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到张英叫声的王府家丁和侍卫们都赶了过来,那婆子见带着郑燕娘无法冲出重围,便将郑燕娘丢下,一个人向外冲去。张英忙命人将郑燕娘抓住关回柴房,只等那婆子被抓后一起灌药。

不想那婆子的身手很是了得,竟然冲出了王府后院,若非闻讯赶来的何武将她拦了个正着,这婆子怕是已经脱身了。

何武与那婆子打到一处,足足打了二十多个回合,那婆子似是力竭不支,何武一记开碑掌正打中那婆子的上腹部,不想那婆子竟是起了两败俱伤的念头,就在何武打中她的同时,那婆子左手翻出,将一柄极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何武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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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回抚孤

那婆子将匕首刺入何武肩膀后颓然倒地,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她口中喷出,片刻功夫她便吐血而亡。原来刚才何武那一记开碑掌将那婆子的脾脏打的粉碎,便是大罗金仙下凡都救她不得。

“何大人…”众家丁齐声惊呼,冲上前扶住仰天摔倒的何武,此时何武已经牙关紧闭人事不知了,众家丁只见何武的肩头渗出漆黑的血水,有人立刻惊叫道:“匕首有毒…”

这婆子逃跑之事闹出的动静不小,已然惊动了慎独斋中的宁亲王爷,宁亲王爷狠狠瞪了瘫软在地上的萧淅一眼,冷喝道:“若是何武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只拿你抵命!”说罢,宁亲王爷匆匆离开了慎独斋。萧淅只听到他的父王在院中下令,“看紧了这间屋子,连一个蚊子都不许飞出来。”萧淅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他心中凄苦万分,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宁亲王爷赶到之时,何武已经被移到离事发现场最近的宜风轩,高管家也打发人去请大夫了,何武面色青黑仰面躺在床上,牙关紧咬,呼吸异常微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宁亲王爷立刻喝道:“快去交泰园请你们三公子三少夫人…”

立刻有小厮飞跑去交泰园报信,萧泽一听说何武身中毒刀命在旦夕,立刻对杜衡说道:“阿衡,我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杜衡点点头,命杨梅拿出药箱,萧泽一把抢过来抱在怀中,两人匆匆坐了轿子赶往宜风轩,而宁亲王爷也事先清了场,除了他自己之外,只留了一个心腹小太监。

杜衡来到床前,只见何武脸色青黑十指乌紫,被黑血浸透的衣裳黑中泛蓝,还有一丝禽鸟身上特有的淡淡腥气。

“孔雀胆!”杜衡惊呼一声,脸色立时变了,孔雀胆是滇中剧毒,根本无药可解。

“父王,何队长中的是无药可解的孔雀胆,儿媳无能为力。”杜衡上前仔细验毒,确认匕首上淬的是孔雀胆之毒,便摇了摇头涩声说道。

“啊,竟是无药可解?”宁亲王爷惊呼一声,立刻扭头看向何武,心情极为悲痛。何武做了王府侍卫队长已经不少个年头了,没想到…

“阿衡,有没有办法让何队长醒过来交待一下后事,倘若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也能为他做些什么。”萧泽看着毫无生气的何武,哽咽着说道。

杜衡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公公说道:“父王,倒是能让何队长醒来一刻。”

宁亲王爷悲声问道:“他还有多长时间?”

杜衡轻声说道:“若用金针封住血脉,还能坚持半个时辰。”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那好,若儿你赶紧施针,来人,速去接何武的家眷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在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忙跪下说道:“王爷,何大人的家中只有一位老母和一双儿女,孩子们都小,大的四岁小的才两岁。”

宁亲王爷惊道:“他夫人呢?”

小太监忙回禀道:“何夫人得了产后风,早就没了。”

宁亲王爷沉吟片刻,沉沉说道:“都接过来吧,至少也让老夫人见儿子最后一面。”小太监赶紧跑出去安排,莫约两刻钟后,何老夫人和何武的一双儿女便被接进了王府。

“王爷,何老夫人已经接来了。”小太监入内禀报。

宁亲王爷点点头,对杜衡说道:“若儿,让何武醒来。”

杜衡点点头,将插遍何武身体的数十枚银针尽数取出,又拿一根三寸长的金针刺入何武的百汇穴,一切完成之后,杜衡累的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萧泽忙将杜衡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杜衡浑身无力,自然也没有力气推开萧泽,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

“父王,可以了。”杜衡累极,连说话都没了气力,只能气若游丝的低低说了一声。

宁亲王爷赶紧让萧泽带杜衡到隔壁休息,萧泽打横将杜衡抱起,发觉杜衡轻的象一片羽毛,萧泽极为心疼,不觉红了眼圈儿。

轻轻将杜衡放在床上,杜衡身子微微一震,她这才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萧泽满脸都是怜惜的表情和那红红的眼圈儿。

“阿泽,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太外祖母授我金针刺穴之术,本当以内功辅助,可是我太笨了,怎么都练不好内功,这才会乏力的,你不要担心。”杜衡这些日子与萧泽也算有些心意相通,便轻声解释起来。

萧泽闷声道:“不许说话,快闭上眼睛好好歇着,我叫人给你煎参汤。”

杜衡此时身子虚弱气虚无力,倒也该进些参汤补一补,便轻轻点了点头。萧泽立刻命杨梅回交泰,着她选库中最好的野山参赶紧煎好送过来。杨梅应了一声赶紧去了。萧泽则坐在杜衡的身边,紧紧握住杜衡的手,心疼的说道:“阿衡,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纵然救人是大夫的本份,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杜衡浅浅微笑道:“知道了,以后不会的。”

已经习惯了自家媳妇时不时唱反调的萧泽不由愣了神儿,他的媳妇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听话了?萧泽当然不会知道,刚才杜衡睁眼之时,看到萧泽为自己红了眼圈儿,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在那一刻,杜衡那已经坚冰初融的心又添了许多暖意。那般真切的担忧心疼,象杜衡这么敏感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没事,你去隔壁看看吧!”杜衡有些受不住萧泽那炽热的目光,便想将他打发到隔壁去,被他这般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还怎么能闭目养神呢?

“我不,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儿都不去!”萧泽象个小孩子似的叫了起来。

杜衡拿突然犯了小孩子脾气的萧泽没辙,只转过身子背对着萧泽,不理他了。萧泽也不嗅觉闹,只坐在一旁痴痴的看着。那怕是什么话都不说,那怕是他只看着一个背影,萧泽此时心中也充满了安宁幸福。

这边一室祥和,可是隔壁却悲苦万分,何老夫人是个苦命人,青年丧夫,吃尽了艰苦才将两个儿子拉扯成人。大儿子从军战死沙场,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小儿子在王府做侍卫队长,原本是极安稳的生计,日子才算慢慢好起来。谁能想到小儿媳妇在生下小孙子之后竟然得了产后风,撇下一双儿女没了。如今小儿子又…

不过五十岁的何老夫人已经满头白发,看上去苍老的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她见儿子命悬一线,如何能不大放悲声。

何武已经醒了过来,他见老娘亲哭断肝肠,眼中亦流出泪水,“娘,别哭…儿子不孝,不能奉养您了…”

何老夫人虽然哭的极为伤心,可她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她反而边哭边安慰小儿子道:“武儿,你放心,娘不会有事的,娘一定替你养大娟儿霖儿,给娟儿找个好婆家,给霖儿娶房好媳妇…”

看到老娘强忍悲痛,何武心中更加难过,口中一个劲儿的说道:“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宁亲王爷在一旁看着这母子诀别的凄然场面,涩声道:“老夫人放心,以后您的养老,两个孩子的嫁娶皆有本王一力承担。何武,让你的一双儿女认泽儿为义父,你可愿意?”

何武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如今王府的情势他也看的分明,将来这王府必是由三公子萧泽继承的,若他的儿子成为王爷的义子义女,女儿的终身儿子的前程可就全部有着落了。

“好…好…多谢王爷恩典!”何武激动的脸色泛红,冲淡了脸上那浓浓的青黑之色。何老夫人此时悲喜交加,喜的是孙儿孙女将来必有好前程,悲的则是这份前程是她的儿子用命换来的。

“老夫人,两个孩子可一起带来了?”宁亲王爷对何老夫人和气的问道。

何老夫人连连点头,宁亲王爷立刻说道:“来人,请三公子三少夫人过来,何武,就让两个孩子在你面前行礼,仪式稍后再补。”还要举行正式的仪式,这说明何娟何霖这两个孩子将为正式成为宁亲王府的孩子,这与一般的口头上应一声可是大大的不同。这是要记入玉碟的正式身份。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只在萧泽的嫡子之下,倘若有庶出子女,身份也比不上这两个孩子贵重。

何武满心感激,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给孩子们挣下比这更好的前程,而何老夫人则是感激悲伤并存,若是可以选择,她宁可不要这些也要保住唯一的儿子。

少顷,萧泽杜衡与两个孩子都来到房中,何武长年在王府当差,回家本就不多,他的一双儿女与父亲并不很亲,两个孩子只是偎在祖母的身边,睁大眼睛看着房中的一切。他们还太小,压根儿不明白这是他们与父亲的诀别。

“泽儿若儿,这是何老夫人。”宁亲王爷说了一句。萧泽立刻扶着杜衡向何老夫躬身行礼。唬的何老夫人赶紧闪过一般,她一个普通老妇人怎么敢受王府公子夫人的礼。

“泽儿若儿,为父决定让你们收何武的一双儿女为义子义女。”宁亲王爷用通知的口气对儿子说道。

萧泽心中有些不快,那有这样办事的,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上来就塞给自己一双儿女,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好不好,突然升级当爹,让自觉还没长大的萧泽有些适应不良。

杜衡进门之时便已经注意到何娟何霖这两个小孩子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杜衡看着这两个孩子便有种亲近之感,一听公公说让收这两个孩子为义子义女,杜衡便躬身应道:“是,多谢父王。”

见媳妇儿答应了,萧泽压下心中的不适应,忙也说道:“是。”

宁亲王爷看向何老夫人说道:“何老夫人,快让两个孩子行礼吧。”

何老夫人低声对孙女孙儿说了几句,只见四岁的何娟拉着两岁的弟弟来到萧泽杜衡的面前,跪下来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女何娟拜见义父义母大人。”何霖也有样学样儿,含糊不清的说道“何霖拜见义父义母大人。”这孩子才两岁,能把这句话说全乎了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太监赶紧送上认亲的茶水,何娟大些,好歹算是能捧到义父义母面前,可是何霖现在就是个肉团子,自己走路都磕磕绊绊的,哪里还能敬茶呢。

杜衡见小太监将茶水递到何霖的手上,便赶紧蹲下来扶着何霖肉嘟嘟的小手,拿过茶盏递与萧泽,萧泽忙接过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何霖从来也没有被象杜衡这样香香软软的姑娘家抱过,他年纪又小站不稳当,便扑到杜衡的怀中,无师自通的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叫的在场之人无不心酸,特别是何老夫人,当场便泪如雨下。躺在床上的何武也是虎泪涟涟。

杜衡身子还虚弱着,何霖被何老夫人养的很好,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肉墩子,他这一扑,杜衡便稳不住身子歪倒在地上,因为怕磕着孩子,杜衡就算是歪倒之时都紧紧搂着何霖,何武看到这一幕,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何娟见弟弟与义母摔倒,忙跑过去搀扶,只是她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小人儿,怎么可能搀扶的动,还是萧泽上前将杜衡和何小肉团子扶了起来。许是小动物的本能,何霖竟是抓住杜衡的衣带再不肯放手了。

杜衡又抱不动,只能告罪坐在椅上,将何小肉团子揽在怀中,何霖这才心满意足的眯眼儿笑了。这可怜的孩子完全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就要与他永别了。

看到儿子投了三少夫人的缘,女儿虽是怯怯的,却也用孺慕的眼神看向三少夫人,何武心中大石落地,他喃喃说道:“多谢王爷,三公子三少夫人…娘,儿子不孝,先…”一语未完,何武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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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二零一四年的最后一天,这对月色来说无比漫长艰难的一年总算是要过去了,但愿二零一五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谢亲们这一年来不离不弃的支持,月色很是感激!月色恭祝每一位亲亲新年快乐,平安如意!

☆、第一百九十六回添丁

由王府出面为何武办理了后事,自是极尽哀荣,唯一的不圆满之处便是宁亲王爷原本用郑燕娘活祭何武,可是当他派人去提郑燕娘之时,郑燕娘已经服毒自尽了。宁亲王爷愤怒王至极,命人将郑燕娘连同那个婆子一起丢到了乱葬岗子,任由野狗啃食。

这事看上去似是告以段落,可是宁亲王爷却暗中交给萧泽一项秘密任务,令他暗中排查王府下人,原来宁亲王爷根本就不相信郑燕娘是自尽的,他怀疑王府之中有内奸,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为了麻痹内奸罢了。

王府之中下人繁多,想不动声色的彻底清查并不容易。为了保证王府安全,萧泽只能想办法加强对父王娘亲以及杜衡的保护,以确保他们的绝对安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觉已经过了何武的热孝,早已经知道何武之事的宁亲王妃一日对前来请安的萧泽杜衡说道:“泽儿,何武的热孝已过,将两个孩子带进来给娘看看吧。”

萧泽应了一声,与杜衡一起坐车去了何武家。何武家与王府隔的不远,坐车一刻钟就能到。因这阵子萧泽与杜衡每隔一两日必要过来看望的,所以何老夫人与两个孩子已经和萧泽杜衡相当熟了。在正院中玩耍的何娟何霖一看到义父义母的车子过来了,便抢着往院门跑去,边跑边叫着“义父娘…”

因为何霖坚持管杜衡叫娘,杜衡自然是满口答应的,索性让何娟也改口叫娘,这样可比义母亲近多了。倒是萧泽因为不会哄孩子,两个孩子与他没有那么亲近,况且他们的生命中已经有了何武这个爹的印记,所以便以义父称呼萧泽。

杜逢蹲下来接住两个孩子,搂着他们说道:“娟儿霖儿,今儿乖不乖,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两个孩子扑愣愣的连连点头,四岁的何娟口齿利落的说道:“娘,娟儿和弟弟都很听话的。”而两岁的何霖说不了这么长的句子,只乐呵呵的说道:“听话。”

萧泽见两个小鬼一齐向杜衡怀里挤,心中又是一阵气闷,如今这两个小鬼头已经全然占据了杜衡的心,杜衡每每提到这两个孩子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可提到他却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还是半大孩子的新爹萧泽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了。

何老夫人由一个小丫鬟扶着走了出来,自从办完何武的后事,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连自己走路都坚持不住了。请了数位大夫诊治,诊断结果都是一样的,何老夫人伤心爱子之殇,这是心病,凭是让医术再高明的大夫治疗也不会见效的。数位大夫已经悄悄透了话,何老夫人若是能撑到明春,身子也就能好起来了。

“老夫人怎么还出来了,快回房歇着,我们也不是外人,再别这么回回都迎出来。”萧泽迎着何老夫人关切的说了起来。

何老夫人消瘦青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她费力的说道:“老妇人哪能这般不知礼,三公子,三少夫人快屋里请。”

杜衡站了起来,将何霖抱到怀中,一手领着何娟便往屋里走,萧泽哪里舍得让杜衡受累,忙上前接过何霖,不太自在的笑着说道:“霖儿,义父抱。”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前,何霖一把搂住杜衡的脖子,不依的叫道:“要娘抱…”

何老夫人面色一沉,不悦的说道:“霖儿,下来自己走,不许累掯着干娘。”

何霖瘪着小嘴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扭着小身板儿想滑下来,杜衡知道这孩子素来粘自己,便对何老夫人微笑道:“霖儿还小呢,我抱的动,老夫人别担心。”

何老夫人自然看的出来三少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就连看上去不太自在的三公子也是很疼两个孩子的,他只是还没有学会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可用心却是一点儿都不少的。自从何武出事之后,萧泽那一日不往何府送吃的穿的玩的,送过来的全都是精巧之物,何老夫人听送东西的下人说过,这些东西都是三公子亲自采办,和三少夫人一起挑好的送过来的。

好在何府的院子并不大,杜衡抱着何霖也不用走太久,饶是如此,等进了屋子落了座,杜衡额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孝中虽然要吃素,可是萧泽特意送了一个擅长制作素食的厨娘过来,两个孩子非但没有消瘦,反而还结实沉重了许多,特别是何霖,小家伙比之前压手多了,也不怪杜衡只抱着他走了一小会儿,就已经累的香汗微微。

“老夫人,我们娘亲想见见娟儿霖儿。”如今天气正热,何老夫人因为休弱不能用冰,所以这屋子里还是挺热的,萧泽心疼自家媳妇儿,便直接了当的说了起来。

何老夫人微微一愣,低声说道:“可孩子们还在孝中,只怕是冲撞了。”居丧之家未出孝之前是不能到别人府上做客的,所以何老夫人才会有此一说。

萧泽微笑道:“已经出了热孝,不打紧的。何况娟儿霖儿是自家孩子,就不讲究那些了。”

何老夫人嘴唇翕动,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是,多谢王妃娘娘,多谢三公子三少夫人。”

“老夫人,今儿让娟儿霖儿跟着我住,明儿再送回来您看成么?”杜衡轻声问道。何老夫人的情况她心里很清楚,只怕能熬到明春的可能性极小,两个孩子越早住进王府熟悉生活环境对他们越有利。而何老夫人自己是不能提出这个要求的,所以杜衡便很体贴的先提了出来。

何老夫人不舍的看着孙子孙女儿,慢慢点头道:“这样太麻烦三少夫人了。”

杜衡用手抚摸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的小脑袋,轻声说道:“老夫人别这么说,我是这两个孩子的娘亲呢。”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让何老夫人心里踏实的,她眼中涌出泪水,拄着拐杖颤微微的站起来,想给萧泽杜衡跪下道谢。何武是王府的侍卫队长,他为王府捐躯亦是职责所在,王府原本只赏些烧埋抚孤银子也就算是尽了情份,哪里能想到主子们还会收养何武的遗孤,还会这样的尽心尽力。何老夫人怎么能不感动。

萧泽见何老夫人要跪下,忙抢步上前扶住她,笑着说道:“老夫人答应了就好,您好生将养身子,将来还得看着娟儿风光大嫁,霖儿给您娶孙媳妇呢。”

何老夫人连连点头,老泪直流。她真的可以放心了,

萧泽杜衡将何娟何霖带回王府,宁亲王妃原本就是喜欢孩子的性子,又见何娟生的玉雪可爱,何霖虎头虎脑的特别招人,便笑着招手道:“都起来,好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何娟何霖还是知道祖母是什么意思的,只是看着这个瞧上去比娘亲大不了多少的姨姨自称祖母,两个孩子显然有些接受不了,在他们的心中,祖母就是象他们的奶奶那样白发斑斑的苍老之人。

杜衡轻声解释道:“这是义父与娘的娘亲,可不就是你们的祖母,快过去吧。”

何娟拉着弟弟的手走到宁亲王妃面前,小声叫了一声“祖母…”,可何霖这孩子却有些死心眼儿,张口就叫“姨姨…”,听的萧泽哈哈大笑,惹的宁亲王妃和杜衡一起用白眼瞧他。

杜衡上前揽住何霖笑着说道:“霖儿,这不是姨姨,是祖母。”

何霖却固执的叫道:“是姨姨,漂漂姨姨!”

宁亲王妃知道孩子还小,等长大些再教他也使得,便笑着说道:“霖儿还小,慢慢教,快把本宫给孙少爷孙小姐的表礼送上。”

彩裳应了一声,转身取过一只托盘,托盘上有四套纯银镶蓝宝石镶钻的项圈锁子手镯等小孩子带的饰物,因为两个孩子正在守孝,所以不便用金镶八宝等器物,便特特打了四套镶蓝宝镶钻的银饰。免得孩子们用不上。

杜衡拿过镶钻项圈给两个孩子戴上,轻声说道:“还不快谢过祖母。”

何娟何霖很是听话,忙跪下行礼,只是何霖一口一个“漂漂姨姨”的叫着,让众人哭笑不得。

正见礼之时,宁亲王爷打从外头走了进来,两个孩子还记得他,赶紧上前行礼,这回何霖倒是没有叫错,称宁亲王爷为祖父,只是他刚叫完祖父便回头朝着宁亲王妃叫“漂漂姨姨”,倒让宁亲王爷好生尴尬,竟生出一种自己是老牛吃嫩草的荒诞感觉。惹的一屋子的人想笑不敢笑,全都低下头不敢看王爷那有些拧巴的脸。

宁亲王妃见丈夫一脸别扭的表情,不由掩口笑了起来,正笑着,她脸色突然一变,吃力的说道:“泽儿,快带孩子们回房。”

萧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杜衡便先冲到了婆婆的身边,急急问道:“娘亲可是发动了?”宁亲王妃吃力的点了点头,疼的脸色都变了。

萧泽此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抄起两个孩子蹿到外面,将孩子们交给*,然后又冲了回去。

宁亲王爷已经将妻子打横抱起,慌慌张张的叫道:“若儿,怎么办?”宁亲王爷虽然是五四个孩子的爹,可进他从来没经历过妻子从阵痛到分娩的过程,都是在妻子被送上血房之后才赶回府的,所以此时面对发动了的妻子,宁亲王爷不知所措。

杜衡心里也很是慌张,理论知识和实际操作到底不是一回事,不过杜衡合该天生是个做大夫的材料,她就算是心里慌张,面上却是纹丝儿不乱。以沉着坚定的语气说道:“父王,快送娘亲到西厢房。”做为产房的西厢房已经布置好两个多月了,以备宁亲王妃随时分娩。

宁亲王爷应了一声,赶紧将妻子送到西厢房的床上安置,宁亲王妃在一阵阵痛过后,还有力气安抚紧张的浑身僵硬的丈夫。“王爷,别担心,还得一阵子再生,您快出去吧。”

宁亲王爷刚想说些什么,稳婆和医女都涌了进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宁亲王爷早就将两个稳婆和两名医女养在王府之中,今儿就是用她们的时候了。

“王爷请出去吧。”稳婆们守着老规矩,来到宁亲王爷身边屈膝说道。

宁亲王爷点点头,对躺在床上的妻子说道:“柔柔,我在外头陪着你。”宁亲王妃微笑点头,看着丈夫走了出去。

宁亲王妃只是刚刚开始阵痛,离真正的分娩还有一阵子,稳婆检查了一回,对宁亲王妃笑着说道:“娘娘先歇会儿好攒力气,您这会子要不要吃点东西?”

宁亲王妃摇摇头道:“不想吃,回头再说吧。扶本宫起来走动走动。”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宁亲王妃对于分娩之事倒不怎么惊慌。

两个时辰过后,宁亲王妃的阵痛越来越密集,她心里清楚这是要分娩了,便紧紧抓住产床上的悬挂的白练,做好一切准备生孩子。

西厢房外,宁亲王爷与萧泽听着房中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父子两个的脸色都很难看,萧泽忍不住问道:“父王,娘亲叫的这么惨,会不会…”

“不会不会,妇人生产都是这样。”宁亲王爷不等儿子说完,便粗暴的叫了起来。对于妇人生孩子之事,宁亲王爷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毕竟他的结发妻子是难产而死的。所以宁亲王妃每一次的分娩,对于宁亲王爷来说不啻于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的煎熬。

就算是有医女照应着,杜衡还是不放心,一直陪在婆婆的身边。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杜衡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个孩子不是头胎,不应该生的这么艰难。她命医女监控脉相,自己来到了稳婆的身边。

跪在床上的那名稳婆见懂医术的三少夫人下来,慌忙将按在宁亲王妃腰部内侧的手松开,她的动作虽然很小也很快,可是还是被杜衡看见了。杜衡心中一凛,她立刻明白为何婆婆不能顺利诞下胎儿了。

“你下来,姜医女,你过去。”杜衡指着跪在床上的稳婆怒喝一声,吓的那稳婆身子一颤,立刻叫了起来:“三少夫人,您可不能这样啊,老奴下去了谁给娘娘接生!”

杜衡大怒,冷喝道:“陈嬷嬷,将这稳婆抓起来送出去,告诉王爷和三爷,这婆子谋害娘娘娘和胎儿。”

陈嬷嬷是宁亲王妃的心腹嬷嬷,身材高大力气也足,只见她象拎小鸡似的将那稳婆从床尾扯了下去,还在稳婆口中塞了一块帕子不让她叫出声来。

杜衡看向剩下的那个稳婆,冷冷说道:“娘娘母子平安,我重重赏您,若有意外,我必杀你全家!”

那稳婆吓的脸色煞白,忙叫道:“是是,老奴一定保娘娘母子平安。”

宁亲王妃听到这个动静,虚弱的唤道:“若儿…”

杜衡赶紧上前握住婆婆的手,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娘,您放心,有若儿在,您和弟弟一定平安无事。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只努力将弟弟生下来。”

宁亲王妃“嗯”了一声,清除心中的杂念,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孩子往外推,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在宁亲王妃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之后,哇哇的大哭之声便在西厢房中响了起来,这声音极为响亮,听着就是个壮实的小子。

哭声传到门外,一直站着宁亲王爷双腿一软,若非萧泽扶的快,他怕是得摔倒在地了。萧泽紧紧扶住父王,兴奋的叫道:“父王,娘亲生了…”

“生了…生了…”宁亲王爷欢喜的不行,抓着儿子的手连话都不会说了。

少时陈嬷嬷抱着一个大红云锦襁褓走了出来,来到宁亲王爷面前屈膝笑道:“恭喜王爷,娘娘为您生了个大胖小子,足有七斤六两呢!”

宁亲王爷接过孩子,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皮肤红红皱巴巴的,完全说不上好看,可是宁亲王爷眼中的小儿子,却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他这一抱上可就再也放不开手了。这小家伙双眼紧闭,小嘴儿不停的动弹着,宁亲王爷倒也有经验,立刻叫道:“*在哪里?快来服侍…”

早就备下的*赶紧上前接过小主子喂奶,宁亲王爷这才得了闲,问陈嬷嬷道:“娘娘怎么样?”

陈嬷嬷笑着说道:“回王爷,娘娘平安。”

宁亲王爷听了这话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肚中,连声道:“好好,有赏,近身服侍娘娘的,每人赏银十两,阖府下人赏两个月月钱。”

萧泽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自家媳妇出门,便急急过来问道:“陈嬷嬷,三少夫人呢?”

陈嬷嬷笑着说道:“回三爷的话,三少夫人还在忙,想来很快就出来了。”

萧泽小声嘟囔道:“娘亲已经生完了,她还忙什么呀!”

就在说话的功夫,杜衡从西厢房走了出来,一连忙了好几个时辰,杜衡水米未尽,又处于极度紧张之中,当她离开西厢房,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散下来,又累又饿的杜衡刚刚走出门,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七回灭门疑案(上)

“阿衡…”萧泽大叫一声冲到杜衡身边,堪堪接住倒下的杜衡,惊慌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杜衡,一声紧似一声一的叫着“阿衡…”

还是宁亲王爷沉稳一些,他立刻喝道:“泽儿莫慌,快把你媳妇送到东厢房,扣子,张英,去请太医。”自从宁亲王妃发动之后,宁亲王爷便命人请来专攻妇儿两乎的陈太医以备不时不需。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生孩子的王妃还没用传太医,倒是三少夫人先用上了。

萧泽将杜衡送入东厢房,将她平放在榻上,拉来一袭夹纱薄被盖好。看着杜衡脸色青白青白的,眼下一片青黑,萧泽心疼的如针扎一般。“阿衡,你怎么了?快醒来啊…”萧泽半跪在榻前,双手握着杜衡的手,却发现杜衡的手腕已经被捏青了,甚至还有被指甲掐破的痕迹,萧泽又惊又怒,若非杜衡已经昏迷不醒,他不敢有片刻的离开,否则萧泽必定会立刻将西厢房中发生的一切查个底儿掉,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伤害杜衡。完全不了解妇人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的萧泽哪里知道这会是她的娘亲在极度疼痛之下所造成的呢。

陈太医被人引了进来,萧泽忙起身让出位置,陈太医过来诊了脉,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萧泽说道:“三公子不要惊慌,尊夫人只是疲劳过度,且又长时间未进水米,并不是什么大症候,先进些淮山粟米粥,再好好睡上一觉就行了。下在回头也写个滋补方子,三少夫人若是爱喝便每日喝上两回,若是不爱吃药便也罢了。”

萧泽皱眉问道:“若只是累了,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陈太医因是专攻妇儿两科的,故而脾气极好,毕竟给小孩子看病可得比给大人看病要有更多的细致耐心。所以萧泽这般质问陈太医也不恼,只耐着性子微笑解释道:“三公子,尊夫人太过疲累,故而进入沉睡中以恢复身体,沉睡是最好的补养之道,等尊夫人身体恢复了,她自然会醒过来。唤醒尊夫人并不难,只是这样对尊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好处,三公子还是耐心等一等吧。”

萧泽听了这话心中疑惑方才去了个七七八八。其实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因为娶了杜衡这个痴迷于医术的媳妇,萧泽又时不常的去济仁药铺与张慕景等人聊天儿,所以萧泽如今也勉强都算个半调子大夫,医理他也知道一些,只是关心则乱,杜衡这一昏倒,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多谢陈太医。”萧泽躬身做揖便是一礼,陈太医笑眯眯的摆手道:“三公子客气了,这是医家本份,不必言谢。”

萧泽将陈太医送出东厢房,宁亲王爷一见他们走出来,便急急问道:“若儿怎么样?”

萧泽便将陈太医的诊断结果说了一回,宁亲王爷听说是累极了,并不是生病,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对随侍的小太监说道:“快去库里拿玉参拿来给你三少夫人煎茶。”

陈太医暗暗乍舌,心道这三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得宠,只是疲劳过度王爷便舍得拿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的玉参给她补养身体。玉参是指在参龄在百年以上,通体洁白透明如玉的老山参,玉参药性绵和效力长久,不象普通老山参那般强横,更适合女人补养之用。那年份长的老山参容易得,可是玉参却不易得,数百枝老山参中也未必能得一枝玉参。所以玉参的珍贵远在两三百年的老山参之上。

众人正在说话,彩裳从西厢房走出来,来到宁亲王爷面前屈膝说道:“回王爷,娘娘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可以请平安脉了。”

宁亲王爷点点头,向陈太医说道:“陈太医请。”

陈太医笑着应声称是,与宁亲王爷一起去了西厢房。萧泽到底也担心娘亲,仔细叮嘱杨梅和李嬷嬷好生服侍杜衡,便也匆匆追了上去。

西厢房中果然已经收拾的非常干净,就连极淡的血腥气都没有留下,宁亲王妃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睡容安宁平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陈太医上前诊了脉,然后笑着对宁亲王爷说道:“王爷放心,娘娘的身子只是些有虚弱,并无大碍。若是坐个双月子就更好了。”

宁亲王爷笑道:“好好,这个容易,原本就打算让她做双月子的。”

陈太医被引出西厢房,开了个排毒去瘀的方子,好让宁亲王妃更好的排出恶露,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他能做的了。陈太医开过方子拱手告辞,宁亲王爷自有一份好礼相送。

忙了这大半夜,抱朴园上下都累的不轻,可是宁亲王爷和萧泽却还不能休息,他们还得去审那个做手脚暗害宁亲王妃的稳婆。刚才宁亲王爷和萧泽都没有心思理会这个稳婆,只是命人好生看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