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了信去,你跟二公子夹在当中也不好做,这事还是我跟他说罢。”

“”我茫然地看看她。

“我这样的身份,能有人明媒正娶就不错了,何况还是名门之后,有什么道理不嫁。”低眉浅笑,看不出忧伤,却让人心酸。

“红玉”

“我在信上跟他说了,我同意。他回了信,说下个月回来一趟。”

一碗冰镇酸梅汤直喝到转暖还有大半碗,望着眼前这个内心骄傲,外表冷漠的女子,她的妥协不只是对别人,更重要的是对她自己,她放弃了曾经的恋慕,放弃了内心的幻想,我猜不到她是想通了,还是幻灭了,当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变得不再倔强时,我想我该为她高兴才是,毕竟她接下来的日子起码可以安安心心过下去了,可望着那张带着忧伤的笑脸时,心里总是酸酸的。

人,没有经历时,总被人笑作无知,却是幸福的

班骁亲自上门提亲的这天,秦府里非常热闹,秦权特地从东军赶了回来,武敖、熊大山、许章秦军中有头有脸的来了大半,就连焦素义也破天荒地来到宜黄,好几年没见到他了,竟然留起了胡须,整个人看起来老成不少,真有点封疆大将军的味道,这次英翠娘没有一起跟来,原因很简单,两位重将当然不能同时甩手走人。

一班大人物齐聚宜黄,在百姓们看来,这是班骁的面子够大,竟然请得动这么多大人物,私下里如何就无人得知了。

眼下汉南、汉西摩擦频繁,汉北的矛头指向也很明显,秦军随时都可能遭遇大规模攻袭,此时各军大将齐聚,就是为了商议眼下该如何应对,至于班骁与红玉的亲事,那完全就是个幌子。

“嘿!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去南军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焦素义一把将地上的越都举过肩,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众将也纷纷赞扬,无非是“这孩子聪明”之类的场面话,小家伙见众人都来逗自己,更加兴奋,东一把,西一挠,死活不理一旁的扶瑶。

“焦大哥,这小子经不起人多,一会儿就开始捣乱了。”从焦素义手中接过儿子,那句“焦大哥”昭示了焦素义在秦军中的地位,众将心里自然明白,秦权平常称呼他“老焦”,我则叫他“焦大哥”,加上他与许章两人在秦权白手打天下时就一直跟随,他在秦军中的地位如何,自然不用多说。

刚想把孩子交给扶瑶抱走,正巧碰上武敖进门,小家伙一见到他立即张牙舞爪,他对这个整日将他抛到空中的舅舅,似乎比昨夜刚回来的父亲要亲热许多,毕竟他常来看自己,而那个叫做父亲的人却是第一次认识。

武敖顺手接过小家伙逗弄,我则笑笑,当作普通事,没什么可忸怩的,他毕竟是孩子的舅舅。

秦权正跟许章在堂上小声讨论西大营的军务,无意看了这边一眼,眼神很正常。

班骁穿得整整齐齐,笑呵呵地穿过游廊,远远的就跟厅里的同僚们拱手。

“小子,看这样子,像是今晚就打算入洞房了?”焦素义曾经几次暗中去过北军,自然认识班骁,一只大掌拍过去,班骁却是纹丝未动,可见身手不错,焦素义跟秦权的身手我都很清楚,吃了这一拍还纹丝不动的,可见其内力不俗。

“承焦大哥吉言,要是将军跟夫人同意,我今天就娶红玉小姐过门!”军营里的人都“不拘小节”,这些话要是搁在平常人,估计怎么也说不出口吧。

焦素义看看我,“我说,把新娘子叫出来大家瞧瞧吧,要不三下五除二,干脆今天就给办了得了,还等什么日子啊。”

众人跟着起哄,我只能笑笑,然后暗下瞪一眼焦素义,并顺嘴揭他的短,“前些日子可是有人跟我打听翠娘的婚事,听说对方一表人才,我在宜黄一时也见不到她,要不你回去把这事跟她说说?”小声说了几句,没让外人听到。

“谁?叫什么名字?”眼睛一厉,以为我说真得。

“你问了想干吗?”

“不知道名字我怎么跟她说是谁?”低头凑近我,“到底是谁?”

不免一笑,这两个冤家,心里都痒的要命,就是为了当年那口气,谁也不让谁,“我敢保证,今天告诉你是谁,明天州官一准来报备城中有人失踪。”

“切!绑人那事咱绝对不干,腰上的剑可不是摆设用得!”我一笑,他知道我在诈他,自然恢复正常。

“你可都老大不小了,早晚也去低个头,不然这气要赌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我不信你低了头,翠娘还不心软。”趁着众人各自攀谈,拉焦素义到一旁“教训”。

他却嘿嘿一笑,“嗨,低头是简单啊,不过我就喜欢她那股子扭劲!”

白他一眼,“活该你到老都娶不上媳妇!”

“谁说的!要不是我没用心,现在孩子比你们的还大!”说完才发觉自己吐得太多了,不免憨笑装死,当作没讲过这话。

“还以为你们俩多清白呢,看来是我低估了。”

他没想到我连这种荤笑话也开得起,眼角抽搐两下,连忙补救,“这话听了就听了,可别跟她说啊,要不然她非砍了我不可!”

我忍住笑,勉强点头。

“我说真的,这事可就你一个人知道啊,再有人知道那就是你说得。”小声威胁我,我却乐不可支。

丫鬟正好将越都的米粥端来,焦素义立即恢复大将军的威严,我笑着对武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孩子抱过来,吹了吹粥上的热气,本打算尝尝烫不烫,谁知却被焦素义一掌将茶碗拍翻在地,惊得大厅内霎时寂静无声,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我跟焦素义。

“拦住他!”焦素义指着门口一名副将打扮的人大喝一声。

武敖抱着越都恰巧站在门口,听焦素义一喊,就想伸手抓人,谁知那人手臂一扬,几道银光射向武敖怀中的越都,幸亏武敖身手够快,往后一仰,躲了过去,几枚银针定在了一旁的门板上,我的心扑通落地,但呼吸难寻。

这时众将才反应过来,冲上去制住那人。

秦权穿身来到门口,接了武敖手里的儿子,单臂揽在怀中,小家伙以为大家在跟他玩,揪着父亲的衣领兴奋地“呀呀”直叫。

我三两步来到门口,扶着秦权的手臂,看着流着口水的越都冲着我嘟囔,这才找到心跳。

“死了!”焦素义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双掌对搓两下,从那人的脸上撕下一张肉色薄皮,原来是易了容的,“这小子知道跑不掉,嚼了事先放在嘴里的毒药。”

侍卫端上来一盆清水,焦素义起身去洗手,“敢在这当口搞暗杀,够有种!”一边擦手一边审视着地上的死者,“应该是南凉的人,周辞跟方醒的手段没这么黑,通常只是威吓一下。”转头对屋外的侍卫交待了一声,让他们找一下这名副将的真人是不是还在府里的某个角落,“我刚刚就见这小子眼神不对,还老往丫鬟的身边凑。将军,看来府上也不太平啊。”

秦权点点头,将儿子放进我怀里。

许章微微一声笑,“将军,我瞧这事得先动手!”

八十五 平襄英豪 一

更新时间2008-8-13 19:18:24 字数:3928

侍卫们将刺客的尸体拖了下去,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众人的视线都看向秦权。

我趁机抱了儿子出去,把他交到扶瑶手中,并吩咐厨房晚一点开宴,发生了这种事,怕是要先议军事。

虽然军中将官都知道我插手军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插嘴说三道四,似乎显得有些招摇,既然有秦权坐镇,我自然不需要冒这个头,于是到后院去找红玉。

后院凉亭里,红玉正在晾晒衣物,虽然班骁今日上门提亲,可按规矩,他们俩还是不能见面,因此她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刚听说前院有刺客,都没事吧?”拉了我的衣袖进凉亭坐下。

“没事,最近局势有些紧张,你早晚也注意点。”

“”抿嘴笑笑,“他们的目标是你跟将军,你们该注意才是真得。”

没说几句话,秀水抱了只小木箱进院,见我们俩都在,快步进来,前些日子因为兄长的死,她一直不愿意出门,难道能见到她。

“姐姐也在,我还真来巧了。”将怀里的小木箱摆到石桌上,冲着我跟红玉笑了笑,“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去了,红玉姐的喜事怕也帮不了什么忙,这里是几样还看得上眼的首饰,虽然知道红玉姐也不稀罕这些俗物,可除了这些,我什么也没有,就当是份心意吧。”推到红玉面前。

“让你费心了。”红玉并没有推辞,只是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很真诚。

“你们宅邸还没建好,还是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吧,省得住在外面不随心。”武敖在城西买了栋旧宅,正在翻修,前几天说是这两天就要搬进去,也不知道急得什么,一天也不多留。

“总归是要搬出去的,早早晚晚的,也差不了几天,再说他不在,宅子里也要有个管事的。”自从兄长被处死后,秀水沉静了不少,往日那个与扶瑶一起嘻嘻哈哈的丫头不见了,似乎突然间长大了,“现在想起在罗望的日子,就像上辈子的事,等红玉姐出嫁了,咱们三个怕是再难像这样坐到一起闲聊了,你说人要是一辈子都长不大该多好”

她的话说得真切,我跟红玉都默不作声,想着各自的心事。

本打算前院不会谈这么快,可正午刚过,班骁就探头探脑地往后院里张望,见我们三个坐在凉亭里,也不好进来,就站在原地盯着红玉傻笑,红玉被他盯得有点坐立不安,最后干脆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吆——前院都开席了,怎么班将军还在这儿‘方便’?”扶瑶抱着昏昏欲睡的越都进门,不忘顺嘴调侃一下门口那尊门笑神,“夫人,将军请您去趟前厅。”

见红玉有些不自在,我赶紧把班骁一起带走,路过扶瑶身边时,轻手轻脚,省得小家伙张开眼后非缠着我抱抱。

“嫂子,要不趁着将军也在城内,干脆这几天就把婚事给办了吧。眼看着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下次回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这班骁到也“自来熟”,上来就跟我套近乎。

“决定攻南凉了?”

他也不瞒我,“是啊,我们北军是主力,到时战事一起,我肯定顾不上这些事,所以还是先办了吧。”

停住脚,他也跟着我停下,我看着他若有所思,他则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你跟红玉的亲事,我本不打算同意,我怕你不能善待她。”

“嫂子,我娶媳妇可不是拿来欺负的。”脸色急得涨红。

“我没说你会欺负她,你也知道,秦家灭门后,她为了给将军传一句话,忍辱负重,寄身歌楼,这种身世你也许一时不会在意,可日子久了,总会有闲言碎语,到时若你又另有所娶,可想而知,她的日子会怎么样。”

听完我这话,他却乐了,“嫂子,看来你还真没看得起我,常听人说嫂子对军中将官的身世、秉性都很清楚,如今看来,嫂子当真是没把我当回事,我的母亲就是歌楼出身,怎么会慢待红玉?小弟生平最看不上那些狗屎论调,若真要清高,那就别去歌楼花天酒地,去了就别骂人家不守妇道。”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吃惊之余,不禁对这班骁增了几分好感。

“这事我和将军说了都不作数,要看红玉的意思,抽空我替你问问她。”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厅。

厅内早已开席,秦权一上来就跟我说了红玉的婚事,班骁在一旁呵呵傻笑,看来这小子是早把秦权这关打通了,这才急着来破我这一关,“兵者诡道”他到用得不错。

留着众人在前厅喝酒说笑,我同秦权、许章,还有焦素义来到书房,许章将刚才众将官们议论的事大致跟我交待了一下,无非就是攻打南凉的事。

“新军刚建,内存略显空虚,这时候大军北上,万一时间磨得过久,我担心后方补给可能会跟不上。”秦军后备的钱粮可都捏在我的手里,能支持多久,我心里最清楚。

“可眼下汉北频频往东南一带调兵,如果不能在大战之前拒险而守,一旦汉北军集结完毕,我们可能会失去宜黄以北大片土地,到时宜黄就成了秦军唯一的关隘,宜黄是秦军的粮仓,万一有失,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许章将宜黄北部的地图铺到桌上。

“可是一旦攻进南凉北部,就意味着扩大了近千里的防线,以秦军目前的实力,能守得住?”我担心的就是攻下南凉之后,反而会让秦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毕竟汉北大军在人数上远远超越秦军。

“夫人说得不错,一旦我们攻下南凉,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汉北的大军压境。但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一旦我们攻入南凉后,可设法说服北梁,与之结盟,如此一来,汉北军在岳东一带所面对的对手就不单是我们,何况金国刚刚易主,有意不愿与汉北为盟,一旦我们能占据南凉及东齐以北,我们就是岳东的霸主,与汉北有相同的号召力,趁着汉西、汉南无暇顾及之机,正是我们成事之时。”

抬眼看看秦权跟焦素义,他们的眼神告诉我,这事早已定下,只不过都想说服我而已,因为后方供应是我的事。

“看这样子,我也只有带耳朵的份了,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北军的军饷,我会第一时间供应,只是如果时间托得太久,其余各军的军费可能会有所延误,到时你们多相包容,想好法子解决。”

焦素义哈哈大笑两声,双腿翘到茶几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当年从汉西军出来时,我就说肯定有咱们兄弟扬眉吐气的一天,如今也能站在山头上跟那些虎狼狮豹一拼高下了,两个字——舒坦!”

许章勾唇一笑,让我记起了在当年大雪中那个倔强的落魄谋士,而焦素义当年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多年之后,我们会站在这种地方讨论如何应对强大的汉北军。

攻打南凉北部的第一站就是号称“小宜黄”的平襄关。

秦权抽掉了南军一半的骑兵,武敖的新军也被抽掉,与北军一同北上伐凉,许章私下潜去北梁,与北梁达成共盟,答应事成之后,单开一条直通商道与北梁,直至运河,并同意将南凉最北的大华城划归北梁,大华是个产粮之地,素有“南凉粮仓”之称,北梁自然乐意。

利益分成平衡后,北梁自然为此付出了一点“绵力”,即刻兵围大华。

断了大华开往南凉军的粮道,平襄关的南凉军自然坚持不了多久,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汉北求救,而此时,武敖请命,引领两万新军攻入汉东,切断汉北军刚建好的粮道,汉北军正在大规模集结军队,没想到秦军有胆子单刀赴会,一时间未能及时救援平襄。

方醒此时正在汉北都城——河下,纠缠于李氏宗族的争斗中,分身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权大口侵吞岳东领地。

红玉与班骁的婚事也在北伐之前完成,成婚三天后,班骁便脱下喜服,直奔北大营,焦素义也同时回到南军,继续他的蚂蚁搬家——向东齐南部渗透。

此时,西南一地,汉南、汉西正在交战。东北,秦军正在疯狂攻城,而作为最大的诸侯霸主,汉北的内部却是矛盾重重,李氏宗族之间的争斗也在此时达到了沸腾,师兄再聪明,再料事如神,依然逃不过凡世的利益之争,从某方面说,汉北的宗族之争成就了秦军,成就了岳东秦氏势力的崛起。

对秦军来说,平襄一战是正义的,而对平襄的南凉军来说,他们也是正义的,如果说秦权以为平襄军会因为饥饿缴械,会因为他的威名投降的话,恐怕他要失望了,这世上多的是英豪,不只是那几个手握大权的人才能被称为英雄。

当我随押粮队来到秦营时,一拨进攻刚刚退下,远眺平襄城,破烂的旌旗伴着晚风,在城墙上摇曳着

“夫人,进营吧。”伏影难得主动跟我说话。

“他们在唱什么?”城墙上隐约飘来一阵歌声,听着那悲怆的音调,手心沁凉。

伏影没回答我,到是一旁的小卫兵答了我的话,“夫人,这是平襄的民谣,他们用方言唱得。这几句是说平襄山水美丽,百姓和乐。”

百姓和乐这种时候唱着这种民谣,我不禁联想到这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一战,这里的人是不会轻易让人夺走他们家园的。

“围城多久了?”

“快一个半月了。”

已经断粮一个月了

“将军人呢?”

“将军正在中军帐。”

随士兵跨进营门,虽然我一身男装,但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毕竟军营这种地方,女人不可能轻易进来,之所以着男装,也是考虑了士兵们的心理。

秦权正跟武敖、班骁趴在地图上讨论战事,见我进来,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直直地看着我。

“嫂子?你怎么来了?”自从与红玉成了亲,班骁这嫂子叫得更甜了。

“姐。”武敖冲我点点头。

秦权双眼微眯,显然对我擅自北上很有意见。

“你们继续,我先坐一会儿。”

班骁、武敖看看秦权,见他没说话,低头看地图去了。

这时,晚风夹着平襄军的歌声吹进大帐,那声音无比的悲怆,战争本身就不是正义的

八十六 平襄英豪 二

更新时间2008-8-15 19:47:47 字数:2726

当着众人的面,秦权不好责备我,只是一直不跟我说话。

夕阳西下,暮色笼罩大地,当天际最后一丝晚霞落入无边的灰暗时,平襄城墙上又展开了新一拨攻战。

站在远处遥望着城门上的烟火,听着凄惨的叫喊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武敖策马归营,手持令箭朝左营而去,路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进账吧,可能要等很久,将军一定会赢。”他以为我脸上的落寞是因为担心秦权的安危。

不想解释,点头让他去做自己的事。

攻战持续了一夜,厮杀、叫喊声充斥四野,我出奇地却非常平静,闭目盘坐于中军帐,提前来平襄本来是因为与北虏的交易,没想到会碰上攻伐最激烈的时候。

伏影陪着我在帐外站了一夜,曙色微露时,一阵马蹄声远踏而来,“攻下了,攻下了!”传令兵纵马四驰。

掀开帐帘,曙色深处的平襄城上空飘着浓郁的烟尘攻下了!攻下平襄代表南凉已是秦军的囊中之物,南凉再无关隘可以阻挡气势如虹的秦军,师兄怕是也没算到秦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岳东站住脚吧?西大营一劫,他本打算将秦军彻底赶出南凉,谁想事态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至正午,秦权、班骁策马回营,留下武敖进驻平襄。随他一起回营的还有平襄十几名守将。

秦权脸上明显写着两个字——胜者!跨剑下马,即使满脸灰土,满眼血丝,看起来却依然那么神气!

迎面递给我一卷破旧的羊皮纸——平襄的布局图,结果这卷染着血泥的羊皮卷,我想祝贺他,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看到那些被俘的南凉军官恨不得啃人的那种目光后。

秦权注意到我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乱臣贼子,要杀便杀,爷爷们绝不多吭一声!”被俘者此起彼伏地叫嚣着。

“哈哈哈,保家卫国,死则死矣,比起那些假仁假义的无耻小人,我等虽无英雄之名,青史之上却也未留脏恶之耻!”

秦权因北虏等战名扬天下,“少年猛将”之名为世人所知,如今起兵争天下,不少人想不通,尤其曾经视他为英雄的大岳将官们,这种背叛令他们难以接受,他该为了大岳天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才是!

我没敢去看他的脸色,或者说不忍心去看,从京师回来后,他很少提及岳帝,只是不停地四处征战,即使他什么也不说,我还是能隐隐能感觉到他心里似乎有样东西在慢慢张弛,像是人在拉弓,只是不知道箭的方向。

班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里除了秦权,他就是第二个乱臣贼子,同样出自名门,同样年少有为,却也同样造反作乱。

秦权什么也没说,这些人也并没有因为他们对大岳和南凉的忠诚获免,依然被处于斩首之刑,这是规则,也是成全。

面对死亡,我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一片空白,在外人来看是冷血。

任何一个参与战争的人,无论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他都必须有一个认知,死亡永远是战争最后的结局。然而,作为一个母亲,我很难接受一个孩子在面前活生生地死去,如果有人说这是懦弱,我承认,这一刻,我非常的懦弱。

那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敢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你无法想像,当她在城门上松手的那一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平襄守将汪蒙的妻子,南凉王的庶出幺女——净碧,她抛下的是她跟汪蒙唯一的孩子,十个月大,比越都小一个多月。

她在笑,并不阴狠,孩子的尸体就躺在我们的马前,城门口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不管是秦军、被俘的南凉军,还是百姓。

秦权伸手拉住了我的马缰绳,我清楚他在担心我,毕竟我们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汪蒙!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话音里却透着无比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