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今儿的确是做错了,朝着朱弦乱发了脾气,道歉也是应该的。何况。那并不是朱弦的本意,朱弦怕也是为了这事儿心头不大痛快吧?想起刚才朱弦进来时候阴沉的面色,昙华不由得抿唇一笑。不过随后又有些担心——朱弦怎么说也是晚辈,朝着世子妃那样的态度,怕是不大好吧?

这样想着,便是有些懊恼起来——她发了脾气抽身就能走人。可是朱弦却是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那个世子妃,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要尊敬的。

朱弦站在原地,看着昙华面上神情变换。不由得翘了翘唇角。那副含笑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方才在世子妃屋里那副骇人的样子。

昙华看见了,只当是朱弦在笑她一会发火一会道歉的,面上渐渐都是有些滚烫起来。不过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出声问道:“你这样闯进去,又说了那些话。世子妃怕是恼了。回头你——”

“不打紧。”朱弦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仍是轻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再说了,她也不会计较这些。”当然,事实上是计较也没用。如今他父亲已经没了,这个继母纵然想对他如何,又能怎么样?最多背后说几句就是了。或者在别人跟前嚼舌根。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告诉昙华。

昙华看朱弦说得不像是作假,心头便是放心了许多。只要不会影响到朱弦就好。

“你在担心我。”朱弦忽然又开了口,语气很轻,但是很笃定。眸子因为笑着,所以微微的有些眯着,里头闪烁的光芒很亮,亮得甚至有些灼灼了。

昙华被看得心中一虚,不知道怎么的竟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面上也是滚烫起来。嗫嚅了一下,这才寻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我们是朋友,自然是该担心你的。”算是朋友吧。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横竖,是不能说是报恩的关系就是了。这话打死她,她也是没脸说的。

“可是你方才才说,咱们以后不要来往了,只当没认识。”看着昙华受惊小鹿似的神情,朱弦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竟是大好起来,更是生出了几分逗弄和玩笑的心思。只是他却是全然没想过,他这样是不是有些……唐突?

昙华听见朱弦提起方才她说的这话,顿时一阵羞赧,几乎是抬不起头来。最后索性恼羞成怒的一跺脚,板起脸来凶神恶煞干巴巴的言道:“我就说了怎么的?!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这么说呢?大不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是了!谁稀罕!”说完这话,昙华更是气得扭头就走。

一时间,又是委屈了起来。怎么能不委屈?昙华想着自己道了歉,朱弦还这样说,哪里能不委屈?只是光顾着委屈,却是没能听出朱弦话里的打趣了。

昙华还没走两步,就被朱弦追上了。朱弦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昙华的胳膊,柔声道歉:“你别恼,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是愣住了。

昙华是因为朱弦的触碰。而朱弦则是因为他自己说话的语气。

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昙华轻轻挣扎了一下,朱弦忙放开手。只是纵然放开了,指尖却似乎还留着方才的触感——因为天气渐热,所以昙华穿得并不多。微微一握,隔着两层柔软的布料仿佛已经是直接触在了肌肤上。那种软软的,带着暖意的感觉,让朱弦竟是有些恍惚。

“我该走了。”昙华咬了咬唇,声音低不可闻。

“我送你回去吧。”朱弦回过神来,忙收敛了面上的怔忪,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说完也不等昙华应声,便是转身接着朝前走了。

昙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跟了上去。不过却是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没多远站着的两个丫头。两个丫头倒是都没什么异样,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可是又怎么会看不见?

没想到朱弦竟是带着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昙华愣了愣,才明白了朱弦回去的意思竟然是直接回魏府去。当下便是有些迟疑起来:“我舅母她们——”

“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的。”朱弦却是没有让昙华再回去的意思,而是示意昙华上车。马车自然不是魏家的,昙华估摸着,可能是朱家的马车,甚至可能是朱弦专用的。

看见朱弦如此坚持,昙华自然也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上了马车。朱弦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转身进了府。只是一转身,朱弦的面色却是陡然又沉了下去。一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小厮,走到了朱弦身边:“爷。”

“去打听打听,是谁这么嘴碎。今儿这个宴会,是谁的主意。”朱弦沉声吩咐,眸子里一片幽深。

小厮低声应了,悄无声息的退开,然后办事儿去了。

朱弦有走了一段,这才叫来一个丫头去二太太那儿通知秦氏昙华已经回去的消息。

秦氏自然是诧异了一番,以为昙华出了什么事儿,心头担忧得很。所以当下也是匆匆告辞而去。

而昙华上了马车,却是有些出神——朱弦方才那样子,倒像是不想她留在朱家似的。难道,朱家会吃人不成?不过,朱弦应该是为了她好吧?也是,从认识朱弦开始,朱弦还真没做出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不过,纵然明白朱弦是为了她好。可是好奇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想着今儿一整日的经历,昙华倒是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同时,心中隐隐的还有些不妙的预感。想着今儿世子妃那样的话,后头朱弦对她的维护。昙华忽然觉得头疼起来——

世子妃摆明了不愿意朱弦和她来往。可是朱弦偏还护着她。世子妃会怎么想?到时候别闹出什么事儿才好。

一时之间,昙华便是有些后悔来了京城了。早知道这么多事儿还这样复杂,她就该呆在琼州城里才对!

昙华一直沉思着,旁边春梅和醉秋也不敢出声,只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隐忧之色。

直到回了魏家,昙华还没冷静下来。不过心头却是打定了一个主意——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昙华这头刚回了屋子坐下,那头秦氏带着魏毓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的过来看昙华,更主要的是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秦氏着实是吓到了。要知道,昙华是来做客的,若是昙华有了什么事儿,她不还得成了千古罪人?

昙华后悔出门的时候,秦氏同样在后悔,后悔为何要带着昙华出门去了。

第二一四章 闹腾

晚上用过了饭,又和魏毓说了一阵子的话,昙华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今儿一天也有些累了,昙华便是歪在软榻上小憩。

春梅和醉秋一起捧了水进来伺候,却是又神神秘秘的将门掩上了。看见这个举动,昙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春梅和醉秋是又话想跟她说了。不然也不用这样避了人。

昙华微微睁开眼睛,笑着看了一眼踌躇不定的二人,顿时忍不住笑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跟我还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春梅和醉秋对视了一眼,得到了醉秋鼓励的眼神之后,春梅这才低声道:“我想着,姑娘日后是不是该和朱家的小侯爷保持些距离?”春梅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昙华一眼,似乎唯恐昙华生气。本来也是,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说的和听的,都会有些不自在的。

昙华微微一怔,低下头去。她自然明白春梅是什么意思。春梅和醉秋看见了她和朱弦那样的举动,怕是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了。

见昙华不吱声,春梅有些着急,便是又硬着头皮说下去:“按说这话我们也不该说。只是姑娘如今到底也不小了。若是让人看见了,对姑娘的名声怕是有碍。姑娘以后还如何嫁人?尤其是长孙公子如今还在京城……”

春梅是真担心的。不管如何,昙华若是真的坏了名声,被人莫风捉影的捏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那这辈子便算是真的毁了。女子最重要的甚至都不是才能,而是名声。哪怕你再优秀,没有好的名声,那也是嫁不出。要么成了老姑娘。要么干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昙华本就美貌,有的时候本就引人注目。万一被人看见了什么,猜想了什么。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春梅说得诚恳,昙华听得也是一声叹息。她自然明白春梅的苦心也知道春梅的担心。对于这件事情,她自然也是觉得不妥当的,当下便是点点头:“嗯,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下回了。”只是嘴上如此说着,心头昙华却是多少有些心虚的。

要知道,她和朱弦之间。可是不仅仅有如此的牵连。朱弦甚至已经两次偷偷进过她的闺房,和她单独相处过了。

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得惊掉一地的下巴吧?或者要不然,就是直接将她和朱弦归在一处。当然,旁人不会觉得是朱弦的错。传出去,外人肯定说是她勾引了朱弦,说她不要脸高攀。

想到这样的情景,昙华心里便是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懒懒的没了一点其他的心思。当下草草的梳洗一番之后便是睡下了。

见状春梅和醉秋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只是心头却都是颇为担心——虽然昙华嘴上说明白了,可是瞧着那副失落难过的样子,又怎么能让人放心?

这天夜里,昙华竟是做了一夜的梦。第二日起来眼圈底下都成了青黑色了。醉秋和春梅见了这幅样子,自然是越发的担忧起来。

偏第二日,朱家那头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而且,还是朱弦身边的燕嬷嬷。昙华自然是不可能不见,于是便是让燕嬷嬷进来了。

燕嬷嬷一进门,便是看见了昙华面上的憔悴之色。当下心里便是有了数。不过面上却只当是没瞧见,笑着给昙华请了安,便是道明了来意:“今儿庄子上送来了一些樱桃,我们小侯爷想着姑娘您或许喜欢,便是让送些来。和外头一般的品种并不相同,口味倒是很好。不管是做了蜜饯,还是直接吃,也都不觉得酸。”

昙华朝着掀开了纱布的篮子里看了一眼,果然是一篮子红艳艳的樱桃。个个足有大拇指大小,颜色很深,几乎都成了紫红色。看着的确是和外头一般的品种不同。想来,这个应该也是不常见的东西。也是,朱弦每次送来的,还真就没有寻常的。

昙华想起了昨儿世子妃说的那话,当下又是一愣,缓缓垂下头去,半晌才言道:“那有劳嬷嬷回去了替我向小侯爷道一声谢才是。只是……以后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必想着我,分给其他人享用了才好。老是这样收小侯爷的东西,我着实是有些厚颜了。”

燕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当下便是明白了,昙华这是不想再收朱家的东西了!再一想昨儿发生的事情,燕嬷嬷顿时又了然了。不过,她却也不可能做朱弦的主,应了昙华的意思。当下便是笑道;“也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在琼州城的时候,姑娘送给我们那好些东西,难道我们没收么?再这么说,可是生分了。”

昙华自然也没指望燕嬷嬷就能应了她的意思,她不过是想让燕嬷嬷转告朱弦一声罢了。所以当下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只转移了话题。

等到送走了燕嬷嬷,昙华看着那一篮子樱桃,便是半晌没吭声。蕙芯不明就里,上来问道:“是不是分一分,各处都送些?”以前在李家,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一次,想来也不例外。

“嗯,分一分吧。”昙华应了一声,索然无味的起身回了内室。

她是真的想和朱弦拉开一些距离了。的确也是,她如今越发的大了,不是小丫头了。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怕是都要被上升到名声的高度上。况且,她和朱弦的身份差距太远,这么来往着,在外人眼里也不知道会曲解成什么样子。朱弦如今是有孝在身,才没成亲。可是将来总是要成亲的,而她也是要嫁人的。所以,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只是想到这些,昙华心头便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到了下午,昙华刚午睡起来,还在梳头呢,醉秋就进来回禀:“二小姐吵闹着要回琼州城呢。还有,长孙公子忽然说要搬出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昙华梳头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是沉静的问道:“你打听打听,昨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有,长孙熙染要搬走,跟谁说的?朝华又是怎么闹的?”长孙熙染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搬走,住得好好的,没道理搬走。而且长孙家和魏家,本也是有交情的。至于朝华么……昙华觉得朝华根本就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才这样闹腾。

顿了顿,昙华放下梳子又吩咐道:“醉秋你去吧。让蕙芯替我梳头,我去看看朝华在闹什么。”朝华到底是她的妹妹,在魏家闹腾,魏家不好说什么,她若是再不出面,那就不好看了。而且,朝华这么闹腾,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对于这件事情,昙华心头有些恼怒。加上本就烦躁,所以面色自然也就不好。

等到到了朝华的屋里,昙华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朝华屋里摆了一地的箱笼,说不出的凌乱。丫头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东西往箱笼里放。当下不由的冷冷一笑——朝华还真是演戏演全套。只是,她还真就不信了,朝华是真的想回琼州城。要知道,朝华费劲了心思跟着她来了京城,哪里会这样就走了?

“朝华呢?”见没有朝华的影子,昙华便是干脆的抓过一个小丫头问到。

“二小姐在屋里哭呢。”小丫头低声回答,神情有些闪躲。

昙华也不管小丫头,直接便是往内室走。果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呜呜的哭声。不是朝华的,又是谁的?

昙华伸手推开门来,内室里倒是不怎么乱,不过却也是摆了几个箱笼。朝华就伏在床榻上,哭得正伤心。

“朝华。”昙华淡淡的出声,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里是个怎么样的厌恶法。

朝华抬起头来,回身看向昙华。露出了两个红肿得跟桃儿似的眼睛。在看到昙华身后只跟着两个丫头的时候,朝华的眼底迅速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后朝华便是委屈的看着昙华,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那副样子,活生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等着人给她做主。

昙华一直看着朝华,自然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失望之色,当下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淡淡:“听说你想回去?”昙华自然是不会给朝华做主的——甭说朝华在魏家不会受什么委屈,就算是朝华受了委屈,那又如何?是朝华自己死乞白赖的跟着来的,怪得了谁?至于回去……若是朝华真的肯现在就回去,她倒是巴不得。立刻就吩咐人找船,星夜出发也是使得的。

朝华其实在看见昙华独自来的时候,心底也是凉了一下。不过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朝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所以当下朝华哭着对昙华道:“还请姐姐替我做主才是!如今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在京城,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了!”

朝华打定了主意,昙华若是不管她,不为她“做主”,那么她就将这事儿捅得到处都是,让人好好看看,昙华是怎么样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第二一五章 我给你做主

面对朝华的哭诉,昙华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往心上放:“哦?你受了什么委屈?又要我替你做什么主?”

朝华对于昙华的冷淡,朝华自然是很不痛快,却也是无可奈何,仍是只能垂头做委屈状:“最近我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得很难听。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哦?”昙华扫了一眼朝华,倒是有些兴趣了:“你说说看,是谁说的闲言碎语?又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就呆不下去了?”

“他们说我死乞白赖,又不是魏家的正经亲戚,偏还来凑热闹。不过是想讨点好处——还有就是,他们说我看不懂脸色。姐姐被安排在内院,我被安排在客房就已经能看出魏家并不欢迎我了,可是我还……”朝华呜呜哭着,仿佛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哦?她们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昙华盯着朝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情决不能姑息,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个公道!”

朝华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来——随后却是又露出更委屈的神态:“还不是魏家那些丫头?她们背后说人,被我的丫头听见了,我这才知道的。昨儿我就想去寻姐姐的,可是姐姐出门了。我想来想去,实在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我想,也许魏家是真的并不欢迎我——”

“哦?”昙华意味深长的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拉长了声音挑眉看着朝华。心头却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回朝华的演技了——朝华还真是惯会装腔作势的。说起谎话来,还真是半点不眨眼睛。而且。编得似模似样的。她在魏家的这些日子看得分明,大舅母秦氏手段了得,将府中治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比起李家来。也不知道好多了多少倍。

要说魏家有人嚼舌根,或许是有。可是人家绝对不会蠢得让不相干的人听见。还有就是,伺候朝华的人。也是单独拨出来的,一个个也都是守规矩的。秦氏可不糊涂,虽然冷着朝华,可是也绝对没有亏待。更不会落下话柄,让朝华回头能说出个不是来。

昙华敢打包票。就算魏家这头真有人胆敢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而且还说得这样光明正大的,这头一开口。怕那头就是被撵出府去了。

不过,朝华选择这个撒谎,倒是也很聪明——流言么,自然是捉摸不到了。真计较起来,也不能肯定到底人家说没说这话。

只是。昙华却是不打算让朝华坏了魏家的名声。所以,当下便是决定好好配合朝华一回,给朝华一个警告!

朝华看着昙华一脸疑惑和阴沉的样子,只当是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当下便是心中窃喜,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他们还说,舅母只带了姐姐你去参加宴会,不带我,分明是不愿意理会我。没当我是一回事儿。”

“是吗?”昙华忽然笑了,旋即又沉下脸来:“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嚼舌根,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的奴才,真真是不能有半点纵容!”

朝华见时机差不多了,也是点点头。擦了把眼泪才言道:“其实我想这肯定也不是舅母的意思。不过是那些小丫头们乱说罢了。姐姐说是不是?”全然是深明大义的样子。

昙华点点头:“自然不是舅母的意思。昨儿去赴宴,是因为对方只请了我和表姐以及大舅母罢了。”

朝华听了这话,心里闪过一丝妒恨,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点点头道:“我就知道,舅母必然不是那样想的,更不会那样做。”只是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朝华心底却是一点也不相信昙华的话的。昙华在京城里认识谁?凭什么人家就要单独请她了?不过是借口罢了。

“是哪个丫头听见别人说这话的?我有话问她。”昙华抿了抿唇后开了口,随后又安抚朝华:“你放心,若事情是真的,我一定给你做主。”但若是假的……那么也怪不得旁人了。

朝华听见昙华如此要求,微微有些心虚,不过随后定了定神,低声道:“是翠羽和宝娟她们两个。”随后便是扬声叫了翠羽和宝娟进来。

昙华忍不住笑了笑——翠羽和宝娟,可都是朝华身边的心腹丫头啊。不过,她就奇怪了,翠羽和宝娟,可是贴身伺候朝华的,有什么事儿,也是吩咐底下小丫头去办,几时需要出去打探消息了?不留神听见的,人家总不会特意跑到她们窗根子底下说那些话罢?

一时间翠羽和宝娟进来。朝华不等昙华发问,便是言道:“翠羽宝娟,可是你们在外头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你们仔细的将那些话再跟姐姐说一遍。”

翠羽和宝娟也不见半点惊慌和迟疑,镇定自若的便是要开口。

昙华却是一抬手止住了:“先不说这个。”

翠羽和宝娟镇定的面色上,微微露出了几分疑惑来。

“你们可认得那些说闲话的丫头?是舅母派来服侍朝华的那些丫头?”昙华直接问道,神色淡淡,目光却是凌厉无匹。轻轻的扫过二人的身子,翠羽宝娟二人几乎都是一个战栗。

翠羽和宝娟对视了一眼,随后翠羽便是上前一步言道:“那些丫头我们并不认得,不过是偶然听见的。只是那些话,却是着实难听了——而且,舅太太派来的那些丫头,平日里也是鼻子不是鼻子,根本就使唤不动。起先我们姑娘为了大局都忍耐了,可是那些话太过份了——”

昙华看了一眼春梅:“春梅,你去叫那些小丫头都进来。另外——去请表姐也过来一趟。”这个时候,秦氏肯定是不好出面,可是魏家总也要有人出来。而魏毓是最好的人选。纵然是处理得不好,可是也可以用年轻没经验不懂事来敷衍过去。

最主要的,涉及到魏家的下人,昙华自己是不会动手的,更不会做主。所以,魏毓在,哪怕不说话,也是好的。

不多时,小丫头们已经在屋子外头候着了,而魏毓也是匆忙过来了。昙华便是看向朝华:“我们去外头吧。”屋子里太小,人多了也挤不开。

所有丫头们站在院子里,而昙华朝华和魏毓三人,则是坐在廊下。

昙华看了一眼魏毓,投过去一个“你放心,交给我”的眼神之后,这才沉声开了口:“今儿叫你们来,是我有件事情想要弄清楚。”随后,昙华缓缓的将方才朝华说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

魏毓听了这些,面色都气得发白了:“谁说了这话?谁敢在私底下议论这些话?我——”

魏毓的话还没完,魏家的丫头们已经是跪了一地,个个儿都是大喊冤枉。魏毓却是铁了心思:“这事儿必须严查!若真有这件事情,你们自己去领二十鞭子,然后滚出府去!”

昙华看了魏毓一眼,险些笑起来——魏毓这样看着,倒是和平日里那副样子大相径庭,已经是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想来,平日里秦氏也是没少教魏毓这些方面的事情的。不过也是,魏毓好像也是一直有帮着管家的。

昙华按住了魏毓,柔声劝道:“表姐先别气恼,这件事情查清楚再说这些不迟。咱们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一个人。”

魏毓威严的扫了一圈,目光严厉:“就这么办。务必仔细的查!不能叫朝华妹妹受半点委屈!”随后魏毓又歉然的看向朝华,柔声道:“朝华妹妹还请见谅。不过,这件事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妹妹且再等一等。”

朝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乖巧道:“那我就多谢表姐了。不过,其实也没必要闹得这样严重,不过是一两句闲话,还我一个公道也就是了。”

昙华却是摇头,看着朝华意味深长的言道:“朝华,这怎么可以?你放心,我一定会要表姐查个水落石出的。”

魏毓也是点头,郑重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儿。想我魏府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不好好查,日后难保出了什么纰漏。”

朝华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昙华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朝华,心中忍不住的想——也不知道此时朝华心里心虚不心虚?

不过,不管朝华心虚不心虚,事情都要进行下去。昙华便是又看向翠羽和宝娟,沉声问道:“你们二人是在何时,何地听见有人嚼舌根的?”

翠羽和宝娟此时显然没了一开始的镇定自若,都是有些嗫嚅,半晌没开口。许久,翠羽才勉强笑道:“这个——听到了好几回了,所以也记不大住了——”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含糊过去。

可是昙华怎么会让这事儿含糊过去?当下便是继续追问道:“就算记不得时间了,地点也该知道吧?横竖你们每日出入就那么几个地方。在哪里听见过,你说出来我们看看,说不得就能找出那些嚼舌头的人了。”

翠羽额上顿时有了汗——子虚莫有的事情,哪里经得住细问?这么人盯着,昙华又逼得急,一时之间,翠羽竟是也想不出好的对策了。

第二一六章 破绽百出

昙华见翠羽不吱声,便是又看向宝娟:“宝娟,翠羽记不住,你也不会都忘记了吧?”

宝娟没吱声。

魏毓看向朝华,眉头轻皱,语气有些凝重:“朝华妹妹,这——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也不能冤枉人不是?毕竟,府里这么多的下人。你看看,是不是让你的丫头好好想想?”

魏毓这一问问得极为巧妙,朝华立刻便是涨红了脸——魏毓这话虽然没明说,可是却是指出是她不让丫头说话。更是暗示,她们在撒谎!

昙华微微一笑,赞许的看了一眼魏毓。魏毓弯了弯唇角。

昙华便是又看向翠羽和宝娟:“你们好好想想?还是——有没有其他的人,知道翠羽和宝娟去过些什么地方?”翠羽和宝娟既然不肯开口,那么自然也就要用其他的法子了。横竖,这事儿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不吱声就办不下去。要知道,大宅子里,可是半点私隐都没有的。要想避开人,几乎是不可能。尤其还是丫头们。而客房这边更不是什么冷清的地方。

昙华这话刚一落,便是有几个魏家的丫头争着开了口:“我知道。”

昙华笑了,然后点了一个看着就伶俐的丫头吩咐:“你来仔细说说。若是有漏掉的,旁边的人知道的就补上。”

基本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这些日子翠羽和宝娟的行踪都说了出来——倒不是人家记性好,而是翠羽和宝娟作为朝华的大丫头,本也没有什么时候离开朝华身边的。有事儿也是让小丫头去办。并不亲力亲为。所以,自然而然的,去过的地方也就寥寥可数了。再说了,客房这边就这么大。能去的地方也有限。有些地方,还是轻易去不得的。

翠羽和宝娟此时已经低下头去,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昙华却是看向朝华。浅声劝道:“朝华,就算不知道是谁说的,在哪里听到过,总也该有印象的。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她们两个若是连这个都记不住,怕也是没什么用。要不,我重新替你找几个丫头?换几个妥帖的。我也能放心些。”

朝华抬起头来,目光阴鸷。昙华却是缓缓一笑。四目相对,朝华随后有些狼狈的移开去。逼于无奈般,朝华到底还是开了口:“宝娟,翠羽。你们还不说话?既然要彻查,那你们也不必顾虑什么,只管说就是了。”这话却是替宝娟和翠羽开脱了。那意思,就是说之前宝娟和翠羽心有顾虑,所以故意不开口。

昙华和魏毓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笑着转开头。朝华这话是什么意图,不必挑明,谁都明白。

翠羽很快就开了口,看了朝华一眼后便是一口咬定了几个地方。然后甚至还说出了时间来——就是宝娟。也是在一旁附和。两人都是一副确之凿凿的样子。

昙华看一眼魏毓,便是悠然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玫瑰茶。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快也就能见分晓了。

魏毓则是拿出了气派来,当下点了几个嬷嬷,让人清点出了当时在那些地方的丫头来。这么一清点,人倒是还真不少。足有十多二十个。有派来伺候朝华的。也有别处的。不过此时这些人都是不服气的样子,看着宝娟和翠羽,几乎是恨不得将二人吃下去。

魏毓沉了面容问管事妈妈:“这事儿我不问别人,就问你。你今儿不给我个交代,我立刻就扭了你去见母亲,然后发卖出去!”

谁也不会怀疑魏毓这话的真实性,看着魏毓那副样子,谁都不会当这话是玩笑话。管事妈妈立刻便是跪下了,磕头哭道;“大小姐,咱们府上的规矩您也知道,是从不许下人们一处嚼舌根的。违令的,少说一个月月钱,重则赶出府去。我们那里敢?况且,夫人还吩咐过我们,好生伺候着朝华小姐。我们那里敢有半点马虎?还请大小姐明鉴。我们真是冤枉的。”

管事妈妈这么一哭,那些小丫头自然也是禁不住。一时间都是呜呜咽咽的。倒是有几个不服气的,忍着泪灼灼的看着宝娟和翠羽,质问了起来;“我们那里得罪了二位了?竟是这样污蔑我们?平日里二位将我们使唤得团团转,我们可说过一个不字?饭菜不合口味二位姑娘抱怨,摔摔打打的,我们可又有过半点怨言?那日二位姑娘是来过不假,可是有目众睹的,我们说了什么话了?我们都做事儿呢!那会子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闲工夫磕牙?再说了,你们拿了东西,还是我们一起跟着送过来的。几时又背着二位说闲话了?人在做,天在看,二位如此信口雌黄,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宝娟和翠羽都是有些不敢看,若有若无的转开了目光去。只是二人面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到底还是翠羽最为泼辣,最后倒是干脆冷笑一声,尖酸道:“你们何曾得罪了我们?我们不过是将事实说出来罢了。你们人多,我们人少。纵然你们最后说我们是撒谎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就不服气,我们姑娘也是客人,凭什么就受气?”

昙华忍不住笑了——翠羽这话说得还真怪。客人?她也说得出口。魏家可没邀请朝华来做客。而且,魏家和朝华又有什么关系了?这话说出去,真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昙华还记得场合,飞快的压了笑意,只是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朝华。直将朝华臊得满面通红这才作罢。

昙华又看向翠羽,“翠羽,既然这些人里头有伺候朝华的丫头,可你为何刚才只说不认得?还有,说来倒是巧了。你统共就出去这么几回,怎么偏偏每次都听见有人说闲话了?还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你和宝娟是大丫头,不管什么时候,总该留一个在朝华身边伺候,缘何两个都一起出去了?难不成是故意躲懒?什么事情那样重要,竟是非要你们去办?”

翠羽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