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谓大惊失色,痛呼冤枉。

洛阳王主动请缨,要求审理张谓一案:“伪造调兵文书,私自调兵,该当何罪?”

张谓放声大笑:“王爷,这叫贼喊捉贼。”

洛阳王一拍惊堂木:“放肆!”

张谓丝毫不惧:“还审什么?我为何要这么做,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最清楚,要我全招出来,你的麻烦比我大。”

“乱臣贼子,你做的事,我会清楚?你今天不招供,就别想过了这道坎!”

“我问心无愧。” 张谓知道,皇上放手让洛阳王受理此案,必有用意。

洛阳王威胁道:“我再问一遍,此事还牵扯到什么人?”

张谓断然否认:“全系张某一人所为,你就这样呈上去交差,其它的有关来龙去脉,我也就不多言语了,如果硬要逼问这个问题,我的供词内容就多了,只怕三堂会审一关,你也过不去!”

“张谓!你身陷囹圄,供出同案人,罪责可以分担,又何必……”

“带枷之人失去自由,不可再失人格。不过,我同王爷讲这些也无用。王爷是实惠人,只懂交易,那咱俩就交换,我无需深说,你无需多问!”

“你是铁了心想保那些同案!”

“话已挑明,说到底就这一颗脑袋交帐,你也可以顺顺当当结案,想多害几个人,办不到!”

御书房内,皇上看完洛阳王呈上的案卷,大惑不解:“暗中调兵一事,安排机密,怎么会变故至此?”

兵部尚书已赶至京城,道:“皇宫内外,下至民间,到处都是洛阳王的爪牙。”

皇上忧心忡忡:“朕竟然被七弟指挥得团团转,偏又动他不得!张谓忠心耿耿,是我朝难得忠直大臣,朕不能失去这样的人。可人证物证俱在,这如何是好?”

惊蛰默了片刻,道:“皇上,张大人在民间深获爱戴,我想若要救他,就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一齐关注惊蛰。

“只有让百姓说话,动员民间力量,要求朝廷放人。皇上顺依民意,可不杀张大人,又可使洛阳王一党无话可说。”

皇上眼睛一亮:“不错!”

兵部尚书道:“微臣派人到春都去。当年张大人任春都父母官,在那里倍受拥戴,在那里发动百姓联名上书有基础。”

“行,就这么办吧。”

惊蛰道:“会州正在举行武林会盟,如果不出意外,太后应该在那里。微臣即将赶赴会州,营救太后。”

“太后当是为七弟所控制,暂且没有危险,但会州到底难比皇宫,朕担心她受苦……三儿,就有劳你了,若需要人手,随时可用兵。”

“微臣明白!”

晨曦缕缕,透过竹林,形成万千光柱,显示勃勃生机,雷惊蛰疾行,几个埋伏的群英阁弟子冲出。惊蛰长剑挥出,两名群英阁门徒飞了出去。剩下的几名见机不妙,逃往山林。

惊蛰追上一名门徒,顺势一甩、点穴,将其扔到地上:“会州城现在汇聚了多少人?”

门徒拔出腰间劫刀,疾插进胸口,倒地死去。惊蛰蹲下,正待查看,一阵打斗声传来,拨开树枝一望,不远处,群英阁门徒围攻一伙青杉人。对方寡不敌众,纷纷惨叫着倒下。

惊蛰冲过去,剑光指处,群英阁徒纷纷受伤。青龙坛主上前进攻,几招之后剑锋划破其胸前衣衫,险些丧命,他情知不敌,纵身后跃,窜进山林。其余的门徒急忙随后,身影消失。

雷惊蛰收剑,青杉人架着负伤的老者,向雷惊蛰致谢:“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不必言谢,前辈快些疗伤才是,告辞!”

惊蛰走了几步,回首道:“请前辈请转告其他武林同道,不要参加会州城武林会盟!会盟表面上是柳玉成主持,实际上是群英阁暗中作鬼!”

前方是条窄窄山道,从左边山草间有两个乞丐抱着两坛酒走将出来。当前一个道:“这武林盟会可有得热闹看了!”

后面那人打断他的话道:“别忘记帮主交代的事。”

“这等紧要之事,何须大哥点醒,自然记得的。”

两人边走边说,浑不觉路上有人,及到遇上惊蛰,擦身而过,沿另一条平行小路,却往山腰去了。其中一人笑道:“帮主这么着急找铁总捕,不知为何?”

惊蛰听到此言,转身悄无声息跟上那两人。

两人走得很快,当夜就到了距离会州不远的散花镇。惊蛰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同一间客栈。

夜很静,惊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片刻之后,他翻身坐起,下床穿鞋,拉开门走出。

一声门响,店伙计领着周行天和铁敖走了进来。惊蛰闪身阴影里,听到伙计道:“这阵子来会州城的人特别多……”

周行天和铁敖分开,各进一间。

周行天进的那间,两名丐帮弟子已等候多时,弟子甲拍拍酒坛:“人行千里不拿针,这两坛子酒……”

周行天脸色一沉:“怎么,嫌沉、嫌麻烦不想拿,是吗?好说,你俩回京城好了,我……”

弟子甲:“不不,帮主,我可没有那意思。”

弟子乙:“我可啥也没说呀,帮主。”

“铁总捕就在这间客栈里,刚睡下了。”

周行天皱皱眉头,仰身躺到床上:“睡觉睡觉!”

次日清晨,惊蛰便与铁敖会合,沿着楼梯走下。大厅一角,周行天和两个丐帮弟子在吃饭,看到铁敖,连忙招手让他和惊蛰坐过去。

雷惊蛰道:“周帮主,听说你拒绝了柳玉成?”

周行天摇头:“不,是真的……争夺什么北方武林盟主的事,我老叫化子是不干的,我坐享京城很好,何必成为众人之的出那个头?当然,热闹还是要来看的,不来也遗憾。”蓦然想到什么,他拍拍自己脑袋:“得得,光顾了说话了,忘了正经事。”扭脸对弟子甲乙,“愣着干什么,回屋拿酒去!”

“你出门还带酒?”

“知道玉箴道人吗,老铁?

“他的“百味怡神酒”我会不知道?可惜无缘领略。”

弟子端来两坛酒,周行天拍拍坛身,得意笑笑:“不瞒你,这就是。”

铁敖又惊又喜:“是吗?”

“本来我想打发柳玉成,可既然碰上了你,那就只好委屈他了。”

弟子倒酒,铁敖用鼻子嗅嗅:“芬芳干洌,好酒!”

周行天端起了酒碗:“三杯酒,老铁,雷公子,我先喝为敬。”一仰脖子,咕噜噜喝尽,放下了酒碗。

铁敖端起了酒碗:“远离京城,得会友人,美酒相聚……”

惊蛰双手探进,轻轻一磕,铁敖酒碗坠落,哗啦啦摔得粉碎。众人惊讶回头,惊蛰盯视着周行天,迎面一掌,疾向他拍去。

周行天大惊,顺手一格,纵身后跃:“你想干什么?”

惊蛰绰剑在手,周行天打狗棍挡开来剑,纵身跳出了客栈。惊蛰追出去,身法灵巧,一剑发出,却如绵绵细雨,一丝一丝密不透风,将周行天全身上下封了个严严实实。

周行天一招受制,再不能脱身,只听“哧哧”连响,他全身上下顷时便教惊蛰的剑刺遍要穴,再也动弹不得,手中打狗棍被踢飞,跪倒地上,无奈地看看洛冀天,一副求援的神态。

铁敖闪到一边,目光惊疑,半晌方道:“到底怎么回事?”跨步上前,俯身欲将周行天扶起,被惊蛰拦住:“铁先生,你让他自己说!”

周行天抵赖:“我,我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对待我?”

惊蛰回身冲进了客栈,目光在两个丐帮弟子脸上转悠着。弟子甲乙缩在一旁不敢动,惊蛰抱着酒坛子出来,双手递给铁敖:“铁先生,你看。”

铁敖闻了闻:“你想的真是周到,周行天,你知道我见了酒不要命,可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狠!”

周行天不承认:“你,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惊蛰右手酒坛子举起:“周帮主,你只要饮三口坛中酒,我雷惊蛰搭上性命给你赔礼!”

周行天恐惧的目光看看铁敖,铁敖铁青着脸,沉默着。

“我知道我不是人,可是,丐帮几百号兄弟,还有我那没出生的儿子,可服了蚀骨丹……”

惊蛰道:“这是你毒杀朋友的理由?”

“可我从前从来没对不起老铁,雷大侠……”

铁敖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我万万没想到,周行天,我久阅江湖,想不到你也会……就此一举,你叫我不堪痛心,你没夺走我的老命,但摧毁了我对朋友这两个字的信念!”

“我是迫不得己!”

铁敖看看惊蛰:“蚀骨丹是什么?”

“应该是一种毒药吧。”

周行天发抖道:“是群英阁控制人生死的毒药,服用后半个月内无解药,骨头酥散,皮肉溃烂。”

铁敖扭脸看看周行天:“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半个月的时间不短,我们完全可能找各种办法替你解毒。”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老铁,横竖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你实在不肯原谅我,杀了我就是,我没话说;如果网开一面,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赴汤蹈火!”

铁敖看看惊蛰:“你说呢,惊蛰?”

“还是恭请大人裁决!”

周行天抬起头。铁敖握住刀柄,寒光一闪,刀插入地下。

周行天睁开眼睛。

铁敖叹了口气:“起来吧。”

周行天不敢置信地问:“你能原谅我?”

铁敖深深呼吸一口气,道:“不是原谅你!是我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叫自己重新拣回朋友这两字的份量!我这一辈子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老年丧子无伴,惟有朋友没有舍我而去,对我而言,生命中没有义薄云天的朋友,犹如生活里没有酒水……”

周行天愕然。

铁敖看着他:“怎么还不起身?膝盖真那么软?”

周行天眼角滚出浊泪:“群英阁索命,铁敖诛心,我今生今世,怕是再也站不起身了……”

第十二章:虚空

她不是不想就此回头,归于另一个温暖家庭,开始诸多锦绣生活,但还是没办法抛不开心结。可惜了那么多人羡慕的良辰美景:王爷爱女,锦衣玉食,也许将来还会是某个王公大臣的夫人。

忆昔长安携行日,衣冠似雪袂如烟。

剑客惭恩南山下,少年报士易水边。

引得长虹贯白日,又使意气醉朱颜。

——唐·贺铸

黄昏的阳光穿过窗户上的铁栅栏,投下一道道浓黑的影子,打在云真瘦削的身体上。她不说话,苍白的脸埋在头发里,背着光,隐没于无尽的虚空之中。清风坐在她脚边的地上,抱住了膝盖,发呆。

没有办法,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忍不住偷看她的脸。他记起好象古代有个什么帝王曾经得意洋洋地说过,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没错,他就是喜欢她,怎么样。大剌剌的一眼看到了,再乜斜了眼偷着看一看,心中也就很是欢喜了。

云真的一张脸,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眉目如画。她很少笑,一笑便是风情万种,颠倒众生,至少,是切切实实地颠倒了吴清风的。可是,她让人感到无从把握。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怎样深刻而无能为力的悲哀。

曾经有那么一次,清风被彻底冲昏了头脑,竟然脱口而出一句,你真好看。云真诧异地看了他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她的眼睛里含蓄了太多太多东西,包裹不住,下一秒就要流露出来了。他走向云真,伸出他的右手,搭上她的左肩,再伸出他的左手,搭上她的右肩,然后慢慢地,将她拥进怀里,抚摸她瘦削的背。他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麻酥酥的,他说:“我……”

云真推开他一点点,盯着他的眼睛。

清风也盯着她的眼睛。铺陈在他面前的,是怎样一幅画呢。她的眼睛。眼睛。烟波荡漾的眼睛。沧桑清亮的眼睛。令他万劫不复的眼睛。他心下一痛,那种眩晕感竟然不失时机地袭来了。

一辈子虽长,却能有几次和她一起,执手相对。清风感到难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再看云真,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埋着一个童话,让人想偷偷地吻。这个想法折磨着他,使他狂躁不安。

为什么她是他的姐姐呢?为什么呢?他想暴怒,想狂呼,想痛喊,可一看到她的面容,是说不出来的恬静,心就软成一片片了。

“时间不早了,我困了。”云真不再搭理清风,径直去睡了。又一次梦见竹林小屋门前的小河,清幽的水声哗哗啦啦,中间荡漾着绿润润的水草。坐渡船到对河去,只要一文钱。

她穿着师娘做的有荷叶边的布裙,走在高高的青石台阶上,手里攥着一枚铜钱,对船家说,我要过河去,那边有新鲜的水稻田。忽然听到谁喊她的名字,云真,云真,云真。男人的声音,是摆渡的吗,他要起锚了吗,不等我了吗。她心中着急,从台阶上纵身跳下,就惊醒了。

月亮移到了中天,消瘦了,皎洁得不可逼视。微醺的风阵阵吹来,清风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拍拍这小少年的脸:“弟弟,去睡吧。”

清风又嘟囔着:“我不会叫你姐姐!”跳起来,一溜烟地逃走了。

刚出得云真卧室,麦加急急地朝这边走来,看到清风,竟也没有动怒,只道:“随我来。”

麦加住处屋内,燃着两盏明灯,她将手中的地图展开,放到桌上:“这是黑虎峡地形地势图,你仔细看看,注意记下地形的特征。”

清风仔细看了看,不解道:“这地形有点怪,看上去像一只锅……”

“说得不错,这就是一只锅,我们要把他们都装进这锅里,然后,再把水烧开……将他们一网扫尽!”

“哦?看来这倒是个风水宝地。”

“我们现在做每一件事情,都关系到我们的前途命运。你说为什么我选会州作为这次武林大会的地点?比柳玉成有号召力的人多,可是比这个地方更好摆开我们这群英阵的地方我还没发现。

“群英阵?对付雷惊蛰、铁敖?”

麦加满意地点头:“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孩儿明白。”

麦加将地图嚓的一声,推到清风面前:“现在,我们有最好的诱饵,太后就在那锅底,不愁雷惊蛰、铁敖他们不会过来。这黑虎峡群英阵,就由你来布派。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轻举妄动,此次务必将他们彻底灭绝,一网打尽。”

天已微明,一线鱼肚白的天际那端,暗暗的群山上,依稀可见树木的影子。铁敖耐心地在巨石上磨铁锁链头上的利刃,用手试试锋刃,十分满意。

山林小道上,周行天匆匆走来,边走边喊着:“老铁,老铁!”

铁敖回头:“有什么消息吗?”

周行天走过来:“你知道黑虎峡吗?它是靠近会州城附近的一处山崖。会州府丐帮弟兄们说,有人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我猜想是太后。”

“哦?那……我们去探探虚实?”

惊蛰从客栈内踱出:“先甩开黑虎峡,我们去会州。”

铁敖一怔。

“不救太后?”

惊蛰冷笑:“黑虎峡明知是陷阱,我们为何要进?倒不如先来个出其不意,搅了他的武林会盟!”

铁敖焦急地问:“可是太后呢,不管了?”

“鱼不上钩,鱼饵就有用,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在,太后就无事。”惊蛰压低声音,“再怎么说,太后也是洛阳王的娘亲,他掳了她去,只是想起牵制作用,绝非要致自己的娘亲于死地。”

三人立即向会州赶去,周行天感叹不已:“看不出什么啊,一路之上倒是满平静的。”铁敖哼了一声:“鸭子浮水,面上平静,水底下抓挠得厉害着呢!”

远远地望见得福酒楼的招牌:还没有到门口,却已有人去通风报信了。柳玉成跨步走出来。众人在得福楼坐定,铁敖咂了口茶,看着坐在其对面的柳玉成:“依柳帮主所说,北方各大门派已经汇聚会州了?”

柳玉成道:“能来的可以说都来了。”

铁敖针锋相对:“也就是说,不能来的都没来。”

柳玉成怔住了:“铁兄此言何意?”

“会州城周围最近祸事连发,少林弟子不见踪影,白鹤门被不明身份人截杀,恒山派前来赴约者群英阁袭击围攻,武林会盟不会是屠宰场吧?”

柳玉成故作糊涂:“有这等事?”

惊蛰道:“我们亲身所遇,亲眼所见。”

柳玉成推脱着:“这个我就不懂了,是否昔日恩怨所致呢?”

“江湖武林中的恩怨纠葛,是靠刀剑来解决的吗?以往门派所争虽然有时候也有相互火并之举,但从来没有人敢把事情做的如此决绝,因为对官府毕竟有些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