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阿衡,她怎么来了?”被杜衡唤醒,正在喝药的萧泽听到月娘的声音,不由皱眉问了起来。

杜衡淡淡道:“张嬷嬷去山庄取药,将轩辕与月娘带来了。”

萧泽点点头,看着杜衡轻声说道:“阿衡,让你受委屈了,我一定好好整顿他们。”

杜衡听罢摇摇头轻声说道:“倒也不必,她们也是担心你,你赶紧喝药吧,这些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百三十五回追查

月娘在门外的响动萧泽听的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怒,却因为不愿吓着杜衡才没有表现出来,只顺从的就着杜衡的手喝了药。本想着吃了药就惩戒月娘的,可是却因为药中有养神安眠的成份,所以萧泽刚吃完药就觉得眼皮子发沉,阵阵倦意袭来,他只握着杜衡的手说了一句“阿衡,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杜衡见受了重伤的萧泽心里还记挂着会不会受委屈,心中自然很是感动,她坐在床边,将萧泽的手轻轻放入锦被之中,然后为萧泽理了理散在枕上的发丝,轻轻说道:“阿泽,有你这份心,我那里会委屈呢。”

自从经历了遇刺之事,杜衡才知道萧泽在自己心里的份量有多重,当她看到萧泽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毒箭射中,在那一刻,杜衡觉得那一箭就象是射在自己心口一般,疼的她无法呼吸,若非萧泽急需救治的念头支撑着,杜衡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疼的昏过去。

红菱见男主子睡了,女主子坐在床前痴痴的看着男主子,便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在门外听吩咐。

红菱刚走出来,便遇上从扣子房间走出来的清芬,她见清芬要进房,忙上前拦住清芬轻声说道:“三爷睡了,夫人正守着,你别进去,咱们在外头听吩咐就行了。”清芬嗯了一声,跑到偏房里拿了两个棉垫子,与红菱一人一个垫着坐在廊下值守起来。

“红菱姐姐,你说三爷受了伤,这事要不要赶紧向府里禀报啊?”清芬小声问了起来。

红菱想也不想便说道:“当然要禀报了,三爷和夫人为了轻省也没带多少人过来,这儿又缺医少药的,条件也不如王府,三爷当然得回王府养伤才好。”

清芬犹豫着点了点头,越发小声的说道:“姐姐说的是,可是三爷是怎么受的伤好多人都看到了,若是…会不会对夫人不利啊?”

红菱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迟疑的说道:“应该不会吧。”说罢,这两个丫鬟都陷入沉默之中。现在细想当时的情形,那毒箭是射向夫人的,是三爷以身相护替夫人中了箭,这事倘若让王爷和王妃知道了,夫人在王府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就算王爷和王妃再看重夫人,也不可能越过他们的亲生儿子,和儿子比起来,儿媳妇到底还是外人。

就在红菱与清芬低声讨论之时,张嬷嬷与月娘也在暗自谋划着什么。在萧泽喝下药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庄子冲出,直朝京城飞奔而去。

红菱和清芬一直在廊下守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坐的乏了,自然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想两人刚刚站起来,就看见轩辕岳从外面冲了进来。红菱和清芬忙屈膝行礼,低低叫了一声:“轩辕大爷。”

轩辕岳认得这是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便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问道:“公子怎么样了?”萧泽在府外的属下都称呼他公子,而王府之人通常唤他为三爷。

红菱小声说道:“好叫轩辕大爷知道,公子已经用过药了,没有生命之忧,此时已然睡了,夫人正守着。”

轩辕岳点点头,做为萧泽的心腹之一,他是知道主母夫人懂医术的,而且医术还很不错,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着什么。“等公子醒了,请姑娘代为通禀,看公子是否传在下问事。”轩辕岳觉得自己已经用最和气的声调说话了,不想还是吓的那个个子矮些的小姑娘浑身直打颤。若非那身材高挑快人快语的姑娘神色如常,轩辕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的如阎王一般了。

“是,三爷一醒婢子便立刻禀报。”红菱轻声回了一句,便与清芬退到一旁了。

轩辕岳点点头,说了一句“有劳”,便快步走进了扣子养伤的房间。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待下去会把那个矮个儿小姑娘生生给吓哭了。

“扣子,伤的重不重?”轩辕岳进入扣子的房间,看到扣子面色苍白左臂吊于胸前,便沉着脸皱着眉头问了起来。

扣子摇摇头道:“没大碍,不过折了胳膊,养一阵子就行了。轩辕大爷刚才可是派人追查了?”

轩辕岳点点头道:“是,人已经撒出去了,你说说,对方是什么样人?”

扣子惊讶问道:“怎么,您没见着尸首?”

轩辕岳皱眉反问道:“你把对方杀了?没留活口?”

扣子腾的站了起来,急急道:“走,快去马棚。”

轩辕岳与扣子匆匆赶到马棚,只见马棚中除了几匹正在吃草料的马儿之外什么都没有。扣子脸色铁青,指着干草堆旁边说道:“刚才我明明将尸首放在此处,还叫人看守着的,怎么竟没有了!”

轩辕岳懊恼的一拍脑袋,恨声道:“可恶的老虔婆!竟没告诉我你去追刺客了,我还以为你没跟着公子。刚才回来之时才听说你受了伤,我刚才就该先问问你在哪里的。”原来张嬷嬷前去暖梅山庄之时,也不知道是急糊涂了还是成心的,问之她并没有说扣子去追捕刺客之事。轩辕岳并不是那种极为细心之人,便也没有多问,只想着给吕方发信号让他与自己会合。还是在安排完回到庄子之时,他才听说了扣子之事。偏他问话之人只听说扣子受伤,却不知道他还拖回了一具死尸。

扣子整日跟在萧泽身边,已经将萧泽的精明细致学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有象轩辕岳那般气恼,只是蹲下来仔细查看他曾经放置刺客尸首的位置。

“轩辕大爷,您看这里特别湿。”扣子指着一大片潮湿说了起来。

轩辕岳随口说道:“昨日下过雨,草被打湿了不稀奇。”

扣子摇头道:“不对,轩辕大爷您看,这里特别湿,而且颜色也与别处不同。”扣子边说边低头仔细察看,他还用手轻轻摸了摸地上那摊潮湿暗黄的稻草。

“咝…”扣子突然倒抽一口凉气,猛的将手撤了回来。

轩辕岳眉头猛皱,沉声问道:“扣子,你怎么了?”

扣子举起右手亮于轩辕岳的面前,急急道:“轩辕大爷,这草烧手!”

轩辕岳定睛一看,只见扣子右手的三个指头表皮发黑,象是被烧焦了一般。“啊!”轩辕岳惊呼一声,立刻扯下腰间的酒壶拔去塞子拽过扣子的手,将壶中烈酒全都倒在扣子的手上,扣子接触过稻草的手指头上泛起一层细细的白沫,那层白沫被烈酒冲落到地上,扣子手指上的灼烧感才消减了许多。

“轩辕大爷,这是?”扣子惊愕的问道。

“果然是化尸水!想不到这种东西又重出江湖了。扣子,算你命大。若是你再早一刻钟碰触这些稻草,你这只手就废了。”轩辕岳倒抽一口凉气,沉声说了起来。

扣子大惊,化尸水这种阴邪之物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想不到今儿险险就要中了招。“轩辕大爷,看来这里不能住了,得尽快去山庄或者回王府。”扣子担忧自家主子的安全,急急说道。

轩辕岳点头道:“没错,这里离山庄近,立刻安排公子回山庄。”

“不行!得回王府,三爷去了山庄更没法养伤。”扣子突然想起山庄上那个让人心烦的芸娘,便又立刻叫了起来。

轩辕岳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半晌方点头道:“嗯,我立刻安排人手护送公子回京。”

扣子点点头,低声抱怨道:“若是山庄里有个缠人精,其实三爷去山庄养伤更合适。”

轩辕岳沉默片刻后点点头道:“这事是得尽快处理了。扣子,你去向夫人禀报,请夫人定夺,我还要在这里勘验一番。”

扣子点点头,轩辕岳说的没错,到底怎么办还得由主子定夺,他不能直接做主的。

“红菱,三爷醒了么?”扣子回到正房门前轻声问了起来。

红菱摇摇头,轻声说道:“三爷睡的正沉,扣子,你有事?”

扣子低声道:“对,我有急事要向夫人禀报。”

红菱立刻转身进房禀报,少倾便又走了出来,低声对扣子说道:“夫人传你进去。”扣子点点头,飞快的走入房中。

“扣子,有什么要紧之事?”杜衡看到扣子急急走进来,微微蹙眉相问,语气中略带一丝责备之意。做为一个大夫,最看不得的就是病人不好好养病。

“夫人,小的拖回来的刺客尸首已然被人用化尸水化了,此处已经不安全,小的来请夫人的示下。”

杜衡听罢心中暗惊,可脸上神色未变,她略想了想才说道:“扣子,立刻安排回王府,命轩辕岳带人暗中护卫。”

扣子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走,杜衡却又叫住他道:“等一下,马车中多多铺设锦褥,务必不可让三爷在路上受了颠簸。”

扣子忙又应了,心中暗自替自家主子欢喜,经此一难,夫人总算是将三爷放到心坎里了,要不然也不会特别吩咐,三爷总算是守出来啦…

☆、第二百三十六回回京

京城,宁亲王府之中,宁亲王爷和王妃一起逗弄小儿子,丫鬟彩练打从外面走进来,屈膝回禀道:“回王爷王妃娘娘,枫山那边庄子上的庄头求见。”

宁亲王爷与王妃听着这话意思不对,都微微皱皱了眉头,王妃立刻命*将源哥儿抱下去,看向丈夫说道:“王爷,莫不是泽儿和若儿有什么事,快传进来吧。”

宁亲王爷点点头,命人将庄头传了进来。庄头刚一迈进房门便扑通一声跪下高声叫道:“小的庄进孝请王爷安,请王妃娘娘安。”

宁亲王爷皱眉沉声道:“庄子上出了什么事?”若非庄子上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各庄的庄头每年只送租子之时才会进京,平时是不进京请安的。

庄进孝一连磕头一边说道:“回王爷的话,三爷与三少夫人去山上赏枫遇刺…”

“啊…王爷…”王妃一听到儿子和儿媳妇遇刺,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袖惊叫一声,脸上煞白一片,眼泪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爱妃莫慌,听他说完。庄进孝,你三爷与三少夫人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快说!”宁亲王爷揽住王妃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安抚一句便瞪向跪在地上的庄进孝,眼光如刀一般。

“回王爷,三爷为保护三少夫人而中了毒箭,三少夫人无恙。三少夫人已经为三爷拔了毒箭,也就近抓了药给三爷煎服,小人赶来王府报信之时,三爷尚在昏迷之中,兹事体大,小人不敢不立刻来向王爷王妃娘娘禀报。”庄进孝赶紧说了起来。

宁亲王妃听说儿子中了毒箭尚在昏迷之中,眼泪流的越发汹涌了,她抓着丈夫的手急急叫道:“王爷,快派人把泽儿接回来…”

宁亲王爷用手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爱妃莫哭,幸而泽儿媳妇没有受伤,她的医术极好,有她在泽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宽心,本王这便亲自去接孩子们回府。你立刻进宫向母后和皇兄禀报,同时安排人去请太医回府候着。”宁亲王妃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只能拼命的点头。

做为皇室宗亲的宁亲王爷无旨不得出京一步,那怕只是去京郊的庄子上也得事先请旨。可是此时宁亲王爷心挂儿子,已经顾不上进官请旨了,只有让王妃代他进宫禀报。

庄进孝低头跪在地上,耳朵却是支楞着的,他听到王爷王妃竟然没有丝毫怪罪三少夫人之意,不免暗自惊心,同时也隐隐有一丝后悔之意,早知道王爷王妃这般看重三少夫人,他就不这么暗暗给三少夫人上眼药了。别回头眼药没上好反而让他吃了瓜落儿,还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庄头之职。庄进孝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理会,宁亲王爷已然大声命人传管家高荣,着他立刻安排人马随扈出京。

宁亲王夫妻各自更衣,分别入宫和出京。宁亲王爷带人赶到城门之时,十数骑锦衣飞骑从宫中赶来,他们不止带来了当今的手谕,更奉旨随宁亲王爷一起出京接回萧泽夫妻。宁亲王爷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带人往枫山脚下的庄子赶去。出京不到二十里,宁亲王爷一行人就遇上了乘着马车缓缓行来的萧泽等人。

“怎么停下来了?”坐在车中照看萧泽的杜衡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心中立时一紧,立刻向外沉声问了起来。

“回三少夫人,王爷在前面。”一名王府侍卫匆匆跑到车前躬身禀报。

“父王?”杜衡低低惊呼一声,扭头看了趴卧在锦褥上的萧泽一眼。萧泽听到这段对话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本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以他的聪明,岂会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儿。

“阿衡,扶我起来。”萧泽吃力的说了一句,便想用右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杜衡吓了一跳,忙阻止他道:“阿泽你别乱动,当心挣裂伤口,我下去向父王禀报。”

萧泽摇头道:“不,我得起来。”

小两口正说着,车厢外传来红菱脆生生的声音:“婢子请王爷安。”原来是宁亲王爷已然来到了马车旁边。

杜衡忙撩开车帘想下车,可宁亲王爷却摆手道:“泽儿媳妇不必下来。泽儿怎么样了?”宁亲王爷边说边踩着脚踏躬身上了马车。

“父王,儿子没有大碍。”萧泽让杜衡扶着自己勉强坐起身来,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宁亲王爷一见儿子起身,赶紧冲上前坐到榻上,扶住儿子的身体,让他侧靠在自己的怀中,心疼的皱眉斥道:“胡闹,伤的这么重怎么还敢起身,快躺下。”

杜衡见公公扶住萧泽,便屈膝行礼,内疚的说道:“儿媳妇请父王安,都是儿媳没用,连累三爷受伤了。”

萧泽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忙叫道:“父王,这不关阿衡的事。”

宁亲王爷看向杜衡和缓的说道:“泽儿媳妇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到底发生了何事回头再说,你且先说说泽儿到底伤的怎么样,要不要紧?”

杜衡忙说道:“回父王,三爷左肩上部中了毒箭,万幸不曾伤到筋骨,已经解了毒,只是三爷失血过多损了元气,需要仔细将养百日才能恢复健康。”

宁亲王爷听了这话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将养百日便能恢复,比他之前想象的已经好太多了。面上流露出一抹笑容,宁亲王爷用更加和缓的语气对杜衡说道:“万幸泽儿媳妇你精通医术,才能及时救治泽儿,泽儿娶了你,真真是我们王府之幸。”

杜衡原本就觉得萧泽是为了救自己才会中了毒箭,如今见公公非但不怪罪自己还这般夸奖,她心里越发不难受,忙站起来摇头道:“父王谬赞了,三爷若非为救儿媳,也不会被毒箭射伤,儿媳…”

宁亲王爷立刻打断杜衡的话,大声说道:“泽儿媳妇此言差矣,泽儿是你夫君,他就该护着你。”

杜衡听了这话,眼圈儿一红泪水便涌了出来,她真的没有想到公公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萧泽一见杜衡落泪,立时心疼的象什么似的,急急叫道:“阿衡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我该再敏捷一些的,那样就不会中毒箭害你伤心了。”杜衡忙低头用手拭了泪,不好意思极了。宁亲王爷见儿子伤成这样都不忘安慰媳妇,心中又是发酸又是好笑,不过又见儿子还能喊叫出声,想来伤势真的不要紧,心里便也更加松了一口气。

倒是杜衡听萧泽大叫出声,生怕他又牵动伤口,赶紧抬头察看。果然见萧泽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子,他的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想来刚才叫了那一声真的让他扯动伤口,这会儿正疼的不轻。杜衡赶紧探身上前,拿帕子擦去萧泽额头的汗珠,低声嗔道:“你别乱动乱说,仔细挣裂伤口,回头又有要吃苦头了。”

萧泽傻兮兮的应了一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媳妇。这让坐在一旁的宁亲王爷不自在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碍眼的很。宁亲王爷干咳一声,起身扶儿子躺下,对杜衡说道:“泽儿媳妇,你好生照看着泽儿,有什么等回到王府再慢慢说。”

杜衡还不曾应声,萧泽见父王要下车,立刻抢着问道:“父王等一下,您是怎么知道儿子受伤的?”

宁亲王爷沉声说道:“庄头刚刚来王府报信。”

萧泽冷哼一声恼道:“多事!”

宁亲王爷拍了拍儿子的不曾受伤的右肩,淡淡道:“些须小事先放一放,等你好了再发落。”说罢便下车骑马了。

萧泽犹自气恼,杜衡全都看在眼中,便淡淡的说道:“阿泽,这有什么可气的,想来他们也是怕受责罚之故。你别想这么多了,静心养伤才是正事儿。”

萧泽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议。若是没有人唆使,只凭那个庄头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独自进京禀报,看来他对身边服侍的下人还是太宽松了,少不得要紧紧规矩才行,倒要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主仆尊卑。刚才在庄子上之时,他虽然昏昏沉沉的,却也听到月娘等人的不逊之言。萧泽心中已然憋了许多怒气,只是当时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这才暂先给月娘记了一笔帐,留着以后再算。

却说原本在头前带路的庄进孝一见三爷和三少夫人已然坐车回王府了,心虚的脸都绿了。刚才他在王府之时,虽然没有向王爷王妃告什么刁状,可是私底下却与他的远房姨妈,王府的一个粗使嬷嬷很说了些小话,话里话外都透着三少夫人连累三爷受了重伤之意。庄进孝那个远房姨妈是王府中有名的长舌妇,是没事儿都能编出事儿的主儿,如今又听了庄进孝的话,还不知道她会编出什么样不靠谱的故事四下乱讲。庄进孝一想到这一层,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就那么蠢呢!若是主子们追查下来,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庄头之位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七回相见

“娘娘,王爷已经接三爷三少夫人回府了,马车已经进了大门,正在往二走。”正心神不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的宁亲王妃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叫,便立刻向门外冲去。

宁亲王妃赶到二门之时,萧泽杜衡的马车将将要进二门,杜衡听说婆婆已经迎出来了,立刻下车见礼,萧泽因怕娘亲悬心,忙也隔着车帘叫了一声“娘亲”。

宁亲王妃一把将还没有拜倒的杜衡拉起来,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急急问道:“若儿,泽儿怎么样了?”

杜衡还没来的及回答,萧泽便在车中回话了,“娘亲,儿子背上中了一箭,已经没有大碍了,您别担心。”

宁亲王妃哪里能不担心,她急匆匆冲上前踩着脚踏钻进车厢,杜衡忙也跟了上去。

一看到趴在锦褥上的儿子,宁亲王妃心疼的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原来萧泽正在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迎接娘亲,可是脸色却苍白的如白雪一般,这让宁亲王妃这个做娘亲的怎么能受的住。

“泽儿…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庄头也没说清楚,好好的怎么就中了箭呢?”

杜衡扶婆婆坐下,内疚的低头说道:“娘亲,都是媳妇不好,才连累三爷中箭。”

萧泽一听这话立刻皱眉摇头道:“阿衡,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娘亲,是这样的,儿子与阿衡上山赏枫,不想遇到了刺客以强弩射向儿子,儿子一时不察才会中箭的。万幸阿衡医术精深,及时给儿子解毒治伤,儿子才捡回一条性命。阿衡,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来不曾与人结仇,倒是我因为当差之时禀公执法结下几个仇家,定然是那些人行刺于我,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的。若说是连累,倒是我连累你受惊吓了。”

因为生怕自家娘亲迁怒于杜衡,萧泽不顾身上有伤,急急的说了起来。他身受重伤之后身体本就虚弱,又加上心里着急,这一番话说完,脸上便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子,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看上去很是痛苦。

杜衡一见萧泽很难受,立刻上前用帕子仔细的给他拭去冷汗,口中低低说道:“阿泽你别这么说,到底是我在旁边碍了事,否则你是能避开毒箭的,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你快别多说话了,安心静养要紧。”

宁亲王妃见儿媳妇对儿子明显亲昵了许多,不象之前那般客气疏远,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的自是小两口和睦,难过的便是儿子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得亏杜衡医术,否则小命保不保的住都难说呢。不过总的来说宁亲王妃夹杂着心疼的欢喜还是远多过难过的。毕竟也没出人命,凭王府的势力,要什么样的好药材能得不到,还怕儿子养不好伤么。

宁亲王妃轻轻拍了拍杜衡的手柔声说道:“若儿,泽儿说的对,多亏有你在泽儿身边,要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可怜见的,原本想让你松散松散,不想还是没歇的成。真是难为你了。”

杜衡完全没有想到公公婆婆都没有任何怪罪自己的意思,还不停的安慰自己,她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水盈盈的泪眼望着婆婆,眼中尽是孺慕感激之意。

“好孩子不哭啦,娘已经备了暖轿,太医也已经在交泰园候着了,咱们先让太医再给泽儿瞧瞧,回头再慢慢说话。”宁亲王妃用帕子轻轻拭去杜衡脸上的泪,柔声说了起来。

两名王府内侍上前将萧泽扶起来坐入暖轿之中,萧泽向右歪靠在弹墨四方大靠枕上,倒也坐的稳当。杜衡对抬轿的四个婆子吩咐道:“不必图快,务必要抬稳些。”四个婆子齐声称是,四人为了保持轿子的平稳,还低声喊了个号子,将一乘暖轿抬的又平又稳,让坐在轿中的萧泽几乎感觉不到轿子的颤动。

“娘亲,您也上轿吧。”看着萧泽的轿子已经走了起来,杜衡才躬身对婆婆说道。

宁亲王妃点点头,搭着儿媳妇的手上了轿,她的轿子抬起来之后,杜衡才上了最后一乘暖轿,匆匆往交泰园而去。

王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萧淅孙氏还有萧灵怎么可能不被惊动。萧灵倒是跑到抱朴园陪娘亲起等了,可是却被宁亲王妃赶回去上课了。原本以为总得过上三四个时辰才能把人接回来,哪里想到他们父子们这么快就能回府。

萧淅与孙氏也去抱朴园打了一头,这两人根本不是去关心问候的,而是去打探消息的。他们一听说萧泽遇刺,不约而同的想到可能是四皇子萧经动的手,这如今连貌和都做不到的夫妻二人如今倒都上了四皇子的船,心里可是揣了一肚子的小算盘。

宁亲王妃连亲生女儿都没让陪着,自然不会让眉梢眼角隐隐透着幸灾乐祸之意的继子夫妻留下,她以萧淅身子不好需要将养为由将萧淅与孙氏撵了回去,还用言语暗暗弹压了一回,让萧淅孙氏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只能灰头土脑的回了博行园。

所以当萧泽杜衡已经回到交泰园安置好之后,得到消息的萧淅孙氏与萧灵才匆匆赶了过来。萧灵离的近些来的也快,她一进门便高声囔道:“嫂子,我哥怎么样了?”随着与杜衡关系的日益亲近,如今萧灵已经直接管杜衡叫嫂子了,而称呼孙氏之时还是和从前一样叫二嫂,就这个称呼传到院中,让匆匆赶来的孙氏气的闷哼了一声,只一个称呼便已经亲疏立见了。

杜衡安置好萧泽,太医也诊了脉,此时她正与太医细说她对萧泽都进行了那些施救手段之时便听到了萧灵的喊叫。宁亲王妃也在一旁,她立刻缓声说道:“泽儿媳妇,你与太医细细分说。娘去看看灵儿。”说罢宁亲王妃便匆匆走了出去。

“娘…”“灵儿,怎么又大呼小叫?”宁亲王妃与萧灵同时叫出声来。萧灵见娘亲斥责,忙降低音量小声说道:“娘,我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他们回来的好快啊!”

宁亲王妃轻声说道:“灵儿,你先去东厢房避一避,等你哥哥看过太医再进去。”萧灵点点头,顺从出门往东拐进东厢房,交泰园的管事李嬷嬷立刻安排丫鬟跟过去伺候茶水点心了。

萧灵刚进了东厢房,外面便传来丫鬟禀报的声音:“娘娘,二爷和二少夫人来了。”萧淅与孙氏不比萧灵,他们不会未经通传便往里闯,所以便在门外廊下站立,等候丫鬟通传。

宁亲王妃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到丈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老二与你媳妇且到厢房等候,待太医诊过脉再去看望泽儿不迟。”

原来宁亲王爷没有与萧泽杜衡的马车一起回府,而是在王府大门外安排当今派来的锦衣飞骑回宫复旨,打发了这些人之后他才匆匆赶来交泰园,正遇上萧淅孙氏想进房探望,这才有了刚才那一番话。

萧淅孙氏心中不忿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躬身应声称是,也拐进了东厢房。

宁亲王爷走到门前,丫鬟打起夹棉帘子,宁亲王爷大步走了进去,看到妻子便匆匆说道:“爱妃不要太过悬心,泽儿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宁亲王妃点头应道:“是,妾身刚才已经同泽儿说过话了,真难为这两个孩子了。泽儿媳妇正和太医说话。”

宁亲王爷点点头,与妻子一起绕过紫檀架镶螺钿花鸟落地大插屏,穿过百宝架上的月洞门,进内室看儿子去了。

此时杜衡已经向太医细细说了自己对萧泽的救治,太医捻着胡子连连点头赞道:“三少夫人做的极好,便是老夫救治也不过如此,从三公子的脉相上看,身体中的余毒已然不多了,继续按三少夫人的方子喝药祛毒便可。至于补养气血的方子,依老夫看还可以再调整一下,加几味药材效果会更好。”

杜衡轻轻点头说道:“您说的很是,请您为三爷开方子吧。”沁芳引太医出去开方子,杜衡向公公婆婆行礼,宁亲王爷欣慰的说道:“泽儿媳妇不必多礼,你处理的很好,这一路赶回王府你必也累了,下去歇会吧,泽儿这里有本王和你们娘亲守着。”

杜衡倒也没有觉得累,只是心里一阵后怕。回到王府之后她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害怕的感觉便涌上心头,杜衡口中说着“媳妇不累”,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宁亲王妃最是细心,她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杜衡,关切的轻声问道:“若儿,你哪里不舒服,可是也受了伤,伤在哪里?快坐下让太医来诊脉!”

杜衡忙摇摇头,哽咽的说道“不不,娘亲,媳妇没有受伤,只是回到家中心里踏实了,才觉得好生凶险,我们差一点儿就…”

☆、第二百三十八回探视

自杜衡嫁入王府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流露出害怕软弱的神色,看着她如风中清荷一般轻颤的身子,宁亲王爷和王妃都感到一阵心疼,宁亲王妃一把将杜衡搂往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身子低声抚慰道:“不怕不怕,回家就好了,万事有父王和娘亲。来人,速去给三少夫人煎一剂定惊茶。”

躺在床上的萧泽见杜衡流露出那样的神色,疼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安慰杜衡,却因为牵动伤口而低代闷哼一声。站在床边的宁亲王爷扭头一看,便皱眉斥道:“泽儿,你又乱动什么,快好生躺着。”

宁亲王爷的语气是斥责的,可是手底下的动作却轻柔的很,他已经伸手扶着受伤的儿子,帮他躺的舒服一些。

萧泽这么一动弹,将他的娘亲和媳妇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婆媳二人赶紧上前,萧泽伸手抓住杜衡的手,急急说道:“阿衡,你别怕,我真的没事儿。”

杜衡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流露了一点点情绪就让大家紧张成这样,看着萧泽还有公公婆婆那关切的眼神,杜衡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一个轻松幸福的笑容,看得萧眼睛都直了,傻傻的喃喃说道:“阿衡,你笑起来真好看!”

宁亲王爷和王妃见儿子眼中只有媳妇,完全不顾他们还在这里就公然*,宁亲王爷脸色有点儿发黑,宁亲王妃却轻轻拽了拽丈夫的衣袖,指指门口的方向,就这么将丈夫拉了起来。出了垂花月洞门,宁亲王爷才皱眉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宁亲王妃却是欣慰的微笑道:“王爷,这可不就是咱们盼望的么,他们真的好了,您才能早日抱上大胖孙子。”

宁亲王爷心里自是极想要孙子的,口中却还犟道:“谁稀罕,本王回去抱源哥儿去!”宁亲王妃抿嘴一笑,也不说破丈夫的心思,只轻笑说道:“源哥儿这会儿还睡着呢,王爷,到底是什么人暗杀泽儿,总要彻查才行呢。”

宁亲王爷一听这话便正色说道:“爱妃所言极是,本王已经安排下去了,你在这里先照应着,本王这便往宫里走一趟。”

宁亲王妃眉头微皱,轻轻点头道:“是,王爷,您…也多带几名侍卫吧。”

宁亲王爷哼了一声,沉沉道:“爱妃不必担心,他们若敢将主意打到本王身上,就不会等泽儿夫妻到了庄子上才下手了。行了,本王这就进宫,晚饭应该不回来吃了,你不必等候。”

宁亲王妃点点头,送丈夫出门。夫妻二人刚刚出了上房房门,便见在厢房中等候的萧淅孙氏还有萧灵一起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萧灵脸上微微涨红,胸口的起伏也很明显,很有些气愤的样子。

“父王,娘亲,母妃…”萧淅孙氏萧灵叫了起来。

宁亲王爷看到儿子媳妇女儿都在这里,轻轻点了点头,缓声道:“你们都过来了?”

萧淅抢上前躬身说道:“回父王,儿子听说三弟遇刺,心中担忧的不行,不过来看看着实放心不下的。”

宁亲王爷点点头,对于萧淅关心弟弟的行为还是很满意的。对萧淅和萧泽来说,心中都不把对方当成亲人,可是对于宁亲王爷来说,这两人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就算是被发配回乡的萧淆,宁亲王爷说是将他玉碟除名,可心里还是当他是亲生儿子的。否则也不会命跟在萧淆身边的暗卫定期送消息回来了。

萧淅见父王脸上还有些笑影儿,立刻躬声问道:“父王,不知三弟怎么样了,儿子能去看看他么?”

宁亲王爷心里到底盼着儿子们和睦相处,便点头说道:“进去看吧。”

宁亲王妃微微蹙眉,心里自是不愿意的,可又不好直接违背丈夫的意思,她心念一转,立刻说道:“灵儿,进去告诉你嫂子,让她给你三哥拾缀拾缀,好让你二哥二嫂进去探望。”萧灵应了一声,先瞪了萧淅孙氏一眼才抬脚往里走去。宁亲王爷听了王妃之言也没多想,倒是萧淅和孙氏眼神微微一闪,然后赶紧低头掩饰了。

因为急着进宫,所以宁亲王爷没再多说什么便匆匆走了。宁亲王妃站在门前恰好挡住萧淅孙氏的去路,他们就算是想伸头看看内室的情形都不能够。宁亲王妃越是如此做派,萧淅和孙氏便越会多想,就在这不大的一会儿工夫,萧淅与孙氏已经不知想象出多少种情形了。

过了一会儿,杨梅从内室走出来,屈膝说道:“回娘娘,已经收拾好了。”

宁亲王妃点点头,对萧淅孙氏淡淡说道:“你们随本宫进去吧。”

萧淅与孙氏心中不忿,却不敢流露出来,忙应了一声随王妃走进内室。

萧淅与孙氏都是头一回进入杜衡的房间,从前他们偶尔来一次,最多只是在外室略坐一坐,内室于他们来说如同禁地一般,竟是一步都不曾踏入的。

杜衡并不喜欢那些金银器物,倒是对清雅的玉器瓷器情有独钟,所以内室的陈设以玉器为主,以瓷器为辅,金银铜铁的大家什在这里是看不见的。萧淅与孙氏匆匆扫过一眼,便被博古架旁那尊雕刻着神农尝百草的羊脂白玉山子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萧淅和孙氏都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看便知那尊羊脂白玉山子是个世所罕见的宝物,且不说雕工如何,只看那半人多高的羊脂白玉,单只玉材少说也要值上数万甚至十数万两白银了。萧淅目光闪动,眼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妒恨贪婪之意。孙氏的眼神要比萧淅隐晦一些,可她眼中的嫉妒之色却也让离她最近的小丫鬟沁芳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宁亲王妃巴不得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的儿子媳妇,自然觉得杜衡房中这尊羊脂白玉山子如何扎眼,她的心思可全都放在儿子的健康之上。快步走到床前,宁亲王妃见儿子面朝里侧卧,便担忧的问道:“若儿,泽儿这么睡不会伤着伤口么?”

杜衡自然而然的扶着婆婆的手臂,轻声应道:“娘亲,阿泽伤在左臂,这样躺着才不会压迫伤口。”

宁亲王妃忙说道:“这便好,就让泽儿这样躺着吧。”说罢,宁亲王妃回头看了萧淅与孙氏一眼,只见他们的眼神犹自在神农尝百草羊脂白玉山子上流连,不免勾起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她心中暗道:“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不过是尊白玉山子,也值当不错眼珠子的看。”

“若儿,你们二哥二嫂听说泽儿受了伤,便急急赶来看他了。”宁亲王妃轻轻拍了拍杜衡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中透着一抹极淡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