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岂肯让皇后得脸,她立刻挺着大肚子,吃力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是欢喜又是伤感的说道:“可说是呢,咱们老七真真是个有后福的孩子,能娶上这么好的媳妇,我们那薄命的姐姐要是能看到老七娶了这么好的媳妇,那该有多欢喜啊!可怜姐姐命薄,竟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皇后一听容妃之语,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当年萧绎生母之死,与皇后脱不了干系,这事宫中之人影影绰绰都知道一点儿,只不过没有确实证据。容妃偏在此时提起萧绎的生母,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太后也不高兴,有了年纪之人忌讳多,她自然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死去之人。更何况萧绎生母之死是早已沉寂的宫中阴私,太后越发不愿意听人提起。

“容妃身子沉,何况你们之前也都是认识的,便不必在此候着了,来人,送容妃回宫安胎。”太后心里不痛快,自然不会给容妃体面,当下便毫不客气的吩咐起来。容妃万没想到太后这么不给面子,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却不得不微微欠身谢恩,如今她身子沉,太后已经免了她的跪拜之礼。

容妃被送走之后,剩下的人都安分多了。她们与宁亲王府和七皇子都没有过节,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一番热闹的认亲宴便开始了。太后命伍静贞与杜衡站在自己的身边,皇族亲贵们按着身份品级上前行礼,太后便一一介绍,伍静贞与杜衡上前见礼问好,如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她们两人才算是将宗亲们认了个全。自此伍静贞与杜衡便有了正式参加社交活动的资格。

众人厮见已毕,太后便让伍静贞与杜衡去和平辈的妯娌们说话去了。除了皇子妃们,她们还有好些做世子妃公子夫人的妯娌们。这些年轻媳妇可是未来大梁皇族亲贵的主力,那一个都不可小视。

说起来杜衡如今的身份并不高,她的丈夫萧泽只是王府公子而非世子,不过众人见太后如此抬举杜衡,却对同样是孙子媳妇的萧淅的妻子孙氏不理不睬,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这宁亲王府世子之位已经是三公子萧泽的囊中之物,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所以大家都围着杜衡有说有笑,而孙氏却被冷落在一旁。

这般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孙氏心中恨意已经积累到了顶点,她双手交握,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抵着孙氏右手手心,那抹冰凉之意直沁入孙氏的心底。看着杜衡神彩飞扬,唇角含着浅笑与众位夫人说话,一派从容自在的神色,孙氏心中最后一点儿底线彻底崩塌,她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她得不到的,杜衡也休想得到,那怕是死,她也要拉着杜衡甚至是宁亲王府做垫背,要死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认亲宴设于奉圣宫的紫微殿,男女分坐于内外殿。做为今日认亲宴的主角,伍静贞杜衡先得在太后席前服侍一回才能退下坐席。只见伍静贞执箸杜衡奉酒,两人来到太后面前,清亮亮的唤一声“皇祖母…”,乐的太后眉眼儿都笑开了,只等着杜衡为自己斟酒。

碧色酒浆从白玉九龙执壶壶嘴中流出,斟入白玉镶金的高脚酒杯之中,酒浆一出,正在斟酒的杜衡脸色刷的变了…

☆、第二百二十回宫宴风波(中)

杜衡脸色微变只是瞬间之事,她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杜衡心念飞转,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只见她斟酒的动作非但未停,反而越发大了些,酒浆如飞流之瀑倾入酒杯之中,瞬间就溢出杯外,打湿了高脚玉杯的杯柄。太后是独坐一席的,她和她身边的宫女都看到杜衡突然有些夸张的斟酒动作。太后微微皱眉,心中暗觉奇怪,以她几次与杜衡接触来看,杜衡不是这种手上没有分寸之人,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犯下这么不靠谱的错误。

杜衡见杯托湿了,立刻拿出一方绣着海棠的帕子折了两道,刻意用绣着海棠花图案的地方擦拭杯托。然后悄悄将被酒浆浸湿了的海棠图案亮给了太后。太后见原本用银丝绣成的清丽海棠突然变成了漆黑之色,心下立时大惊,伍静贞与旁边服侍之人眼睛也都是雪亮的,自然也看到了这让她们震惊的一幕,众人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翻着了惊天巨浪。

太后自从入宫到现在已经经五十年了,她非但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还成功保护了两个儿子,长子还登上帝位成为天下至尊,自然也不是毫无手段之人,如今不过是老了不爱问事儿,而且与太后共同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才让人以为她就是个糊里糊涂每日只知道高乐的老太太。

下毒这种事情太后少说也经历过几十次了,所以她压根儿没有丝毫的惊慌,还笑着向杜衡眨了眨眼睛,就象个淘气的孩子。伸手端起了杜衡刚刚擦拭完杯柄的玉杯。杜衡不确定太后到底有没有数,忙轻轻唤了一声:“皇祖母?”

太后笑了笑,一手举袖遮挡,一手做势将酒杯往唇边送,以杜衡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太后手中的玉杯根本就不曾沾唇,杯中的酒浆如线一般倾倒下去,尽数被太后膝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厚实帕子吸了去。

看到这一幕,杜衡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暗暗为太后竖起了大拇指,太后有了防备,她就不用担心了。

杜衡能看到的,伍静贞也能看到,她也是灵透的,假做失手跌了手中的镶金象牙箸,太后身边的宫女便立刻奉上了一双错金银箸,伍静贞用这双银箸夹菜,菜中有毒没毒一看便知,太后这一席上的众人心里才算是踏实了一些。

杜衡将酒斟出了杯子,伍静贞失手跌了象牙箸,原本这都是可以被挑剔之事,不过太后不发怒,还笑咪咪的看着两个孙子媳妇,一副怎么看怎么满意的表情,因此皇后等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在心中暗暗妒忌,万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偏着杜衡与伍静贞。到底太后是只是偏着这两个孙子媳妇还是偏着她们的丈夫,众人自有猜想。

布酒奉菜之后,太后便命两个孙子媳妇回她们自己的席位上去,伍静贞坐下五皇子妃的下首,杜衡则与孙氏同席。

孙氏坐在底下,只是看到太后举杯饮酒,却不知道这酒浆连半点都不曾入了太后的口,故而只用右手抚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焦急的等待着太后毒发,等着皇上降罪于奉酒的杜衡,只要太医进来一验,便能查出酒中有毒,而那壶酒在送上来之前是验过毒才送到太后席上的,验毒之后只是有杜衡与送酒的宫女接触过酒壶,能被挑选过来送酒壶的自然都是忠心之人,偏杜衡又有苗山背景,让人怎么想都会觉得她就是下毒之人。

可是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太后又用了两杯酒,可还是没有毒发,孙氏不免沉不住气,暗自着急起来。杜衡就坐在孙氏身边,孙氏隐隐不安之态尽落在杜衡的眼中。杜衡倒没想到孙氏就是那下毒之人,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孙氏也不是头一回进宫,她不应该这么紧张啊。

孙氏见太后迟迟没有毒发迹象,也知道必是那个环节出了岔子,她偷偷侧目看了杜衡一眼,只见杜衡神色如常什么都看不出来。孙氏极为痛恨杜衡这种对什么都淡淡的,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一时之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悄悄用帕子擦了擦那枚红宝石戒指,然后将帕子收入袖中,就在这收帕子的过程之中,她的帕子角好巧不巧在在那道金玉满堂上拂过,一星星儿如灰尘般细小的白色粉末就落在了菜中。

孙氏今日也是用尽了心思,她知道杜衡偏好素食,而席面上只有那道金玉满堂是用雪白的笋丝和黄灿灿的金瓜丝放入掏空的香瓜之中蒸出来的,其他全是肥鸡大鸭子的油腻菜品,杜衡除非不吃,若吃,必定只会动这道金玉满堂。孙氏的确没有料错,可是有一点她不知道,那就是杜衡有个对味道极其灵敏的鼻子,她可以轻易闻出寻常人根本就闻不到味道,并且分辩出那是什么的味道。

就象是现在,杜衡夹了两条细细的笋丝,原本是要送入口中的,可是一缕极淡的味道飘入杜衡鼻端,杜衡面色未变,只随意的将笋丝放入面前小碟之中。孙氏心中一惊,忙问道:“弟妹,怎么不吃了?”

杜衡淡淡道:“没什么,突然不想吃了,二嫂多用些吧。方才我尝过这道金玉满堂,味道挺不错的,二嫂不尝尝么?”

孙氏那敢吃那加了料的金玉满堂,忙搛了一片胭脂鹅脯送入口中嚼了起来,只是嚼了两三口便胡乱咽下,然后就轻声说道:“弟妹既喜欢金玉满堂,就该多用些,这宫中的御膳可不是常有机会吃到的。都是极难得的美味呢。”

杜衡浅浅一笑,淡淡说道:“是么?不过我还是觉得家里的饭菜吃着更香甜些。”

孙氏见杜衡不再吃那道金玉满堂,她不知道是杜衡识破了菜中有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中很是惴惴不安,整个人瞧上去便有些个魂不守舍,她也不敢再深劝,只能低头以吃菜来掩饰心中的惊慌,不知不觉竟吃了小半盘的胭脂鹅脯,而杜衡知道孙氏因为嫌鹅脯口感不够细腻又有些许异味,所以平日里并不吃的。孙氏的异常行为与金玉满堂中与太后酒壶之中的毒完全一致这两点已经能让杜衡确定下毒之人就是孙氏,只是她想不明白,孙氏为什么要下毒?

这是杜衡与伍静贞的认亲宴,她们二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所以杜衡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孙氏为什么要下毒,不过她已经知道孙氏就是下毒之人,防备起来也就容易多了。今日杜衡带在身边服侍的是杨梅,她服侍杜衡的时间最长,是杜衡最信任之人,而且也最能领会杜衡的意图。

杜衡借口更衣,带着杨梅去了净房。路上,杜衡低声吩咐一句,杨梅便立刻明白了,她轻轻应了一声,就象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服侍主子更衣净手,然后又回到了席上。杨梅回来之后,服侍孙氏的丫鬟突然觉得膝弯一麻,整个人便歪跪在地上了。孙氏一惊,忙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丫鬟臊的满脸通红,低头小声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腿麻了站不起来。”

孙氏双眉皱起,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她也不便发作。倒是杜衡在一旁淡淡说道:“二嫂的丫鬟既然不适,不如先退下歇会儿,杨梅,你多服侍二少夫人一些。”

杨梅赶紧轻声应下,孙氏想推辞又怕把动静闹的更大,只能点头应了。宁亲王妃见儿媳妇的席面上有些小动静,便打发彩霓过来看看,杜衡与彩霓简单一说,彩霓便将孙氏的丫鬟扶了下去,她原本是宫女出身,安排这种小事情还是很方便的。

没有什么人留意到这小小的动静,甚至是太后酒中被下毒之事除了太后伍静贞杜衡以及有限几个宫女知道之外,再没有人知道方才竟然发生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众人只是看到这繁花似锦的热闹,心中有的除了对伍静贞与杜衡的艳羡之外便是思考自家是不是应该改换孝忠的皇子?看太后的意思,显然是要捧七皇子的。

宫宴散后,宗亲命妇们行礼告退,太后却是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笑着说道:“源哥儿呢,哀家还没稀罕够,快抱过来。”宁亲王妃应了一声,赶紧将小儿子抱到太后面前,太后抱着源哥儿不放手,只笑着说道:“你们等会儿,让哀家与源哥儿玩一阵子再出宫。”

众命妇见太后稀罕不够小重孙子,虽然羡慕却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毕竟源哥儿根红苗正,是太后嫡嫡亲的重孙子,何况源哥儿如今长开了许多,真是越看越象先帝爷,虽然这话没有人敢明着说,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这话不必说也心知肚明。于是忙都告退出宫,只是留下了宁亲王府众人。

宁亲王妃还以为太后真的就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可杜衡却知道太后是为了酒中被下毒之事想留她询问。只是有孙氏心中七上八下着实不安的紧,连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也显得越发苍白了…

☆、第二百二十一回宫宴风波(下)

认亲宴散席之后,诸位命妇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只有宁亲王妃带着两个儿媳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被太后留了下来,就连皇后想留下来都被太后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皇后心中极为不快,却不得不陪着小心的告退,她今日是得了皇上的特旨才能从凤仪宫出来的,若是今日表现的好,或许当今就不再禁她的足了。倘若她触怒了太后,只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太后真的逗弄了源哥儿一阵子,源哥儿到底是还是个小婴儿,玩不了多一会儿就犯困打起了呵欠,太后便命孙氏与萧灵带着源哥儿到西偏殿暂时安置。

孙氏心中惴惴不安,可又不敢违背太后懿旨,只得与萧灵一起行礼退下。宁亲王妃见此情形,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可脸上却不动神色,只是陪座在太后下首。

孙氏萧灵带源哥儿走后,太后一使眼色,在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嬷嬷便都退了下去,最后一个退下的嬷嬷还小心翼翼的殿门仔细的关了起来。

“母后?”宁亲王妃轻声问了一句。

太后笑着说道:“泽儿娘亲,你也不用太紧张,哀家让你们留下来,是刚才宴上出了些小状况,若非泽儿媳妇机敏聪慧,哀家这会儿也不能平平安安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宁亲王妃大吃一惊,嚯的站起来冲到太后的面前,紧张的问道:“母后,您真的没事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轻轻拍拍儿媳妇的手背,笑着说道:“母后没事儿,泽儿真的娶了个极好的媳妇,刚才就是她发现酒中有毒,才故意将酒斟洒的,还悄悄向哀家示警,哀家才没有中了算计。说来倒是奇怪,哀家已经有十来年不曾被人下毒了,倒是勾起哀家从前的许多回忆。泽儿他娘,你才出了月子,还要多休息,先坐下歇着,泽儿媳妇,你过来,与皇祖母细细说说。”

杜衡应声上前,只说自己的鼻子对气味特别敏感,刚才斟酒之时,酒浆泛着淡淡的腥气,而杜衡知道太后用的是最为绵软的果酒,正常的味道是酒香中泛着淡淡的果香,绝对不应该有腥气。她这才多留了个心眼,想再次试毒后再行奉酒。果然一试之下,用银丝绣成的海棠就变成了暗黑色,这就说明酒中有毒,她当然得向太后示警。

太后听罢杜衡的解释,微笑点头道:“象泽儿媳妇这么心细如发的孩子真是难得的很,泽儿媳妇,你今日救的皇祖母,皇祖母可得重赏于你,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什么都不用顾忌的。”

杜衡丝毫没有迟疑的直接说道:“保护皇祖母原是孙媳的本份,皇祖母平安无事孙媳心里就踏实了,孙媳不要任何赏赐。”

太后看向杜衡,一双阅尽世情的眼睛里爱着慈爱的笑意和一抹有些让人看不透的情绪。“真是个实诚孝顺的好孩子。皇祖母知道你是个懂医药的好孩子,你与皇祖母说说,那到底是什么毒,十多年没被下过毒了,皇祖母的脑子和反应都不行喽!”

杜衡屈膝轻声说道:“回皇祖母,适才孙媳只是觉得酒有问题,也不曾辨出到底是什么毒,皇祖母若是想查出酒中之毒,还得再仔细查验。”

太后笑着说道:“这个容易,来人…”

少倾,一名宫女迈着小碎步子飞快走了进来,太后微笑说道:“将刚才席上那壶酒取来。”

宫女应了一声,将那大半壶残酒取来后便又退了下去。太后示意杜衡上前验看,正在此时,殿外传来萧泽响亮的声音,“皇祖母,孙儿能进来么?”

太后看了杜衡一眼,眼中含着一抹调侃的笑意,扬声道:“泽儿进来吧。”

萧泽急匆匆走了进来,向祖母与母亲行了礼,便站到了杜衡的身边,太后笑着说道:“泽儿,你真的娶了个好媳妇儿,今儿若不是你媳妇机敏,皇祖母就要中毒了。”

萧泽吓了一大跳,忙抓住杜衡的手急急问道:“阿衡,这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怎么?”

杜衡轻轻摇头,面上泛起一抹红晕,低低说道:“我没事…”,在太后的允许之下,杜衡简单将事情说了一回。

萧泽面色一沉,立刻向太后行礼说道:“皇祖母,这事必要一查到底,将凶手揪出来明正典刑才行。”

太后点头道:“哀家亦是此意,只是此事不可声张,你媳妇又是个懂医药的,这才将她留下来辨毒。”

萧泽立刻说道:“皇祖母,这里不便辨毒,不若由孙儿陪着阿衡到偏殿仔细辨认,您和娘亲也好稍做歇息。”

太后奇道:“泽儿你也识得毒药么?”宁亲王妃亦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过来。

萧泽笑着说道:“回皇祖母,孙儿近日也读了几本医书,对医药之事兴趣正浓,请皇祖母恩准。”

太后了然的笑道:“这却更好了,你们小俩口唱夫随也是美事一桩,去吧,源哥儿在西偏殿睡着,你们便去东偏殿吧。”

萧泽自大婚之后便经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对于奉圣殿的楼台殿宇无一不熟,便携了杜衡的手去了东偏殿。进入房间之后,杜衡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萧泽捂住口唇,只见他凝神静气的听了一会儿,方才松开手压低声音说道:“阿衡,声音小些,说简单些。”

杜衡点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是赤鲀,二嫂下的。”

萧泽听了这话也是一惊,皱眉低声音问道:“怎么是她?赤鲀是极为罕见之毒,她从哪里得到的。阿衡,你是怎么查出来的,难道是?你要不要紧?”

杜衡如今与萧泽已经有些个心意相通了,萧泽的话说的没头没脑,她心里却是很明白,便轻轻摇头说道:“我没事,她在菜中下毒,我及时发现了。”

萧泽松了一口气,抓着杜衡的手说道:“这就好这就好,阿衡,我真怕你有事。她为何对皇祖母下毒又对你下毒,这…想不通啊…”

杜衡也摇了摇头,蹙眉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阿泽,你说这事我们要不要如实向皇祖母禀报?”

萧泽皱眉沉思许久,低低说道:“告诉皇祖母是赤鲀毒,暂时不告诉是什么人投毒的。”

杜衡眉头皱起,沉默的点了点头。萧泽生怕杜衡误会,忙低声说道:“阿衡,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等回家我再细细向你解释。”

杜衡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萧泽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杜衡这句话立时飞扬起来,他激动的紧紧抱住杜衡,兴奋的都说不出话来,可是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又不足以让萧泽宣泄激动的心情。他猛的在杜衡的面颊上重重的吧叽一口,惹的杜衡一把推开萧泽,气恼的瞪着他,小脸儿因为激愤羞恼也晕上一抹绯红。

萧泽难得一亲芳泽,而且他发现杜衡的羞意远多过恼意,他便象只刚刚偷到一条大鱼的猫儿一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杜衡可没有萧泽脸皮这么厚,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嗔道:“还不快去向皇祖母禀报。”说罢便率先向房门走去。

萧泽赶紧应了一声,拿出随身的帕子倒了些毒酒在上面,然后将湿帕子收到荷包之中,杜衡皱起眉头,走过来将萧泽的荷包抢下来丢到桌上,然后拿出两只荷包,将荷包中的药丸并到一处,再将那只放着毒酒帕子的荷包放回自己的荷包之中。

萧泽嘿嘿裂嘴一笑,他知道杜衡放药的荷包全都是用不透风不透水的鲛绸做内衬的,这样存放毒帕子更保险安全一些。萧泽很自恋的想道:杜衡心里还是很有自己的。

小夫妻两个回到太后面前,由萧泽向太后禀报结果。“回禀皇祖母,这酒中的毒是赤鲀,是以一种通体赤红如血的海中鲀鱼血制成的,毒性极强,而且发做时间极快,中此毒者根本来不及求治便会身亡。”

萧泽简明扼要的解说一回,听的太后暗暗倒抽一口凉气,一种后怕涌上心头,身上也出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

“啊!多亏泽儿媳妇机警,否则…后果真是不堪想象!”太后喃喃说道。

萧泽立刻又说道:“皇祖母,孙儿不知是何人有歹毒至此,她不止要害皇祖母,还要害孙儿一家,甚至连还不到百日的源哥儿都不放过。酒是孙儿的媳妇奉上的,倘若…孙儿一家都百死莫赎。求皇祖母一定要查出真凶啊!”

太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泽儿放心,皇祖母一定会彻查到底,不论下毒之人是谁皇祖母都绝不饶恕!”太后说此话之时是咬牙切齿的,眼睛是看向凤仪宫方向的,想来她还没有调查便已经将目标锁定为居于凤仪宫中的皇后。

宁亲王妃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可再往下说,便起身向太后行礼说道:“母后,时候不早了,您也累了一日,很该早些休息,儿媳这便带着孩子们出宫,改日再带源哥儿来给您请安。”

太后脸上也微显倦意,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第二百二十二回明松暗紧

在回王府的车上,孙氏的脸色青灰,双手紧紧交握,右手死死的盖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硕大红宝石戒指,双唇紧紧的抿着,一句话都不说。坐在她身边的萧淅脸色也很难看,他溜溜等了一整天,却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如今杜衡已然平安无事的坐着马车回府了,显见得孙氏没有得手。

“怎么没有得手,到底出了什么纰漏?”萧淅压低声音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孙氏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防备的极紧,没有机会。”孙氏可不敢将自己节外生枝,悄悄在太后酒中下毒之事说与萧淅知道。

那赤鲀毒是萧淅交给孙氏的,目的自然就是毒杀杜衡这个碍眼的钉子。当时四皇子将赤鲀交给萧淅之时,同时也给出了时间期限,萧淅必须在一个月之内除掉杜衡,萧淅再三苦求,四皇子才松了口,将时间宽限至除夕之前,倘若萧淅让杜衡活过了今年除夕,这赤鲀之毒便是赏给萧淅的新年赏赐。如今转眼已经到了十月,萧淅好不容易想出在认亲宴上下毒的法子,不想却被杜衡识破,往后再想对她下手可就更难了。

“杜氏可曾发觉你下毒之事?”萧淅犹自不死心的问道。倘若杜衡不曾察觉,他便还有机会。

孙氏皱起眉头疑疑惑惑的说道:“应该没有吧。殿内有那么多人,她也不曾亲眼看到我动手,应该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萧淅听了这话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这就好,还有两个月,再找机会吧。你务必在除夕之前办好此事,否则恪郡王那边就不好交待了。只要你做成此事,我必让你当上王妃,享一世荣华富贵。”

孙氏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若没有当上王妃的承诺,她再不会答应萧淅做这件事情。这大半年以来孙氏受尽煎熬,她如今有两样最最看不得,第一是别人夫妻恩爱,第二便是看不到别家品级比她高的尊贵诰命夫人。而杜衡正犯了她的第一条忌讳。

不独整个宁亲王府,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宁亲王府的三公子宠妻无度,直把杜氏夫人宠到天上了。而孙氏又是见天儿与杜衡生活在同一府第之中,她的感受自然会比任何来的更加强烈,受到的刺激也就更加的浓重。如今的孙氏早已经心理扭曲到了变态的程度。其实她与杜衡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可是她现在活着的目的竟然只是杀死杜衡。

在后头一辆马车上,萧泽也正在与杜衡说话。“阿衡,我刚才不让你说出是二嫂下毒,是因为不能为着打老鼠而伤了玉瓶,她现在还是我们宁亲王府的儿媳妇,动她,不独伤了王府的脸面,还会让我们王府受到牵连。我倒是不在乎,可是王府是父王娘亲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王府毁在那个女人的手中。”萧泽觉得还是应该向杜衡仔细解释,便低声说了起来。

萧泽说完这番话,却没有听到杜衡的回应,他侧头一看,只见杜衡靠着靠枕闭着双眼,竟是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杜衡每与萧泽同乘一车,便有了小睡片刻的习惯。萧泽摇头一笑,轻轻将杜衡揽入怀中,为她调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撩起车帘向外轻声吩咐道:“慢些,稳些…”车夫得令,果然车速比刚才更慢,也比刚才更加平稳了。

一行人回到王府,宁亲王妃遣人过来传话,让萧淅萧泽四人各自回房休息,不必再到抱朴园服侍了。

这一夜,宁亲王府之中或许只有萧泽与杜衡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萧灵睡的踏实,宁亲王爷与王妃还有萧淅孙氏可都难以入眠,宁亲王爷与王妃因为太后被人下毒而惊惧不安,萧淅与孙氏则是心怀鬼胎惶惶不可终日,自然难有安稳的睡眠。

次日一早,杜衡与萧淅还是从交泰园步行到抱朴园请安,在抱朴园门口遇到了萧淅孙氏夫妻,萧泽与杜衡淡笑着招呼道:“二哥二嫂来的早。”

萧淅与孙氏忙也笑着应道:“我们也不早,三弟三弟妹这不也是前后脚来的么。”

正说话间,萧灵也来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心情很是轻松愉快,只听她脆声笑道:“你们来的都早,就我来晚了。”

萧淅一看到萧灵,便立刻玩笑着问道:“灵儿,昨儿皇祖母特意留下你们,莫不是赏了什么私房好东西?”

萧灵虽然被嬷嬷们教导了不少,可是王府人口单纯,那些子龃龉之事也都是私底下的,并没有摆在明面上,所以她一时想不到许多,只笑着应道:“没有啊,二嫂难道没有同你讲么,源哥儿困了,皇祖母就让二嫂和我到偏殿看源哥儿。对了,三嫂,皇祖母后来又吩咐什么了?”

杜衡伸手理了理萧灵被风吹乱的流海,浅笑说道:“也没有什么吩咐,不过是问问王府庶务罢了。”

萧灵自是毫不怀疑的,可萧淅与孙氏却是连半个字都不相信,太后专门将人留下来只是为过问王府庶务,谁信呢,这杜氏真是连扯谎都不肯动脑筋编圆了,可见得心中有多轻视他们夫妻。

萧淅正想再打打机锋,却见王妃身边的何嬷嬷已然迎了出来,她笑着请众人进房,萧淅便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请安已毕,宁亲王爷开口道:“泽儿,自你媳妇过门以来,为了你娘亲和源哥儿,就没过上一天轻松日子,如今你娘亲已然出了月子,也该让你媳妇松散松散,这么着,回头你去五城兵马司告十天假,好好陪你媳妇去庄子上歇一阵子。”

宁亲王爷此言一出,萧泽欢喜的眼儿都眯了起来,杜衡却赶紧起身屈膝躬身说道:“父王言重了,服侍娘亲原是媳妇的本份,媳妇实不敢居功。”萧淅则有些坐不住了,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而孙氏刷的撂了脸子,脸色阴沉的吓人。

萧灵却欢喜的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父王英明,父王,女儿也想跟着三嫂去庄子上。”

宁亲王妃在一旁微笑说道:“灵儿,你若跟着去了,你三嫂又得劳神费心的照顾你,这回你就不去了,入冬以后娘亲带着你和源哥儿去庄子上猫冬。”宁亲王府在清流山下也是有庄子的,而且地段儿还极好,庄中有好几脉温泉,便是隆冬之时庄子里也是温暖如春,京城中的贵妇们素有到清流山猫冬的习惯。

萧灵虽然有些不乐意的撅着小嘴,可还是点了点头,闷声说道:“娘亲说话可得算数。”

宁亲王爷佯怒的瞪了萧灵一眼,假意斥道:“灵儿,不许胡说,你娘亲何曾言而无信。”萧灵也知道父王没真的生气,只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小鬼脸儿,便又坐了下来。

萧淅见父王如同没有看到他与孙氏一般,眼中只有萧泽杜衡与萧灵,他与孙氏俨然如不相干的外人似的,心中越发气苦愤怒,也黑沉着脸紧紧抿着嘴唇,连一句话也不说,只愤愤的盯着他的父王。

萧淅再有千般不是,他也是宁亲王爷的亲生骨肉,再者这一个多月以来,萧淅也安分老实了许多,宁亲王爷在儿女之事上又总是容易心软,他见二儿子拉长了脸愤愤不平,便安抚的问道:“淅儿,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萧淅*的说道:“儿子已经全好了,谢父王关心。”

做父母的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儿女较劲儿,宁亲王爷并没在意儿子不逊的态度,转头对宁亲王妃笑道:“爱妃,烦你费心,给淅儿纳房贵妾,家世一定要清白,就算是寒门小户也不打紧,只要孩子好生养就行。”

萧淅一听这话愣了神,孙氏则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公挑明了要给她的丈夫纳贵妾,这分明是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意思啊!

宁亲王妃含笑应道:“是,妾身谨遵王爷的吩咐,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办好此事,纳贵妾不比娶媳妇,若是顺利的话,淅儿很快就能迎来新人了。”

孙氏气的双耳嗡嗡直响,她只看见继婆婆嘴唇一张一合,却已经听不清她又说了些什么。孙氏用眼睛去看萧淅,只见萧淅脸上一片欢喜之色,连看她一眼都懒的看。孙氏悲愤交加,眼前一黑便仆倒在椅子旁边的高几之上…

等孙氏醒来之时,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边只有奶嬷嬷并两个陪嫁丫鬟陪伴着,孙氏用眼睛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应该陪在床前的丈夫。

“夫人,您总算是醒了!”孙氏一醒过来,最先发现的就是她的奶嬷嬷。两个陪嫁丫鬟一见夫人醒了,并没有扑上前来,而是飞快向门外奔去,边奔边叫道:“二爷,夫人醒了…”

孙氏见此情形又受了一层伤,她望着奶奶凄声叫了一句:“嬷嬷…”,眼泪刷的就涌了出来,

孙氏的奶嬷嬷胡氏忙抓住孙氏的手,低声说道:“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过来了,夫人,什么都不抵您的身体金贵,您可得保重身子,往后日子且长着呢…”

☆、第二百二十三回求证

“你们都退下。”萧淅走入内室,阴沉着脸色对房中服侍的下人吩咐道。

孙氏的奶嬷嬷担忧的看了孙氏一眼,才不情愿的退了下去。孙氏也坐起来倚着靠枕,冷冷看向萧淅,一句话也不说。

萧淅看着孙氏,沉声说道:“方才你昏倒之后,父王为你请了太医。”

孙氏冷哼一声,寒声道:“还请什么太医,何不趁机让我死了,岂不更如了你们的心愿。”

萧淅沉沉道:“你也不必说这种话,我也不瞒着你,刚才太医瞧过之后,悄悄告诉我,你已经不能生养了。”

萧淅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孙氏的头顶,她愤怒的跳下床揪住萧淅的前襟,尖声叫道:“不可能,你骗我…”

萧淅抓住孙氏的手,将她扯开摔倒在床上,冷冷说道:“你若不想,大可以再请你信的过的大夫,我先将话放在这里,你不生养,我也不嫌你,只要你与我合作,你就一直会是我的正室夫人,将来我有得封王爵之日,你就是王妃。”

孙氏根本听不进去,只尖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萧淅沉沉说道:“我也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自己静一静,再寻你信的过的大夫诊脉,然后我们再谈。”说罢,萧淅便走了出去。

萧淅走后,孙氏的奶嬷嬷赶紧跑了进去,她见自家夫人满脸是泪,脸上尽是悲愤癫狂之色,吓的她赶紧上前将孙氏紧紧抱入怀中,哼着小曲柔声哄了起来。

许是奶嬷嬷的怀中很是温暖,孙氏渐渐平静了许多,她低声问道:“嬷嬷,方才太医给我瞧脉,可都说了些什么?”

孙氏的奶嬷嬷皱眉说道:“回夫人,太医诊过脉后脸色不太好看,他没当着奴婢们说什么,出去后与二爷单独说了有一刻钟便走了,连方子都不曾开。二爷送走太医之后脸色比先前更加阴沉了。”

孙氏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嬷嬷,你服侍我更衣,我要出府。”

奶嬷嬷吓了一大跳,忙劝阻道:“夫人,您身子虚,有什么事只吩咐奴婢们去做就行了,何必亲自出门。”

孙氏摇摇头,绝决说道:“不,我必须亲自出府,嬷嬷,这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大事,你不必再劝,只由你一个人陪着,其他谁也不带,多带些银子。”

奶嬷嬷心中纳闷极了,可是夫人已经这么吩咐了,她也不好再劝,只能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服侍夫人更衣。”

要出门总要打扮的光鲜一些,所以奶嬷嬷便将取来鲜亮的头面衣裳让孙氏挑选。孙氏却摇摇头说道:“要素淡普通一些,再拿一顶厚纱幕篱。”

孙氏的奶嬷嬷压下心中的纳闷,忙按孙氏的吩咐准备起来,没过多一会儿,孙氏已经换上普通的湘色枕缎窄袖及膝夹棉褙子,下身配了一条月白百褶裙,脚上也只穿了一双许久不曾穿过的半旧粉缎绣鞋。

奶嬷嬷将厚纱幕篱拿过来,孙氏却摆手说道:“现在不戴,拿到车上备用。”

奶嬷嬷应了一声,担忧的说道:“夫人,您这样也太素淡了。只怕会被人说嘴。”除了那身如同中等人家年青妇人的衣着之外,孙氏挽成百合髻的头上也只簪了一只素金梅花簪,这样一身装扮与孙氏王府二少夫人的身份实在是太不相衬了。

孙氏想想也是,便又从妆台上取了一只小巧的赤金飞凤步摇簪好,然后捡一朵粉蓝色的宫簪于鬓旁,这样看上去也算是能说的过去了。

“好了,我们走吧。”孙氏从衣架上取下一袭绛紫色夹纱披风披好,便向外走去。奶嬷嬷赶紧拿好黑纱幕篱快步追了上去。

孙氏刚出内室房门,她的两个一等丫鬟便迎了上来结结巴巴的陪笑说道:“夫人这是要出门么,奴婢们服侍夫人。”

孙氏冷冷道:“不必了,有胡嬷嬷服侍便可。”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两个丫鬟对视一回,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惶恐不安,她们忙转身去追,却被胡嬷嬷伸手拦了下来。只听胡嬷嬷冷声说道:“你们两个小贱蹄子且等着吧!”

两个丫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中暗叫不好,有心再追上去,胡嬷嬷却似凶神恶煞一般的拦着,而且夫人刚才的声音冷的吓人,她们都是服侍孙氏多年的,自然知道孙氏的脾气,此时若是追上去,只怕夫人会更加的生气,倒不如暂时离了夫人的眼前,等夫人气消了或许就没事了。

孙氏出了博行园,在二门外上了车子,车子驶出王府之后,孙氏才低声对胡嬷嬷说道:“嬷嬷,去和济医馆。”胡嬷嬷心里一沉,忙向外吩咐一句,车夫便调转方向将车子赶往和济医馆。

孙氏坐在车中,将头上的金凤宫花全都摘了下来,然后让胡嬷嬷帮她戴好黑纱幕篱,如此一来,孙氏的头脸和大半个身子都黑纱遮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能通过她的身形判断出这是个女人之外,再不会有人能认出这就是宁亲王府的二少夫人孙氏。

车子在和济医馆门外停了下来,胡嬷嬷扶孙氏下车,孙氏命车夫将马车赶到对面拐角的胡同口等候,便与胡嬷嬷走入了和济医馆。

“这位夫人请到偏厅用茶等候。”一名小伙计看到孙氏主仆走进来,赶紧上前笑着招呼起来。

孙氏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只看仲老先生,不知要等多久?”孙氏所说的仲老先生是一位极精妇科的大方家,他的医术绝不比太医院中的太医差什么,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仲老先生才没有进入太医院,而是在京城中开了这家和济医馆坐堂行医。因为在他的治疗之下,好些位不能生养的妇人都生出了孩子,所以仲老先生也有送子神仙的美名,

小伙计一听这话不免为难的说道:“夫人,仲老先生的病人排号的还有三十几位,恐怕今儿…”孙氏轻轻拍了拍胡嬷嬷的手,胡嬷嬷会意,立刻将一个足有十两沉的银锭子塞到了那小伙计的手中,还压低声音说道:“多劳小哥儿费心,我们出来不容易,还要早些回去的。”

和济医馆是面对平民百姓的,小伙计很难得能得到这么多赏银,他赶紧飞快将银子掖入怀中,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不是小人高攀夫人,只是不这么说仲老先生必不肯破例的,回头您只说是小的远房姑妈,还得赶着出城回家。仲老先生最是慈悲,就能给您破个例了。”

孙氏轻轻点头应了,胡嬷嬷小声道谢之后,便由这小伙计引着来到了后堂门外。这后堂是仲老先生专为女子诊脉之所,诊脉之时除了大夫与病人以及病人的陪伴之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请允许在场的。

小伙计跑到后堂门前,与守门的小僮说了几句,小僮皱起眉头流露出为难之色,那小伙计不知又与他说了些什么,小僮才应了下来,只是让孙氏胡嬷嬷在院中等候,等后堂中的病人出来再进去。

孙氏与胡嬷嬷莫约等了一刻钟,后堂中的病人才被丫鬟扶着走了出来。孙氏便急急向后堂走去,正好与那个病人走了个错肩,孙氏觉得那脸戴面纱的女子有几分眼熟,而那脸戴面纱的女子也觉得孙氏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两人错肩而过,谁也没有认出对方,便各向各的方向去了。

孙氏进入后堂之后,看见一位留着一部雪白长髯的老者坐在医案后面,这位老人家看上去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便会产生信任之感。

“夫人请坐。”仲老先生并没有问孙氏是什么人,只微笑的伸手请孙氏坐下,孙氏坐下之后,将手搭于脉枕之上,胡嬷嬷习惯性的要在孙氏手腕上覆上一层丝帕,孙氏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