸条的妆容,无限“娇媚”的苦情唱词,和自以为风情的媚眼连抛…着实惊悚。

“扑哧”一声,楚非欢忍俊不禁,带着一脸难耐的笑意,抿唇掉转了脸去看天色,萧玦很无奈的一把扯住儿子腮帮,低声道:“别唱了你别唱了,你一唱,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你爹我吃不消。”

目光闪闪亮的转过头,萧包子惊喜的问,“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好像我娘教过我,是说我唱歌好听是吗?想不到我除了对对子,还有唱戏的天赋?”

瞪着包子,萧玦再一次想这孩子如此无耻到底像谁呢?狐疑的瞄瞄秦长歌…难道她还有很多恶劣品性一直潜伏很深,如今在童言无忌的儿子身上露出马脚来了?

“你爹说的三日不绝,是三日不觉…听你唱曲子,魂飞魄散天魔乱舞,金星乱冒五内俱焚,整个人僵硬麻木恨不得以头抢地而死,啥知觉都没了,所以叫三日不觉。”秦长歌瞄一眼萧玦,看出他的潜台词,心中暗恨包子不争气,你咋就不能英勇神武让你爹看看你娘我生出的孩子天生就是龙章凤姿给你娘我挣点面子呢?

无奈的叹气,秦长歌道:“好了说正事,再以明霜这个身份行事,只怕我难活上三个月,最起码也永无宁日,所以她只好死了,反正她也死了,如今不过推迟半年而已。”

“死法?”言简意赅的总是楚非欢。

“推给笑琛。”秦长歌淡淡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毕竟多年亲王,就算被幽禁,留下的势力想杀一个小小宫女也不是难事吧?这个大众都能接受,于其他别有用心的势力也会觉得合理的理由。”

“复仇,查证,最好的办法是敌明我暗,敌暗的话我便要更暗,”秦长歌道:“我让明霜这个身份主动抛头露面,指证赵王,当庭叩阍闹得沸腾扬扬天下皆知,目的就是为了麻痹那些真正杀我的人,以为凶手落网,从此他们高枕无忧,然后,以明霜之死掐死线索,拔掉他们已经在明霜身上投放的注意和追踪,同时放出“皇后未死”的风声,试探出所有沉不住气有异常东向的势力——现在,明霜这个身份的历任务已完成,连同这个棺材店,很快就要消失,趁他们还未及发觉,我要换个身份和角度,重新开始。”

“大隐隐于朝,”秦长歌笑容里别有深意,“何况将来的这个朝堂,一定有很多料想不到的收获,尊敬的陛下——”她微笑着凑近萧玦,“很荣幸即将与您共事朝堂。”

“这就是你说的,‘以另一种合理并公开的方式留在我的视线之内’?”萧玦愣然道:“做官?你要如何做?朕直接封你为女官好不好?”

“女官?”秦长歌挑眉,似笑非笑盯着萧玦,“阿玦,你动的什么心思?”

萧玦立时微红了脸,掩饰的轻咳了声,讪讪道:“动朕该动的心思…”

好气又好笑的看了萧玦一眼,秦长歌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坦白啊,大约因为她回来,儿子也无恙,他最近跑跑棺材店,长乐事变导致的阴郁爆裂的阴影渐渐散去,昔年明朗少年的影子,最起码在她面前,重来了。

有些感概,有些怅然,有些无法言说的郁郁,秦长歌负手看天际云卷云舒,目光变幻,意蘊深藏。

良久道:“山雨欲来啊…那天拦截容啸天,让蘊华可以脱身上朝的人,咱们查过,居然不仅仅是彩蛊中人,还有另一批势力介入,对方声东击西,古布疑阵,实是此中高手…啊…我怎么觉得,这日子会越过越惊悚呢?”

乾元四年二月初六,春闹之期。

十年寒窗图朱楣,且负书笈上京来。

满城士子,注满京城大小客栈,整日里占据酒楼茶座,扎成一堆堆,高谈阔论,评说主考,大谈八股,纵横文章,花出的银子比占用的时间少,溅出的口水比喝进的茶水多。

文庙里更挤满了烧香拜神乞求鱼跃龙门金榜题名的士子书生,磕头无数,梆梆有声。

在春闹的前几天,二月初二,龙抬头。

郢都最热闹的天衢大街上,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静安王玉自熙和赶考德州士子赵莫言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干架了。

主角静安王,赵莫言,配角萧溶,龙套祈衡。

其中萧包子是出宫散心的,他和他的授课师父梁子结得很深,今天又在东宫以目光互杀了一万次,萧包子对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倔老头忍无可忍,干脆一拍屁股出来了。

说起两人的梁子,结得那叫一个惊悚。

萧太子元月初一登及冠华宫,祭拜天地,太庙告祖,司农坛拜社稷,大仪殿拜皇帝,再于冠华宫主殿接太子宝册冠冕金印,一套程序做下来,包子本来就少得一咪咪的耐心早被磨得干净,要不是被老娘威胁说如果不好好坚持下来就扣一年零食的话,早爆发小宇宙了,饶是如此,在最后接金印的时刻,因为对接金印前主持议礼的老头子长篇大论摇头晃脑一字三顿的读诏书非常不满,包子终于还是爆发了。

臭娘的教诲:人品,我所欲也;痛快,我亦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人品而取痛快也。

又有: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又有:坏人可忍好人不可忍。

牢记警世恒言的包子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大喝:“拜天地拜祖宗拜爹要跪也就罢了,为什么你这个太子太保也要我跪?去逑!早知道这个太子这么费事,我不如当个糕点店老板!”

一脚踹开面前的小案几,冲上去直接抓了金印就走,一边往口袋里揣一边头也不回道:“我放你假!你不用读了!印我拿了,你敢拦我,我拔你胡子!”

他前脚跨出殿门,后面咣当一声,从上千硕儒名宦中精心挑出来的白发苍苍德高望重才学浩瀚人品端方的可怜的新任太子太保贾老翰林,昏倒了。

郢都官场传消息的速度很霹雳的,不过一日,全郢都百姓都知道了冠华宫太子抢金印的彪悍一幕,一个个两眼放光口沫横飞的大谈此奇闻,并对横空出世的新任太子的霸气嚣张十分推崇膜拜,一致认为萧溶太子不愧为我将来西梁之主,英华不同常人,我西梁一统天下,有望矣!

好在那个年代没狗仔没照相机,百姓们不知道,自已满口大赞的英华太子殿下本人,现在正在天衢大街上,干架。

不过有照相机也没用,萧太子现在出门,直接用上他娘给的安排的面具,一共七张轮流戴,玩换脸游戏玩得乐此不疲。

事情的起因,是静安王家的宰相看上了萧太子的屁股。

宰相是静安王最宠爱的群犬之首,其彪悍俊美也觉不辜负这么威风的头衔,宰相血统高贵气质超群,从不屑与寻常狗类为伍,所吃食物每日话费高达五两银子,抵寻常百姓家三个月的生活费,正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对非熟食产生任何食欲的,哪怕那是贵为西梁帝国太子的粉粉嫩嫩的高贵尊臀也没用。

可惜萧包子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怕新买的瑞芳斋的水晶火腿污了自已衣服,很有创意的要了根纸绳子把装火腿的纸包系在了屁股后面。

系好后,他满意的拍拍,确认不会掉,正准备去找老娘,忽听人声沸腾,一堆人突然如潮般涌过来,再哄的一散,立时将包子和他的便装护卫挤散。

包子倒没有在意,只是好奇的停住脚,看见人人面上有惊惶之色,不住频频扭头,顺着他们视线看去,见一个官儿朝服不整,狼狈万分的抱着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服火烧眉毛般的窜进了路边一处店面。

接着便见火影跃动,长笑不绝,长街上明媚的阳光一亮,似是突然燃起一簇美丽的妖火,万众目光及处,摇曳生姿的妖艳郡王高踞马上,缠金丝长鞭优美的在半空中划出极漂亮的孤度,曼妙,一挥!

有如黑云卷地而来看,刹那间几条油光水滑足有半人高的恶狗风卷般咆哮而至,人群立即刷的一下分开,空出的场地上,立时孤零零站了萧包子一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宰相已经一个飞跃,嗷的一声扑向萧太子的屁股——后面的火腿。

一声尖叫,直冲云霄!

当时秦长歌——赶考士子赵莫言正在对面酒楼上听考生们讨论今科可能出的试题,包子一直在她视线范围内,只是一低头斟酒的功夫,包子便被扑倒了。

酒杯一扔,秦长歌立即卷下了楼!

第三章 强吻

她还未赶到,那厢玉自熙已经在马上扬声一唤:“宰相!回来!你没见过火腿?太丢本王面子了。”

宰相头一扬,一扯,捆火腿的纸绳被它极其精准的一扯,整块火腿包落入它口中。

很不幸的,粘纸包的浆糊有一点粘在了包子的裤子上,宰相加大力气,狠狠一拽。

哧啦一声,包子的裤子被开了天窗,露出等同火腿大小的一个洞。

那块布含在宰相口中,被它嫌弃的一吐。

被宰相扑倒的包子,忽觉凉风袭体,不胜清凉,顿时明白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破裤事件,无限悲愤满面灰尘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盯着玉自熙——刚才恶犬袭身吓得尖叫已觉丢人,再被扯破裤子更觉羞愤绝伦,想他萧太子有生之年纵横郢都名动西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几曾丢过这么大的人来?他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满城春色关不住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绝世风采啊啊啊,就被这只狗给毁了啊啊啊啊…

包子在寻找报仇的目标。

这只狗…是仇狗?和它干架?算了…牙齿好锋利的说…

这个人…是仇人!每次遇见他都设好事!…好像臭娘说过,这娘娘腔不杀女人和小孩?

包子锁定目标,雷厉风行,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侍卫,自己拍拍膝盖上的灰爬起来,先是扯下一个侍卫的宽腰带往自己腰上胡乱一捆,勉强遮住羞,随即一指玉自熙,大喝:“给我扒了这女人的衣服!”

!!!

满街绝倒。

随即人群便哄的一声兴奋起来了。

乾元四年初最为惊爆的事件居然在自己眼前发生了!

玉王爷驱狗追人不稀奇,被追的四处逃窜也不稀奇,反正每个月总要演上三两次,但是被追的人居然把魔星降世的玉王爷看成是女人,还要当街扒他的衣服,那就实在很稀奇了,而如此胆大包天悍不畏死的被害者居然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那就稀奇得足可说上一年了。

日子富足啊…生话无忧啊…太平安慰久了好寂寞啊…终于有戏可以看了!

人潮哗啦啦的向前挤,搬凳子的找位置的买瓜子的热火朝天,有三个人为挤了脚,四个人为撞了头,在当事双方还未开战之前先演了全武行…

侍卫们面面相觑。

玉王爷不认得他们,他们可认得他,对这个号称西梁第一美人也是第一煞星的郡王动手,正面对上他名动天下彪悍无伦的赤甲卫队,他们很怕自己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但是太子的命令不可违抗,太子的身份也不能泄露,这可如何是好?

侍卫们咽着唾沫迟迟疑疑,一堆等了好久依然不见好戏开场的好事之徒开始起哄。

见侍卫迟疑,包子大怒,一把揪住领头的东宫侍卫首领刘云舟,低声道:“你不去?你去不去?你不去,明日我就叫你这名字名副其实!”

“奴才愚钝…不懂太子爷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