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上过战场指挥过士兵的人,大长公主心里虽急,脸上却不露,笑着寒暄几句,才开口问道:“这几天阿瑾都没回来住,是在哪儿呢?”

魏明俊不敢有半分隐瞒,将他与周成瑾如何醉酒,又如何决定请旨赐婚,怎样在半路遇到楚晚,怎样救下楚晴从头到尾说得仔仔细细。

大长公主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最后,才道:“国公府那边还不知道吧,我让人去送个信儿?”

魏明俊忙道:“别人怕说不清楚,还是我跑一趟,等送完信儿我再过来看阿瑾。”

卫国公府外边看着风平浪静的,里面已经翻了天。

楚晴长这么大,除去跟着长辈到寺庙借住外,从未在外头过夜。昨儿下午申时左右楚晴没回府,问秋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便到大房院告诉了明氏。

明氏也觉得奇怪,却没声张,只让楚景带两个护院往华严寺那边迎迎,看是否有事耽搁了。没想到华严寺的和尚说主持大师外出讲经,整个十月都不施舍泉水,也没听说定王妃来寺庙上香。

明氏顿时慌了神,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不见了?王氏也跟着着急,楚晴外出可是得了她的应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一辈子都不安心。

临到吃晚饭,楚晴还没回来,明氏见此事瞒不过去,就告诉了楚溥兄弟。楚溥在五城兵马司任总指挥,虽是个虚职,毕竟也有几分脸面,忙派人往各指挥所打听京都或者京郊是否有抢劫杀人等命案。

明氏也不闲着,借口往定王府捎口信儿,打发桂嬷嬷去看看楚晚是不是回来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两方人马都有了信儿。去五城兵马司打听的说今天京都一派和谐,除去抓到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外,连打架斗殴的都没有。

而桂嬷嬷却气鼓鼓地道:“…根本没让进,说是王妃身子不爽利早早歇下了,有事过几天再去。”

明氏急了,怒道:“是二丫头拉着晴丫头出去的,现在她好端端的躲在府里养病,晴丫头呢?是留宿还是怎么的,也不送个信儿过来?不行,我得过去问个清楚。”

文氏闻言不高兴了,“大嫂言辞注意点,什么二丫头三丫头的,该称呼定王妃,咱们自个府里说说倒罢了,传出去不免被人笑话不懂礼数。再者,这天儿都黑了,不是说王妃歇下了,哪能打扰王妃休息?”

“晴丫头要是没事就罢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信二丫头能睡得着!”明氏强忍着没跟文氏争吵起来,回屋按着品级换上一品夫人的朝服,就要往定王府去。

老夫人听说此事,吩咐珍珠将她拦下了,“晚丫头既然不舒服,你还闹腾什么,王府也是你随便闹腾的地方?现在晴丫头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闹腾得满城风雨就舒服了?”

明氏又是气又是怒,被楚溥劝服着回了大房院,却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饭也没心思吃,急匆匆地往定王府赶。

楚晚是躺在床上见的,靠在墨绿色锦缎靠枕上,帐帘半遮半掩,“伯母大清早赶来有什么事情?”

声音很平静,并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样子。

明氏愣了下,问道:“昨儿晴丫头跟你一道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哦,到现在都没回去?”帐帘里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我们走到半路遇到了劫匪,我因下车小解躲过一劫,六妹妹在马车上被劫匪带走了。我吓得不轻,差点昏死过去,到现在没缓过来。”

明氏惊得如遭雷击,片刻回过神来,怒道:“你怎么不死过去?”浑身哆嗦着,被石榴强拉着才没有上前掴她两巴掌。

楚晴是陪着她上香,现在人不见了,她不说派人去追去找,甚至连屁都不放一个,枉楚晴以前对她那么好,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了。

明氏一路骂一路哭,刚回府,就见楚溥急匆匆往外走,“晴丫头有下落了,我去接她回来。”

明氏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石榴听到了,摇摇明氏胳膊,“世子爷找到六姑娘了。”

明氏恍然回神,小跑着跟着楚溥后头,“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楚溥本没打算带明氏去,转念一想,楚晴经此一劫说不定吓成什么样子,让明氏跟着也好,再者明氏见到人也可以放心了。

外面正好现成的车驾,楚溥叫了楚昊又带着两个护院按照魏明俊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楚晴已经醒了,暮夏正跟她说起昨天的事情,周成瑾怎样拉住车轮,又怎样拼死受了一剑也没有松手,然后魏明俊来到之后怎样把劫匪踢下山,怎样把两人带到这里来。

这些事,有些楚晴知道,有些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她双手抱着车辕几乎支持不住,是魏明俊用长鞭拉了她上来。

如今听暮夏这般一说,倒是把事情的经过完全串起来了。

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周家大爷的伤重不重?”

“满脸是血,又沾了泥土,许是挺重的,听田婶子说周大爷夜里起了热,五姑爷一早带着赶回京都去请郎中。”

楚晴又沉默会儿,“冬欢呢?”

“她倒地时就断了气,田婶子说周大爷吩咐的,早点入土为安,昨天夜里在后山上挖了个坑埋了。棺材板子用的是田庄头表叔预备的,衣裳换的是田婶子儿媳妇没上身的。田婶子说头七天吃几天素,算是给冬欢…”

“你问问田婶子有没有纸钱,我到冬欢坟前看看,好歹主仆一场。”楚晴打断她的话,看身上衣裳还算素净,只把发间的金钗玉簪卸了下来。

此时的沐恩伯府。

太医早已到了观月轩,大长公主吩咐寻欢作乐把周成瑾的衣裳都扒了,让太医好生检查一下。太医仔仔细细地将伤口重新处理一遍,该上药的地方均抹上药,走到外头对大长公主道:“伤得不算重,因为先前伤口处理不干净才起了热。我写个方子,周大爷身体底子好,吃上两三剂应该会见效…以前抹的伤药虽对症,但太粗粝了些,恐会留疤,我这里有两瓶生肌膏,抹身上的伤口还行,脸上…要是有玉肤霜,疤痕能稍微淡下去。”

待太医写好方子离开,大长公主转身进了内室。

寻欢已经给周成瑾穿好中衣,周成瑾神情安然地躺着,因刚抹上药,脸上那道剑痕被遮掩了些,可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大长公主叹口气,轻柔地拂了拂周成瑾披散的头发,“傻孩子,她就那么好,你竟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要是有个闪失,祖母还怎么活…”默一默,续道:“祖母这就进宫,必定让你遂了心愿…”

第112章

楚溥等人按照魏明俊指点的方位找到了庄子,明氏前后左右细细地将楚晴端详一番,见活生生地毫发无伤,也不曾被欺辱,这才放下心来,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楚晴岂不了解明氏的心思,红着眼圈赔礼,“都是我不好,害得伯娘担心,我父亲也吓着了吧?”

明氏收了泪,答道:“这倒没有,昨天你父亲有个故交来拜访他,两人一道到护国寺跟方丈辩经,昨夜就宿在寺里,听说要耽搁三五日。”

就是说楚澍根本没听到信儿。

父亲就是这样,喜欢谈经论道风花雪月,在府里就是个甩手掌柜,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管。

不过这样也好,省心。

楚晴微微一笑,“还好没有让父亲跟着担忧。”

时值正午,田婆娘找了庄上三四个媳妇儿帮忙张罗了一桌农家宴,明氏松了心事,胃口大开,赏了田婆娘一个厚厚的封红。

吃过饭,几人稍微喝了盏茶,便准备回京。

路上,明氏少不得又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生经过,楚晴细细地说了。

明氏长叹一声,“这次真是受了周家大爷大恩,回府之后,我便准备物品,明儿你随我一道去沐恩伯府,一来谢恩,二来探视周家大爷的伤势。”

这次与上次救楚昊不同,说句不地道的话,上次周成瑾是举手之劳,就甩了下马鞭,于他性命毫不相干,而这次周成瑾完全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楚晴。

楚晴低声应道:“好。”

明氏昨夜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又到处奔波着实有些困倦,说着话就抵不过困意,靠在车壁打起了盹。

楚晴见状,将靠枕塞在了明氏身后。

石榴则从车座下的暗格里抽出条薄毯,轻轻搭在明氏膝头,小声跟楚晴说起府里的情况。

楚晴心里明白,整个府邸除了明氏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其余各人莫不是为了利益。就像老夫人,这些年对自己虽然大有改观,可紧要关头还是想着身为王妃的楚晚,觉着不能得罪定王。

想想也是,自己落在劫匪手里直到天黑不曾归家,即便好端端的,被人传出去也是失了名节的,这样明显已没有用处的孙女怎可能比得过王妃的份量重?

她想不明白的是楚晚,既是平安脱险,为什么不遣人送个信儿回府,这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亏得自己还替她担心,难道她半点不曾挂念自己?

楚晚不是没想过往国公府送信,可她身不由己。

昨天楚晚让丫鬟放火烧了车夫的尸身之后,往前走了差不多两里路,就看到了定王府的车驾。

四皇子身边的内侍来接的她。

按四皇子的计划,楚晴等人被劫走后,为免生变,车夫会陪着楚晚一起等。内侍接了人后,派人驾车送楚晚回国公府报信,内侍则带着侍卫们假装追踪劫匪,毫无意外地会找到楚晴的尸身。

然后四皇子盛怒之下上折子参奏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卫不作为,任由抢劫横行,趁机在几个重要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内侍见车夫没在楚晚身边便知有异。

楚晚见到内侍就跟见到四皇子般,心里早怕了,强作镇静地回答:“劫匪抢走马车时,正好明远侯府魏二爷跟沐恩伯府周大爷经过,带着车夫追赶劫匪了。”

内侍脑子“嗡”一声,也不管楚晚,策马就往山崖处跑。

魏明俊他不怕,大不了顺便杀了就是,有四皇子在后面兜着,明远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周成瑾不行,那是大长公主的心尖尖,要是周成瑾有个三长两短,大长公主能把京都搅个天翻地覆。

内侍心急如焚,死士们没有得手倒不怕,他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任务不成自会服毒自尽,轻易不会牵连到四皇子头上,就怕死士们杀了周成瑾,惹出大麻烦来。

紧赶慢赶到了山崖边,侍卫们四下搜查一遍,又特特派两人往山崖下看了看。崖下三具尸体一匹马,尸体都是死士的,一人是□□穿心而亡,一人是腿上中箭被马踏而亡,还有一人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斗,身上不少鞭痕,最后不知是摔死还是被马车压死的。

并没有车夫的踪迹。

会不会被周成瑾带走了?

车夫可不是死士,就是府里平常替四皇子做事的人,倘若受刑,难保不会说出什么来?

想到这个可能,内侍越发心惊胆颤,急匆匆往回赶,准备报知四皇子。

楚晚仍在半路等着,没有内侍的命令,赶车的根本不敢擅自回府,直看到内侍回来才扬鞭催马。

等回到定王府,天也快擦黑了。

四皇子听完内侍禀告,双眼阴渗渗地盯着楚晚,并不开口问询,只换了下人将跟随楚晚的两个丫鬟拉到院子里。用力扯下裙子以及膝裤,用婴儿手臂粗的棍子打。

开始还有丫鬟们的尖叫呼救声,到后来就只听到棍棒打到人身体的闷响。

楚晚咬着唇一言不发,她明白倘或自己承认,以后日子只会更难过,四皇子不打她不骂她,却有无数折磨她的手段,让她日日生活在噩梦里。

桂嬷嬷来捎口信时,四皇子正令人把丫鬟的尸体拖出去,听到门房通报,瞧了眼楚晚道:“王妃身子不适,无法见客。”

楚晚知道,这话传回国公府,她在娘家人眼里的形象就完全变了,但她无能为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她不明白四皇子为什么会这般对待自己。

按理,四皇子娶她不就是为了拉拢卫国公府?

退一步说,就算只是想找楚晴手里那封信,只要四皇子吩咐,她也会尽力去做,为什么非要如此?

其实这都是谢成林的主意。

谢成林说女人最是矫情不能惯,一旦宠了,很容易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来。尤其楚家这位二姑娘本来就没长脑子,要是恃宠而骄,头脑发热,怕会坏了定王大事。倒不如从开始就压制着她,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有了怕处才肯乖乖听话。

四皇子深以为然,皇宫里的女人也是如此,就好像自己的母妃,不就是因为受宠才把手伸得老长,为二皇子拉拢朝臣?而那些不受待见的宫妃,却个个老实得很,半点风浪都掀不起来。

***

楚晴回府后,明氏又请府医过来给她细细把过脉,得知确实无碍才放心地去准备礼单。

而楚晟已从魏明俊那里得知消息,去沐恩伯府探视过了,听说楚晴平安归来,也赶着过来瞧她。

楚晴刚洗漱过,粉嫩的小脸被热气蒸得带了霞色,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精神焕发,而周成瑾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脸上那道伤痕看了教人害怕,堪堪划过眼角,稍不当心就会失明。

周成瑾最爱惜他的脸,往常两人切磋比试,都会事先说明不许打脸。

一时楚晟心里颇多感慨,不由开口道:“阿瑾的脸许是会落了好大一条疤。”

楚晴垂了头,没有吭声。

第二天一早,明氏带着楚晟跟楚晴再次往沐恩伯府去,门房禀过大长公主后,径自将人带到了观月轩。

大长公主亲自在观月轩接待了他们,寒暄几句后,打发浅碧进去回禀周成瑾。

不大一会儿,浅碧出来,“大爷说感谢楚夫人跟楚姑娘前来探望,因男女有别不好请夫人进去,只请四少爷进去说话。”

说是探视,不过就是隔着帐帘问候一两声,再无可能真的面对面坐下交谈。

听到浅碧这般说,楚晴莫名地松了口气。

明氏自也不好坚持,便对着大长公主将感谢的话说了千遍万遍。

大长公主叹道:“阿瑾这孩子就是个犟脾气,脾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说句实在话,要是我早先知道,决不肯让阿瑾犯险的…可他看中的人,认定的事情却是非要得逞才行。”

这话没错,任谁也不舍得为个外人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楚晴只听到前半句便心虚地低了头,并没留神大长公主后半句说的是什么。

明氏却听了个清楚明白,隐约猜到了几分。

略坐了小半个时辰,明氏便起身告辞,回府的途中对楚晴道:“我估摸着,大长公主可能会重提这门亲事,这次实在没法再拒绝…”

楚晴心里明白,楚家先后欠了周成瑾两次恩情,还都是大恩,任是谁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想起来对周成瑾虽是感激,却实在不喜。

明氏看着她脸上的无奈,低声问道:“你且告诉我,为什么瞧不上周家大爷?是因为他名声不好,而且曾唐突过你?”

楚晴吱吱唔唔地说:“不完全是,我记得头一次来沐恩伯府,一众姑娘拜见大长公主,他躲在内室偷看,一个大男人偷偷摸摸地,不行君子之事,让人觉得可憎。前几天在府里也是,他和七妹妹在梅林里拉拉扯扯,举止甚是不轨…还有伯娘可还记得,以前镇国公府的姑娘不就因他进了家庙?”

凡此种种,哪一件都不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所为。

真让楚晴嫁这么个品行不端的人吗?

明氏也为了难,叹息好半天才道:“先等等看,要是能推就推了,实在不行,只能往好处想,周大爷这次能拼命护着你,对你并非无心。两口子过日子,凡事只能往前看,以前的事最好揭过不提…”越说越觉得无力,她自己何尝不是,明知道楚溥现今对自己极好,可她总会想到之前因胡姨娘而受到的冷落,不敢全心全意地信任楚溥。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说服楚晴?

最好是自己听错了,大长公主并没有两家结亲的意思。

可事与愿违,翌日,司礼监的太监就往卫国公府宣读了顺德皇帝赐婚周成瑾与楚晴的旨意,还选定了婚期,来年六月初八,根本容不得明氏想法子拒绝。

楚晴心静如水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准备绣嫁衣。

而沐恩伯府,周成瑾却铁青着脸,没好气地看着大长公主,“祖母,您怎么进宫请旨也不跟我商量,我不想成亲,不想娶楚六姑娘…”

第113章

大长公主微笑地看着他,睿智的目光似是洞悉了一切,“前一阵子不是还口口声声地非她不娶,怎么突然变了主意?是觉得脸上落了疤见不得人?”

周成瑾被说中心事,脸色红了红,并不否认,转过脸正对牢大长公主,“祖母,您看我的脸,我自己看了都心惊,别人能看中我?”

“你脸上没疤的时候人家也没看中你,有疤没疤有什么差别?”大长公主一针见血地说。

“有差别,”周成瑾沮丧地说。

百媚阁的老鸨告诉他,姐儿都爱俏郎君,先把自己打扮得芝兰玉树般,然后耐着性子多哄哄多磨磨,时候一久,心再硬的姑娘也会软成一滩水。

原先他是有五六分把握能哄得楚晴回心转意,可眼下…

周成瑾不是不懂女人。

女人要么爱钱财要么爱人才,就好比百媚阁,相貌好的男人,少不了妓子愿意倒贴,而肯舍得砸银子的人,更是妓子们争抢的金主。

以前他出入各府赴宴,有不少姑娘小姐会借故偷偷看他,见了他会脸红,甚至还有投怀送抱的。

就好像在镇国公府那次,他年岁尚轻,不耐烦文人间应酬,刚好瞧见园子里有颗杏子树挂了果,正拿石子打杏子。不知怎的,突然从林子跑出位姑娘,话也不说就往他身上扑。

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又走来四五个妇人,恰恰看了个正着。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周成瑾看了只觉得可笑,又有些得意。

她以为这样就能嫁给他了,可惜白送上门的他不稀罕,当妾也不要。

那位姑娘还借落发出家来威胁他,出家也罢,寻死也罢都是她的事,与他何干?

事情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坏了,身边却清静了。

长这么大,他没对哪个姑娘正眼看过,也不曾对谁动过心,只除了楚晴。

可偏偏楚晴就像他对待别人一样,连个正眼都没有,要么冷面以对,要么视而不见,有几次,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目光里似有似无的一丝戒备与蔑视。

最让人心冷,也最让周成瑾怕的就是楚晴这种根本不将他看在眼里的淡漠与轻视。

尤其现在的自己,恐怕谁都不想多看。

大长公主见周成瑾垂首,又叹口气,自己这个孙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飞扬跋扈,何曾这般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要是以后六姑娘能对他好倒也罢了,要是仍旧看不上阿瑾,干脆休了重新娶个知冷知热,对阿瑾温柔体贴的。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心酸,便对周成瑾道:“先娶进来再说,如果真是个以貌取人的,咱们也不必上赶着。”

周成瑾黯然地点了点头,只觉心底满是苦涩,苦涩之余又隐隐抱着一线希望,或许她知道了自己一片真心,成亲之后,能对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观。

虽说是顺德皇帝下旨赐婚,沐恩伯府还是依足规矩又请了忠勇侯夫人做媒从中商量交换庚帖、写婚书以及下定等程序。

刚进腊月,沐恩伯府送来了聘礼,明氏大略扫了一眼吩咐将礼单交给老夫人。

聘礼下得很重,除了三牲六畜茶叶点心布匹瓷器外,还有一万六千两的银票。

女方的嫁妆都是随着男方聘礼走,聘礼重,嫁妆自然也要相应得丰厚些,先前嫡女出嫁公中出的四千两银子明显不够看了。

老夫人既喜又愁,喜的是周家对楚家看重,说出去是体面事儿,愁得是自己又得往外贴银子。可为了脸面,该贴还是得贴,咬了牙道:“晴丫头不好跟晚丫头比肩,公中再添两千两,我私下填补一千两,周家的礼金原封不动地还给晴丫头带回去。”

明氏垂首笑了笑,这下可得好生给楚晴置办嫁妆。

腊月底,沐恩伯府又送来年节礼,仍是大手笔,除了应节气的鸡鸭鱼肉糖果点心,还有给老夫人的南极仙翁竹雕,给楚澍的是块鸡血石的粗坯,给楚景的是副水墨山水画,给楚晟的是套文房四宝等等,此外还有本毛边纸订成的簿子,里面夹着各式绣花样子,足有三四十张。

整个府邸,楚晴的针线活儿最好,很显然就是专门给她的。

楚晴明白明氏的意思,笑着对王氏道:“劳烦嫂子费心打点,我前阵子刚做了一只额帕,是孝敬大长公主的,要是方便的话,让回礼的人一并带去。”

额帕是墨绿色明霞缎的,绣了朵大红色的牡丹花。牡丹初初绽开,花瓣由深及浅,尖上滚着两滴晶莹的露珠,好像稍一动,露珠就要掉下去一般。

最难得上面还似有若无一股淡而清雅的花香。

王氏啧啧赞叹:“六妹妹的手艺真好,这花儿看着跟真的似的,大长公主必然喜欢,说不定过年就戴上了。”

楚晴不好意思地说:“嫂子真会夸人。”

王氏觑着她的脸色,神情淡淡的,不见排斥却也不见十分的喜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悄声劝道:“日子都是过出来的,情分也是处出来的,妹妹向来聪明,别总跟自己较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