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不过止战二字则已。”陈星叹了口气,“更何况,这场魃乱若不根除,待得大规模爆发的那天,胡人、汉人,我看也不用再争下去了,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死。”

冯千钧沉默不语,低头看手中森罗刀,掂了掂。

“你打算跟大单于上北方去?”冯千钧问。

“我不知道。”陈星的眉头现出焦虑,“时间不多了,万法归寂的原因,还没有头绪,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我得为大家找回法力,过后哪怕我不管不问,也好歹有人能对抗冯千镒言中的主人。人间驱魔师绝不止咱俩,一定有人薪火相承…”

陈星得到了第一个线索,即是与定海珠相关。虽内情还未明白,但根据记载,万法归寂的第二年中,定海珠尚蕴含着强大的法力,想来脱不开干系。

只是天大地大,又得上哪儿找去?

冯千钧说“调查魃乱之事,就交给我罢,明天一早,愚兄便启程。”

陈星“你要去哪儿?”

冯千钧道“兴许秘密潜回长安,兴许到洛阳走一遭,或是去寻找八王的墓葬,调查大哥生前都碰到过什么人,是如何获得驱使怨气诀窍的。你只须专心寻找你的定海珠。”

陈星马上道“冯大哥,这件事不能着急…”

冯千钧思忖道“我大致能驱使森罗刀,虽然是以另一种方式。”

陈星也没想到,曾经以天地灵气所驱动的法宝,如今竟是吸收了怨气,被收为己用,仿佛命运使然,以黑暗反制黑暗,漫山遍野的荆棘、黑色藤蔓与枯萎树妖,反而起到了强大的效果,冯千钧的身份,也从历史上引动森罗万象之术,唤醒山海树人,引领生生不息的生命,而产生了彻头彻尾的改换。

变成了一名黑暗的驱魔师。

而贸然引来怨气,用这种方式强行发动森罗刀,对身体一定会造成强大的伤害。陈星一再提醒冯千钧,冯千钧便解释道“你放心,没有怨气的地方,是使不出法术的。”

这倒也是,冯千钧要祭起森罗刀,召唤出枯萎树妖与嗜血藤蔓的先决条件,是在怨气充盈之地,只要周遭没有大规模的死人,这把刀就缺少怨气力量,无法发动。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陈星答道,“让我好好想想。”

冯千钧见拗不过陈星,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回去歇下,陈星想在树下就这么安睡了,冯千钧却动动他,让他到项述身旁去。

陈星便穿过空地,来到项述旁边,项述不发一言,闭着双眼,远方传来嘶哑鸦鸣,项述顿时醒了,眼里带着些许恐惧与惊惶,望向群鸦飞过之处。

陈星好奇地观察项述,见他只是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于是低声说“我得去找定海珠,糟糕的是,从阴阳鉴里带出来的记载,全都没了。”

“我知道那地方,”项述说,“跟着我走。”

陈星“!!!”

最后一页上所画的地图,名叫“大泽”。陈星作过许多猜测,兴许是云梦大泽,但这个地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现今已找不到确切的方位。

“在南方吗?”陈星问。

项述没有回答,稍挪开些许,留给陈星一个位置。

陈星便靠过来点,项述又道“先回敕勒川,许多事都需要族人的支持。”

陈星算着时间,离开华山时,自己还有四年,现在神州已入夏,唯剩三年有余。时间相当紧迫,但他没有催促项述,只得点了点头。

深夜,平原上寂静无比,项述忽然睁眼,望向远方。

冯千钧已从树下起身,带着兄长的骨灰,翻身上马,绕过临时营地外围时,抬起手,朝项述挥了挥。

项述复又闭上双眼,冯千钧便这么潜入了暮色之中。

子时,幻魔宫内充斥着无所不在的血红光芒。

一颗犹如房屋般的硕大心脏正悬挂空中,缓缓起搏,纠缠曲虬的血管布满那诡异的巨型心脏,蔓延向幻魔宫的各个角落。

成千上万的血管渗入墙壁,于大地中汲取着怨气的滋养,地脉的光辉被炼化为源源不绝的紫黑色气息,沿着血管注入心脏之中。

一名戴着面具、身披黑袍的文士,手中横抱着清河公主的尸身,缓慢走进幻魔宫中。

“这凡人,”心脏发出嘶哑声音,“竟是如此不受控制。”

文士道“冯千镒报仇心切,又被心灯持有者撞破了布置,是以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心脏中的声音勃然大怒“愚蠢至极!白白葬送了你花费好一番力气练就的魔兵!”

文士答道“冯千镒已被烧成灰,也算是待他的惩罚了,吾主,但请息怒。人总是有的,敕勒古盟内,尚余数十万牧民,拿来填这个缺,总是够了。倒是述律空此人…”

短暂沉默后,文士悠然道“塞外第一武士…哪怕被选作驱魔师护法,也不该强得如此匪夷所思才是,当真奇怪,心灯又为何选上了他?”

“一介凡人,”心脏缓缓道,“再强亦是有限,何足惧之?”

文士恭敬答道“吾主有所不知,塞外敕勒川部盟虽人数有限,却终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否则昔年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若能网罗述律空为用,想必会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是现下你该担忧之事,万灵阵又该如何解决?”心脏嘶声道,“蛰伏多年,朕绝不愿因这么一场意外功亏一篑。且算上周翌,驱魔师已诛你两名部下!”

文士说“如今苻坚自毁长城,放逐了述律空,短期内长安再无威胁。我们仍在暗处,陈星已跟随述律空,逃往塞外,想必暂时不会再回中原,这就派周甄前去,将他俩一并除去,便再无法影响吾主的复生。当然,如今万法归寂,唯心灯尚能起到些微作用,哪怕置之不理,也掀不起多少风浪…吾主。”

文士将清河公主放在那硕大心脏正下方的祭坛上,请求道“请赐此女重生,接下来,长安的万灵阵须得倚靠她了。”

心脏发出一阵冷笑,凝结出一点血,顺着膜壁缓慢淌下,一声轻响,滴在了清河公主尸身上,那尸体发出阵阵红光,怨气缭绕。

夏末秋初,项述所率领的十六胡余部离开长城,进入了万里草海,陈星亦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如此恢弘壮阔、万里无垠的大草原。天高地远,群鸟翱翔,这巍巍神州的北面,与关中繁华大城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而沿途北上,则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拖家带口,加入了他们。羌、氐两族在关陇生活日久,却得不到优待,各族征伐,战事旷日持久,一旦用兵便课以重税。又经年大旱,民不聊生,只得放弃耕作的田地,随同大单于一路向北,改谋生路。

陆陆续续,这支迁徙队伍已有上万人,集合起十分壮观的场面。通过长城之时,秦将不敢阻拦,只得开关放行。抵达草海上时,项述的部众们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马车,在出塞前购置一应物资,最终汇集为车队,驰向天地的尽头敕勒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陈星问过项述的随从,回答则是,那是神州北面,最后有人住的区域。

再往北去,则是风雪飘摇的大片苔原与雪地,一片荒凉,北上的人已极少回来。

关中五胡各大分支从白头山、兴安岭、西凉等地发源,最后在敕勒川下成为敕勒古盟,那里也是匈奴人与铁勒人的共同发源地,更是所有被汉民族统称为“胡”的种族的共同故乡。

正如那首歌所唱,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游牧而居,大夫很少,”项述说,“沿途购买中原的药物,带回敕勒川去。”

陈星开了药单,让项述的部下去进行采买,闲暇之时,便坐在马车上,看项述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冯千钧不告而别,令他十分担忧,但当务之急,则是尽快查明定海珠的下落,只要法力回归神州大地,陈星的重担便卸去了一半,他相信假以时日,驱魔师这个古老的行业终将复苏,集结起强大的力量,来对抗冯千镒背后的主人,以及他们所制造出的“魃”。

为今之计,是希望苻坚不要再进行大规模的杀戮,稍稍控制一下怨气。

陈星说“书中所提及的‘大泽’,我实在是毫无头绪。”

项述食中二指稍稍勾着炭条,与汉人捉笔姿势不同,修长的手指却显得十分好看,于一张羊皮纸上勾勒出曲折的山川、河流与地形。

陈星“呀!”

项述只看了一眼,竟能记住驱魔司内那古籍孤本最后一页的地图,朝陈星出示,说“是这里?”

地图景象上,是一方湖泊,背后则是断开三截,高耸入云的山峰。侧旁点缀着大量的森林。地形十分奇怪,平原上有湖,湖中又有山,旁边注明了铁勒文。

“对对对!”陈星如获至宝,接了过来,说,“你竟然全记得!”

“不是云梦大泽,也不在南方。”项述随口道,“传说在敕勒川的北面,很远的地方,铁勒名叫额尔齐伦,匈奴语叫卡罗刹,意思是龙坠亡的地方。”

陈星惊讶道“你去过?”

项述“小时候在一位老人给我的书上看到过。”

陈星低头看,再看项述,项述则换了张羊皮纸,开始在另一张纸上,回忆书里倒数第二页的场景。

“你们也有书籍,”陈星诧异道,“典籍都存放在何处?”

“怎么?”项述冷冷道,“只有你们汉人才配读书写字?”

陈星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看看,敕勒盟中的古籍存放之地,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马车在草原上前进,远方云雾笼罩的山峦依稀可辨,那一刻,队伍中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陈星蓦然抬头,转过山坡,只见广袤大地上,帐篷林立,背山靠河,夏末风起,一幅瑰丽的画卷仿佛徐徐拉开,呈于眼前。

敕勒川到了。

陈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阴山之下,昆都伦河与大黑河温柔的环抱之中,万里草原如同一张毯子,承托了将近二十万的牧民,帐篷从山坡到山脚,极目所望,无边无际!

入秋之时,塞外几乎所有的游牧之民,都在朝着阴山迁徙,朝拜这十六胡的神山,汇入敕勒古盟。

“大单于回来了!”有小孩在昆都伦河岸看见车队,便高喊道。

在河畔洗涤布袍的倩丽女子直起身,唱起嘹亮的歌,车队中众武士则放肆地以歌应和。项述依旧坐在那敞斗马车上,收起羊皮纸,长腿架于车沿,调整了姿势,舒服地半躺着。

敕勒古盟中迎出上千奔马,朝着他们驰来,为首乃是数名年轻人,匈奴人、铁勒人,纷纷高呼,项述只不理会,顷刻间那伙年轻人聚拢,集合到车队两侧,七嘴八舌,笑着询问项述,所用语言,陈星一概不通,只得茫然听着,但从表情上猜测,他们不停地询问项述这段时间里,究竟去了何处。

项述嘴角难得地微微勾着,现出些许笑意,其后跟随的部众纷纷叫嚣,那伙年轻人便掉转,去帮助卸货搬东西,安置百姓。

一名年轻人说着匈奴语,伸出木棍,进车斗中想敲陈星,陈星赶紧避让,眉眼间带着怒火。想必说的是“怎么还抢了个汉人回来”。

“滚!”项述终于用铁勒语说。

那年轻人哈哈大笑,纵马驰走。

不断有人靠近,仿佛在朝项述请示,项述或不答,或懒懒地“嗯”一声,来人便将车队中的关内胡民带去安置,跟随项述北迁的百姓与胡人仿佛都十分兴奋,就像在此处找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

陈星说“看来他们入关以后,过得也不怎么舒服。”

那是归乡的惬意与自在感,相较于在长安城内,守着苻坚立下的各种规矩,读书做官考功名,这群蛮子明显更喜欢回到草原上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当真是天性使然。

项述没有回答,眼看车队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们俩,两辆马车拉进了古盟东面的山峦下,一处谷地之中。

这里居住的人很少,看见项述回来,所有人都是一阵欢呼。

马车在最大的帐篷前停下,项述跃下车来,陈星忽然想到,项述既身为大单于,又早已过了婚配年纪,会不会已有妻儿在家中?

但这谷地中人很少,项述所住之地也甚安静,王帐依山而建,占据了溪流的河水源头,足见其地位尊崇。

不少人过来朝项述问好,项述说了句铁勒语,人便散了,陈星充满好奇地到处看,说“这就是你家吗?”

项述说“我先召集长老开会,你自己随意罢。”

说着,项述朝众人交代了几句,料想是安置陈星。

是时又有人牵过马来,项述便翻身上马,“驾”一声驰出了谷地。

陈星“哎等等!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啊!”

项述一走,四周便有不少铁勒小伙子过来,好奇地打量陈星,开始议论。

陈星嘴角抽搐,只得客气点头。

有人扔给他一块湿布,陈星忙道“谢谢。”继而擦了下脸,心想原来塞外待客是到了先洗脸。

众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继而爆出一阵大笑,有人朝陈星指指帐篷,陈星说“好,这就去歇下,各位费心了。”

陈星撩起帐篷,进了项述的家里,只见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蓝底刺绣毯,房内又有不少摆设,寝具、餐具、矮案一应俱全,还有从南边运来的屏风,采光倒是很好,帐顶开了防雪窗,照得内里十分明亮。

一角还有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族图文古籍。

却因为主人离家日久,东西布满了灰尘。

外头那铁勒小伙子又打了桶水过来,指指案几,拍拍陈星的肩,说了句鲜卑语“这就开始,擦干净点,大单于回来之前把王帐打扫完。”

陈星低头看看手里抹布,再看众人,笑着用汉语客客气气地答道

“我去你的。”

第28章 开张

敕勒川一带, 关外游牧居住区占地千倾, 俨然关中一个大城如邺、晋阳规模。分布区域则按族来划分,铁勒族在东面。而大单于项述所居,又是两面环山,朝向这没有城墙的塞外聚落, 聚落之外, 又有不少游牧者举族前来,度过了短暂的夏日后, 加入古盟,预备迎接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天。

陈星觉得这里实在很美,闹中取静, 且风景秀丽,爬上背后的半山腰, 川中全景一览无遗。项述的族人们也十分豪放热闹,纵马的纵马, 击球的击球, 成日无所事事, 欢声笑语,游手好闲, 不事生产,等待过冬。

可是为什么老子远来是客,要给你打扫房间啊!我又不是小厮!陈星很想把抹布摔在地上, 却按捺不住好奇心, 看了眼项述的生活之地。

不像娶妻生子的模样, 却能看出,曾经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陈星从小到大就是与师父住在一起,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兴许项述还未长大时,是与父亲同住的。更早以前,想必母亲也在。

他随手擦了下书架,翻阅上面的书,文字几乎全都不认识,图倒是认得不少,大多是武学图谱、骑射指导、兵器记录、外族对筋脉与穴位的阐述,以及塞外的地图,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名册。

日暮西山时,外头传来歌舞声,项述回来了。

项述“你干什么?别乱动我东西!”

陈星几乎要把抹布怼到项述脸上,怒道“你说呢?你们的规矩就是让客人来打扫房间吗?”

项述一怔,却笑了起来。

自从回到敕勒盟后,项述心情好了许多,陈星还是头一次见项述笑,一笑起来,这家伙顿时更显英俊,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比拓跋焱还要更温和亲切的暖意。

但项述马上敛了笑容,说“用晚饭罢,跟我走。”

当夜,铁勒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整个敕勒川燃起篝火,庆贺大单于的归来。山峦下饮酒、烤鱼、吃肉,歌声震天。陈星坐在项述身边,下属奉上烤羊腿,又递给他一把银刀,陈星食欲大振,切下肉正要自己吃的时候,四周人又冲着他怒骂。

陈星“?”

所有人开始呵斥陈星,示意他侍奉大单于吃,陈星抓着刀,很想捅死项述。

“说你不懂事。”项述随口道,又朝周遭解释了几句,大家才慢慢就座。

陈星只好把肉切下来,先给项述,项述只吃了一点,便抬手示意,说“自用罢。”

于是大伙儿才开始用晚饭,不久后又有女子扶着老人前来,料想是哪一族的长老,入座,与项述从长安带回来的几名老人互相问候,闲话交谈。项述也不插话,只喝着酒,间或一瞥陈星,陈星吃着烤羊肉,不住从众人表情中猜测,听到提及苻坚名字多次,料想是在说他坏话。

项述把空杯放在手边,示意陈星斟酒。

陈星说“你们打算杀进关中,取苻坚而代之,自己当皇帝吗?”

项述随口道“看我心情。”

陈星“…”

陈星给项述斟满了酒,又问“你说带我去那个什么山里找定海珠的承诺呢?你答应我了。”

项述“等。”

陈星虽知刚回来第一天就催项述干活,毕竟有点不太识趣,却挂心此事,忍不住又说“你没有骗我?”

项述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陈星,意思是“我是这种人?”。

“不相信现在就滚回去!”项述怒道。

项述一大声说话,所有人停了交谈,朝他们望来,陈星马上说“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失言,来,大单于,我敬你一杯!”

陈星生怕被这伙蛮子找麻烦,赶紧给自己满上了酒,笑着要敬众人,又朝大伙儿示意,看,我们没有吵架。项述却一手摁住陈星脑袋,另一手拿酒碗,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陈星“!!!”

与席人等,只听两人在用汉语说话,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很快就恢复了交谈。

陈星被呛了满身,怒气冲冲道“你…”

项述却不理会他,朝侧旁另一人,用鲜卑话问“阿克勒族什么时候过来?”

那人同样以鲜卑话恭敬答道“大单于,按往年的惯例,他们会在十月初三前赶到敕勒川下。”

陈星又忽然觉得这酒还挺好喝?甜甜的,入喉也不辣,又自斟自饮起来。

项述随口道“阿克勒族是匈奴的一支,他们在极北之地行动,额尔齐伦山的确切地点,这一族比我更清楚。”

今天是九月十五,等到十月初三,还行。陈星喝着酒,说“你忙的话,倒是给我画个地图,我自己去就成。”

项述露出嘲讽的表情“你知道再往北走,冬天是什么情况?”

陈星说“大不了我多穿点…”

侧旁那护卫又用鲜卑语说“等待车罗风回来,他也许能带来阿克勒的消息。”

“车罗风是我的安答,”项述也不看陈星,眼望火堆出神,“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离开敕勒川,北上打猎去了,这次走得甚远,回来也可问他。”

陈星吃多了烤羊肉咸,正好口渴,连着不知喝了几碗酒,昏昏沉沉的,那酒入口甜腻,似是由蜜与羊乳所酿,不知不觉越喝越多,脑袋在案上一磕,没听见项述的话,醉倒了。

项述“…”

“他喝了一坛!”另一旁坐着的护卫惊讶道,“了不起!”

陈星醉酒时,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被项述抱回帐篷里的,身上多了条毯子盖着,到得夜半口渴,外头还传来歌声与醉酒的欢笑,又说“我要喝水。”

项述只得拿着水壶喂他,陈星翻了个身,睡着了。

凌晨时,陈星醒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整个敕勒川狂欢完毕,还在酣睡。

“项述,我想洗澡…”陈星挠挠身上,坐起来,说道。

“什么?”项述被陈星折腾了一晚上,身着单衣,起身毛躁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洗澡,”陈星说,“在哪儿烧水?”

“河里洗去。”项述不耐烦道。

陈星“会着凉的,我想洗热水澡。”

“你不想洗热水澡。”项述拒绝了陈星,“再说一句话,就把你扔到河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