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些话长孙熙染并不是当着人的面说的,而是某日喝醉了之后,自言自语的时候说出来的。可是那时候朱弦正让人看着长孙熙染,自然而然的就被听了去。随后转到了朱弦的耳朵里。

朱弦还记得自己当时听了那些话之后,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愤怒自然是不必说,更甚至还有杀意。有那么一会儿,他想着干脆将长孙熙染弄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在军营多年,他几乎养成了冷漠的性子,对于杀人更是已经习以为常。

有的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所以你就不得不杀人,杀多了,杀久了,就习惯了,麻木了。也就不会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而且,这也的确是一个最为稳妥方便的法子。

不过最后想到昙华,朱弦到底是按捺下了这个心思。他怕若是将来昙华知道了这个,觉得他太过恐怖。于是,他就在瑞安郡主质问他之后,想到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法子——一来让瑞安死心,二来也正好跟昙华挑明了这件事情,三来也可以借机让昙华退亲。至于第四,便是他的私心和任性了。他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昙华的闺誉会受损,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这样的话,他和昙华之间肯定就会传出什么话来,到时候,昙华也没法子嫁给别人,只能嫁给他了不是?

之所以有这样的心思,还是因为他有些怕罢了。昙华这样好,若是不抢先下手,只怕将来会有变数也不一定。自然,也并不是真的就有了什么情敌。只不过是他心中不安罢了。这个也和他的性格有关系。反正,他一直觉得,只有牢牢的抓在了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安全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朱弦心中再三挣扎后,还是自私的选择了用了这样一个卑劣的法子。

第二八五章难受和倾述

那个时候,昙华气急败坏,朱弦心里却是觉得异常的快乐,心情大好。而那个时候,他对昙华说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情,其实是在说他会负责,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什么闺誉的问题。他坏了她的闺誉,他娶了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到时候,就不闲话了,而是一段佳话。

朱弦的算盘打得极好。甚至已经幻想过将来昙华进门之后的事情——譬如住在哪一处院子,院子里该怎么布置。而屋子又该怎么布置。他要给昙华准备哪些东西……

可是,他没想到昙华竟然会如此坚决的拒绝了他。而且态度还是那样的毅然决然,哪怕是见了他本人,也是那么一副冷淡的样子。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算是明白了,昙华并不是闹脾气,而是真的就打算这么做了。

朱弦心底有些慌张,也更多的是觉得有一股怒气涌上来——他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句冰冷的拒绝?他不甘心,也不愿意。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是可以肯定昙华并不是对他没有半点情谊的。而正是有了这样一个认知,这才让他一直有坚定的信念。

朱弦一直觉得,以后他和昙华会过很舒心的日子——至少,从此以后他们会有个温暖的家。或许再有几个孩子。甚至他还想过,不管是儿子或是女儿,都不会有他和她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和磨难。他会倾尽一切营造一个安稳幸福的小家。

这样的想象很美好。好几次他想着想着都是笑出声来。那种感觉和在军营里或是在景王府的感觉都不一样的。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想象,可是却是让人感受到了那股温暖,继而衷心的觉得日子有了盼头。付出有了回报。所以,他才如此坚定的努力坚持着,费尽心思才将这件事情确定下来。

而昙华的拒绝却是无情的打碎了这个幻想。

朱弦茫然的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竟是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更是重新感受到了当初在军营之中时的绝望——只觉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完全就像是已经只剩下一个壳子在盲目的重复重复又重复。枯燥无味,呆滞麻木。甚至想着哪怕是明天再也醒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弦最后鬼使神差的又转身跳进了李家的宅子,然后轻车熟路的一路避开耳目进了宅子深处。

只一推,他便是知道窗户已经从里头关上了。便是不由得呆了呆,心头苦涩的想——怕是为了防他的吧?以往总是不关的。

朱弦站在窗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往哪里去。竟是有些呆滞的就那么杵在了那儿。其实,站在窗户外头也是能听见屋子里的动静的——尤其是四下里静谧一片,而他又是训练过,耳力惊人。

其实,朱弦是冤枉了昙华了。窗户不是昙华关上的,自然更不是为了防备他。

当时说了那些决绝的话,逼走了朱弦之后,昙华狠狠的哭了一回,几乎吓得春梅她们几个魂飞魄散。只是也不敢声张。而昙华也不肯开门,几人便是只能小声的在外头劝着,还要留心被他人发现。等到昙华开门后,看着昙华哭得红肿的眼睛,奶娘王氏也是哭了,狠狠的责备了昙华一回:“姑娘这是怎么了?心里若是有什么难受的,只管说出来。如何却背着人偷偷哭?那时候太太那样对咱们,姑娘也没哭,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昙华早就哭哑了嗓子,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心情却依旧是低落不堪的。听了王氏的话之后,便是又忍不住涌出泪来。扑进了王氏的怀里,又是一通哭。最后倒像是小时候那样,哭到抽着气竟是停不下来了。

这么折腾了一回,王氏也不放心让昙华一人睡下了,非执拗的要守夜。众人劝了一回,王氏执意如此,也就没法子只得依了王氏。本来春梅要留下陪着王氏一起守夜,却被王氏撵出来。几个丫头这才明白了王氏的心思,怕是想好好的劝劝昙华,再看看昙华到底是怎么了。顿时也都有些松了一口气——有些话,王氏可是比她们好说的。而且,昙华也更能听得进去些。毕竟昙华小时候不仅是吃过王氏的奶,更可谓是王氏一手带大的。说是有母子的情分也是不为过的。

事实上,很多大家族里,少爷小姐都是和奶娘更亲近些。至于亲娘那头——虽然那是亲娘,可是没喂一天奶,没带过一天,哪里来那样深厚的感情?

而昙华这种情况,更是如此。亲娘早早没了,后娘又不待见,甚至连亲祖母一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最亲近的,除了外祖母那一家子,就这么一个奶娘王氏了。可是外祖母那儿,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去的。再亲厚,也比不上王氏日日夜夜在身边。

昙华不止一次说过,将来嫁人之后,一定会好好侍奉奶娘王氏。就是将来她的丈夫,对王氏不好也是不行的。

在昙华看来,没有王氏,兴许早就没了昙华这个人了。更别说她还能有这样的造化。

昙华没劝着王氏去歇着,是因为她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像是小时候那样再依赖一回,撒娇一回。于是也没让王氏另铺了铺盖,只是抱着王氏撒娇道:“奶娘抱着睡吧。”

王氏心里一酸,险些没又落下泪来,最后强忍住又露出笑容来。果真像是昙华小时候那样抱住了昙华,还轻轻的在背脊上拍打起来——小时候,可都是一直这么哄着昙华睡觉的。

昙华闭上了眼睛,面上笑着,可是喉咙却是哽咽了。不得不紧紧闭着眼睛,这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可是昙华的异样,王氏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当下心头疼得厉害,动作更是轻柔了起来。更是轻声开了口:“姑娘若是觉得难受,索性哭出来,狠狠哭一回总要好受许多。要不然,和奶娘说一说?虽然姑娘主意大,奶娘也不懂什么,可是跟奶娘说说,兴许就有别的法子了呢?”

这些年,昙华越来越本事,越来越不让人担心,可是王氏心里却是一直心疼昙华的。为昙华早早懂事而心疼,为昙华的淡然从容心疼,为昙华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儿心疼。不过昙华不说,她也就不问。她心里明白昙华是不想让人担心。可是偏偏这样,却让人心里更心疼。

王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昙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好了。纵然给不起富贵精致的生活,可是必然是掏出心窝子来疼爱的。绝不会如同李家这些人一样狠心绝情,一个个才狼虎豹似的。

王氏一直觉得昙华命苦——亲娘没了,后娘又是那样,偏偏爹和亲祖母又是那副嘴脸。好不容易大了,过了几天还算好的日子,眼瞧着要嫁人了,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退亲,这样的事情不管对哪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个极其难堪的事情。

王氏自然不相信昙华和朱弦是有私情。所以,王氏便是理所应当的将这份埋怨给了长孙家那头。并且在知道长孙家可能会定下朝华之后,这份埋怨更明显了。

王氏不知道昙华的心思,所以还只当昙华是为了退亲的事情觉得不好受。只是也不好贸然提起退亲这件事情,就怕触动了昙华心里的疙瘩,越发引得人难受了。所以王氏采取了这种迂回的法子——说说话,哪怕是随便说些什么,总好过昙华一人憋在心里转牛角尖不是?

昙华听见王氏带着心疼的柔软劝说后,眼泪越发的止不住了。才张口唤了一声“奶娘”便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王氏也是落了泪。拍着昙华后背替她顺气,口中更是道:“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儿。咱们不稀罕,以后会有更好的。”

“嗯。”昙华点了点头,平复了好一会才不抽噎了,这才哑着嗓子跟王氏说了实话:“奶娘,你说我是不是心太狠了?我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吓了王氏一跳,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僵住了,随后不等昙华说完就赶紧打断道:“胡说!这话也能胡说的?咱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心狠了?还有,什么白眼狼不白眼狼的?这是什么话?”王氏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昙华今儿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要知道,以往昙华可不是这样的。昙华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还是以这种语气。

王氏的心里慌得厉害。

昙华轻笑了一声,这会子哭够了倒是有了心思劝王氏了:“奶娘你别着急,别怕。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事儿原本也不该瞒着奶娘的,奶娘现在也替我出一出主意。”说这话,又往王氏的怀里蹭了蹭,只觉得心里一片安然。自然,她也不是真的要王氏出主意,就是想要将心里那些话都说一说罢了。不说出来,这么憋着,只会更难受。她迫切的想要倾述。而王氏显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昙华承认,她对王氏是有一种骨子里的依赖的。虽然明白王氏其实并不能做什么,可是只要王氏在身边,听她说话,她就觉得很好很安心。仿佛再大的难关,也能度过去。再大的事情,也是小事。

第二八六章痛骂

昙华将朱弦就是当年那个被救的少年,又将朱弦如何帮了她,最后将京城里的事情也是一一的说了。连带着将瑞安郡主那日的事情也是说了。至于为什么她一定要同长孙家退亲,她也只说是觉得长孙熙染不是良人。

奶娘王氏听了后便是深深的皱起眉来,“姑娘,你该不会是对小侯爷有些……”话只说了一半,便是迟疑着停了下来。不过那意思,却也算是表达了清楚。

昙华咬了咬唇,轻叹了一声,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王氏顿时就急了:“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能——那小侯爷年纪大这么多就不说了,而且身份上差着这么多,咱们可是高攀不上的!而且,他还有未婚妻。未婚妻还是郡主——”在王氏看来,但凡是皇亲国戚,那都是惹不起的。而且,这个瑞安郡主还是太后宠爱的。更是惹不起。昙华这一次,根本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一时间,王氏甚至已经想到了瑞安郡主如何心头不痛快,然后来对付折腾昙华的情形了。顿时,身上冷汗都是冒了出来,声音更是都带着几分颤:“这次可是惹了麻烦了……”

昙华见王氏吓得不轻,也有些哭笑不得,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忙出声安慰道:“我回了琼州城了,瑞安郡主在京城,井水不犯河水的,不会怎么样的。”只要她不再和瑞安郡主争什么,或是去瑞安郡主跟前碍眼,瑞安郡主应该是不至于要对付她的。

毕竟,瑞安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儿,真计较了,倒是让人诟病了。再说了,还有朱弦呢。朱弦总也不至于就会看着她被瑞安郡主欺压吧?

而且,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她真和朱弦是断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只要她嫁了人,瑞安郡主也就放心了。

“那可说不准,女人啊,可没几个是度量大的。”王氏皱眉言道,心中仍是不安稳。随后想起了朱弦似乎白日里才上门来了一回,还有那个关夫人和燕嬷嬷……顿时又是一惊:“姑娘,我且问你,这回朱弦到琼州是来做什么的?还有那个关夫人……难道……”

见王氏已经猜到,昙华也就不再解释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嗯,关夫人透出的意思,是想让给朱弦做妾。甚至和老夫人说起过这个事儿。不过让我一口回绝了。”

王氏听见前半句只觉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待到听见昙华已经拒绝,那嗓子眼上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道:“姑娘回绝了就好了。这事儿就该这么办。姑娘可不能在这个上头犯了糊涂。纵然那是景王府又如何?咱们也不是那起子攀附权贵的,也不稀罕什么。做正妻咱还可以考虑考虑,做妾那是断不能的。虽然有些话不好听,可是却也是大实话。姑娘,你可千万记住了,这做妾的,可是没有一个是舒心痛快的。”

“我自然明白。”昙华听王氏说得郑重,又带着几分吓唬的味道,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觉得有些心酸,忙笑笑认真的应了:“宁做穷**,不为富家妾。这个我明白呢。”

王氏听昙华如此认真,倒是也放下心来,想了想又恨恨的骂了一句:“那个朱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以前只当他和那些个纨绔子弟是不同的,却没想到倒是我看走眼了!他仗着身份,诱哄着姑娘不说,竟然敢坏人名节,甚至还想如此糟蹋人!真真是个混账!”

王氏骂得是咬牙切齿,显然是真的心头恼怒的。昙华倒是忍不住笑了——“原来奶娘还觉得他是好人呢。奶娘也不想想,生在那样的环境下,哪里会有什么好人?要是好人,那如今怕也是不能站在这儿了。”想要在大宅子里活下去,首先要摒弃的就是纯真良善。不然的话,只有被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份儿。而若是还要想在那里头杀出一条路来,更不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软的。

哪怕就是她自己,不也是满腹的算计?手上也是不干净的。昙华心头轻叹了一声,不自禁的握紧了手掌。

“那也不该算计姑娘你。”王氏只一腔恼怒:“姑娘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哪里有这样报恩的道理?分明就是恩将仇报了!坏人名节,这样的事情也亏得他做得出!卑鄙无耻!他倒是好算计,只当坏了姑娘的名节,姑娘就没有第二条道可以走了,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哼,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的好男儿就死绝了,就被几句流言蜚语吓得不敢上门了!”

昙华听着王氏这样骂,心头也是复杂,末了只是轻笑一声:“奶娘一向是个和善的,怎么今儿倒是成了母老虎似的?”王氏可是没这样骂过人。王氏生性就是软弱的,胆子也小,平日里不管是谁也不会这样骂,更别说,朱弦还是皇亲国戚。

王氏这样,自然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昙华只觉得眼眶里热热的,便是又往王氏的怀里钻了一些:“奶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世上好男儿有许多。总有要和我走一辈子的。”不管如何,她一定会过得好。方才不会辜负了这一切。

至于朱弦——昙华其实是猜过那会子朱弦为何非要用那样下乘的手段的。心里也未必就真的是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人无完人,朱弦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完美,可是他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劣根性,有自私的时候。而且,朱弦又是那样的身份,有些脾气也不奇怪。

而且那个时候,她也有几分被感情迷惑了。事后听说朱弦会处理好,她便是也就没再往深处想。只以为先前不过是朱弦一时脾气上来,事后想通了也就好了。可是没想到朱弦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说不恼,也是假的。说不怨,也是假的。只是事已至此,无需再去纠缠那些事情罢了。朱弦有自私的一面,她一样也是自私的。纵然明白朱弦的心意,可是她仍是选择了决绝而去不是么?

说起来,倒是有些扯平了。

“姑娘,我觉得怕是朱弦可不会那么容易死心。咱们总该有些防范才好。”王氏心里琢磨了一回,到底是不放心,便是如此说了一句。心头却是道——傻姑娘,你只当那人是动了真情呢?不过是贪恋好颜色罢了。说起来,长了这样一幅容貌,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

没来由的,王氏竟是想起了魏修然,然后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竟是又跳出一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话来。顿时吓得又出了一声冷汗,心里忙念起佛号来,只求着满天神佛,千万保佑昙华才好。

昙华自然是不知道王氏心里所想,只道是王氏觉得不安稳罢了。不过王氏的话倒是没错,朱弦怕是真不那么容易放弃的。想起之前朱弦临走那眼神和阴鸷的话,昙华心头也是一声轻叹。面上却是宽慰王氏:“奶娘别怕,总没有勉强人的道理。我只一口咬死了不愿意,他也不能如何。再说了,我总算是与他有些恩情,总要顾念几分。”

这话自然是安慰人的话。昙华心里清楚得很,朱弦若是真的脾气上来了,会顾念这个就怪了。朱弦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可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而且他的脾气也不好。真要拧起来,这事儿还真的挺难办的。

不过,昙华倒是相信,只要她不松口,朱弦是不会强行带她走的。

那会子狠狠哭过,这会子又说了一通话,昙华很快便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王氏却是一直没睡着,睁着眼睛偷偷哭了好一阵子,最后又咬牙的骂了一句:“冤孽!冤孽!昙华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夫人,你怎么的也不看顾着她呢?”对于昙华的未来,王氏心里几乎是充满了忧虑。虽然昙华说得轻巧,可是哪里真的就那样容易了?活了大半辈子,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可是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姑娘家被坏了名声还能嫁得好的。而且,还退亲过。这两样加起来,再说婆家的时候,就没有了挑选的资格,反而只会被别人挑选。

王氏几乎已经预见到了昙华的将来的命运——要么是嫁给家世不如李家的,要么就被周老夫人和李恪非给了更有权势的人做填房,甚至是做妾也不是不可能。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比李家门第高,可是人品什么的,却是有些不好的。甚至是残疾的也有可能。

这样的日子,可还怎么过?王氏这样想着,便是又恨恨的在心头骂了一回朱弦。

殊不知朱弦却是站在窗根底下,倒是将这些话听去了一大半。尤其是昙华那一句“世上好男儿又很多,总有个能和她走一辈子”,真真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砸在了他的头上。

至于王氏的痛骂——朱弦倒是没放在心上。或者说,是没心思去在意这个。朱弦此时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原来她竟是打算嫁给旁人了?为什么?

第二八七章吓坏了

朱弦想不明白,一直想不出一个答案。他不明白为什么昙华会如此绝情,更甚至,宁愿嫁给旁人也不愿意。他想不通,他到底里哪一点不好。

朱弦觉得丧气,甚至心灰意冷。那种冷从骨子里浸出来,比这夜里的寒气更让人受不住。

最后,朱弦连自己是如何回了自己的宅子,又如何回了屋子的,竟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燕嬷嬷带着小丫头过来服侍他用早饭。

燕嬷嬷被朱弦的样子吓了一跳——一夜没睡,朱弦的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而本来就还消去路上的疲乏,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一般。不仅脸色发青,就是眼圈儿也是青黑了,眼睛里更是有红血丝,嘴唇也是干裂。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那神情。双目呆滞无神,活脱脱就像是丢了魂。

这样的朱弦,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风光的样子?

燕嬷嬷也不知道昨儿晚上是发生了什么,只从衣裳上看出了朱弦一夜没睡,顿时便是心疼的责备了一回:“侯爷这是做什么?竟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快快,吃几口热的,赶紧睡下。”朱弦这样子,着实是让人担心。甚至觉得这个时候哪怕是一阵风,或许都能将朱弦吹倒。

朱弦被燕嬷嬷这话叫得回了神,看了燕嬷嬷一眼,朱弦张了张嘴,最后却是又紧紧的抿住了。就是这么一个眨眼的功夫,朱弦却是已经脱去了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重新恢复成了那个威严风光,气势逼人的小侯爷。

“备水,我要梳洗。”朱弦却也不用饭,只吩咐了这么一句。

燕嬷嬷本打算劝几句的,可是被朱弦看了一眼后,便是叹了一声依照吩咐去做了。朱弦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是要得到。自然,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几乎是从来没有半途放弃了的时候。不管是谁,都没法子在朱弦打定主意后让他改变主意。大事也好,小事也罢,都是如此。

燕嬷嬷在水里加了些凝神的香料。朱弦一夜没睡,精神自然是不好。这样泡一会,总也有几分效果。

燕嬷嬷心头更狐疑的是——朱弦到底昨儿做什么了?怎么会好好的变成了这幅样子?要知道,昨儿夜里入睡前,可还是都还正常得很……不,要说正常也是不对的。昨儿朱弦是动怒了一回的。想起昨儿一看见那被退回来的东西时朱弦那神情,燕嬷嬷顿时觉得自己猜到了一些事情。

能让朱弦如此的,这个时候怕是只有昙华了。

燕嬷嬷长叹了一声。她是知道朱弦的心思的,也明白朱弦到底对昙华有多执着。如今……朱弦心里会好过就奇怪了。一时之间,燕嬷嬷倒是有些怨恨昙华了。只觉得昙华太过无情。更觉得昙华不识抬举,一个小门户的女儿,攀上景王府的小侯爷,还不满足么?这样拿捏着,到底是想干什么?

潜意识里,燕嬷嬷是觉得昙华并不是真的要和朱弦断绝了关系,而是借此机会在拿乔。除了这个之外,燕嬷嬷着实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昙华的绝情。纵然几年的相处,燕嬷嬷对昙华有些了解了,按说是该清楚昙华的为人的。可是在面对朱弦的时候,燕嬷嬷也就关心则乱了。

在燕嬷嬷看来,朱弦是世上最好的男儿,朱弦看上昙华,是昙华的荣幸。昙华不仅不能拒绝,更是要欢欢喜喜的立刻答应才行。而且,昙华根本就配不上朱弦。

这一点,倒是和昙华的奶娘王氏有着惊人的相似。王氏同样也觉得朱弦是配不上昙华的。

朱弦洗了澡,用了饭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爽精神了许多。只是从紧紧抿着的唇和阴鸷的眼神以及一直绷着不曾有半点舒缓的面容来看,朱弦的心情却是极差的。

燕嬷嬷小心翼翼的劝说了几句,也不敢说得太明,含含糊糊的,说得很隐晦。但是意思却是也不难明白——不过是说昙华不识抬举,让朱弦不要在意,将来会有更好的罢了。

朱弦听了根本就是不置可否,末了只是问了一句:“关姑姑呢?”

燕嬷嬷一愣,随后忙答道:“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去了。本来刚才我就要说这个来着,谁知一忙起来竟是忘了。哎,人老了果然也就越发的不中用了。”

“请关姑姑过来一趟。”朱弦直接吩咐,却是并不多说一个字。

看着朱弦的脸色,燕嬷嬷纵然想问问,却也是忍住了——朱弦是定过规矩的,他的事情不许人过问。就是她,偶尔多嘴几句不守规矩罢了。但是这个也仅仅是在朱弦心情好的时候。朱弦心情不好,不管是谁估摸着都得碰上一鼻子的灰。

燕嬷嬷心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一辈子都几乎是献给了朱弦,在她心里朱弦就是最重要的。为了朱弦,她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肯做。朱弦就像是她儿子一样的存在。可是朱弦虽然敬重她,也奉养她,给了她最大的体面。可是朱弦却是不肯和她敞开心扉的。

燕嬷嬷只觉得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失望。连带着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于是旁人看了,自然也就越发的战战兢兢——这一日,整个宅子似乎都是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而朱弦,和关夫人说了一回话之后,便是倒头就睡,似乎真的是困极了。可是实际上,等到觉得时辰差不多睡够了后燕嬷嬷过来叫朱弦的时候,才陡然发现一个事情——朱弦竟然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浑身滚烫,人都叫不醒了。就是睁开眼睛,眼睛里也是一片迷茫,似乎没有了神智。

燕嬷嬷着实吓得不轻。忙不迭的去请大夫熬药,整个宅子里都是被折腾得天翻地覆。

不怪燕嬷嬷紧张。而是朱弦从来就是平日里根本不生病,可是一生病起来,那就是凶险无比的。燕嬷嬷记忆里的几次,没有哪一次朱弦不是在生死的边缘来回挣扎的。

只不过这次是朱弦成年之后第一次生病。而且看上去,比小时候生病更吓人些。

关夫人自然也就没走成。朱弦一倒下,燕嬷嬷已经完全没了镇定,根本主持不得大局。关夫人便是成了宅子里的主心骨和主持人。

朱弦病得这样厉害,请了好几个大夫上门,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了外头的人。一时之间,朱弦生病的事情就像是风一样在琼州城里传开了。于是整个琼州城也是惊动了。首先,琼州城里的大小官员们自然是都要上门的。哪怕见不着朱弦,只能放下东西就走。可是也挡不住前去朱宅那些人的脚步。

不仅仅是官员,就是有头有脸的商户,也是争先恐后的送了东西过去。不为别的,只为以后朱弦好了之后,能稍微记住一下他们的心意就足够了。

自然,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差的。其中不乏天价之宝。有赏玩的供着朱弦解闷的,也有药材和吃食。甚至,还有个人别出心裁的送了两个绝色的丫头。说是调教过的,肯定能将朱弦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这话自然是不假的,只是服侍的地方却是不知道是在哪里了。

燕嬷嬷没功夫管这些,倒是关夫人看着两个妖娆的丫头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清冷冰寒:“世上竟还有这样蠢的人。”给病人送这样的丫头,是想要让病人痊愈呢,还是特地来催命呢?而且,朱弦是什么身份?竟是敢如此往他屋里塞人。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实若是平日,真送两个丫头也没什么,贵族里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朱弦现在病着。而且,朱弦是天子和太后看中的人,又是景王府的嫡长孙。朱弦身边一向都是干净的,是不许有这样的丫头在身边的。不说朱弦自己想要不想要,就是朱弦的未婚妻,心里能痛快了?

这一个马屁,是狠狠的拍在了马腿上了。

不过就在所有人以为关夫人要赶人的时候,关夫人却是又改变了主意:“留下吧,好好伺候小侯爷。”不过随后又冷冷的警告了一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最好有个数。别到时候反而怪我们没提醒。”

两个美貌的小丫头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忙不迭的应了。

对于关夫人这一举措,燕嬷嬷自然是不明白,更有些心烦气躁:“现在都够乱了。”就不该再留下人添乱。

关夫人叹了一声,正色道:“小侯爷之前房中也没人,未必不是被容色所迷。这两个丫头虽然不是好的,可是颜色倒是不错。”

燕嬷嬷顿时明白了关夫人的意思,仔细的思量了一回之后,也赞同这个是个好主意。只是少不得又警告了两个丫头一回。

随后关夫人又吩咐了一句:“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挑捡几样,你们两个小丫头给隔壁的李家送去。他们家大小姐那儿独独送一份。”

第二八八章我算什么

昙华自然是没见朱家来的人。只是回头听见醉秋意味深长的形容是两个绝色的丫头送来的之后,倒是忍不住笑了:“人家喜欢用什么丫头,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瞧你那样儿。倒像是碍着你什么事儿似的。”

“姑娘难道就在意?”醉秋有些纳闷,更是带着不相信。就是她看了也觉得不大痛快,更别说昙华了。可是醉秋在仔细的看了昙华之后,却是诧异的的发现,昙华似乎真的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面对醉秋的反问,昙华只是笑:“为什么要在意?我和朱弦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在意?”就算在意了,又如何?除了自己给自己添堵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好处?而且才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醉秋手说不出话来。末了便是说起别的事情,正好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如此一来,关夫人也就没得到预想中的收获。只是朱弦一直不见好转,便是谁也没有那个功夫再去想些别的事儿。

朱弦病的第十日,昙华去给周老夫人请安,却是看周老夫人一脸阴沉。最后周老夫人便是吩咐她去朱家一趟:“朱弦病得着实厉害,你替我去看看,送几样东西过去,不管怎么说总要尽尽心意。”

周老夫人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半点拒绝的理由。

昙华低着头,想了想却是摇头拒绝了:“怕是有些不妥当,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男人的屋里?”而且,有了先前的事情,再见面的时候,总也会觉得莫名尴尬吧。而且, 本来李家和朱家就没什么交情,如今闹成了这样,自然更不必说什么以后还要常常来往的话了。

朱家的人,大约没有一个是想看见他们李家的人的。

只是这一点,似乎周老夫人并没有想到一般。

昙华心里明白,其实周老夫人心里是明白的,根本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且,周老夫人怕是还没死心。不然,怎么会叫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去探男子的病?说出去也让人觉得不合适不是?

“这有什么?也不是让你一人去。丫头婆子都是要跟着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再叫上杨氏陪你去。原本是该太太去,可是如今太太那身子也受不住这个。朝华又是个不懂事的,咱们府上也就只剩下你了。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过去不成?”

让周老夫人亲自去探望朱弦,自然是没有这个道理的。且不说朱弦毕竟是晚辈,若是周老夫人去的话根本就不合适。只说若是周老夫人真的是要亲自去,又代表了什么。别人只怕是真觉得她们李家要攀附周家了。另外,她也是必须跟着的——这又是她作为孙女的孝道。

所以,似乎不管如何她都要去见朱弦一回。昙华觉得,周老夫人这一招是真真的用得极好的。只是未免显得太过了一些。至少,她就从未见过一个祖母竟是能逼着自己的孙女儿上门去给人做妾的。

昙华抬头看向周老夫人,轻易的就在周老夫人的面上看到了憧憬之色。至于在憧憬什么,自然也是不必说出来也是明白的。

“祖母真的就那么想要我去做朱家的妾?”昙华一动不动的坐着,并不打算顺了周老夫人的心思。凡事总是该有个底线的。而如今周老夫人的行为则分明就是已经触动了她的底线。

周老夫人陡然沉了脸:“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这样说过?”

“那祖母能不能告诉我,那日关夫人到底和祖母说了些什么话呢?”昙华面上看着似乎仍是温和恭顺,可是言辞却是渐渐的有了犀利的味道。

周老夫人沉怒的坐在那儿,却是没答话。好半晌只是冷哼一声;“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有什么事儿是办不到的?你难道就不怕将来朱家觉得不痛快,然后针对你父亲针对整个李家?昙华,也不是我说你,你可曾将李家放在眼里过?只是我须得提醒你一句话才好:你是李家的姑娘,为李家做贡献也是理所应当的!”

周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昙华一件事情——那就是给朱弦坐妾的这个事实,那是容不得昙华自己做主的。”祖母觉得,我只有去做朱弦的妾,才算是报答了李家的养育之恩?”昙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悲哀。连带着,眸子里的那寒气便是又盛了几分。也不等着周老夫人再说话,昙华便是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朱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我若是真的过去了。祖母觉得我能落到好么?更别说,朱弦的正妻是谁?祖母也是女人,不妨来想想,看看瑞安郡主到底会不会介意这件事情。再想想,若是您手里有瑞安郡主的权势,您会如何对让自己不痛快的人?如此的话,祖母真的觉得,给朱弦做妾是一条好出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