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淅,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那都是陈年旧事,你早就不对他下毒了,还怕个什么呢。”萧淆以安抚的口气说道。萧淅一时没有注意,萧淆说的是“你早就不对他下毒”而非“我们对他下毒”,只一字之差,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话倒是能这么说,不过我总觉得不踏实,大哥,若是那小崽子心机如此之深,我们岂不是险之又险,有他一日,我们就难以安宁,你看怎么办?”萧淅皱眉问道。

萧淆脸上浮起沮丧的神色,沉沉说道:“能怎么办?如今我已经彻底失了父王的欢心,阿淅,我想…将世子之位让给你。”

“啊…这…这绝对不行,世子只能是大哥,我怎么能做世子,大哥,你千万别灰心,父王不过是一时被小人蒙蔽,过阵子父王就会想明白过来的。”萧淅压下心中的狂喜急急安慰萧淆,心中其实已经美翻了。

萧淆看似不在意,其实却极为留心萧淅的神色,虽然萧淅极力掩饰,可是他眼中流露的一丝喜色还是没有逃过萧淆的眼睛,萧淆验证了心中的猜想,顿觉通体生寒,再看向萧淅之时,便再没有了从前的亲近。

“阿淅,你我是亲兄弟,谁做世子都一样,只别让那小崽子压在咱们兄弟的头上就行。你看大哥我成亲这么多年都没个孩子,父王厌弃于我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你好生努力,争取早日让弟妹生下一男半女,只要你有了孩子,我就能向父王请求立你为世子了。可千万别让那小崽子抢在头里生下父王的长孙。若是那样咱们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萧淆明明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表情却显得那般的诚挚。

萧淅似乎是感动了,他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深深的看着大哥,萧淅摇头道:“不,大哥是长子,世子之位只能是你的,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如果我有了儿子而大哥还没有,我愿意将儿子过继给大哥。”

萧淆仿佛也被这句话感动了,他抓着弟弟的手说道:“阿淅,父王早就被那个女人勾走了,如今只有我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不论谁是世子都是一样的,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弟弟,你好了也就是大哥好了。咱们不用推来推去的,得先想办法干掉那个小崽子,咱们才有将来。”

“嗯,大哥说的极是,我们得一起想办法干掉那个小崽子。”萧淅重重点头说道。

“下毒看来是行不通的。”萧淆沉沉说道。

萧淅点点头,低声道:“既然暗杀不行,那就明杀。大哥,那小崽子整日在京城四下晃悠,这里头倒是有手脚可做。”

萧淆想了想,皱眉说道:“他是五城兵马司之人,平素难得落单,只怕不容易。”

萧淅忙说道:“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那个小崽子呢。机会倒不是最难找的,我只愁人手,大哥,刚才我试过了,那小崽子身上的功夫竟然不弱,得到哪里才能找到可靠又身手好的人刺杀他呢?”

萧淆亦皱起眉头为难的说道:“是啊,就是这个让人为难,这些年来父王看我们看的紧,我们手底下都没有可用之人,二弟,如今父王没有明着解了我们禁足令,我也不方便经常出门,不如你在外头找找门路,看看能不能收买江湖上的杀手,只要能杀了那个小崽子,花点银子不算什么。”

萧淅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却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大哥,我听说江湖之中好的杀手要价可都高,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萧淆点头道:“我也听说过,可是为了大计,也不能心疼银钱了,了不起我变卖产业,总还能凑出三五万两银子。”

萧淅惊道:“大哥,你要变卖产业?这怎么行!”

萧淆无奈的说道:“不然怎么办,难道找父王要银子?”

萧淅没话可说了,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没权,没钱,便是英雄好汉也寸步难行,所以这宁亲王府世子之位,他誓在必得,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

萧淆一直注意观察弟弟的神色,他见萧淅脸上一时无奈一时惊怒,最后就绝决,萧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说道:“阿淅,你尽管去找,银钱方面我来想办法,我们兄弟齐心合力,必不能叫宁亲王府落到那个小崽子的手中。”

萧淅重重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出去找路子,若是对方要价高,了不起我也变卖产业,除了这心头大患,还怕以后赚不来更多的产业么?”

萧淆点头笑道:“说的好,那就这样定了。二弟,我们兄弟联手必能成功,外头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萧淅没有发觉他的大哥给他下了个套子,还信心满满的应了下来。看着萧淅兴奋走了,萧淆的脸色才渐渐阴沉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回如梦如幻

杜衡连着几日昏睡不醒,怎么都无法瞒着宁亲王妃了,虽然杜衡嫁给萧泽只有短短三个月,可是宁亲王妃却已经将善解人意又体贴仔细的杜衡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连着三日不见杜衡到抱朴园来,宁亲王妃心中生疑,便说要去花园散步,带着人径自出了抱朴园。

宁亲王爷与萧泽都不在府中,因此没有人能拦着宁亲王妃,众人眼见着王妃往交泰园的方向走去,着实急的不行,最后只得将宣宜郡主萧灵给请了过来。

萧灵正在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一听说娘亲往交泰园去了,忙向嬷嬷告了假,急匆匆赶往交泰园,若是她的娘亲受了刺激可就麻烦了。她就算不能将娘亲拦下,也得在一旁打着圆场各缓气氛,千万不能让她的娘亲出事。

萧灵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她的娘亲刚刚踏入交泰园大门的时候赶了过来。因为一路跑的急,萧灵满脸通红,看上去如同娇艳欲滴的山茶一般。

“娘亲…”萧灵也顾不得规矩了,只扬声大叫起来。

宁亲王妃听到女儿的声音,停下来慢慢转过身子,微笑着说道:“灵儿,你这会儿不是该上课么,怎么也跑过来了,是来看你三嫂么?”

萧灵快步跑到宁亲王妃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回道:“娘亲,您怎么还走路过来呢,多远啊,您累不累?”

宁亲王妃笑着说道:“慢慢的走着,哪里就累着了呢,灵儿,你还没回答娘亲的问题呢。”

萧灵只得避重就轻的说道:“是,女儿是来看三嫂的,三嫂这回可是伤心了呢,连精神都短了许多,唉,她真是可怜!”

宁亲王妃欣慰的叹道:“灵儿,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走咱们一起去安慰开解她。”

正说话间,李嬷嬷并杨梅红菱等人听说王妃娘娘与郡主都来了,忙都迎了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宁亲王妃见交泰园中但凡有头脸的下人都出来跪迎,却独独不见交泰园的女主人杜衡,不够皱眉问道:“你们三少夫人呢?”

李嬷嬷如今已经交泰园的总管嬷嬷,她忙回答道:“回王妃娘娘,夫人身子不舒服,还在歇着。”

“嗯?走,灵儿,陪娘亲去看看。你们三少夫人身体不适,如何没有人禀报,也不着人去请太医?”宁亲王妃不悦的皱眉说道。

李嬷嬷心中暗暗叫苦,她们怎么不想请太医呢,可是王府中住着位苗王太后,她的医术极好,三爷极相信她,却让她们做下人的说什么呢。依着李嬷嬷的心思,早就该请太医了,哪能让夫人一睡就睡了三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宁亲王妃边说边走进上房,径直走入内室,她在路过设于外间的罗汉床之时脚步略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了。萧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这几个月常来交泰园,早就已经看习惯了。

清芬沁芳两个忙将垂下的绣帷打起,露出盖着杏红绫被,沉沉睡着的杜衡。杜衡是面朝外睡着的,所以宁亲王妃一眼便看到杜衡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这着实吓了宁亲王妃一大跳,她忙问道:“阿衡这是怎么了,上次见她之时,她的脸色还挺红润的,怎么才三四日不见,竟苍白成这样子,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服侍么?本宫只道你们都是阿衡带过来的,必会尽心尽力的服侍,才没有过问,可你们却如此不上心,真真该打!”

李嬷嬷等人忙都跪下请罪,虽然杜衡的苍白与沉睡和她们完全没有关系。

萧灵知道内情,也知道自李嬷嬷以下,交泰园中的下人都是尽心尽力服侍的,便赶紧上前边扶她的娘亲坐下,边轻声劝解起来。“娘亲您别生气,仔细动了胎气。这事儿啊,女儿也略略知道一点儿,您别急,听女儿慢慢说给您听好么?”

“你说。”宁亲王妃没好气的轻斥一声。

萧灵摆摆手,对李嬷嬷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听吩咐。”李嬷嬷等人见宁亲王妃点了点头,这才谢恩退下。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房中便只剩下沉睡的杜衡与宁亲王妃和萧灵母女了。

“娘亲,不是下人没有服侍好三嫂,是三嫂心里苦。那些糟心事闹的三嫂再没个安宁,三嫂的身子才差了许多。”萧灵没敢直说三嫂放血还父,免得吓着她身怀有孕的娘亲。

“不对,灵儿,不许说瞎话,你三嫂这样子分明是失血过多,纵然心里再苦,也不至于夺的连血色都没了。”宁亲王妃并不好糊弄,她立刻点出了破绽之处。

萧灵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外头传来问安之声,萧灵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萧泽回来了。

萧泽这是刚从城外给杜大海送行归来,一进交泰园便听小丫鬟禀报,说是王妃娘娘和郡主娘娘都来了。萧泽大吃一惊,便往上房飞奔而来。到了廊下见李嬷嬷等人都垂手立着,神色很是沮丧。

李嬷嬷等人一见萧泽回来,似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上前见礼,这才有宁亲王妃和萧灵在房中听到的声音。

“娘亲,您怎么来了?”萧泽连快步走进房间边大声问了起来。

宁亲王妃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再不来还不知道要被人蒙骗到什么时候!泽儿,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娘亲都敢骗了!”

萧泽一听这话立刻撩袍跪倒,陪着笑脸说道:“娘亲,儿子哪敢呢,这不是怕您着急上火么,万一再让动了胎气,儿子和儿子的媳妇真是百死莫赎了。”

宁亲王妃啐了他一声,沉沉道:“说罢,阿衡到底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苍白的象素绢一般。”

“这…娘亲,都是儿子不好,前日没有看顾好阿衡,一不小心让她被刀子割伤了,流了些血,所以阿衡的脸色才会变得苍白。她这阵子心力消耗的太多,才会沉睡不醒的,太外祖母说了,沉睡也是一种调养身体的方法,等阿衡的身子养过来,她自然就醒了。”萧泽半真半假的说了起来。他不想说杜衡是自己割腕的,怕因此让娘亲对杜衡有了意见。毕竟没有哪个婆婆喜欢割腕自杀的儿媳妇。

“你伤了阿衡?”宁亲王妃根本不相信萧泽的说辞,皱眉问了起来。她难道还不知道么,萧泽把杜衡当眼珠子一般的宝贝着,连弹她一指甲盖儿都舍不得,怎么会杜衡被刀子割伤?

“是,娘亲,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佩戴腰刀胡乱显摆,若是儿子没带刀,就不会伤到阿衡了。”萧泽心说阿衡是抢了我的腰刀自戗的,这与我用刀子伤她有什么两样,这样说也不算是欺骗娘亲。

宁亲王妃眉头紧锁,不论萧泽怎么说她都觉得这事古怪的很,这怎么可能呢?一旁的萧灵见了忙说道:“娘亲,您看,三哥从外头回来连茶都不曾吃一口,这天多干吧,您快让三哥起来吧。”

宁亲王妃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嘴唇微微发白,显得很是干燥。宁亲王妃轻叹了一声,嗔道“真是不省心的东西,快起来吧,来人…”

门外听吩咐的李嬷嬷忙带着捧着错金银铜地六曲托盘的杨梅红菱走了进去。宁亲王妃本就要命人备茶,见杨梅红菱已经沏好了茶水,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些。

杨梅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端起五曲纯银莲花盖碗放到宁亲王妃的手边,轻声细语的说道:“王妃娘娘,这是刚蒸好的新鲜乳酪,您上回说乳酪有腥气,我们夫人回来就试了好几个法子,总算是彻底去了腥气,您试试看?”

“这孩子!”宁亲王妃轻叹了一声,揭开雪亮的银盖,只见一盅浅黄色的奶酪散发着清甜奶香,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腥气。用小银匙挑了一点送入口中,宁亲王妃满意的说道:“果然没有腥气了,真是难为你们夫人了,本宫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想她便记在心上了。”

萧泽忙笑着说道:“娘亲喜欢就好。”

宁亲王妃白了儿子一眼,嗔道:“都叫你起来了,怎么还跪着?跪在地上很舒服么?”

萧泽忙站了起来,他真是渴极了,接过红菱递来的茶盏一仰脖全都倒入口中,得亏红菱心细,知道主子从外头回来必是渴了,在准备茶水的时候用冷水湃了一小会儿,才让茶水能这般适口。

用过茶水,宁亲王妃又说道:“泽儿,也不能让阿衡总这么睡着,人还睡僵了呢。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萧泽看看沉睡的杜衡,心中也有些犹豫了,若只是睡一两日,他也不会这么担心,可这都三日了,杜衡还没有醒来的意思,若她再这么睡下人,身体怎么能吃的消呢。凭苗王太后却不肯用法子将杜衡唤醒,萧泽挺不住了。

“娘亲,若是阿衡明天早上还不醒来,我就去请太医。”萧泽暗暗做了决定,如是对他的娘亲说道。

萧灵忙说道:“这样最好了,娘亲,您这下子总能放心了吧!”

宁亲王妃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抚摸着杜衡的额头,低声道:“这孩子真是受太多苦了,好孩子,快醒过来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都是好日子,你得醒过来才能过上这好日子。”

就在宁亲王妃对杜衡说话的时候,杜衡正深陷梦中无法自拔。她飘飘荡荡的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那里满山遍野开满了鲜花,山花掩映中有几间竹舍,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清新舒畅。

杜衡向着竹舍方向信步前行,却被一个年轻女子拦住了去路。

“娘亲…”杜衡抬头一看,不由惊叫起来。那女人与她的娘亲石悦心生的一模一样。

“若儿,你是心心的女儿若儿?”那年轻的女子用极温柔的语气轻声说了起来。

“你是…你是外祖母么?”杜衡喃喃问道。

“相公,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我们的小若儿来了…”那年轻女子突然兴奋的高声叫了起来。喊罢,她便紧紧抓住杜衡的手,笑着叫道:“若儿,走,外祖母带你去见你外公。”

“外公?”杜衡疑疑惑惑的叫了一声,身不由己的被那年轻女子拉着往竹舍走去。

一个身着竹青长衫,长发随意披拂于肩上的男子从竹舍中快步走出来,杜衡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子,可是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甚至是孺慕。

“相公,我们的小若儿来了…”那年轻女子又叫了一回。

“阿娅,我听到啦!”那男子好脾气的笑着回了一声,几步便走到了杜衡的面前。

杜衡这才发现那男子个子极高,她得用力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那是一张并没有多么俊秀的脸,可是让人一看便有种如沐春风之感。杜衡不知不觉便问了出来:“你真是我外公石灏?”

“对啊,我就是你的外公石灏。”那男子边说边笑着将杜衡抱起来,杜衡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三四岁的样子,难怪刚才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外公的脸。

“外公,娘亲呢?”杜衡自然而然的搂住外公的脖子,扬声问了起来。

石灏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他低低叹了口气说道:“若儿,外公外婆还没有找到你的娘亲。”

冯娅上前握住杜衡的小手轻声说道:“若儿,相信外公外婆一定会找到你娘亲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哦,一定走了许多的路,走,外婆给你做点心吃。”

说着,石灏与冯娅夫妻二人将杜衡抱入竹舍之中,冯娅立刻张罗起茶水点心,而石灏则抱着杜衡去药庐认药材去了。

“外公,这是什么地方?”杜衡看着竹舍中时时有云雾飘缈,真如仙境一般,不由好奇的问道。

石灏叹道:“这里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儿,回头吃过点心,外公外婆就送你回家。”

“家…外公,若儿没有家了。”杜衡低下头用极悲凉的语气喃喃说道。

石灏轻轻拍着外孙女儿的背,柔声哄道:“若儿,你有家,只是你自己没有看到。”

杜衡倔强的摇头道:“不,外公,没有娘亲就没有家了。若儿要娘亲…”也不知道是真变小了还是怎么回事,杜衡此时的语气完全是小姑娘的腔调,而这样的腔调,自从石悦心过世之后。杜衡便再没有用过。

“若儿,你爹娘的家不是你一辈子的家,就象这里一样,这里多好啊,可是却留不住你的娘亲,她要找她的家,而若儿也会有若儿自己的家。”石灏喃喃说道。

杜衡听的稀里糊涂,却只咬着:“没有娘亲就没有家。”

石灏重重叹了口气,将杜衡放到窗前的高几上坐着,让她的视线与自己的视线平齐,石灏很郑重的说道:“若儿,你不能因为害怕娘亲的遭遇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再接受任何人。这样绝对不行!”

杜衡突然尖叫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家,我只要娘亲,外公,你把娘亲还给我…”

石灏被外孙女儿叫的伤心极了,他一把将杜衡搂入怀中,悲伤的说道:“若儿,外公也想找回外公的小心心…”

祖孙二人抱在一处伤心着,冯娅端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进来。她忙将点心放下,将外孙女儿自丈夫怀中抱走,轻轻拍着正在哭泣的杜衡的背,柔声哄道:“小若儿别伤心,外婆在这里呢,外婆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听故事,我只要娘亲…”杜衡伤心欲绝的哭着叫着,象一个十足任性的小孩儿。

石灏已经擦了眼泪,对冯娅说道:“阿娅,若儿不想听就不说了,其实她不听也好,心心若不是受我们影响太深,又怎么会…唉…让她吃了点心就送她回去吧,在这里待久了,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冯娅轻轻点点头,将杜衡放到椅上,用帕子给她擦干眼泪,将那碟香气四溢样子极精致可爱的点心放到杜衡的面前,柔声说道:“若儿,这是外祖母亲手外的,在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快尝尝吧。”

杜衡却哑着声音哭道:“不要吃点心,我要娘亲…”

石灏看着极为伤心的外孙女儿,突然大喝道:“杜衡,你的娘亲已经死了,你再哭闹她也回不来,你还有长长的一生要过,怎么能只缩在这一刻!你现在已经不是你娘亲怀中的小孩子,你已经长大了!”

杜衡惊呆了,半晌方才仰起头看向外公石灏,怔怔的看了一阵子,杜衡突然用成人的语气说道:“是啊,我已经长大了…”杜衡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形就变了,慢慢的抽条长高,不多时就变成了已经成亲后的杜衡的模样儿。

石灏欣慰的舒了一口气,缓声说道:“若儿,你已经长大了。人生的路要怎么走得你自己去选。外公和外婆选择了钟情一生,我们这一辈子受尽了苦楚,可是只要我们能同生共死,我们就甘之如饴。你娘亲从小看着我们,她很向往,也想寻个一心人过我们这样的日子。可是…你娘亲被我们一直娇养在谷中,从来不曾见识人世的险恶,才会…是外公外婆没有教好你的娘亲,才让她遭受那般大祸。”

杜衡喃喃道:“所以娘亲才命我起誓,绝对不可以爱上任何男人!”

冯娅摇了摇头,满脸是泪。石灏轻轻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对杜衡说道:“若儿,你娘亲错了。她错在爱错了人,而不是不可以爱人!”

“外公…”杜衡疑惑的叫了一声,不明白外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娅将外孙女儿搂入怀中,轻声解释道:“若儿,杜大海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所以你娘亲的错处不在爱人,而是爱错了人。这是外公外婆没有教导好你的娘亲,是我们的错。”

石灏接着说道:“所以我们要把没有教给心心的事情教给你。若儿,你一定记住,可以爱人,爱一个人是最幸福的事情,但是一定要爱对了人,爱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那怕与他过一天,也胜过无情无爱的夫妻过一辈子。”

杜衡越发困惑了,她着实不明白外公外婆的意思,什么爱啊不爱的,好乱!她情愿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不比什么都强。

看到外孙女儿眼中的困惑与不赞同,石灏与冯娅都觉得很无力,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的外孙女儿领悟呢,时间已经不多了,再有一刻他们必须送杜衡离开,否则杜衡便会两头无着落,飘浮于阴阳之间,终日受阴风阳火之苦了。

“若儿,记住外公外婆的话,一定要去爱人,爱一个真正值得爱的人!”听到外头忽然传来呜呜之声,石灏与冯娅脸上都流露出焦虑之色,两人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了,只对杜衡大声叫了一句,冯娅将一块点心硬塞入杜衡的口中,石灏将她拽起来重重往门外一推。杜衡想大叫一声,却因为口中被塞进了点心而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外公推入门外的云雾缭绕之间…

“啊…”点心滑入杜衡的腹中,杜衡这才发出一声惊叫。

“阿衡(三嫂)…”正在说话的宁亲王妃萧泽还有萧灵见沉睡的杜衡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由齐声惊叫起来。萧泽更是扑到床前,忘情的紧紧抓住杜衡的手,激动的大叫:“阿衡,你终于醒过来了…”

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杜衡含糊的叫道:“外公,外婆…”

萧泽一愣,忙说道:“阿衡,你快醒醒…”

杜衡用力睁开眼睛,萧泽的脑袋立刻映入杜衡的眼中,吓了杜衡一大跳,她忙抽回手想撑着床坐起来,可是因为睡的太久身子都僵了,竟是没能坐起来。

萧泽立刻上前扶杜衡坐起来,还体贴的在她背后塞了一个弹墨大引枕。杜衡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她这才看到婆婆宁亲王妃和小姑子萧灵竟然都站在床前不眨眼睛的望着她…

☆、第一百六十三回难舍难离

“娘亲,灵儿…”杜衡惊讶的叫了一声,却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而显得声音干哑。

宁亲王妃忙说道:“灵儿,快把茶水拿过来让你嫂子润润喉咙。”萧灵赶紧拿倒了一盏茶水送到床边,萧泽忙接过来想亲自喂给杜衡,杜衡却伸手将茶盏接过去,低头喝了几口。

睡了三日三夜,杜衡觉得嗓子眼里干的好似火烧一般,原本只想略喝两口就放下的,不觉竟将一盏茶都喝干了,因喝的太急还呛的咳嗽起来。

“慢些慢些,可怜的孩子,怎么你遭了这么多罪,来人…”宁亲王妃见杜衡渴的不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李嬷嬷杨梅红菱等人赶紧跑了进来,一见自家主子已经坐起身子,眼睛也睁开了,她们不由喜极而泣,高兴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翻过来调过去只有一句:“夫人醒了,太好了…”

杜衡见所有人看向自己的表情都透着狂喜,不由惊讶的低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萧泽一把抓住杜衡的手急切说道:“阿衡,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可急死我们了…”

“啊,我…真的睡了三天三夜…我…”杜衡刚刚自沉睡中醒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不由皱起眉头努力回想起来。

宁亲王妃不等杜衡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急切说道:“阿衡,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了,娘亲这就命人去请太医给你诊脉。”

杜衡虽然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知道请太医其实是件挺麻烦的事情,忙出声说道:“娘亲不必了,您忘记儿媳也是学医之人么。”说着,杜衡便将右手往左腕上搭去。她这一搭,便搭在左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素绢之上。杜衡的神情一怔,她想起来了。

宁亲王妃的视线顺着杜衡的右手看向她的左手腕,也看到那裹的很厚实的素绢,宁亲王妃不由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泽儿,阿衡到底受了什么伤?”

萧泽忙说道:“娘亲,儿子不是告诉您不小心误伤了阿衡么?那刀太锋利,割伤了阿衡的腕子。”

杜衡一愣,本能想解释,萧泽却抢先说道:“阿衡,都是我不好,不小心伤了你,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急死了。”

杜衡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萧泽堵了回去,片刻之后她才低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宁亲王妃怎么还能看不出这里面有内情,不过儿子一心护着杜衡,而且她也没有追究谁的责任的意思,只是担心杜衡,如令杜衡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失点子血无非补一补也就行了,因此便顺口说道:“刀剑无眼,日后你们可都要小心些。”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娘亲,您身子重,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儿媳实在过意不去。”杜衡因身上穿的是寝衣,自然不方便下床,只能坐在床上小声说了起来。

宁亲王妃也知道杜衡这样会有些尴尬,便对萧泽萧灵说道:“泽儿灵儿,先随娘亲出去,你们好生服侍三少夫人。”杜衡在床上俯身称是,对于婆婆的体贴很是感激。

宁亲王妃等人出门之后,杨梅带着清芬服侍杜衡梳洗,李嬷嬷和红菱还有沁芳则跟出去服侍。杜衡低声问了几句这三日的情形,杨梅一边小声说着,一边飞快的服侍杜衡梳洗,没多一会儿,杜衡梳洗已毕,也换好了衣裳,便匆匆走出了内室。

“阿衡…”萧泽一见杜衡走出来便赶紧迎上前去,这三日杜衡都没吃过东西,看她虚的脚步都发飘,萧泽可是心疼的不轻。

杜衡推开萧泽伸过来的手,慢慢走到婆婆的面前提裙屈膝欲跪,宁亲王妃忙叫道:“泽儿,快扶住你媳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咱们是一家子至亲骨肉,这会儿还讲什么虚礼啊,李嬷嬷,快拿些稀软好克化的吃食给你主子垫补垫补肚子,回头再好好补一补。”

因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所以李嬷嬷这三日一直在灶上煨着淮山粟米羹。宁亲王妃刚一吩咐,李嬷嬷便将淮山粟米羹送了进来。宁亲王妃笑着说道:“阿衡,快坐下来吃吧,好歹润一润肠胃,回头才能正经吃东西。”

萧泽扶着杜衡,想让她在桌边坐下,可杜衡却是不肯,宁亲王妃知道自己在这里杜衡不自在,便笑着说道:“阿衡啊,你醒了就好,且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娘亲再和你说话。灵儿,陪娘亲一起走。”

萧灵忙应了下来,对杜衡笑着说了一句:“三嫂,你好生养着,赶明儿我来找你说话。杜衡一一应了,与萧泽一起将她们二人送到门外,看着一行人走远了,萧泽才扶着杜衡回房。

也是是身体太虚弱,也许是杜衡心里也在渴望着一份依靠,总之杜衡没有再将萧泽推开,两人缓慢的走回房中。

用了大半盏淮山粟米羹,杜衡觉得身体没有那么干涸了,便放下手中的小银匙,沁芳送上水漱了口,杜衡命人将桌上的杯盏都收了,然后问萧泽道:“阿泽,那日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泽便将杜衡昏迷之后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在确保与事实并无出入的前提下,萧泽刻意弱化了杜大海在杜衡的娘亲被害事件中的影响。

杜衡听罢很久都没有说话,就在萧泽紧张的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杜衡才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萧泽奇道:“怪不得什么?”杜衡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萧泽也只能压下心听疑惑不再追问了。

萧泽刚刚说完话,门外便传来的清芬脆生生的声音:“三爷夫人,老祖宗来啦…”

萧泽忙扶着杜衡站起来,杜衡别扭的推开他,低声说道:“我自己能走,你不要当我是风一吹就倒的病人。”萧泽好脾气的笑着应了,与杜衡一起迎出房去。

“太外祖母…”萧泽与杜衡见苗王太后匆匆走来,便齐声叫着躬身行礼。

苗王太后走的极快,她三两步便走到杜衡的身边,二话不说先诊脉,诊过之后方点头笑道:“嗯,还不错,若儿啊,你总算是醒了,你再不醒过来,这小子非得和我老太婆过不去不行,这几日可把他急坏了。”

杜衡看了萧泽一眼,萧泽呵呵直笑就象个傻小子。杜衡垂眸不看萧泽,心中却乱极了,她想起刚刚醒来之前的那个梦境,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萧泽了。

“太外祖母,您请到里面坐着说话。”萧泽笑着招呼一声,虚扶着苗王太后进房入座说话了。

苗王太后见杜衡的精神还不错,便对她说道:“阿衡,我们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过几日就该回苗山了。”

“什么?啊…”萧泽与杜衡全都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太外祖母,您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杜衡不舍的叫了起来。

“也不快了,你舅公是苗王,也不能长期不在苗山的。我们出来三个月了,算是回程的时间,这一趟出门少说也有半年,日子不短喽!何况你太外公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苗王太后轻轻拍了拍杜衡的手背,慈爱的解释起来。

杜衡黯然低下头,半晌才闷闷的说道:“太外祖母已经定了归期?”

苗王太后点点头道:“十日之后便动身。”

杜衡没有说话,眼圈儿却渐渐红了,苗王太后呵呵笑道:“好孩子别难过,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等你生了小娃娃,太外祖母还来看你。”

被太外祖母这么一打趣,杜衡又是羞恼又是郁闷,她猛的抬起头想说一句:“我跟太外祖母一起走…”可是却看到萧泽正睁大眼睛紧张的盯着她,杜衡心头一颤,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而是改为:“就不能再多住些日子么,若儿还未曾在太外祖母膝下尽孝。”

萧泽脸上突然扬起大大的笑容,他忙附和着杜衡说道:“是啊,太外祖母您就再多住些日子吧,如今正春日睛好,小子和阿衡正该陪太外祖母和诸位长辈在京城好好游览一番才是。”

苗王太后笑道:“行啦,你们的心意太外祖母领了,不过游玩就不必了,不是太外祖母自夸,若是看风景,还真没有几处比我们苗山风景更好的。泽儿,你好好待若儿比什么都强。我们游玩不游玩的都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