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爷一声令下,命人将那稳婆押入偏厅。稳婆面无人色,身体就象打摆子似的直哆嗦,看样子已经吓坏了。

“贱婢,何人指使你谋害王妃,还不从实招来,也免得皮肉受苦!”宁亲王爷一拍桌子怒吼起来。

将稳婆押上来的正是长随安吉,他听到王爷喝问,便伸手拽下堵住稳婆之口的帕子,那稳婆口中一松,便立刻紧紧闭上眼睛狠心一咬,咬断了她的大半根舌头。稳婆将断舌吐到地上,便地上痛苦的打起滚来。

宁亲王爷震惊的站了起来,瞪着那稳婆喝道:“请大夫,贱人想死,没那么容易!”有小太监应了一声飞跑出去,安吉则上前察看那半截断舌,然后来到宁亲王爷面前躬身说道:“王爷,齐根咬断的,只怕救不过来了。”宁亲王爷闻言大怒,攥起拳头将桌子砸的砰砰山响。

萧泽双眉紧锁,走到父王身边低声说道:“父王,这婆子必是怕自己熬不住刑招供才会如此,她必定是要保护什么人,儿子这就带人去查这婆子的家人。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

宁亲王爷点头道:“好,你快去。”

萧泽应了一声,立刻带人出府查找那稳婆的家人。这稳婆是内府送来的,萧泽便去内府查档,找到地址之后便带人赶往这婆子的住处。

稳婆家里的大门是半掩半敞着的,还不曾进门便能闻到浓浓的血腥之气,萧泽心头一沉,立刻带人冲了进来。院中,横七竖八的倒着五六具尸体,王府家丁上前查看一回,起身禀报道:“三公子,这些人是被乱刀砍死的,看上去象是劫杀。”

萧泽沉声问道:“可能看出死了多久?”

“回三公子,尸身还未凉透,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王府家丁躬身禀报。

萧泽恨恨的一拳捶向身边的大槐树,恨声道:“就晚了一步!仔细搜查,看还没有有活口!”

家丁们应了一声,立刻四散搜查,萧泽剑眉紧锁,在院中巡视一回,便抬脚走入屋子。东厢房的炕上有两个被杀死的小男孩和一个年青妇人,那妇人面部表情极为惊恐,想是醒着被杀死了,两个男孩儿却是在睡中被杀,脸上犹有酣睡之色。

萧泽探身仔细检查,突然“咦…”了一声,这三具尸体与外面的尸体都一样,尸身上满是乱刀砍过的痕迹,可是若那两个孩子也是被乱刀砍死的,脸上的表情不可能那么平静,他们应该很痛苦才是。

萧泽亲自上手解开其中一名男孩的衣裳仔细检查,果然发现在这些刀痕之中,有一刀最重最深,位置也在最致命的心口窝,从刀痕来看,是用唐刀直直刺入心脏一刀毕命的。萧泽看罢心中便有了结论。

必定是杀手先一刀毕命,再胡乱劈砍了数刀以遮掩痕迹。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萧泽立刻命人去提刑司请来以宋推官。这宋推官据说是著有《洗冤录》的宋慈的后人,于验尸之上有极深的造诣。同时萧泽也就算是报案了,京城之中发生灭门惨案,那怕被杀的只是一户普通人家,这案子也必上达天听震惊朝野。萧泽自然不能专断专行。

那宋推官一听说发生了命案,立刻带上验尸工具赶了过来,他来不及与萧泽寒暄便立刻开始验尸。宁推官验尸的结果证实了萧泽的推断,被杀的八个人全部是被一刀刺入心脏而死的。他们身上的其他刀痕是死后被人胡乱砍劈出来以混淆视听的。

“宋大人,这些人是一名稳婆的家人,这个稳婆因意图谋害我娘亲与弟弟被抓,父王审问之时,那稳婆竟咬舌自尽,父王这才命我赶紧来查她的家人。不想我赶来之时这些人已经被杀死了。”萧泽简单的讲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宋推官微微点头,脸色却比刚才更加凝重了几分。

宋推官断狱多年,堪破此案对他来说并不很难,只是此事涉及皇家阴私,倒叫他有些踌躇了…

☆、第一百九十八回灭门疑案(中)

“大人,有活口…”一声惊呼打断了宋推官的沉思,他立刻快步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萧泽皱起眉头快步跟了上去,刚才他已经命仔细搜查了一遍,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如今宋推官的下属便能发现活口呢?

萧泽与宋推官走到院子的西北角,就看见一名提刑司的捕头将一个看上去莫约六七岁,神情极为呆滞的小姑娘拽了出来。“大人,这个孩子藏在茅厕南墙边堆着的柴草文件底下。”那名捕头边说边走了过来。

这小姑娘在茅厕藏了许久,身上衣裳脏极了,味道也够难闻的,萧泽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是大家公子,自然受不了这种气味。可那宋推官却丝毫不嫌脏,上前蹲了下来,看着那小姑娘,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容,“小妹妹,你别怕,我是提刑司的宋清,你若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能把杀害你家人的坏人抓到大牢里。”

可是那小姑娘显然是吓坏了,她一句话也不说,目光极为呆滞。宋推官拉起小姑娘的手试了试她的脉相,摇头叹道:“这孩子吓坏了,须得下些水磨功夫才能让她开口说话。丁捕头,先把她带回提刑司,命婆子照顾着,回头再给她喝些定惊的汤药。”

一名捕快应了一声,上前拉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被杀死的稳婆一家人已经收移到院中,回头好一并运回提刑司,原本尸身上盖着白布,偏巧小姑娘经过之时一阵风儿吹过,吹翻了白布,露出那个原本在炕上被杀死的年青妇人。

小姑娘一看见这个妇人,突然挣脱捕快的手,扑上前哭喊道:“娘亲…娘亲…”

宋推官与萧泽一听到这个动静赶紧奔了过来,只见那小姑娘扒在她娘亲的身上放声大哭,宋推官见了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正说话间,一个红脸老苍头匆匆跑了进来,这人便是本处里正,他是被宋推官命人传过来的。“天啊…怎么会这样…陈家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老苍头一见院子里摆了数具尸首,吓的红脸变成了白脸,走路的双腿都哆嗦起来。

“赵里正,你可认识这个孩子?”宋推官问了一句。

赵里正赶紧上前说道:“认识认识,回大人,这是陈家的孙女大丫。大丫,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里正拉起陈大丫和气的问道。

“里正爷爷,有坏人!杀了我爹我娘…”显然赵里正与陈家挺相熟的,陈大丫一看到他便扑到过哭着叫了起来。

赵里正忙拍着大丫的背说道:“好孩子不哭,把你看到的都告诉大人,大人一定会为你家做主的。”

赵里正所说的大丫听到他的声音,

在赵里正的安抚下,陈大丫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抽泣着说道:“我肚子疼,娘让我自己去茅厕,二叔二婶起来做豆腐,有坏人从天上飞下来,杀人…”

宋推官与萧泽异口同声的叫道:“坏人长什么样?有几个?”

陈大丫吓的瑟缩着身子,小声道:“两个坏人,穿着黑衣服,看不见脸…”

萧泽皱起眉头,想来也是,执行这种任务的杀手通常都是蒙着脸着夜行衣,这个特征是够明显的,可也够无用的,凭这一点想把杀手乃至背后的主使之人挖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萧泽并不会审案断狱,对他来说这个线索和没有线索没什么区别,可是对宋推官来说便不一样了,有了这个小姑娘,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赵里正,你与陈家极相熟?”宋推官问道。

赵里正赶紧低头回答,“是,小人与老陈交情很深,两家也时常走动的。”

“哦,既是如此,你便与丁捕头一起将陈大丫送到提刑司,她是本案的唯一证人,需得好生保护起来。”宋推官想了想方才吩咐道。赵里正应了一声,与丁捕头护送陈大丫去了提刑司。

“宋大人,请您尽快查清此案,将结果告诉我们。我们不打扰宋推官办案,这便告辞了。”萧泽对宋推官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宋推官点点头,虽然他知道这案子只怕是要涉及皇家阴私,不过他是那种但凡有案子便要一查到底的性子,就算这案子通了天,他也要彻查到底。

萧泽回到王府,将事情的始未仔细禀报给他的父王,宁亲王爷双眉紧锁面色阴沉,能在京城之中如此轻易的灭人满门,这背后的主使之人必定有着不弱于宁亲王府的权势,这人到底是谁?宁亲王爷心中莫约已经有了大概的范围,左不过是皇家那些人罢了。

“泽儿,你速去沐浴更衣,随父王进官报喜。”宁亲王爷心念一转,立刻大声吩咐。

萧泽却有些迟疑,他摇头说道:“父王,娘亲和阿衡都在昏睡之中,若是您和儿子都不在府中,儿子担心会给奸人可乘之机,我们父子总得有一个人在府中坐镇。”

宁亲王爷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为父坐镇王府,你去宫中报喜,切记那三处都要跑个遍。”

萧泽会意,笑着应道:“父王放心,儿子必是要去给皇祖母皇伯父和皇伯母请安的。”宁亲王爷见儿子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萧泽去皇宫之前,特意将扣子留下来看守交泰园,虽然有父王坐镇,可是萧泽还是担心萧淅孙氏趁乱做怪,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倘若杜衡有什么闪失,萧泽一想到这个便不寒而粟,这样的后果他绝对无法承受。

萧泽出门上马,正要策马前行,突然有个家丁跑过来低声叫道:“三爷且慢。”

萧泽带住马缰皱眉问道:“什么事?”那个家丁将个寸许长,做工极为精细的鱼形铁牌递了过来,小声说道:“三爷请看,这是在陈家院中找到的。”

萧泽看到那鱼形铁牌,面色微沉,低声问道:“确是在陈家找到的?”

那家丁急的涨红了脸,忙说道:“回三爷,小人的兄弟在提刑司当差,早上他也去了陈家,这东西就是他找到的,当时人多他没敢说,刚刚才找了个空儿偷偷送过来。小人弟弟虽然没见识,却也知道这是内造之物,只怕宋大人也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倒不如将这东西交给您和王爷,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萧泽点点头,伸手接过那枚鱼形铁牌仔细收了起来,又赏了那家丁一只小银锞子,然后方说道:“做的好,回头叫你弟弟来见。”

那家丁自是欢喜的紧,忙跪下谢赏,萧泽叫起之后一抖马缰便往皇宫而去。

鱼形牌是宫中太监的身份牌子,正面刻某某处,反面刻名字,太监的等级不同,牌子的材质便不同,总管太监一级的用白玉鱼牌,副总管太监用青玉鱼牌,接下来便是金银铜铁木依次递减。用铁质鱼牌的小太监是仅仅比刚入宫的小太监高一级的杂役太监。就算是宫中杂使太监少说也有万儿八千之数,可有这牌子找起来人却也容易多了。

“碧薇宫钱喜。”萧泽心中默念着这五个字,却是有些为难。碧薇宫位于皇宫西北角上,是安置几代先皇留下的无所出低级妃嫔之处,在偌大皇宫之中,这碧微宫是比冷宫还冷宫的所在,宫中大约住着十数名太嫔太太嫔,起居由数十名低级宫女和杂使太监服侍,想查碧薇宫的杂使太监竟比暗查皇上皇后宫中的杂使太监还困难一些。

萧泽想了一回,查碧薇宫钱喜之事,只怕还得麻烦他的好兄弟萧绎。打定了主意之后,萧泽便先去宫中报喜,然后再秘密与萧绎联系。

萧泽在宫外递牌子,没多久便得到批准,他被直接引入太后宫中,原来太后微有小恙,皇上与皇后都在此侍疾。

太后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毛病,不过因有了年纪脾胃虚弱,又赶上天气热不思饮食罢了。她一听说生的最好的乖孙子萧泽求见,立刻来了精神,皇上便赶紧叫人将萧泽带到太后宫中了。

“给皇祖母皇伯父皇伯母请安。”萧泽未语先笑,看上去俊俏又讨喜,简直是秒杀所有老女性的绝佳杀器。

太后一见宝贝孙子,顿时头也不疼的身子也倦怠了,腾的坐了起来,连连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你有日子没来看皇祖母啦!”

萧泽起身来到床前,笑着说道:“皇祖母,孙儿是来给您报喜的,孙儿的娘亲于今日凌晨平安的为您添了一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孙子呢!”

老太后一听这话越发的开心,竟一下子掀开夹纱薄被,兴奋的叫道:“好好好,快来人,更衣,哀家要出宫看孙子!”真是老小老小,老太后如今越发象个孩子,竟然嚷着要出宫,哪里还有刚才恹恹的样子。

萧泽虽然是扶着皇祖母的,可他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皇上与皇后,皇上听说弟弟添了个大宝小子,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以萧泽对他皇伯父的了解,这样眯起眼睛的笑容表明他真的很高兴。可是皇后的反应却可圈可点了…

☆、第一百九十九回太后出宫

且说皇后听到萧泽禀报,说是自己的娘亲平平安安生下一个重达七斤六两的胖小子,眼神微微一闪,脸上虽然也浮起笑容,可笑容未达眼底,她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神色,还微微低了头。皇上正忙着扶太后,太后则是笑的眯缝着眼睛,母子二人都没有看到皇后那与素日不同的些微差别。若非萧泽处处留心,他必也看不出来。

皇后略略调试自己的心情,忙也探身去扶太后,笑着说道:“母后,弟妹才生了孩子,王府必是很忙乱,您没看王弟都没来么,您这会子过去,岂不是让王弟更加忙乱,弟妹也没法子好生坐月子,倒不如等孩子满月之后再宣进宫来,到时您想怎么看不行的?”

太后一听这话不高兴了,瞪起眼睛恼道:“皇后的意思是哀家不中用只会添乱么?”

皇后一听这话说的重,赶紧跪下低头请罪,惶恐的说道:“母后,臣妾绝无此意,儿臣只是担心母后凤体劳累,也怕弟妹不能好好休养。”

太后怒哼一声,瞥了儿子一眼,怒道:“皇上的意思呢?”

当今素来以孝治国,况且他与太后是亲母子,早年不得志之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过了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所以当今登基之后,对于生母更是百倍孝顺,太后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当然,太后原也是极明事理之人,从来不干政议事,所以母子感情越发比从前还亲厚一些。

当今笑着说道:“母后想去看看弟妹和小侄子,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只是母后您别着急,得让儿子仔细安排下去,也好让王弟准备接驾,您说行不?”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才露出笑影儿,拍拍儿子的手背说道:“好好,你去安排吧,可快着些。”皇上笑着应了,躬身告退下去亲自安排。

皇后还跪在地上,太后明明是看见的,可老太太心中气恼皇后刚才拦着不让自己去见小孙子,便故意不叫起,只对萧泽招手笑道:“泽儿,快说说你弟弟生的象谁?”

太后可以任性,可是太后身边之人却不能由着太后的性子行事,少不得要劝上一劝的。毕竟皇后是六宫之主,不可太下她的面子。只见太后身边的刘嬷嬷跪下笑道:“娘娘,您上回还说皇后娘娘送来的酥酪味道极好,老奴腆着脸求皇后娘娘派人教教老奴,日后您什么时候想用,老奴便能立刻为您制作了。”

萧泽亦跪了下来,乖顺的说道:“皇祖母,孙儿陪皇伯母一起跪着。”太后知道这是在为皇后求情了,想想素日皇后对自己也很孝敬,太后心中的怒意才散了个七七八八,对皇后说道:“皇后快起来吧,还是你得人心,你看泽儿和这老货都向着你。”

皇后忙站起来带笑说道:“谢母后,母后言重了,臣妾这便将作法写给刘嬷嬷。”就是因为萧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深圳市情,所以皇后暗暗记恨,竟是连提都不提萧泽一句。

皇后如今因为四皇子之事诸多不顺,皇上对她如今也是无爱无宠,不过是维持最基本的面子情儿,皇后的心性也没有了从前的平和宁静,竟有些牛心左性的影儿。这也让太后与皇上越发不喜皇后了。

“母后,让泽儿先陪着您,臣妾得回去准备给弟妹和小侄儿的礼物,回头也好随母后凤驾一起送过去。”皇后心中有事,便找了个借口请求起来。

皇后的要求合情合理,太后自不会阻拦,便命皇后离去。萧泽心中暗道:“这般好的机会我却无法抓住,若是此时派人探听,必能打探到许多真相。”

且不提萧泽的遗憾,只说皇后回到凤仪宫,屏退众人,只留下自小便服侍她的杨嬷嬷,低声问道:“宁亲王府之事可都处理干净了?”

杨嬷嬷低声回道:“回娘娘,那稳婆一家都处理干净了,赏下的钱物也都收回,除去稳婆的命令也已经下到了宁亲王府,只是还没有回信。”

皇后皱眉道:“那个稳婆才要最要紧之处,若不能及时封了她的口,杀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杨嬷嬷忙说道:“是,奴婢明白,奴婢立刻再去传消息。”

皇后摇头道:“不必了,太后要出宫去看宁亲王妃,此时不可再有任何动静。那婆子的手艺极好,怎么还会被发现?”

杨嬷嬷摇头道:“奴婢不知,血房之中除了那稳婆再没有我们的人,得不到任何消息,不过奴婢听说那府里的三少夫人是个懂医术的,有没有可能是那三少夫人看破了稳婆?”

皇后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不过已经在心里记恨上了杜衡。杜衡倒也不算是无辜躺枪,杨嬷嬷倒是说中了真相,可不就是她发现了稳婆在暗中使坏,才救下了婆婆与小叔子的性命。

“罢了,比着亲王妃的份儿准备一份贺礼。”皇后淡淡说了一句,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两年她诸事不顺,特别是今年,皇上太后几次落了她与四皇子的脸面,这让皇后很是烦躁,心中总有一种想要疯狂暴发的感觉。

杨嬷嬷知道皇后心情不好,可她是服侍了皇后将近四十年的人,自然比一般下人更有脸面,当然也比一般下人更为皇后着想,她轻声说道:“娘娘,太后和皇上都看着,要不要加厚几分?”

皇后郁郁的叹了一口气,烦闷的说道:“你看着办吧,不要比给大姐儿的厚就行。”大姐儿就是四皇子的庶长女。当日皇后为了给儿子做势,是比着亲王嫡长子还厚三分的赏格赏赐的。皇后只想着为儿子架势,却没有想到这样是明晃晃的打了儿媳妇的脸,皇后自己没有察觉,自大姐儿出生之后,她的亲儿媳妇与她便离了心。

杨嬷嬷应了一声,横竖宁亲王府那位刚出生的小爷并不是嫡长子,这尺度她就好拿捏多了。知道皇后心烦,杨嬷嬷自去准备好礼物,只将礼单呈给皇后过目,皇后看度冷冷说了一句:“白便宜了那个小崽子。”说罢便带着东西去了太后的奉圣宫。

皇上也已经亲自安排好太后出宫的一应事宜,命心腹太监总管李全服侍太后出宫,并着内府礼官随行颁赐恩赏。

萧泽随太后出宫,来到宁亲王府之时,宁亲王府中早就安排好接驾之事,宁亲王爷率子孙跪着接驾,太后步下凤辇,将小儿子拉起来,乐呵呵的笑道:“儿啊,快引母后去看你媳妇和孩子。”

太后年轻之时就是不那种八面玲珑之人,如今老了越发心思简单,一时只能想一件事,她满心想看小孙子,便忽略了跪在地上的二孙子和二孙媳妇和孙女儿萧灵。

萧淅与孙氏见自己这么大的两个人跪在太后面前,可太后连看都不看问也不问的,两人心中都极不是个滋味,他们不知道太后是没顾的上,还以为连太后都厌弃了他们。孙氏心中的凄苦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而萧淅则在心灰意冷之后生出一股反叛悖逆之心,他偏不信这个邪,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么,他还不信了,若不夺了这宁亲王府,他就白活一回。这两人拧巴起来,竟是不等到太后叫起就硬是不起来。

可萧灵却不这么想,她已经随着她的父王站了起来,安安静静的跟在父王身后,足见大半年的规矩她可没有白学。

太后身边的嬷嬷极为了解太后,又见萧淅夫妻不起来,便上前悄悄碰了碰太后,然后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萧淅和孙氏,这才引起太后的注意,太后惊道:“咦,淅儿和淅儿媳妇怎么还跪着?都起来吧!”

萧淅与孙氏差点儿没被太后给怄死,什么叫他们还跪着,你根本就没有叫起,他们敢站起来么。不管心中如何腹诽,可萧淅与孙氏都得规规矩矩谢恩站起来。

孙氏连番遭受打击,让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在站起之时孙氏有些头昏乏力,身体便有些个摇晃。萧淅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可孙氏却象是被什么蛇虫鼠蚁蜇了一般猛的避开,萧淅脸色一沉,倏的收回手,鼻中逸出一声轻哼。孙氏却只垂眸侍立,根本不理会萧淅。

太后年老眼花,自是看不到这点子小动静,可是太后身边多的是耳聪目明之人,她们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等回宫之后自会找个时机说与太后知道。

萧泽与父王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太后看到萧泽,才想起了萧泽那个极漂亮可爱的媳妇儿,便笑着问道:“怎么不见泽儿媳妇?”

宁亲王爷笑着说道:“母后不知道,泽儿的媳妇一直跟在柔柔身边服侍着,柔柔能平安分娩,泽儿媳妇当居首功,这孩子累坏了,一出来便累昏了,如今正沉睡不醒,太医说得让泽儿媳妇自己睡醒才行,儿子就没…”

太后轻拍了儿子一记,笑道:“母后又没有怪谁的意思,倒招了你这一大通话。哀家素来知道泽儿媳妇是个极好的,回头看过你媳妇和孩子,哀家也去看看泽儿媳妇,可怜见儿,那孩子真是难得!”

萧泽连道“不敢劳动皇祖母”,太后却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祖孙之间的亲昵之情溢于言表,看的萧淅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一般都是孙子,凭什么萧泽处处得意,而他却时时吃瘪。

太后被引入西厢房,此时宁亲王妃已经醒来,她见太后来了,忙想坐起来,太后赶紧上前按住宁亲王妃的双肩,笑着说道:“好孩子别动,你好生躺着。”宁亲王妃身子还很虚弱,见母后如此便也不再坚持坐起来了。

太后仔细端详着宁亲王妃的脸色,然后轻叹说道:“孩子,你受苦了。”宁亲王妃脸色苍白,双唇亦无血色,看上去象是大病一场,所以太后才会有此一说。

宁亲王妃含笑摇头道:“母后,儿媳不辛苦。能为王爷诞育骨血,儿媳甘之如饴。”

这个回答让太后极为满意,她笑着说道:“哀家就知道你是极好的。”这个儿媳妇可是太后亲自挑的,宁亲王妃又会来事儿,所以她就成了太后最喜欢的儿媳妇。在太后心中,皇后的位次还排在宁亲王妃之后。

许是有人说话打扰了初生小婴儿的清净,原本正睡着的宁亲王府的四公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可叫一个响亮,震的在场之人耳朵嗡嗡直响。太后听了这样有力的哭声,不怒反喜,连声叫道:“好好,真有劲儿,快把孩子抱过来。”

丫鬟忙将放在宁亲王妃内侧的小婴儿抱起来送到太后面前,太后接过来一看,不由怔住了,原来这孩子的眉眼儿并不特别象宁亲王爷夫妻,倒是象极了先帝。

“啊…这孩子生的真好!”太后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感叹。

宁亲王爷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眉眼儿极象他的父皇,只是这孩子并非皇子,象先帝之话是断断不可以说的,否则会招来当今的忌讳。便打岔笑道:“母后,儿子和儿子媳妇都生的不错,这孩子自然生的好。”

太后闻言轻啐一声,笑道:“你都是能抱孙子的人了,还这般没皮没脸的,你生的好?依我说泽儿才生的好,赶明儿泽儿和她媳妇生出的孩子必定是最好看的!”

萧泽脸上一红,他还是鲜嫩嫩的童子鸡,皇祖母这话口味可是有些重了。不过,一想到杜衡为他孕育骨血,萧泽便觉得浑身的热血全都涌上头顶,兴奋之情已经抑制不住了。

太后的思维很是跳跃,提到萧泽,她便又问道:“对了,泽儿可圆房了?”

这么直白的问话让萧泽满脸通红,只能低下头不说话了。还是宁亲王妃给儿子解了围,笑着回道:“回母后,泽儿媳妇得到腊月才及笄,等那孩子及笄之后才给她们圆房。”

太后点头笑道:“这样啊,泽儿,圆房之后一定加油,争取明年腊月就给皇祖母添个重孙子。”

萧泽听了这话也不顾不上不好意思了,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啊…”了一声,这任务会不会太重了?

☆、第二百回暗惊

因提到杜衡,宁亲王妃便又向婆婆狠狠夸奖了一回,太后听罢连连点头说道:“真真是个好孩子,泽儿你这孩子也不早告诉皇祖母,很应该重重赏那孩子才是。”

萧泽笑道:“皇祖母您可是怪错孙儿了,您不提,孙儿哪能上赶着夸自己媳妇呢?”

太后一听这话指着萧泽笑骂道:“你这小猴子越发淘气了,真真该打屁股!”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通禀之声,“回太后娘娘,三少夫人来了。”原来李嬷嬷杨梅等人觉得太后驾临,自家夫人若是不去见礼,现在得宠倒不算什么,万一将来有了什么事情,这事儿别再成了她们夫人的罪过,便想尽法子唤醒杜衡,杜衡也只是疲累的太狠了,李嬷嬷杨梅等人费了好大劲儿才将杜衡唤醒,杜衡听说太后驾临,少不得打起精神穿戴整齐赶了过来。

萧泽一听杜衡来了,眉头忽的一皱,一双腿似是有自己的主意一般,飞快迎了出去。是人都是从小过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萧泽那毛头小子疼媳妇儿的劲儿,因此太后与宁亲王夫妻都只是笑笑,再没有人指责萧泽的不合规矩。

“你怎么起来了?太医不是说让你好好歇着么?”萧泽快步迎出房门,只见自家媳妇由杨梅红菱搀扶着,脸色虽然不象早先那么苍白,可也没有什么血色,眼下的青黑还是那么的明显。

杜衡轻声说道:“听说太后娘娘来了,我总不能失了礼数。”

萧泽心疼的扶住杜衡,低声道:“你啊!皇祖母什么都知道了,心疼你还心疼不过来呢,哪里会怪你。”

杜衡没说什么,却也没有推开萧泽的手,在萧泽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之下,杜衡已经习惯了萧泽时不时的挨挨蹭蹭,再不会为这些事情与萧泽生分了。

萧泽扶着杜衡走进来,太后一见他们两个,眼前不由的一亮。杜衡头簪玉钗,身着艾绿衣裙,外罩玉色纱衫,她身材又纤柔,看上去就如早春新柳一般令人怜惜心动,而萧泽也是以玉冠束发,内着玉色素绢中衣外罩艾绿箭袖,这两人站在一处,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太后自是不会知道,如今她的宝贝孙儿的做衣裳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务必要与自家媳妇相配,除了男子不好穿用的极娇艳的桃红杏红等色之外,萧泽衣箱里的衣裳与杜衡七成以上的衣裳都能找出相配套的。而且还都是同样的材质,萧泽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杜衡是两口子。

宁亲王爷夫妻倒是见惯了不以为怪,只笑着看两个孩子行了礼,太后知道杜衡身子不好,杜衡刚刚拜下还不曾跪倒,太后就急急说道:“快把三少夫人扶起来,好孩子,到皇祖母这里来,你的事儿皇祖母都听说了,真是难为你了!”

杜衡与太后只有两三次的接触,原本并不很亲近,可是自从苗王老太后来京城一趟之后,杜衡便对与曾外祖母一般的老太太产生了孺慕之情,因此说起话来听上去也亲近了许多。

“皇祖母,孙媳不孝,没有迎接您,还请您恕罪。”杜衡轻轻柔柔的说道。因为身体虚弱,杜衡的声音并不清脆响亮,略显低哑的声音反而别有一番韵味,听上去比那清脆的声音让人更舒服一些。

太后拍着杜衡的手笑道:“好孩子,快别这么说,皇祖母知道你是累狠了。不怕,咱们皇家要什么珍稀药材没有的,你只管好生将养,快些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杜衡微微欠身说道:“多谢皇祖母关心。”

宁亲王妃想起一事,便对婆婆笑着说道:“母后,说起来咱们还真委屈了若儿这孩子,她进门之后便诊出了儿媳的身孕,因儿媳怀相不好,都是这孩子每日精心照顾的,原本该给这孩子举行的认亲宴也不能进行,这都快一年了,若儿还不怎么认识咱们家的亲戚们呢。”

太后听了这话立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赶明儿你出了月子,带着泽儿媳妇进宫,哀家在宫中为这孩子举行认亲宴。”横竖宁亲王府的亲戚们七成以上都有进宫赴宴的资格,在宫中举行认亲宴,无异于给杜衡最大的体面。

这正是宁亲王妃开口的用意。萧泽如今品级并不高,若是依着品级,杜衡见了那些亲戚们可算得见人就得行礼,宁亲王妃可舍不得。若是由太后亲自主持杜衡的认亲宴,这份量可就不一般了,也好让能些人收起轻忽之心,杜衡进入这个圈子便不会太辛苦了。

萧泽听了这话却是皱起眉头,以他的聪明,当然能想到娘亲为何会提出此事,原本不屑于争什么的萧泽此时却有了别的想法,那怕只是为了让他的媳妇儿不必见人就行礼,他少不得要显出些本事,快速提高自己的地位了。

宁亲王爷也明白妻子的心思,他心中也有了计议,如今王府世子之位空悬,倒不如…

杜衡天性淡泊,从来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正想婉拒,可萧泽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杜衡扭头看了萧泽一眼,只见萧泽轻轻摇了摇头,做出“不要推辞”的口形。杜衡秀眉微蹙,却还是向萧泽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有了年纪本就好热闹,便对儿子媳妇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日子就定在九月十八,那时你也坐完月子,天气也不冷不热正好一家人高乐。”

宁亲王爷听太后将日子定在两个月以后,立刻笑着说道:“好好,就听母后的安排。”

太后拉着杜衡的手笑着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赶明儿皇祖母给你补一个最最盛大的认亲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杜衡只能躬身谢恩,太后还笑着说道:“你们娘俩可都得快些把身子养好了,还有哥儿,对了,给孩子起什么名儿?”

宁亲王爷笑道:“此事正要向母后禀报,您看”源“字可好?”萧泽这一辈儿,除了当今诸皇子从“纟”旁,其他宗室子弟起名字都是从“氵”字,所以宁亲王爷便给儿子选了个“源”字。

萧泽立刻将“源”字写给皇祖母看,太后看后点头说道:“好好,这个字好,我们宝贝儿有名字了,就叫源哥儿。”一直被太后抱在怀中的小婴儿似是因为有名字而高兴,两只小手挣出襁褓挥舞个不停,别提多有劲了,喜的太后连声叫好,一个劲儿说道:“源哥儿真棒!这小胳膊小腿儿真有劲,将来必能做个大将军!”

太后知道儿媳妇与孙子媳妇都要休息,便没有在产房多做逗留,还立逼着杜衡赶紧回房歇着。母子们出了西厢房,来到正厅落座用茶,此时相陪的便只有宁亲王爷与萧泽这父子二人了。

太后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一对孙子和孙子媳妇,便问道:“淅儿和他媳妇呢,怎么没见着?淅儿纵不方便,他媳妇也该来服侍才是。”这话明晃晃是对萧淅孙氏不满了。

宁亲王爷娶头一个妻子之时,太后份位低做不得主,偏萧淅的生母又自恃身份高贵,没把出身不高的婆婆看在眼中,当时先皇的皇后还在,她便只顾着讨好皇后去了。所以太后对于萧淅的生母也只是面子情,甚至萧淆萧淅还受了他们生母的连累,并不得太后喜欢,太后喜欢的是萧泽与萧灵兄妹。

宁亲王爷虽然打从心底厌弃了二儿子,可是萧淅到底还是他的儿子,且又有将萧泽定为世子的念头,对于萧淅,宁亲爷只想让他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一辈子也就算了。所以便笑着说道:“淅儿近日身子不好,儿子便没有让他上来服侍。”萧淅的身子可不是不好么,连着挨了两回打,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再加上忧愤伤心,他的身体能好才怪。

太后皱了皱眉头,方不再说什么。不过宁亲王爷还是打发人将萧淅夫妻叫了过来。

其实原本按着规矩萧淅夫妻应该随侍的,可是刚才他们夫妻二人见太后眼中根本没有他们,萧淅因为诸事不顺越发性情乖张,而孙氏则因为丈夫私蓄娼妓为外室,还让那妓子怀了身孕之事羞愤难当,已经与萧淅分房一个多月了,连句话都不与萧淅说的。心灰意冷的孙氏连丈夫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在乎自己行为是否会惹太后不快呢。甚至孙氏还希望太后不高兴,若是太后能让萧淅休了自己才最好不过的。

没过多一会儿,萧淅与孙氏被叫到了抱朴园,两人一前一后如陌路人一般走过来,全无萧泽与杜衡并肩携手的亲昵。而且萧淅脸色青白,孙氏脸上也没有什么红润,这连貌和都做不到的夫妻看上去就透着一股子败景儿。让人一看便心中不喜。

特别是太后这样有一年纪的老人家,更是不爱看这灰败之色,同样是身体虚弱,杜衡给人的感觉是柔弱却有生气,而萧淅孙氏却通身暮气,明明刚二十的年轻人,可看上去却如垂垂老朽一般。故而萧淅孙氏一走进来,太后的寿眉便紧紧皱了起来。

萧淅孙氏上前行礼,太后缓声叫起,沉沉道:“淅儿和你媳妇气色都不好,莫是有什么症候?”

萧淅强自打起精神说道:“谢皇祖母关心,孙儿还好,只是因为苦夏才会如此。”此时夏日将过,萧淅这个理由倒也算能说的过去,但凡苦夏之人到夏日之时的确是很煎熬的。

太后点了点头,看向孙氏问道:“你也是苦夏么?”

孙氏摇了摇头,跪下说道:“回皇祖母,孙媳不是苦夏,是心中郁郁不安才会如此。”

太后皱眉问道:“哦,你有什么不安的?”

孙氏抬头看着太后,凄声说道:“孙媳嫁入王府已经三年了,却一无所出,孙媳惭愧万分日夜难安。”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来如此,这儿女是缘份,急不得的,你们还年轻,日后总会有的,也不必太过焦虑。”

这不过是套话,太后对萧淅夫妻不过是面子情,否则一准儿说赐太医为萧淅孙氏调养身体了。孙氏心知肚明,只得磕头谢过太后安慰,心中却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