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瑾拔腿要走,瞧见妇人已带着适才折梅的女孩上了楼。

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妇人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人,手里那支梅花簌簌地抖个不停。

周成瑾脑子忽地一热,开口道:“这丫头我带走了。”

孙月庭犹豫着想阻拦,太子手一挥,“难得入了阿瑾的眼,喜欢就留着。”

“表哥开个价,多少银子?”

太子温文一笑,“不过一个丫头,阿瑾何必这么见外?”

“做生意都讲究银货两讫,我从来不占外人便宜,”周成瑾“呵呵”笑道,“不过表哥也不是外人,能省点就省点儿…那个,身契我一道带走了。”

太子招招手,适才步履轻忽的青衣人极快地拿了张纸上来,周成瑾一把抓过连看没看塞进怀里,对着女孩道:“走。”

女孩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动。

妇人掐一把她的胳膊,往前一推,“你有福气能让爷看中你,还不快跟上?”

女孩看一眼周成瑾,又看一眼太子。

周成瑾显然不是好人,眉宇间那抹流气让人害怕,可太子却是温文尔雅,看着很是亲切。

再者如果离开,就只她一人,可留下来,还有好几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作伴。

想到此,女孩“哇”地哭了,“我不去,我不想去。”

女孩哭得狼狈,周成瑾看了顿觉索然,将怀里身契一扔,“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大踏步下了楼,早有青衣人得了信儿将他引出二门。

门房看到周成瑾独自出来,脸上毫无异样,恭敬地弯了腰,“大爷好走。”开门待他出去,又极快地落了锁。

周成瑾回身扫一眼紧闭着的黑漆大门,见墙头隐约露出几竿青翠的竹叶,甚是清雅。嘴里重重吐出口浊气,出了胡同口,脚步未停拐到演乐胡同,熟门熟路地进了百媚阁。

此时还没过午,百媚阁清静得很,老鸨笑眯眯地迎上来,“大爷今儿来得早了。”

周成瑾往厅间椅子上一坐,“呸”一声吐口唾沫在地上,“恶心!”又低骂一句,“不识好歹!”

老鸨惊了下,赔笑问道:“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大爷?奴家让人备桌酒菜,爷好生松散松散?”

周成瑾没搭理她,掏出一角银子扔给龟奴,“给爷叫辆马车,爷回府。”

“好嘞,”龟奴敏捷地捡起地上银子,转身走了出去。

老鸨扭着细腰走到周成瑾身后,双手熟练地给他按压着颈间穴位,周成瑾一勾手,凑在她耳边道:“四井胡同,右数第五间,黑漆大门,院子种着竹子,没事盯着点儿。里头三四个练家子,当心别落了痕迹。”

“咯咯咯”,老鸨娇笑几声,兰花指虚点着周成瑾,“大爷就会寻奴家开心。奴家捏得可舒服?我们这儿才进了几个女孩子,个个生得水灵,要不叫出来让大爷指点一二?”

“爷没空,”周成瑾见外头马车已备好,“啪”打落老鸨上下乱摸的手,起身上了马车。

这边周成瑾回了沐恩伯府,那边太子已经得了消息。

孙月庭不无担忧地说:“殿下怎就领了他来,要是传出去,大长公主那边…皇上可对大长公主不一般啊。”

“此一时彼一时,大长公主越活越精明,早早摆出敬而远之的姿态,”太子轻描淡写地笑笑,“阿瑾本来名声就臭得烂街,他的话有几人会信?再说,把他也拉下水,他还有嘴说别人?”

“看着不像好这口的。”

太子笑道:“你没注意刚才看得都发了呆?还想带着回去…既然阿瑾动了念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不成全他,回头让人送到百媚阁去,指名说给周大爷的。”

孙月庭心领神会,“殿下高见,如此便有什么风声,周大爷也是那个出头的。”

太子长叹一声,“再大的风声,有父皇护着也奈何不了他,你说阿瑾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庶子,也就一张面皮长得好看点儿,父皇怎么就看对眼了呢?这家伙过得比我们几个可滋润多了。”

孙月庭“嗤”道:“还不是借着大长公主的宠爱?谁让人家会生,据说相貌跟当年的驸马一模一样,可有此事?”

太子笑道:“一模一样倒说不上,像了七八成倒是有的,主要是阿瑾的生辰跟驸马也是同一天。驸马前脚殡天,隔了几个月,他生辰的时候就有了阿瑾,你说大长公主能不宠他?”

***

楚晴在谢夫人离开当天就知道了玉佩的事。

先前因玉佩莫名丢失,摸不到头脑,心里不免忐忑,现在终于有了着落,也就放下心来。

明氏却因为连续几日的忙碌而病倒了。

文老夫人精神始终蔫蔫的,不怎么搭理人,遂把每天例行的请安给免了,晚饭也不在宁安院吃,让各人在各人院子里单独用。

楚晴每天一早到大房院侍疾,她能做的事情不多,饭菜都是厨房做好的,药也由丫鬟们守着熬,她就是给明氏端茶倒水,陪着说话解闷,明氏入睡后,就拿着裁好的鞋面在旁边安静地绣花。

再有管事嬷嬷时不时来回事,明氏懒怠出去,就让楚晴来回传话,告诉她如何管家理事。

这日楚溥回来,正赶上楚晴在穿堂吩咐管事嬷嬷,“…嬷嬷管着厨房怕是八~九年了,往常都是怎么做的?”

婆子道:“以前都是分两锅煮,内外院的主子以及往各家送的单另在小锅里煮,大锅里的都是分给府里下人。这不心思着换了夫人管家,没准儿会不一样。”

“是怎生不一样,主子下人都混在一锅吃,还是说今年不做腊八粥,改成小米粥了?”

四下里,有低低的窃笑声传出,婆子红着脸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楚晴抿着嘴儿笑,“嬷嬷就按往年惯例来,如果实在为难,也不必勉强,看看厨房谁能煮好这个腊八粥谁来当管事。”

婆子连声道:“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还请姑娘宽待我这次,以后再不会这般糊涂。”

楚晴不接话,扬了声道:“各位嬷嬷管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咱府里章程也不是白放着好看,有事先按着旧例章程来,实在吃不准再过来讨主意。再有谁像这位嬷嬷似的,张口就问腊八粥怎么个做法,可别怪我不顾及各位的脸面。事情做好了,你好我好,皆大欢喜,就要到年根了,少不了各位吃酒的银子,可若是有架秧子点火的,咱府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小小的人儿裹着大红色的羽缎斗篷,看起来粉雕玉琢般,可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章有据。

楚溥看在眼里暗暗点头,私下对明氏道:“你把六丫头教得很好,以后让曈儿跟晞儿两个也多在你跟前走动学着点。”

自打明氏生病,那姐妹俩从来没问候过一次,固然在飘絮阁禁足是真,可打发个丫头来问一声或者亲手做点汤汤水水也不费事吧?

明氏笑道:“世子爷真会说笑,晴丫头教养得好跟我这个隔房伯母有什么相干?三姑娘跟七姑娘都是正经请过好几年夫子的,府里这几个倒是亏了,先先后后加起来学了不满两年。前阵子国公爷还说晴丫头的字写得不好,让多读书多练字。不知两人的字写的如何,要不一并请个专教字画的先生?”

都已经到腊月了,即便请也只能拖到来年开春,到时候楚景成亲还有得忙。

楚溥看出明氏的敷衍之意,叹道:“我知道是难为你…以前不留心没看出来,现在觉得是让胡氏教养得左性了。在府里当闺女怎么都好说,以后若嫁了人还是这副体性怕是要吃大亏。”

不得不说楚溥对两个庶女真挺不错,通过前几天的事情就能联想到胡氏的教养,两人的将来上头,着实是用了心的。

胡氏自己是妾,一门心思想着争宠,想斗倒明氏,连带着两个女儿都存了这样的想法,把明氏看成假想敌。

其实这样的想法最要不得,一个庶女,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紧紧地攥在主母手里,上赶着巴结才是正理。真遇到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母,单捏住你的亲事就算捏住了命脉。

而且,出阁后仍然当妾倒罢了,可以再接再厉把胡氏这一套发扬光大,可国公府的姑娘怎可能当妾?

难道作为当家主母还得主动去跟妾争斗?

明氏想了想道:“不是我不想管,她们好全家都好,她们要是以后三天两头哭着回娘家,咱们这日子也不好过。只是,我说的话,她们怕是会特意往反了听。解铃还须系铃人,世子爷还是跟别人商量吧…”

楚溥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腊八那天,国公府仍按旧例煮了两锅粥,阖府上下每人一碗。宫里也有粥赏赐下来,还有几家交好的都赶早送了过来。

沐恩伯府除去腊八粥之外,还额外给楚晴送了碗红烧蹄膀。

送东西的婆子很会说话,“大长公主上次答应请五姑娘吃,这次特地给补上,五姑娘正月里要是得闲,还请到我们府上坐坐,大长公主时不时念叨着五姑娘说话有趣,又生了副玲珑心窍儿。”

楚晴连声答应,“正月里一定去给大长公主拜年。”赏了婆子一个上等的封红。

过了腊八就要忙年,楚晴与楚晚开始帮着明氏管家,每天杂七杂八的琐事多得不得了。

双山书院已经放假,楚晟待在家里不闲着,几乎天天到汲古阁看书。

楚晴便很少去,虽说堂兄妹不碍什么,可楚晟身边总跟着个周成瑾。对于这人,楚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好在,徐嬷嬷已跟周伯混了个脸儿熟,就请周伯把楚晴要看的书取下来带回倚水阁看。

这日,徐嬷嬷依旧带了书回去,楚晴忙乎一天,吃过晚饭斜倚在靠枕上躺着看,刚翻开书页,便从里面掉出张寸许见方的字条来,上面写着一个“心”字。

记得上次,她在汲古阁看书,好像也看到一张字条,写的是“當”字,当时没在意,随手就扔到旁边纸篓里了。

这接二连三的,不会是巧合吧?

第53章

楚晴盯着纸条,觉得字迹似有几分眼熟,可只单一个“心”字,实在无从分辨,想了想,把纸条给徐嬷嬷看,“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能出入汲古阁的都是家里人,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如果是捉弄人,可也没觉得这好玩。”

徐嬷嬷看着她稚气犹存的小脸上,眉头紧蹙,一脸的严肃,不由有几分后悔。之前因怕她吃亏,巴不得什么事情都跟她讲,千交代万嘱咐,结果本该是无拘无束每天只顾着玩的年纪,却养成这么个老成的性子。

遂笑道:“兴许别人随便写的,姑娘也不用当回事儿,反正该当心的时候多留点神便是。”

楚晴想一想,觉得有道理,就着灯火把纸条烧了。

等看完这本,再去换另一本,果然再没有莫名其妙的字条了。

因前阵子明氏生病,去外头银楼选石头镶簪子的计划便没成行,趁着两家送年节礼的时候,楚晴跟周琳写信致歉,又约定等正月空闲了再一道去,兴许价格还能便宜些。

以前楚晴不接触商铺不了解行情,现在却明白,腊月里正是各家太太姑娘置装置办首饰的季节,市面上的银楼金店都会趁机大赚一笔,正月却是淡季,相同的货品比腊月能便宜些,等到四五月份的时候,京都人时兴办赏花会或者踏青会,到时候衣物首饰换了时兴样式,又会再度贵起来。

周琳回信应了,说起过年衣裳,听说苏州那边兴二十四幅的月华裙,走动起来,裙摆如月华浮动非常好看。她也做了件草绿色的,只是腰身粗,显得越发笨重,只好改成十八幅的。又说近些时日越发懒得动弹,感觉又胖了不少,真是烦恼。又问楚晴过年裁的什么式样的衣裳,是不是裁上次楚暖穿的那种蓬蓬裙,好像已经有好几个女孩打算裁那样的裙子了。

楚晴自然不会穿楚暖穿出去的样子。

府里针线房还没到腊月就开始给各位主子量身裁衣。因换了明氏当家,针线房的管事婆子对楚晴更巴结了几分,特特地拿着新式样子问楚晴的意见。

徐嬷嬷的意思还是往小里打扮,所以就没选那些显身段的式样,依旧挑了去年时兴过的十二幅湘裙,袄子也是普通的圆领通袖袄。

可中衣,徐嬷嬷却用了心思。

现如今的中衣不外乎立领、圆领或者小交领,看着很规整。楚晴的衣服已经极守规矩了,索性就在中衣领子上变一变。

所以就画了荷叶领。

徐嬷嬷会画却不会裁,还是春笑手巧,用细棉布试了好几次,才做出来荷叶的形状。

楚晴迫不及待地试了试,玫红色的褙子,翻出来嫩黄色的荷叶领,像是花瓣当中芬芳的花蕊,而楚晴便似花中仙子,甜美可爱。

对于楚晴的新衣裳,倚水阁上下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好在针线房缝制衣裳并不保密,大家都知道各人选的什么式样,也没人再多此一举地过来打听。

只楚晚来过一次,看着楚晴鄙夷地说:“眼瞅着都十一了,怎么还穿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除了你,府里姑娘都没有做通袖袄的,连刚来的楚晞都裁得玫瑰金如意纹褙子。依我看,不如让绣娘把通袖袄剪短三分,这样就能显出腰身了。”

楚晴将身上褙子往里卷了卷,试着走了两步,问道:“有腰身吗?”

楚晚肆无忌惮地笑,“还真是上下一般粗,以后少吃点肉吧,长那么胖,怎么嫁得出去?”

楚晴扳着手指头数,“离及笄还差五年,等过了十三岁再慢慢减少饭量。二姐姐是裁的什么衣裳?”

过年是孩子们的节日,针线房一早得了明氏的指令,先将几位姑娘的衣裳赶了出来。

楚晚便让喜鹊回盈翠阁取来当场换上。

大红色鸾凤穿牡丹的素面褙子,墨蓝色绣着红色牡丹花的湘裙。湘裙虽不像楚暖那样蓬得极开,可也是略有些舒展,衬得腰身细软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楚晚这种肤色偏黑的人,就适合大红大绿,显得人非常大气而且大方。

楚晴赞道:“很好看,然后戴朵大花或者大凤钗就很好。”

楚晚毫不矜持地道:“我娘将她以前的凤钗重新炸了送给我,正好留着过年戴。”过年时候,人们穿戴都喜庆夸张,楚晚戴支大凤钗并不惹眼。

日子就在姑娘们为衣饰费神费力的时候悄然滑过,转眼就是小年。

楚曈与楚晞及时地好了病,一大家子人重又聚在宁安院。

趁着人没到齐,楚景拿出本册子递给楚晴,“本来想请沈在野写本字帖,他说字不外传只得作罢,这本是表哥写的,倒也适合你。”

楚晴翻了翻,是用唐楷抄录的左思的《三都赋》,字体融了薛稷的婀娜绮丽与颜真卿的朴茂端庄,非常适合女子临习。

可在楚晴看来,却是少了几分随意与洒脱。

不过,能特地写这么厚一本贴子,楚晴还是非常感谢的,笑意盈盈地谢过楚景,又对明怀远福了福,“多谢表哥。”

明怀远微微颌首,笑容清俊高远,“初学写字,最紧要的是把笔画架构练好,《三都赋》里差不多把常用的字都包含了,表妹临上两年基本就可以掌握。”

满屋子的男人,大都是宝蓝色或者鸦青色的锦袍,唯独明怀远仍是一袭白衣,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

楚曈咬着唇,心跳得是那么快,那么急,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而面颊已在明怀远不经意的侧目中,染了粉霞。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举手投足就像高山遗雪般高贵优雅,让人不敢直视,即便漫天繁星,也比不上他眼中清浅的光芒。

楚曈屏住气息,轻轻地走到楚晴身边,声音轻柔糯软,“六妹妹,可否借我看一下?”

楚晴笑着递给她。

楚曈慢慢翻着,雪白的澄心纸一行行工整的唐楷犹如一双双闪动的眼睛,调皮地眨着眼睛。

心跳莫名地停了半拍。

楚曈深吸口气,将书还给楚晴,转身对着明怀远柔柔一笑,“我的字写的也不好,能否请表哥指点…”

话未说完,楚景已打断她,“表哥来年二月就要春闱,这阵子正忙于书习制艺,三妹妹不可耽搁表哥。”

楚曈脸色涨得通红,急急地解释,“我并非要耽搁表哥举业,就是想在表哥闲暇时请教一二。”

楚景正色道:“内外有别,表哥即便有空也多在外院,怎会在内院走动?”

楚曈立刻闭了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蕴了泪水,盈盈欲滴。

楚昊看不过去,低声对楚景道:“三妹妹也是妹妹,大哥何必厚此薄彼?表哥得空再抄一本便是。”

楚景拍拍楚昊的肩头,温和地解释,“我不是厚此薄彼,一是六妹妹早就托我寻字帖,应该有个先来后到。第二,听说三妹妹幼承庭训,五六岁上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想必字体已定,没有必要重练其它字体。第三,想必二弟不知,表哥平常临虞世南的帖子,因祖父提起六妹妹需要练字,表哥特地将笔锋收紧往圆润里写,而架构又趋于柔媚。写这样一本帖子比平常抄录十本更费精力。表哥暂居府中本是因为四弟弟也在读书,五弟又有现成的夫子在,能切磋一二。倘若今儿替这个表妹抄字帖,明天给那个表妹指点诗文,那还不如到舅父家的宅子里安生…这般扰乱表哥苦读,日后见到舅父恐怕也不好开口。”

一席话说得楚曈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紫,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女人这种楚楚中带着幽怨的样子最让人怜爱,楚曈对着镜子照过千百遍,早知道自己那副模样最娇俏,何种眼神最撩人。

此时一张红唇欲语还休,一双美眸似怨似诉,当真是受尽万般委屈似的我见犹怜。

楚昊安慰道:“三妹妹别难过,等表哥会试之后再请他抄一本便是。”

明怀远闻言却道:“我抄的那本字帖朴茂端庄适合心思纯明之人,三表妹心似比干还是另请高人为好。”

言外之意,楚曈花花肠子太多,就是临字帖也写不出那种质朴来。

屋里人没谁是傻子,都听出明怀远的意思来,唯独楚昊大包大揽地说,“回头我给三妹妹寻两本好字帖。”

楚景无奈地皱了皱眉。

这空当,楚溥与国公爷先后从外院回来,字帖的事便暂且揭过去。楚晞虽不忿,数次想在楚溥面前告楚景一状,说他不关爱自家妹妹,反对隔房的堂妹那么好。

但楚曈明白,越到年根,长辈们越不喜欢找茬闹事的人,恨不得每天都欢欢喜喜地过个和睦年,所以开解着让楚晞断了这念头。

万晋有惯例,过年不好在别人家过。

明氏本想让明怀远除夕那天早晨走,正月初三送年之后再回来,可拗不过他的性子,终于还是让他腊月二十八回了明家在京都的老宅子。

除夕夜,国公爷看着儿孙满堂,虽是喜悦,但想到老三一家远在登州,而老四楚澍也不知去了哪里,喜悦便淡了几分。

正月初一是大朝会,文武百官要在承天门给顺德皇帝拜年,而外命妇则要到宫里给皇后拜年。因皇后故去之后再没立后,每年都是谢贵妃代为接待的。

楚家有诰命只两人,文老夫人和明氏。

本来明氏打算带着楚晚与楚晴的,可前不久刚拒绝了安国公府的提亲,明氏担心谢贵妃会特意为难楚晴,便只带了楚晚一人。

楚晴倒落得清闲,正好除夕夜守岁没睡好觉,便窝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直睡到临近晌午才醒。

楚晚灰头土脸地回来,看到楚晴先是一愣,“这领子倒是别致,挺好看的。”

楚晴笑着扯扯荷叶领边缀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不难,沿边多捏几个褶子就成,喜鹊就能做。回头找件不用的中衣,把领子剪了,重新换个领子试试。”

“我脖子长,要像你这样露出一点来,更显得跟鹭鸶似的,”楚晚思量片刻拒绝了,两手揉着膝盖抱怨不停,“以后再不跟着进宫拜年,太受罪了。也不知别人都怎么熬过来的?”

楚晴吩咐问秋端来热水绞了帕子给她敷上,楚晚舒服地叹了声,“难得还有你伺候我的这一天,”从怀里掏出只荷包扔给楚晴。

里面是条用丝线编成的络子,有点像端午节戴的五彩绳,不同的是绳上缀着好几种石头,有碧玺石、绿松石、红玛瑙还有几颗猫眼石,被阳光映着,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非常漂亮。

楚晚没好气地说:“银安公主赏给你的,问你为什么不进宫,还说正月十五宫里有灯会,她自己也会亲手做花灯,让你务必去…你什么时候跟银安公主好上了?”

“祖父生辰那天见过,后来到沐恩伯府又见过一面,前后统共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就好上了?”楚晴解释完,又问,“祖母说让咱们去吗?”

楚晚目光闪了闪,“听谢贵妃的意思,这次是给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选妃,各府里十三岁以上的姑娘都必须去。有几家不满十三的也要去,说是陪两位公主玩儿。银安公主既然当着一众外命妇的面儿让你去,怕是必须得去了。”

正月十五进宫赏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阖府,楚暖激动得差点晕倒,忙不迭地跑到张姨娘的院子,“姨娘,快帮我想想,那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张姨娘非但没像她那么兴高采烈,反而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这身打扮就很好,别太招摇了。你这身份,当正妃是别指望,最多只能是个侧妃,即便也能上玉牒,可终究还是个妾。姨娘当了一辈子妾,可不希望你再走姨娘的老路,倒不如安安生生地嫁个五六品官员当正妻。”

“我不!”楚暖斩钉截铁地说,“姨娘被文氏压了一辈子,我也被楚晚压着,要是真跟姨娘所说让我嫁个五品小官,后半辈子岂不还是被她们压着?姨娘能这样一辈子,我不能,总得借这次机会搏一搏,即便是侧妃,那也是皇家的人,除非楚晚也嫁到皇家,否则她拿什么跟我比?”

而且,她跟楚晚、楚映都是十三岁,很明显有了好亲事,府里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楚晚,然后就是楚映,而现在又多了个楚曈。

楚曈虽也是庶女,但她是世子爷的庶女,身份上又比自己高了半头。

难不成,自己只能得到她们挑剩的亲事?

楚暖才不甘心。

她是务必要在赏灯会上大放光芒的。

而国公府里,有同样想法的并非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