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叙旧

任瑶期也是后来在刷马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在裴之砚面前已经敢顶嘴了。

裴之砚虽然为人懒散淡薄,但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极有耐性,确实是一位好先生。

几年过去之后,任瑶期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渐渐放松了戒备,开始真正的尊他为师,敬他为兄起来。

裴之砚果真没有再娶,因为他没有子嗣裴家本家的人倒是一直在催他续弦,有些长辈还给他送了美貌丫鬟来,裴之砚烦不胜烦之下就派任瑶期去给他打发这些人。到后来,本家也就不给他塞人了。

某一次裴之砚在考校了任瑶期功课之后突然问道:“最近本家没人上门?”

任瑶期想了想:“前几日有人来过,送了些药材过来就走了。”

裴之砚垂着眸子想了许久,然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抚着额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罢了……名声上吃点亏也没什么。”

任瑶期有些莫名奇妙。

不过裴之砚并没有给她解惑,只是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次就罚你吃一个月的芹菜吧。”

任瑶期不怎么挑食,唯一不喜欢的是芹菜的味道,闻言不由得一愣:“先生,我刚刚答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裴之砚躺回了榻上,悠悠然道:“对极了,看书很认真,孺子可教。”

“那为何还要受罚?!”任瑶期皱眉。

裴之砚头也不抬:“因为我是先生,你是学生。”

任瑶期:“…”

任瑶期也是许久以后才知道,因为外头都以为她是裴之砚的侍妾,还是极为受宠的侍妾,可是她跟在裴之砚身边多年都没有传出过有孕,加上之前裴夫人欧阳氏也是成亲多年未有身孕,裴之砚在妻子去世之后又不肯娶妻。裴家的人便以为裴之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也不敢逼他太狠了,而之前裴家来人的时候裴之砚都是让任瑶期去打发的。

任瑶期就这么在裴之砚的调教下过了许多年。一开始她只能被动挨打,到了后来便能偶尔给自己先生一些不疼不痒的反击。她就这么的慢慢从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性子有些傲气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这副万事波澜不惊稳重的模样。

成长之路的艰辛,细数出来也是一番令人心酸的血泪历史。

任瑶期站在那里回想起当年师徒两人相处的情景,心下很是有些感叹又有些温暖,直到徐夫人的声音招回了任瑶期的思绪。

“这位就是我之前说起过的我的学生,瑶期你过来,见过裴先生。”

任瑶期刚刚脑子里想了许多,却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徐夫人虽然看到任瑶期明显的愣了片刻,也只以为她是突然见到裴之砚才会有这般反应,并未作他想,只招呼任瑶期过去给裴之砚见礼。

任瑶期收敛心绪走上前去给徐万里夫妇和裴之砚分别见了礼。

裴之砚若有所思地将视线从任瑶期身上收回。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问道:“你先生现在服用的方子是你给她的?”

徐夫人见任瑶期一时没有答话,便解释道:“因为我妹妹与我一样,从娘胎里就带了这病,只可惜她……哎!谨言他对我妹妹的离世一直心有遗憾。所以多年来也有在钻研药理,他昨日一见我喝的药便说是对症,又知道了你教我的那些按摩穴道缓解病症的方法,所以我才提到你的。他与我是至亲又是忘年之交,便也是你的长辈。自家人在一起说说话,你不必拘谨。”

任瑶期到不是拘谨,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裴之砚。这方子是她告诉徐夫人的没错,不过也是上一世裴之砚钻研医书找出来的。

她也只能说道:“是我给先生的,方子是我从外祖父家中一本前朝太医的手札中找到的。”

裴之砚沉吟道:“不知道是前朝哪一位太医的手札?”裴之砚自然是研究过不少太医留下来的医案和药案。

任瑶期想了想,回道:“胡仲云胡太医。”

裴之砚不由恍然:“原来是他,难怪了。”

徐夫人倒是有些惊奇了:“你也听说过这位胡太医?”也不怪徐夫人惊讶,胡肿云虽然是太医,但是却并不怎么有名,生前也没有留下让人称道的杏林佳话,加上他在世的年代与现在至少隔了四百多年,所以就连博览群书的徐夫人和徐万里也不知道这位太医。

任瑶期在心中暗道,裴先生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这方子就是他翻看胡仲云和其他一些名医留下来的医案和医书琢磨出来的。

“我手中有一本他传给自己儿子的笔记,书中确有对心疾这种病独到的见解,如果这是他想出来的方子,到也不奇。”裴之砚对徐夫人道。

裴之砚打量了任瑶期一会儿,笑言:“不过你小小年纪又不是医家出身,却能有这分通透到也难得,你先生收了个好学生。”

任瑶期闻言忍不住暗地里想:当年我是你学生的时候可没见你有过这种感叹!果然,学生总是别人的好。

裴之砚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心声的,两人如今相见如同陌路,裴之砚也只是在刚看到任瑶期的时候脸上露出过惊讶的表情,问了她药方之事便与徐山长聊起了别的,并无投注太多的视线在任瑶期身上,让任瑶期觉得之前他在裴之砚眼中看到的那一抹惊讶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徐夫人将那方桌留给了徐万里和裴之砚两人,她自己则带着任瑶期去了船舱靠窗便的案几入座,聊近期的修补残谱之事。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炮仗和锣鼓声,声音大得连船上几人说话的声音都掩盖住了,在另一边喝茶说话的裴之砚和徐万里的注意力也转移了过来。

徐夫人笑道:“是赛龙舟要开始了,谨言你还没有看过燕北的龙舟赛吧?”

裴之砚微微一笑:“是没有看过,不过单从龙舟的外观来看,是江南的花样多一些。”

徐夫人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停在河道中央的那一艇金碧辉煌的龙舟,笑道:“这倒是真的,不过赛龙舟赛龙舟,总要赛起来才知道胜负,光凭外表又怎么能够定输赢?”

裴之砚点了点头,也以之为然的样子。

今年的赛龙舟虽然比往年还要热闹一些,不过在程序上也依旧是按照往年的来走,燕北王与云家,苏家,雷家的家主上了高台,朝廷的另外两位官员也在上面。

船上几人的注意力也都投注了过去,徐万里看向裴之砚:“你不上去?”

裴之砚往高台上看了一眼,悠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风头留给别人出吧,我还是留在这里与你对弈几局痛快,昨日那盘棋还未分出胜负呢。”

任瑶期忍不住看了一脸闲适的裴之砚一眼,她深知自己这位先生的秉性,这会儿他心里想的定是:输了丢脸面,赢了遭人恨,还是躲在这里喝茶舒服。

这时候河岸上已经有不少捧着笸箩各个凉棚里穿梭寻人下注的丫鬟们。

也有丫鬟往停靠在河岸边的船上来了。

徐夫人看向徐万里和裴之砚,笑言:“不如我们也来猜一局如何?”

徐万里抚须一笑,打趣道:“夫人是常输将军,败绩斐然,猜不猜结果都一样。”

徐夫人瞪了他一眼:“先生倒是常胜将军,不过你年年都猜燕北王府胜,赢了也胜之不武!”

裴之砚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任瑶期也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从未见过向来一脸严肃端正的徐山长还有这么一面。难怪世人都道徐山长和徐夫人琴瑟和谐,感情极好。

正当这时候,高嬷嬷匆匆推舱门进来了:“老爷,夫人,萧二公子来了。”

徐万里和徐夫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讶异,徐万里连忙道:“请公子进来吧。”

任瑶期愣了愣,不由得往船舱外看过去,正好看到萧靖西弯腰走进了船舱。

徐万里笑道:“我这船可小,早知你要来应该去借王府的画舫的。”言语之间十分熟稔的样子。

萧靖西闻言一笑,温声道:“我正是来请你们去画舫的。”

说着他的视线在船上众人身上扫过,看向任瑶期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然后又转开了,最后停在了裴之砚那里:“听说裴先生在先生这里,我便冒昧过来了,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的叙旧。”

裴之砚也正看着萧靖西,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萧公子,许久不见。”两人竟也是认识的。

徐夫人笑言:“既然是叙旧,你也算是旧识,自然不会打扰。”

徐万里问裴之砚道:“燕北王府的画舫我见过,还没坐过,今日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萧靖西不由失笑:“先生这话倒是在怪我了。”

徐夫人道:“靖西你别理你先生,他一高兴就喜欢胡言乱语的,这毛病这么多年了也没改。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下注猜比赛,人多热闹。”

第423章 赛事

徐夫人的话一说完,徐万里就不满意道:“如此以来,这赌局哪里还有公平可言?以我之见,萧公子只适合在这场赌局中做一次看客。”

众人想想,觉得也对。虽然今年出了朝廷这一变数,不过萧靖西比起别人来,要猜比赛名次总要容易许多。

萧靖西不由莞尔:“那我便做看客好了。画舫就停在旁边,诸位先移步如何?”

几人都没有什么意见,跟萧靖西一同出了船舱。

燕北王府的画舫果然就停在这条船旁边,将船再靠近一些就能直接上去。萧靖西让几人先上画舫,他跟在后面,等裴之砚和徐氏夫妇都上去了之后,萧靖西将任瑶期身边的乐山和乐水叫了过来,吩咐她们小心扶了任瑶期,又轻声嘱咐任瑶期道:“小心些。”

任瑶期冲他笑了笑,稳稳地上了画舫,然后又稍微停了一下转身等他也一同上来。

萧靖西上了画舫,看着任瑶期,嘴角弯出了愉悦的弧度。

徐万里其实算是萧靖西的老师,因此他到了学生的船上也不见外,径自与夫人一起拉着裴之砚四处打量起画舫来。

等几人打量够了之后,萧靖西便带着诸人一同去了画舫当中视野最好的花厅。萧靖西似乎一早就吩咐了后客人会到,花厅里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瓜果,倒是应了他之前的话,他去徐家的船上当真是去请客的。

几人分主宾坐好之后,徐万里看了一眼河面上已经摆好架势的赛船道:“那便开始下注吧。”

萧靖西招来一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应声退下了,不多会儿便捧了个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一叠剪裁好了的宣纸,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笔墨纸砚的丫鬟。

“不如诸位先将自己下的注写在纸上,等结果出来之后再拆开来看。这样也比较公平。”萧靖西说道。

“这倒是不错。”徐夫人点头笑道。

丫鬟们将笔墨纸砚和剪裁好了的宣纸一一放在了众人面前,萧靖西说不参与果然就不参与,只在一旁看着众人用纸笔下注。

任瑶期看了诸人一眼。徐万里和徐夫人一边写着一边还低声交谈一句,似乎是在讨论拿什么来做赌注。他们这种赌法赌的是风雅,自然不会拿银子来做赌注。

裴之砚正低头品着茶,淡淡的眉眼之间都是闲适的笑意,他似乎并不急着下注,只一边喝茶一边偏头与旁边坐着的萧靖西聊几句茶道的事情。

任瑶期也不急写,她往窗外的河面上看了一眼,而是几艇龙舟已经铺开着停在了河道中。竟像是将河面都铺满了一般,明明往年都只是玩乐性质的赛事,今年不知为何就多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战意。

朝廷的那一艇龙舟停在最中央,燕北王府青龙停在他左侧。燕北王府左侧则停着雷家的红龙,云家的白龙则是停在朝廷的金龙的另一侧,皆如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箭,只等一声令下就会飞射而出般。

裴之砚开口道:“萧公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场输赢?”裴之砚说的是龙舟赛的输赢,而非是他们的猜注。

萧靖西闻言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只是一场龙舟塞。赢有赢的乐趣,输也有输的乐趣。”

裴之砚闻言挑了挑眉,似乎若有所思。

任瑶期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看了萧靖西一眼,却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又打量了河面上的阵容一眼。稍稍沉吟片刻,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了之后将纸折好。

萧靖西看向她,轻声问道:“赌注是什么?”

任瑶期想了想,又提笔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

萧靖西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是“西山游春图”,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奇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幅画,不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任瑶期抿嘴一笑,又再写了作者的名字在纸上,萧靖西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是“任时敏”,于是萧二公子很聪明的不说话了,免得他连岳丈大人的大作都不知道的事情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徐万里夫妇和裴之砚也都写好了,徐万里的赌注是他收藏的一方黄石印章,徐夫人的赌注则是一方名砚,裴之砚的赌注倒是与任瑶期的有些像,是他自己临摹的《晴热帖》。

任时敏的画现在已经很有些名气,加上他的画并不在市面上流通,别人想求也求不到,拿来当赌注到是很能拿得出手。而裴之砚成名已久,他的字帖更是千金难求,所以众人对赌注都没有什么意见。

外面已经响起了一声一声的擂鼓,等到燕北王的开锣声响起的时候,外头的呐喊和喧哗便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热闹得令人耳膜都发震。

外面一片热闹,画舫上的几人倒是悠闲了起来。

裴之砚之前正好与萧靖西聊起了茶,徐万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点头道:“是好茶,水也是好水,不过沏茶的手艺却是差了一些。”

徐夫人笑道:“你那是品味刁钻!不过说起沏茶的手艺,在场的可有好几位高手。”

徐万里哈哈一笑:“夫人此言正合我意。”

徐夫人有些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徐万里看了裴之砚一眼,故作惊讶道:“夫人的意思难道不是想要喝谨言亲手沏的茶?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喝到了。”

徐夫人当即啐了他一口,然后道:“谨言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沏茶的道理!”

徐万里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任瑶期笑了笑,说道:“先生若是不嫌弃,就让学生来沏吧。”

在场的只有她和萧靖西是晚辈,总不能指使萧二公子去沏茶吧?任瑶期便主动站了出来。

徐夫人笑道:“我刚刚正想说呢,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位学生的手艺可不比谨言和靖西差。”徐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道。

裴之砚看了任瑶期一眼:“哦?此言当真?”

任瑶期看了萧靖西一眼,萧靖西笑着点了点头,任瑶期便起身去茶水间,一边还笑道:“我是先生的学生,先生自然觉得我样样都好。”

众人闻言皆笑。

任瑶期是精通茶道的,不过烹茶需要环境清幽,平心静气,今日外头锣鼓喧天实在不适宜坐下来慢慢烹茶,所以任瑶期便选了简单的沏茶。

她在家中给任时敏沏茶的时候多了,因此动作也快,不多会儿就让几个丫鬟端了茶碗出来了。

这会儿外头的龙舟赛已经赛完了一轮,燕北王府的青龙和朝廷的金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终点,而后是别的世家的船先后回来了。

这个结果让外头更加热闹了起来,不少普通燕北民众站在河堤上看这场赛事,还有人私下开了盘口,比起世家贵族子弟们玩乐性质的赌局,赌徒们赌的则是真金白银。画舫上的几人看了看结果到是没有太当一回事,这还只是第一局,淘汰了三分之一的船,离着比赛结果还早着呢。

任瑶期亲自将茶水端到了诸位的案前,然后才回去落座。

裴之砚端起茶碗来,用碗盖撇开浮末,悠闲地品了一口,却是不由的顿了顿,然后又低头喝了一口。

徐夫人笑道:“如何?我没说大话吧?”

裴之砚看了任瑶期一眼,然后对徐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很不错。”

任瑶期却是注意到了裴之砚刚刚看她的那一眼看似随意,却是带了些探究的,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是裴之砚的学生,就连茶道也是他教的,两人沏茶的手法如出一辙,想必裴之砚刚刚喝茶的时候就能品出来她沏出来的茶水从茶叶的量到水温的把握都是他所熟悉的。

她不是没有想到会被裴之砚看出来,她依旧还是这么沏茶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更不是打算要与故人叙旧。只是他是她最敬爱的先生,曾今如父兄一般的亲人,如今见面却不相认,她只是想要亲手给他沏一碗茶表示一下心意,仅此而已。

好在徐夫人与徐万里与裴之砚多年未见,这些年裴之砚在茶道上的习惯肯定是有不小的改变的,所以徐夫人和徐万里并没有发现任瑶期和现在的裴之砚竟然可以沏出相差无几的味道的茶水来。

裴之砚在刚开始的震惊之后便平静了下来,依旧是态度悠闲地间或与众人聊几句。

外头已经比了三场,只剩下了最后只剩下了朝廷的金龙,燕北王府的青龙,云家的白龙,雷家的红龙和苏家的蓝龙。

第四场比赛尤为激烈,金龙和青龙到依旧是以不相上下的速度暂时领头,白龙、红龙和蓝龙之间的拼杀却是让人热血沸腾了起来,原本只关注着燕北王府和朝廷之间胜负的人都不由得被这三艇龙舟吸引了注意。

最后,雷家的红龙以微弱的优势赢了云家的白龙和苏家的红龙。最后一场,便是金龙,青龙和红龙之间的胜负了。

第424章 黑马

以往的龙舟赛上,几乎都是云家和苏家在争第二,雷家向来比较低调,不想今年却是淘汰了云家和苏家,虽然还没到令人大跌眼镜的地步,但是结果还是令人惊讶的。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最后一场朝廷和燕北王府之间的胜负吸引了去,也没人在这时候就此事多想什么。

休息了两刻钟之后,锣声在一片喧闹之声中再次响起,河面上仅留着的三艇龙舟如箭一般激射出去,一开始还是金龙和青龙稍稍在前,雷家紧咬在后。可是等到一个来回下来,到了最后关头加速冲刺的时候,雷家的红龙竟然好几次超过了金龙和青龙。

这一场面另在岸上观看比赛的人都惊奇不已,要知道以往每年,朝廷的船没参赛的时候都是燕北王府包揽第一的,云家和苏家的龙舟都没有赢过燕北王府的龙舟。可是现在雷家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雷家的龙舟上那些小伙子们手滑,一时热血上头给不小心冲到了前面,可是龙舟离着终点越近众人就越是惊讶,红龙竟然还真有要与金龙和青龙一决高下的意思。

原本河岸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场面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在了河面上那三艇龙舟上。当然,也有人在偷偷打量正坐在高台上的雷家家主雷霆,想要看出他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雷霆依旧是一脸沉稳的模样端坐着,目光虽然也是定在了那三艇龙舟上,却似乎并没有被周围怪异的气氛所感染。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上首的燕北王转头与雷霆说了几句话,雷霆恭谨地回了几句,不知道雷霆说了什么,燕北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燕北王这一笑。原本有些安静的场面又开始热闹了一些,而那三艘龙舟就这么在燕北王的笑声中纷纷冲过了终点。

结果出来的时候,场面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红舟第一。青舟第二,金舟第三。也就是说雷家非但赢了燕北王府还赢了朝廷。而代表着朝廷势头十足的金龙,非但输给了燕北王府,还输给了燕北的某一世家。

这一结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当然目瞪口呆的震惊之后有不少人反应过来了开始哀嚎。之前岸上开了不少盘口,几乎都是押的青龙和金龙,谁也没有想到会杀出来雷家这匹黑马。

朝廷的两位官员的脸色都很不好看,燕北王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雷霆的肩膀,一脸对着很是看好的后辈的温和的长辈模样。

徐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年又输了。”

徐万里安慰她道:“夫人不必沮丧,我也没赢。”

夫妇两人相视一笑。

徐夫人看了萧靖西一眼,叹笑道:“不曾想是这个结果。”她将自己面前的宣纸打开。上面依次写着青龙、金龙、白龙。徐万里的那张纸上则是写的青龙、金龙、红龙。

徐夫人又看向裴之砚和任瑶期:“你们呢?”

裴之砚微微一笑,将自己面前的纸摊开,上面却是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徐夫人愣了愣,然后又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裴之砚虽然什么也没写,不过意思却是很明白了,他觉得金龙赢不了,可是他的立场摆在那里,不可能赌除了金龙以外的龙舟获胜。不然被有心人知晓了定是会参他一本。

即便是闲散如裴之砚,也不能不遵守某些规则。

萧靖西看向任瑶期,低声问道:“你写的什么?”

任瑶期想了想,将自己面前的纸递给了萧靖西。

萧靖西接过拆开一看,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看着任瑶期笑了。

徐夫人笑道:“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裴之砚看了任瑶期一眼:“任小姐猜对了?”

萧靖西将手中的纸展开给坐在他旁边的裴之砚看,裴之砚扫了一眼,也有些惊讶,然后他称赞道:“好字!也猜对了。”

只见任瑶期的纸上赫然写着红龙,青龙,金龙。

徐夫人惊讶道:“还真的猜对了。”

裴之砚笑着打趣道:“难怪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看来挑学生还得挑资质平庸的才行,不然当先生的面上无光啊。”

众人闻言都笑。

任瑶期:“…”

任瑶期闷闷地想,当初裴之砚三天两头的罚她,原来竟是嫌弃她资质太好了么?

萧靖西偏头低声问任瑶期:“怎么猜到的?”

任瑶期看了他一眼,也低声道:“听你说到‘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只是一场龙舟塞,赢有赢的乐趣,输也有输的乐趣。’的时候。”

不得不说任瑶期对萧靖西还是很了解的,只凭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任瑶期就想到了这么个结果。当然,撞运气的成分也比较多。

萧靖西愣了愣,然后愉悦的笑意在他眼底浮现。

虽然萧靖西笑起来很好看,不过这么多长辈在场,任瑶期可不敢多看他,免得被长辈瞧见了说她轻浮,只能转过头去看岸上的高台处。

燕北来了这么一出,朝廷和太后的人自然是不高兴的。一位站在官员身后的太后派来的太监便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这成何体统!”

他声音虽然不大,燕北王的目光却还是扫向了他,太监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威压,如有实质一般的让他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恐惧,瞬间便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燕北王语气随意地安慰一旁愁眉苦脸的朝廷官员:“不过是一场龙舟赛,输赢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大家乐呵乐呵。你看,本王输了,不也照样高兴?”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雷家不还是燕北的人?最后扫的不还是朝廷的脸面?所有人都只会看朝廷的笑话,怎么也笑不到你燕北王头上来!

而且雷家不仅赢了朝廷的船,也赢了燕北王府的船,在自家的地盘上输给了自己的下属,燕北王都很大度又明确的表示出了“输了没事,雷家好样的!”的宽容态度,朝廷若是要追究雷家的罪就显得气量狭小了。这会儿就算是太后和皇帝在场也只能咬牙认输。

所以那两位官员虽然很是头疼回去之后要怎么写折子向上头禀报这件事情,不过还是勉强笑道:“王爷说的是,说的是。输赢不重要,不重要。”

之后,燕北王又亲自嘉赏了雷霆以及今日参与了划舟的那些雷家的小伙子们,场面很是热闹有其乐融融。朝廷的人站在旁边从头到尾僵硬着一张笑脸,很是格格不入。

燕北王最后还发言道:“赛龙舟本是为了祈福,让来年风调雨顺,也是一件与民同乐的大乐事,输赢并不重要。今年是雷家赢了,不过其余那些的输了的儿郎们也不必沮丧,明年再赢回来就是!”

燕北王的话让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原本年年都看燕北王府赢大家也都看得乏味了,燕北王现在发话了,这说明明年的龙舟赛肯定会更热闹。

燕北王又说了些话,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侍卫走人了。

今年的龙舟赛结束了,岸上的人也都被安排着陆续离开。

画舫上的几人到不急着这会儿趁着人正多的时候走,徐夫人道:“许久没乘船了,反正也不急着上岸,不如让这画舫带我们游览游览溧阳河?”

徐夫人发话了,徐万里自然是没有意见,裴之砚也说好。任瑶期当然也不会扫兴,萧靖西便吩咐下去将画舫驶到河中心去,再沿着溧阳河往下游走。

“我让人去与你母亲说一声,派人先送她回去?”萧靖西对任瑶期道。

任瑶期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丫鬟进来禀报道:“公子,京城来的几位小姐在岸上,说想要观赏一番我们燕北的河光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