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罗风满不在乎地说“柔然与他们争河水,他们杀了我手下最得力的武士,我们杀了族长的儿子,那厮…”

“你确定是他们?”项述冷冷道。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车罗风道。

项述用柔然语斥责了一句,车罗风便不多说了。陈星没听懂,却知大意是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妄下结论之类的。在草原上杀人抢劫,甚至一言不合,只为看不顺眼就动手的情况相当多,阴山以北杀戮更是毫无顾忌,许多猎人一见情况不对,宁愿先出手杀人,以避免自己大意陷入危险中。

车罗风也说不出埋伏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头,毕竟当时他已被狼抓伤,踉跄逃到树丛中,近乎昏迷,对方刚伤了他,柔然部属便赶来接应,敌人只得撤离,他们既没看见动手的人,也分辨不出武器。

推断来推断去,连项述也想不出是谁伤了车罗风,只得先记下,待来日再慢慢查访。又斥责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答一番,让他不要再贸然去做危险的事。

这些天里,车罗风每天天不亮就过来,把项述弄起床,又让陈星给他换药。继而不客气地待在帐篷里,偶尔碰上项述没睡醒,还钻他被窝与他一同睡,项述却一脸烦躁,将他揪出来,抬脚踹到一旁去。

白天时,车罗风更不消停,每隔一会儿就要去弄弄项述,不是捉弄他,就是逗他说话。陈星心想你这比我可嚣张多了,也亏得你是他安答才不怕死,换了我这么做铁定顿时要被项述掐死。

“你看述律空,漂不漂亮?”车罗风趁着项述午睡时,啧啧端详项述,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所有物,又朝陈星说,“我觉得他像王昭君。”

“漂亮是很漂亮…”陈星嘴角抽搐,同意车罗风对项述美貌的赞美,“可王昭君是怎么回事?你见过王昭君?”

车罗风道“传说王昭君是天下最美的女孩,不对么?”

塞外胡人对中原人的容貌向来并无概念,只知道昭君出塞的传说,亦口耳相传曾经嫁给呼韩邪大单于的昭君是世间最美的女孩子。就连路过的大雁,也为了一睹她的芳颜而落下草原。

车罗风又说“呼韩邪大单于娶到天下最美的女孩为妻,述律空大单于嘛,成婚的事又要怎么办?你说他是不是只好自己嫁人去了?”

陈星说“他没有睡,已经听到了。”

项述“…”

陈星打量项述两眼,心道本着苻坚的男婚令,若这家伙不是一只长得漂亮的疯狗,我倒是很愿意娶你,只是娶回家了多半得天天挨揍,性命堪忧。然而不知为何,陈星又隐约感觉到了,车罗风对项述的感情有时候总有点奇怪。

项述醒了,陈星便朝车罗风说“你和阿克勒人打起来了,他们还会来敕勒川不?”

车罗风马上警惕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陈星心中忐忑,望向项述,想起阿克勒人即是古盟中北牧的一族,再过数日,他们就将从北方归来,到敕勒川下过冬了。只不知这次与柔然的恩怨,会不会导致他们对项述再生出不满来。

项述知道陈星在想什么,说“不用担心,他们与大单于为敌,就是与敕勒古盟为敌。”

陈星渐放心下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入秋后的第一场雪迟迟未来,每天清晨,草原上都结满了白霜,直到说好的十月初三,传说中的阿克勒族仍杳无音讯。

十月十五就是草原上的暮秋节了,陈星四处打听这活动在北边的一族,得知阿克勒乃是室韦的一支,举族近三千人,活动区域是更远的北面,乃至北海一带。

“会来的,”项述漫不经心道,“否则风雪一来,他们在北面只会被冷死。”

“述律空,”车罗风笑道,“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汉人的地方看看?”

陈星正在给车罗风换药,车罗风则在给项述糊一顶大单于的羽翎冠,项述没回应。

车罗风又用手指勾了勾陈星下巴,说“听说你们中原有太多好玩的了。”

陈星拍开车罗风的手,说“又一个想要入主中原的吗?可惜北方现在不归我们了,你大可与苻坚争抢去。”

车罗风又笑道“我要是带兵入关,与苻坚打仗,当上柔然皇帝,陈星,你会帮我吗?”

项述又用柔然语严厉地教训了车罗风,陈星却认真道“大家都觉得中原有大片的无主土地,谁能打就是谁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汉人若来践踏你们的家园,抢夺你们的财产,大伙儿会怎么想?”

车罗风笑着说“开个玩笑而已,大单于不点头,敕勒盟是不会南下的。”

川中的病人陆陆续续几乎全被看完了,陈星在一个月里,看了足有数千病人,一天要看近两百人。“神医”的名头已传遍整个敕勒川,没有人敢再把他当作小厮看。出入之间,诸胡人待他恭恭敬敬,而自从那夜过后,项述待他的态度也有所好转。

车罗风已近乎完全恢复,能骑马了,平日里项述便偶尔带他出外散心,陈星跟着去过几次,天冷不爱动,偶尔又有病人来问诊,便不去加入他们。

毕竟车罗风对汉人的世界充满了兴趣,不仅学了些许汉语,更缠着陈星问这问那,若真是好学也就算了,常常谈起来,话里还带着些许觊觎之意,让陈星觉得有点不大舒服。

“你教我用汉字写述律空的名字。”车罗风道。

陈星心想为什么不学写你自己的名字?

暮秋节到了,这是塞外杂胡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过完十月十五,大草原便宣告开始过冬。这一天里诸胡将载歌载舞,宰羊饮酒,开始准备诸多冬藏活计。陈星学会了不少柔然语、匈奴语与铁勒语,大致知道,按理说往年九月末十月初便该来第一场雪了,但今年的雪迟迟未下,阿克勒族也始终没有来。

阿克勒族不来,陈星就无法确认地图上的方位,待得一开始下大雪,通往更北方的路将更难走,就得等到开春了。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陈星不禁焦虑起来。

“过完今天,”项述依旧在帐内饮茶,说,“再不来,我便派人北上找他们。”

项述归来后便换了一身大单于王袍,穿得十分华丽,头上戴着羽冠,插了三根鸟羽,一身武袍绣了古盟中十六胡的神徽,相当气派。陈星观察他日久,发现项述也是有活儿要干的,大单于这个位置不像皇帝,极少涉及诸胡内政。更多的是调停争端,划分职责,并充当古盟象征。忙的时候很忙,常要听各族长老倒苦水互相攻讦指责,事情处理完了,闲下来的时候又很闲,常常一整天没事干,与陈星在帐篷中大眼瞪小眼。

“没有雪,”项述说,“今年暮秋不能滑雪了,你能不能别老拧着眉头?”

陈星心想这过完年,我就只剩下三年能活了!你说我拧不拧眉头?!

第30章 暮秋

奈何急也没用, 陈星小时候最喜欢过节热闹,只可惜半大时就被带到深山中,寂寞了这么多年,正想玩玩。

“那好。”陈星说,“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 只要治好车罗风, 让你做什么都行?”

“终于来了?”项述说, “等你提这句话好些时候了,要当你护法,是罢?我答应过的事, 自然说到做到。”

陈星没想到项述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十分意外。

项述“这些时日里,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陈星“哎, 醒醒, 不是这要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逼你当护法, 你心不甘情不愿的, 又有多大意义?”

这下轮到项述意外了, 怀疑地看着陈星, 皱眉。

陈星笑道“明天暮秋节,你带我好好玩玩,行吗?”

项述注视陈星, 很久没有回答,最后道“可以。”

暮秋节当天, 敕勒川中办起了一场空前的盛会,各族将美酒与牛羊肉堆到清出的一片空地之中,拼起足有一里的长桌,供人自行取食饮用。十六胡撑起了近十个赛场,纵马、骑射、摔跤、驯牛等等…简直是一场粗犷的狂欢!

陈星看到这么热闹,顿时欢呼一声,来到赛场一旁,人山人海,项述则自去准备开箭祭天的仪式。陈星逛了半天,在热闹的摔跤场旁大声叫好,又用医资与胡人们赌钱,赢了不少,朝匈奴人买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骑着四处溜达。

“神医!”铁勒青年找了半天,忙道,“大单于找你!快到高台去!”

“项述!”陈星喊道,“你看我买的马怎么样?”

其时台前已聚集了不少人,陈星牵着马过来,项述正在高台上,穿着铁勒一副纯金打造的武铠,露出以系带绕过的漂亮胸膛,腹肌漂亮整齐,手持一把玉弓,眉目间现出忿意,道“自己让我带你玩,早上起来就跑得没影了!”

陈星笑着看他,见项述于台上长身而立,稍稍侧身时,更显玉树临风,一时搜肠刮肚,平生所学的诗书与文字,竟找不出形容他的句子。

“彼其之子,美如英。”陈星走近项述,觉得自己心脏狂跳,都有点喘不过气了。然而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却装出笑吟吟的淡定表情来。

“什么?”项述扬眉,不解问道。

陈星跃上台去,帮项述整理了下铠甲。

“夸你漂亮!”陈星道,“你们这些胡人,真是不解风情!”

陈星到得台上一侧边缘,下面的人便开始吹口哨,项述一指背后,示意他让开少许,就在后头看。

车罗风也上了台,喊道“开始了?”

项述示意,车罗风便下令,高台四周的柔然号手纷纷吹号,整个敕勒盟所有的胡人马上停下手中之事,朝着中央高台争先恐后,一涌而来。

车罗风接过成双大雁,只见大雁脖前以红绳系着,红绳中央又挂了一面巴掌大的金锣。

陈星说“这是要做什么?”

项述手握玉弓,沉声道“睁大双眼看着。”

陈星“一箭双雕?不要了,你能射中?万一射不中呢?”

项述“射不中就丢脸了。”

陈星“不是…就算射中了,大雁又有什么错?大雁是无辜的啊!”

项述朗声,用铁勒语宣布暮秋节开始,下面却没有人欢呼,黑压压数十万人围在高台下,水泄不通。

车罗风喝道“去!”说着两手将大雁一放,成双雁齐鸣,刷然展翅飞向天际!

只见眨眼间,那两只大雁互相拉扯,开始盘旋,继而步骤一致,顿时成为小黑点。

项述缓慢拉开长弓,台下三十万人屏息,陈星瞠目结舌,你真有这本事?!

紧接着,项述原地一转,将弓轮成满月,借这回转之力,长弓斜斜指向天际,咻、咻、咻、三式连珠箭射去!

那日长安城中,项述百步外射飞冯千镒手中阴阳鉴,已是神技,陈星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要以箭技射这空中金锣!

大雁越飞越高,项述又补了最后一箭。

第一箭,红绳断,金锣从万丈高空中坠下,迎上了第二箭,“当”的一响。

继而又是“当”一声,第三箭也中了!

最后一箭迎头赶上,将金锣射穿,内力震荡!

霎时场中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十六胡同时震天呐喊,项述收弓,场下那狂欢达到,气氛顿时有点不受控制,无论男女老少,各自载歌载舞散开,如潮水般散向四面八方。车罗风大笑,拉起项述的手,项述扔了玉弓,招手示意陈星,抓住他的手腕,三人跑下高台去。

到处都是美酒与佳肴,众人开始斗酒,陈星被挤来挤去,先前已喝了不少,酒劲令他颇有点头晕,车罗风又大声喊着什么,项述却道“少喝点!不想抱你回去了!”

“没关系!”陈星喊道。

项述清出人群,车罗风又给陈星递酒碗,项述自己喝了一碗,陈星说“车罗风,你伤还没好,少喝点。”

有人给车罗风递酒,项述靠在长桌前,便接过来,替他仰脖饮尽,众胡人哗然起哄,车罗风哈哈大笑,按着项述,把他按在长桌上,低头亲了下去。

陈星“…”

那一下众人又是哗然,纷纷哄笑,项述却抬手抵挡,没等车罗风亲到他的嘴唇,便抬脚将车罗风踹到一边,怒吼道“快滚!”

陈星也跟着笑,忽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就像被摁了一下,酒意让他喘不过气来。

车罗风作势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项述生怕踹到他的伤口,忙上前检查。陈星赶紧过去,说“我看看?”

车罗风笑着推开陈星,用柔然话大喊着要与项述摔跤,一跃而起,骑在项述背后,被项述揪下来,嫌弃他废物,不与他动手,摆摆手要走,又被车罗风拦住去路。

“述律空!”车罗风笑着喊道,“我要朝你挑战!打赢你,我就是大单于了!你让我一只手!”

柔然小伙子齐声喊道“打一场!打一场!打一场!”

项述嘲讽一笑,索性一手背到身后。

场中顿时被人团团围住,遮去了陈星的视线。

陈星放下酒碗,听到圈中传来欢呼声,忽然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如影随形的寂寞,便转身离开长桌,走出人群,来到敕勒川南边尽头。

我这是怎么了?陈星只觉莫名其妙,一股沉重的感觉顿时攫住了他。天空黑压压的,遮去了蓝天,仿佛风雪欲来。

他爬上干草垛去,安静地坐了下来,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地惆怅。是思乡了吗?可是我的故乡又在哪里?陈星叼着草杆,带着酒意躺了下来,陷在干草垛里,眼望灰色沉重的天际,耳畔还传来一众胡人的高呼声。

陈星心头有点恼火,原本好好的热闹景象,一眨眼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回忆起刚刚看见的项述的英姿飒爽的模样,又有点不快,就像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一般,那感觉在心头变得十分混乱,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呼声越来越近,陈星更为恼火,坐起身来,喊道“吵死了!在干什么?!”

只见不远处巡逻的一队人奔向草原,散开呈扇形,并大声呼喝起来。陈星被这变故打断了思路,茫然望去,跃下草垛,上了自己的小马,骑向包围圈中央。

只见数十名柔然骑兵围着一人,那人穿着黑色斗篷,麻布蒙着脸,手持一把齐眉长棍,警惕地望向骑兵们。

陈星学柔然语学得不全,问道“这是什么人?”

敕勒川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柔然人一见陈星过来,便让出少许,那访客一见陈星,却道“天驰!”

访客摘下蒙面布,解下斗篷兜帽,双目清亮,唇红齿白,笑道“总算找到你了!”

“拓跋焱?”陈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拓跋焱,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去。拓跋焱亦下得马来,爽朗大笑,与陈星抱了下。

“我听说大单于带着你,回了敕勒川,”拓跋焱道,“便朝陛下请命,过来找你。”

陈星忙朝众人示意,这是自己朋友,柔然骑兵们脸色有异,闻言便纷纷行礼离开。

“在过暮秋节了?”拓跋焱望去。

陈星心中的一点郁闷,随着拓跋焱的前来一扫而空,再见朋友,不由得满心欢喜,笑道“是啊,你怎么跑了这么远,也不先送封信过来?只有你自己吗?”

拓跋焱点了点头,一手搭着陈星肩膀,牵着马,朝敕勒川方向慢慢走去,说“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他们挺敬重你的,因为大单于吗?”

“他?”陈星嗤之以鼻,将这些日子的经过约略说了,又道“我让人把项述找来?”

拓跋焱似乎有点忐忑,望向远处,再看陈星。

“朝廷怎么样了?”陈星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拓跋焱带来了中原的消息,事实上也就那样。项述带着陈星离开以后,苻坚回到未央宫中,魃乱暂告一段落,被毁了个稀巴烂的未央宫差点让苻坚吐血,只得尽快让人重建。而慕容冲当夜宿在宫中,总算被苻坚说服,决定暂时不来找项述的麻烦。

交换条件只有一个——即是捉拿冯千钧,交给慕容家处置。

但上到苻坚,下到文武百官,都相当清楚,慕容家族非常记仇,现在不来与项述正面冲突,不过是忌惮古盟,毕竟各胡这么多年来你杀我我杀你,争斗不休,入关后更各自结下了深仇大恨。项述手中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苻坚唯一希望的就是暂且息事宁人。只得等来日有机会再行清算。

但慕容冲的面子总要顾全,清河公主死得不明不白,也无法朝天下交代,于是苻坚发出了通缉令,追捕冯千钧的下落。

“他已经走了。”陈星说。

“我知道。”拓跋焱说,“后来,我朝陛下请了一道特赦,当时动手的人是大单于,谋逆的人是冯家,与你并无多大关系…慕容冲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可以放心。”

陈星有点茫然,只知道点头道谢。

拓跋焱道“我说想将你找回去,陛下说,让我自己来找你谈。”

“去哪儿?”陈星问。

“回长安。”拓跋焱说,“你不想回去吗?有我在,不会有人来为难你。”

陈星忽然明白了,笑了起来,拓跋焱稍稍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眉目间带着青年人的锐气,让陈星觉得他很可爱。

“喝酒去吗?”陈星说,“他们正在过节,这酒很好喝。”

“好啊!”拓跋焱马上道,“很久没过暮秋节了!”

陈星带拓跋焱回了会场里,各族开喝以后,已开始摔跤的摔跤,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暮秋节除了秋收,更被赋予了年轻男女放肆相恋的含义。借着酒劲,胡人们开始追求女孩,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一时气氛旖旎,站在盛酒的桌前,便已能感觉到这敕勒川下的万种风情。

陈星拿了酒给拓跋焱喝,拓跋焱酒量倒是很好,提着酒坛,到得河畔的一棵树下,先是自饮半坛,又看陈星,脸上带着红晕。

“天驰,”拓跋焱说,“我有话想对你说,自打那天陛下在御书房里与你提了…提了…那件事之后,我便想很久了。”

陈星自然明白拓跋焱千里迢迢,哪怕他们离开长安后,仍一路追到敕勒川下,是为的什么,若说为苻坚送信也就罢了,但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来找你”,而不谈他事,这令陈星内心十分感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星笑道,“来,干了。”

陈星主动与拓跋焱碰了酒碗,喝下。拓跋焱却怔怔看着陈星。

“你真好看,”拓跋焱笑道,“天驰,跟我回家,我一直想,和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成亲,你只要开口,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拓跋兄,”陈星叹了口气,直视拓跋焱双眼,说,“谢谢你不远千里地来找我,离开长安前,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将它还你。”

说着,陈星将蜜酒浇了些许在手上,摘下拓跋焱送给他的那枚戒指,递了出去。

拓跋焱沉默不语,陈星便拉起他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掌心里。

“好。”拓跋焱说。

“给别人,”陈星说,“给一个你一眼看见,就觉得这一生,非他不可的人。”

“你就是这个人。”拓跋焱说。

“不,”陈星笑道,“我不是,我只是,凑巧是个符合你所想的、合适的、你觉得自己应该与他成亲的那个人而已。”

拓跋焱不解地看着陈星,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陈星带着点惆怅,说道“你没明白,你该把这个戒指给一个…让你每当看见他时,心脏就会怦怦跳起来,总想找由头与他多说说话。看见他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会难受,看见他难过的时候,你会不忍心,他朝你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开心,很快活。”

“而不是递给一个,大家都觉得你该与他成亲,他也符合你对共度一生的人的所有设想,于是你就该与他在一起,以为命中注定的人,就是他了。”

陈星扬眉,笑了笑,忽然就懂了方才那种,压在心头的奇怪感受。

“我不明白。”拓跋焱有点难过,紧紧拧着眉头。

陈星说“没关系,答应我,你会一直记得这话,到了某一天,你也许就明白了。”

拓跋焱别过头,两人之间只有呼吸,再不说话。

“好的。”拓跋焱终于道。

“我带你走走去?”陈星又说,“暂时我还不想回去,项述答应了我…”

“你还是别让柔然人看见他为妙,否则就有命案了。”项述的声音忽然从树后传来,陈星吓了一跳,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同为习武之人,拓跋焱却仿佛早就知道项述藏身树后,说道“大单于,冒昧叨扰了。”

“又怎么了?”陈星说,“你们对客人不是让打扫房间就是命案,敕勒盟还有没有半点礼数?”

“代国拓跋氏曾将数万柔然人俘为阶下奴。”项述从树后转出,已换回那身王袍,朝陈星说,“柔然人正喝得酒酣耳热,若知道他是谁,说不定得拔刀子捅了你情郎,恕我拦不住。”

“没关系,”拓跋焱戴上那戒指,朝陈星说,“知道你平安无事,我这就走了。”

“等等,”陈星说,“在这里先住几天,你远道而来…”

“回去告诉坚头,”项述朝拓跋焱道,“孤王最近没空派他的不是,但也让他规矩点,若再被我知道中原有什么动乱,可就说不准了,若连自己都城都守不住的话,我不介意替他收拾一顿你们鲜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