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问秋与喜鹊都只知道楚晚落了水,至于怎么落的,她们也不清楚。

楚暖受了文氏几乎用尽全力的一巴掌,脸立时火辣辣地胀痛起来,不过瞬间白净的小脸上就浮起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老夫人看着实在不像话,沉着脸道:“你不是养病吗?要是身子爽利了,就去看看二丫头。也不知想吃什么喝什么,吩咐厨房尽管按着要求做。”

是委婉地赶文氏走。

文氏眼眶一红,喊了声,“姑母…”

老夫人挥挥手,“你先去吧,二丫头要紧。听说是周太医开得方子,周太医治风寒最拿手,少不得煎了药让二丫头再吃上一剂。”

“姑母,二丫头平白无故受这么大委屈,您可得给她讨个说法…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怎么就掉到湖里去了?这是看我落了势,欺负二丫头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

老夫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说:“你瞎说什么,我心里有数,这不正听孩子们说呢?你赶紧照顾二丫头去。”

文氏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老夫人看着楚暖捂着腮帮子站在旁边,眼中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落,一时既觉得厌烦又觉得她可怜,叹口气吩咐翡翠,“快扶四丫头下去用冷帕子压压,再去厨房要几只鸡蛋剥了皮儿滚一下,总得消了肿才好出去。”

楚暖泪流得更凶,抽抽噎噎地说:“祖母,孙女可是做错了什么,母亲何故这般对我?若有错处,还请祖母教导,以后再不惹母亲动气。”

翡翠偷眼见老夫人面色沉到乌黑,连拖带拽地将楚暖拉了出去。

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想来是气急了。

楚晴蹑手蹑脚地拎着茶壶到外间添上热水,给老夫人到了半杯,细声细气地说:“祖母喝口茶,里头放了几粒枸杞又加了块冰糖,祖母尝尝够不够甜?”

老夫人沉默了好半天,才端起茶盅抿了口,觉得味道还成,又喝了一大口,堵塞在心头的郁气才散去,慈祥地打量楚晴两眼,点点头,“你接着说。”

“是,”楚晴应一声,接着方才被文氏打断的话头将在沐恩伯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遍,说罢问贾嬷嬷,“嬷嬷看我哪里还有漏了的?”

楚晴只是将整个事实说了出来,没有半点添油加醋或者自己心里的猜测,唯有最后说起孙月娥辩解开玩笑的时候,脸色带了明显的不忿。

贾嬷嬷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姑娘记性真好,就是这么个来历。”

老夫人想了想,问道:“假山里头的男人是谁?”

楚晴道:“大长公主让带下去审问了,说明儿会给咱们府上一个交代。”

老夫人颔首,“折腾这大半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对了,午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

楚晴应声,行礼告退。

贾嬷嬷上前又续了水,看老夫人精神不太振作,笑道:“每天这个时辰都打个盹儿,今天倒耽搁了,我扶您躺下歇会儿吧?”

老夫人没有拒绝,斜靠在墨绿色的弹墨靠枕上微阖了双眼。

贾嬷嬷抖开薄被给老夫人盖上,又捏起旁边的美人锤不轻不重地给她敲打着肩背。

老夫人低声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贾嬷嬷心头一跳,诚恳地认错,“要说起来都怪我。我太大意了,夫人把三位姑娘托付给我…我只以为咱们府的姑娘不常出门,跟别人也不曾有过口角,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偏偏两位公主也在,我寻思着二姑娘要是能结交上公主,这该是多大的脸面,可谁知…多亏了五姑娘机智。平常只觉得她还小,没想到是个有成算的,否则二姑娘岂不白吃了这亏?”

偷眼看看老夫人的脸色,又道:“只是五姑娘到底是个孩子,气性上来压不住。依我来看,二姑娘虽然平白受了委屈,又受了苦,但对于咱府里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可以借机跟孙家和方家交好,等以后太子登上帝位,府里少爷们的前程不就有了着落?”

“我在旁边看着,大长公主也是真动了气,这倒也是,谁不巴望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闹腾起来,沐恩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文老夫人蓦地睁开了眼,脸色晦涩不明,犹豫片刻道:“让人去外头请国公爷过来。”

卫国公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回府,听说老夫人这边有事儿,连衣裳都没换,便回了宁安院。

老夫人又让翡翠去叫楚晴。

楚晴也是折腾累了,用过午饭后就上床歇晌觉,正睡得迷糊,被问秋摇了起来。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胡乱地把头发梳成了简单的纂儿就往宁安院赶。

却是老夫人让她把上午的事情重复一遍。

楚晴记性好,依着原样一丝不差地说完,就看到卫国公面沉如水,本来就严肃的脸色更加凝重,犀利的眼神直盯着自己。

她已经换下上午出门的衣服,换了件家常穿的青碧色褙子,因急着出门,又怕冷里面套着夹袄,褙子便有些紧,这样不太讲究的穿着,让她看起来单纯懵懂。

一双眼眸仍是清澈明净,镇定自如。

卫国公“啪”一声抬手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碟“当啷”作响。

楚晴禁不住抖了抖…

第40章 赔礼

“真是欺人太甚!”卫国公又拍一下桌子,“当我楚家人是吃素长大的?五丫头,你做得很好,我楚家的姑娘容不得人欺负。”说罢长长叹口气,“你要是再强壮结实些就好了,也开个玩笑把孙七扔进湖里。”

楚晴忍俊不禁,大着胆子道:“即便有这个本事也不能这样做,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呢。”

卫国公笑咪咪地说:“一样都是开玩笑罢了,我楚家姑娘能开得起,难道孙家姑娘不能?”

老夫人在旁边欲言又止。

卫国公扫一眼她,笑容敛了几分,“明日忠勤伯府的人不来倒罢,若敢上门,尽管打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忠勤伯夫人果然带着重礼与孙月娥一道上门请罪。

老夫人记着国公爷的话,托病不见。

谁知道忠勤伯夫人却赖在大门口不走,让随身的婆子纠缠门房,“…本来就打算给老夫人请安,既然老夫人身体抱恙,哪能人到了门口连面都不见就走?论情论理都说不过去”

门房也是有眼力的,看着马车上的装饰便知是勋贵,犹犹豫豫道:“老夫人一早吩咐过,谁来都不见。主子有令,我们做奴才的不敢不遵从。”

婆子咧着嘴熟稔地说:“哥儿真是死板,老夫人说不想见别人,我家夫人又不是别人,再说我家夫人诚心诚意来拜见老夫人,见不见的,好歹也应该把我们的心意通传到。”

门房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实在不耐与婆子多啰嗦,吩咐跑腿小厮往宁安院报了个信儿。

楚晴正在给老夫人读经,闻言就顿了顿。

老夫人心不在焉地对贾嬷嬷说:“国公爷已经发了话,你好生把人打发了吧。”

贾嬷嬷奉命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口堵着辆气派奢华的马车,马车帘子掀了条缝,里面有人影活动。

车边上站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跟个二十岁出头的大丫鬟,都穿着潞绸袄子,戴着金钗银簪,打扮得很齐整体面。

见到贾嬷嬷出来,婆子先自带了笑,弯腰上前搀扶着贾嬷嬷的胳膊,“劳动姐姐亲自出门迎接,姐姐怎么称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婆子那般客气,贾嬷嬷也不好拉着脸,笑道:“我家老夫人昨天动了气,夜里没睡好,早晨起来就觉得不舒坦,没精神见人。这位嬷嬷还是劝劝贵府夫人先回去吧,改日老夫人精神好了再说。”

婆子关切地问:“许是气郁心结,请了太医没有?我们夫人正好带了两支老参来,老参炖着乌鸡,最是养气补血。”

大丫鬟很会察言观色,听见婆子这般说,极快地对着马车说了几句,便有人从里面递出只长方形的楠木匣子来。

“我家夫人说这两支先凑合着用,等回家寻了好的,再来孝敬老夫人。”大丫鬟笑盈盈地将匣子塞给贾嬷嬷,顺势又往贾嬷嬷手心塞了只荷包。

贾嬷嬷不肯接,怎奈对方两人拼命往她怀里塞,拉拉扯扯的着实不成体统。

虽然国公府门前并非车水马龙的大街,可来往行人也不少,且多是周遭勋贵们的亲戚知交,见状都瞪大了眼睛往这边瞧。

贾嬷嬷没办法,只好将人往宁安院带。

忠勤伯夫人一行刚走进二门,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跑着去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暗叹口气,“这个云芝,越来越糊涂了。”

云芝是贾嬷嬷的闺名。

贾嬷嬷还是二八少女的时候,脑子里就没主意,一遇到大事就犯糊涂,但她心细,忠诚,将老夫人的衣服首饰搭理得有条不紊丝丝不乱。

当年老夫人陪嫁了四个大丫鬟,这么多年下来嫁的嫁死的死,只剩下贾嬷嬷还陪着她。

忠心有余,可智勇实在是大不足。

楚晴也蹙了眉头,抬眼瞧着老夫人。

老夫人淡淡地道:“不用管她,装作不知道就行。”

楚晴点点头,接着刚才的经文往下读,没多大工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楚晴声音越发清脆,读得是抑扬顿挫琅琅悦耳。

老夫人察觉出来,目中略略带了笑意,没想到五丫头还真是伶俐。

忠勤伯夫人一进宁安院,劈手甩了孙月娥一个嘴巴子。孙月娥吃庝,“哇”地大哭起来。

老夫人喝道:“珍珠,看谁在外头闹腾,赶紧赶了去?”

珍珠看了眼忠勤伯夫人,尴尬地道:“回老夫人,是嬷嬷带了几位客人。”

“什么?”老夫人大着声音装耳背,“这号丧呢?”

珍珠撩起门帘,让忠勤伯夫人让进去。

忠勤伯夫人赔笑行礼,“老夫人可还记得我?我是方家二娘,以前跟着我娘进宫见过老夫人,后来我嫁进了忠勤伯府…算起来有十多年没见过了,老夫人气色还真不错。”

老夫人瞪着眼使劲打量一番,“人老了记性不好,孙夫人有事?”

“今天是特地带了小女登门赔礼的,”忠勤伯夫人飞快地从笑脸变成了满脸痛心,“这丫头让我惯坏了,心眼小又任性。昨儿在沐恩伯府因抢着喂鱼跟方家姑娘起了口角,两人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府上二姑娘一下,谁知就落了水…”回头又扇了孙月娥一巴掌,“让你再没轻没重的,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礼。”

这两巴掌扇得确实不轻,孙月娥的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她捂着脸颊抽泣,“月娥行事不周累及二姑娘落水,月娥心知有罪,请老夫人责罚。”说罢“咚”

一下跪在地上,哭声越发凄惨尖利。

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孙夫人想教孩子尽管回家去教,你听这哭声…知道的说孙夫人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太婆不好了呢。”

上了年纪的人最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

“是我考虑不周,”忠勤伯夫人脸色一变,当即喝止住孙月娥,面上堆了尴尬的笑,“老夫人,说来说去都是我教女不严,昨天伯爷听说后当着一家老小训了我个没脸,也狠狠地罚了月娥…大冷的天跪了两个多时辰,到现在膝盖还红肿着。”作势要撩起孙月娥的膝裤,因见老夫人神情淡淡的,只得作罢,又赔着小心问:“府上二姑娘身子可好,还想让月娥当着二姑娘的面赔个不是…你说你这死丫头,玩闹起来怎么就手底下没轻重呢?”伸着指头又戳了孙月娥脑袋一下。

“侥幸没死,只是少不得还要再受几天苦头…这时辰正是吃药的点儿,晚丫头也不见得有精神见孙姑娘。”老夫人越发讨厌忠勤伯夫人这般装腔作势,分明是孙月娥有意推了楚晚,非得描画成两人打闹,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忠勤伯夫人仿佛没听出老夫人话语里的讥讽,仍是自说自话,“孩子之间都这样,闹过别扭说开了仍旧是好姐妹。”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

楚晴冷眼看着,这位忠勤伯夫人约莫三十多岁,容长脸儿,下巴很尖,而且生得一双丹凤眼,眼梢斜向上方吊着,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穿秋香色褙子墨绿色裙子,脸上没施脂粉,显得皮肤有些松,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像是特意要打扮得比实际年龄老,而孙月娥却是往小里打扮,穿水红色刻丝袄子,梳着双环髻,发间只簪两朵玫红色绢花,再无其它金玉之物。

想必两人在家里没少动心思。

忠勤伯夫人等了会儿见老夫人不答话,又道:“过几天我们府也打算办花会,请相互合得来的几家人来赏梅,到时候老夫人以及府上的姑娘都一并去玩玩。”

文老夫人仍没开口。

楚晴想了想,连忙摆手,“我是不敢去的,这次玩笑二姐姐丢了半条命,下次轮到我,还真怕有去无回。再者,我已经说过,凡有孙家姑娘的地方我是要避而远之的,可眼下是在我家,还请两位尽早离开,否则我也想跟孙七姑娘开个玩笑了。”

孙月娥本就忍得难受,听到这话再装不下去,脸色一变,手也不捂着腮帮子了,直虚点着楚晴的脑门道:“五姑娘什么意思,我在家已经受了责罚,来这里又跪了半天,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也跳到水里吗?”狠狠心咬了牙,“既如此,那我跳就是。”作势就往外跑。

楚晴扬声道:“孙姑娘想跳水可以回家跳,嫌人少不热闹,皇城门口有护城河,出了我家大门往东北,约莫二里地就是积水潭,想在哪里跳就在哪里跳,只别脏了我家湖水,也少往我家泼脏水。”

孙月娥站在厅堂当间,进也不是退了不是,本就红肿紫涨的脸又增加了些乌黑,越发难看。

“你这孩子…嘴皮子倒是伶俐,”忠勤伯夫人瞧着楚晴嗔一句,到底是没有脸面再待下去,跟老夫人打过招呼便告辞。

来时倒备了重礼来,老夫人没让抬进二门,依旧原样让抬了出去。

忠勤伯夫人离开不久,沐恩伯夫人带着周琳也来了。

彼此寒暄过一阵,周琳就冲着楚晴挤眉弄眼,老夫人看在眼里,唇角弯了弯,“五丫头带周姑娘四下走走,只当心别落了水。”

楚晴笑道:“祖母放心,再不能的,我们不往湖边走。”

两人手拉着手刚走出院门,周琳就俯在楚晴耳朵边儿悄声道:“昨儿藏在假山里那个男人是方静的大哥,说是看中了我们府的一个丫鬟,约在那里见面…是祖母告诉我娘,我偷听到的。”

楚晴愣了愣,“承恩伯府不会连个好看的丫鬟都没有吧?”

周琳考虑一下,“难怪当时我娘是那样的表情,合着那人在撒谎。”

楚晴心道,是方家人撒谎还是大长公主撒谎还说不定呢,这样说不过是面上好看点儿,而且对楚晚的名声也有好处。

既然自个能感觉这是个谎话,祖母肯定更能猜出来。

当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问道:“你们把方平的大哥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给送回去了呗,”周琳心有不忿地说,“太子表哥也来了,说总归是亲戚,而且审讯时也捱了板子,总不能把人打残或者打死了…来前祖母还夸你呢,让我跟你学着点儿。”

周琳叽叽喳喳把昨天楚晴走后的情形说了遍,楚晴也把刚才孙月娥来的事情说了说。

两人凑在一处“咯咯”笑个不停。

周琳笑道:“之前我就看孙月娥不顺眼,她仗着能说会道装腔作势没少让我吃闷亏。你不知道,有次我们进宫在贵妃娘娘处,她把博古架上汝窑青花瓷的梅瓶给碰掉了,可等人问起时,她斜着眼儿看了我半天,吱吱唔唔地说是不当心打的,又说阿琳妹妹还小。我当时确实小,才七八岁,就傻乎乎地站着,还寻思她平白无故地提我干什么。回家之后跟我娘说起来,我娘说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那会儿认识你就好了,你肯定不会受这冤枉气。”

“那也未必,”楚晴笑一笑,就在去年,她不也是总被楚晚欺负,也时不时地听楚暖的阴阳怪气。

***

沐恩伯夫人并没多停留就匆匆离开,而楚晴挤兑走忠勤伯夫人的事儿也悄悄在府里传开了。

明氏在大房院东次间跟楚景说话,“早知道晴丫头是块璞玉,以前她是哑巴吃饺子,嘴里不说可心里明白,可一旦有事,就放出光来了吧?”

楚景笑道:“五妹妹是千里马,娘就是慧眼识英雄的伯乐。”

“都哪儿跟哪儿,尽会编排娘。”明氏白他一眼,“开始是觉得她可怜,堂堂嫡出的姑娘被奴才欺压着,谁知道晴丫头却是个痴情的人儿,每天一早眼巴巴在门口等着,单等我出来就往身上凑。你跟阿昊都大了不常在跟前,晴丫头倒解了我许多寂寞。这些年下来,晴丫头怎样对我,我心里也有数,跟亲闺女也差不了多少。”

楚景默一默,片刻才道:“表哥已经二十有一,五妹妹总是年纪小了些…”

第41章

“这倒不碍什么,反正不急着成亲,明家也不愁子嗣,你大表嫂又有了身子,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次想换个花样要个姐儿。”明氏想起怀中媳妇的信,眉头蹙了蹙。

信里说怀远是越大越古怪了,整天就知道跟一帮文人墨客,要么当月饮酒,要么对花弹琴,要么半夜三更跑到流芳河边哇啦哇啦地吹弹奏唱,净干些不着调的事情。

按说他这个年纪,早应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可他好像还没开窍似的,根本没有成家的打算。

先前屋里两个丫鬟也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小厮伺候。平常对家里的大丫鬟也都没什么好脸子,对自己年纪小的倒还和气。

又说婆婆精神愈发不济,脑子也开始糊涂,根本管不了怀远,而公公一个大男人更不好过问儿子的房里事,所以只能麻烦姑母多费心。

女方家世背景咱都不挑剔,就希望两人能处得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看完信,明氏就想到了楚晴。

楚晴长得漂亮,性情也好,又是个聪明的,要是明怀远连楚晴都相不中,那他的亲事是真没有准头了。

而且,把楚晴嫁到自个儿娘家,对楚晴来说也是好事。

明家家财万贯,不愁吃不愁穿,明氏的大哥大嫂也都是明白人,单看对怀中媳妇的态度就知道对楚晴肯定错不了。

怀中与怀远两兄弟自小就亲厚,绝不会发生兄弟阋墙妯娌争抢的丑事。

楚晴打小过得不容易,该当到明家过几天舒心日子。

至于卫国公跟老夫人的打算,明氏隐约猜到了几分,却没有太当回事。

楚晴的亲事说到底还是得楚澍拍板,楚澍这几年在外游荡忽视了楚晴,等他回来总会对这唯一的女儿有几分愧疚之心。

只要楚晴铁心要嫁给怀远,自己再在旁边撮合几句,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到时候两好合一好,不管是楚晴还是明家,都是大喜事儿。

这边明氏在跟楚景谈论着楚晴,那边盈翠阁里,文氏也气急败坏地提起楚晴,“以前咋没看出她就是个搅事儿精呢。听贾嬷嬷说,忠勤伯夫人备得礼可不轻,礼单上光是上好的绸缎就八匹,还有两根老参以及川穹、贝母一大堆药材,略略算起来至少得三百两银子…你说你受这么大罪,老夫人至少不得给你一大半做补偿?都怪五丫头,仗着嘴皮子利落,非得把人奚落出去…”

楚晚恹恹地躺在床上,只恨不得拿棉花塞了耳朵。

昨晚吃过药发了一晚上的汗,早晨起来头不再像针扎那边疼,喝过一碗白粥,脑子也慢慢清楚起来,想到昨天的种种,素昧平生的两人怎会特特对自己表现友善?还有那个看起来比楚晴还小的银平公主,怎地就非得叫上自己去喂鱼?

再加上迷迷糊糊中听丫鬟们谈论的,也慢慢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大概。

眼下听到母亲提起这些厌烦得不行,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嘲讽道:“孙家差点就要了女儿的命,娘还惦记着跟人交好?”

文氏顿一下道:“我不是想与她们结交,是觉得可惜那些东西了,你病这一场受那么多苦,就是留下些来压惊也使得…有了这些布匹药材,壮哥儿可以去书院打点先生,再不济留着以后成亲当聘礼,也是个体面。”

这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话?

楚晚惊了片刻,才道:“娘是想用女儿的命给外人换聘礼。”

“这孩子是烧糊涂了?”文氏附身试一下楚晚额头,“壮哥儿是外人?那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二房跟三房近十年没来往过,你统共也就壮哥儿跟勇哥儿两个亲表兄弟,往后少不得指望他们。”

“呵呵,”想起文壮跟文勇每次来二房院时候贪婪的目光,楚晚直想笑,“我能指望他们两个什么?娘总说二舅是个依仗,这些年娘依仗二舅什么了,隔三差五过来打秋风,换季没衣裳穿给娘要,生病看郎中没银子跟娘要,为了表哥上书院娘也没少往那里送。我看要是没有他们一家,娘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会子娘不管家了,我看还从哪里抠唆银子出来?”

“闭嘴!”文氏厉声止住她,“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二舅?咱们可是一家人,是血亲!”

“娘——”楚晚动了动身子,挣扎着坐起来,怜悯地看着文氏,“娘,我姓楚不姓文,您也是楚家的媳妇了,论起来…”犹豫片刻,似是极不情愿地道,“四妹妹、五妹妹她们跟我才是一家人。”

“你!”文氏讶然地盯着她,嘴唇因为生气而抖个不停,“你不想亲近你二舅我不勉强,可你竟把那两个贱种当亲人。真是作孽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来?”话音刚落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喜鹊跟鹦哥见文氏在,都识趣了躲开了,如今听到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不迭地跑过来。

楚晚有气无力地说:“太太照顾我受累了,好生扶太太回去歇着。”

当着下人的面,文氏不好再斥责楚晚,可哭声却越来越大。

喜鹊等人开解了半天,又打了温水伺候文氏净过脸,才送了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