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公公看了眼躺在不远处地上干净担架上的司含玉,了然地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这是西凉茉对司含玉的体恤。

“贱人,你不要假惺惺了,你害死了含玉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会有报应的!”德王妃愤怒地大骂。

西凉茉没有看她,只是看向了司流风,冷冷地道:“小王爷,你若是希望我们大家相安无事,便最好不要对您的母亲随便乱说话,否则,我不保证若是她不够冷静导致我也不够冷静,若是不小心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那就抱歉了!”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手在背后梭地紧紧握成了拳头,几乎想要捏碎自己手中的玉佩。

德王妃一听,这话几乎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她愈发地愤怒,用力地识图挣脱自己的手:“你这贱人,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威胁于自己夫君和婆母,你这样不孝、不忠、不淑的贱人,就该被乱仗打死,不,该被浸猪笼……。”

她一转身一把抓住司流风的手臂,一手指着西凉茉厉声道:“风儿,去,教训她,她还是你的人,做丈夫的教训妻子,天经地义,去啊,给我往死里打!”

连公公一听,这还得了,他刚想说什么,却被西凉茉按住了手,才硬生生地住嘴,只是冷冷地瞪着几乎发疯失态的德王妃。

西凉茉看着德王妃,淡漠地道:“德王妃,你只是早就恨毒了我,所以不管事实如何,都要指认我为凶手,方能排转你心头之恨,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好解释的,就这样罢,你是想要杀还是要刮,都随你的便,至于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看你自己了。我想小王爷来得及告诉你我会武,却不知为何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与他合离了,所以他没有任何权力以教训妻子的名义来教训我!”

德王妃一愣,脸色瞬间一阵惨白,一阵通红。

她咬牙,不可置信地看向司流风,抓住司流风手臂的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臂膀:“为什,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和这贱人合离了,她说的是真的吗,合离,你怎么能够合离,她就算不能死在咱们手里,也该是被你休弃啊!”

“你就这样让这个贱人逃出你的手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德王妃的一声声毫不客气的辱骂让司流风的脸色霎那黑如锅底。

“母妃!”他暗自咬牙,顿了顿,忽然声音僵硬地道:“母妃,你精神不好,悲伤过度,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来人,送德王妃到本王的帐篷去休息!”

说着他一个冷眼扫向那些站在一边的嬷嬷和丫头们。

那群嬷嬷和丫头早就为德王妃的言论吓得半死,这小王妃……不……贞敏郡主几乎是陛下的心头肉,看着连陛下身边的连大总管都过来了,可见陛下有多心疼这个和自己姐姐相似的郡主,几乎将她当成了公主一样疼宠。

王妃怎么敢一口一个‘贱人’,一个一个杀掉她?

想必是被郡主的死和雨姨娘肚子里孩子的死给气晕头了。

如今司流风一个眼神过来,她们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强行半拖半抱地将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德王妃给带走了。

出了帐篷,老远地还能听见她传来的尖叫与怒骂。

西凉茉看了看司流风:“小王爷是个聪明人,一向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好的。”

说罢,她转身走向司含玉,蹲下来看了看躺在担架上了无声息的少女,便是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活蹦乱跳唤着自己‘嫂子’的鲜妍少女,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她就已经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哭,脖子上缝合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破碎的布娃娃。

西凉茉轻轻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条艳丽的丝巾轻轻地为司含玉扎在脖子上,打了个美丽的蝴蝶结。

丝巾承托得司含玉的脸色微微透出美丽的红来,没有再那么苍白凄凉。

“含玉,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嫂嫂却不能再做你的嫂嫂了,人世无常,你前半生如此美丽绚烂,后半生谁知是否烟花易冷,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记得哥哥还是最疼爱你的哥哥,嫂嫂还是那个你最喜欢的嫂嫂就好了。”西凉茉轻声温柔地道,为司含玉将那些细碎的发丝挂在耳后。

最美丽的少女,青春定格在她最绚烂的时刻,就像松脂包裹住了蝴蝶,有一种悲凉的美丽,但或许于她也未必不是好事。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因为西凉茉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要对德王府拔刀相向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一片赤子之心的司含玉?

沉默了片刻,西凉茉身后传来司流风低沉的声音仿佛极为隐忍:“茉儿,你真的就这么恨我,一定要和离么?”

连公公听见司流风这么说,看了眼西凉茉之后,他乖觉地退出帐篷。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顿了顿,将白布给司含玉盖上:“妾身……这是最后一次自称妾身了,觉得这和离书的意境是极好的,既然妾身与小王爷并非一条道上的人,又何必再如此纠缠,各生怨怼,所以妾身等着小王爷的这一纸和离书。”

说罢,西凉茉起身,向帐篷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忽然转头补充了一句:“我若是小王爷便要好好地考虑,接下来的事,怎么对陛下交代,毕竟能偷偷将熊运到岷山上,对于一个深闺女子而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知道的人说是德王府家教不严,门庭不谨,以至于出了庶女谋害嫡女的事,不知道的……。”

西凉茉的声音带了一丝嘲谑:“不知道,说不定会以为您谋逆呢,您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司含香,让德王府陷于被陛下怀疑的境地么?”

说罢,她便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司流风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地哐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龙凤玉佩,那是当初他给西凉茉的聘礼。

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放弃要夺取香儿的性命么?

西凉茉,本王该认为你是太执着,还是太狠毒呢?

……

连公公随着西凉茉走出了地,忽然对着西凉茉低声道:“千岁爷,很有些不悦。”

连公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西凉茉的脚步一顿,随后有些疲惫地道:“行了,替我跟师傅说,今儿是我不对,不该掉以轻心,非不让魅七和魅六跟着。”

连公公也有些不赞同地道:“小姐,不是咱家多嘴,您这个性子得改改,魅六和魅七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但是您也不是第一次找各种由头支开他们了,就算您不喜千岁爷让人看着您,也总要顾忌着自家性命才好。”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千岁爷明明就在陛下的帐篷里,却没有出来见郡主的原因。

西凉茉今儿正是忧伤烦乱的时候,听着连公公念叨,愈发觉得有一种很难以忍受的情绪正在心中左冲右突,便不耐地道:“行了,连公公,就是我死了,千岁爷也不外再费心去找一个有趣点的玩物,你们只要教导得这玩物晓得忤逆千岁爷,又不要太自寻死路就是了。”

连公公闻言,顿了顿道:“若是您真有事了,千岁爷是不会如何,但魅六和魅七便已经没有再存在的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与东西,是不配留在千岁爷的身边的,当然,这没有价值的东西或许还包括您身边的三个丫头、两个嬷嬷,甚至靖国公府邸,更甚者或许还有咱家。”

西凉茉听得心中一怔,她有些不自在地道:“公公,您就不必开玩笑了,怎么也不会牵连到您的头上。”

连公公是九千岁手下第一干将,谁人不知道?百里青也不是那种会冲动行事的人,所以何必将她说成妲己、褒姒一样会引得君王一怒,伏尸千里的人物?

连公公神色还是看不出喜怒的,只是淡淡地道:“小姐,您说的都没错,只是您应该知道千岁爷视天下苍生为他手中玩物,他若是真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这天下苍生就少不得要陷入离乱动荡了,您就算不为苍生黎民与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奴才考虑,也该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您若能没有任何在意的人和事也就罢了,若是有,又如何能庇护于他们,不让他们重蹈今日含玉郡主的覆辙?”

西凉茉楞了楞,没有说话,是,她自然是知道百里青那古怪的性子,薄情又残忍,喜怒不定,谁知道他哪日觉得真心无趣了,不说他会刻意翻云覆雨,便真的撒手不管朝政,都会引起天下大乱。

而自己真的能做到……什么人都不管,都不顾么?

若是如此,她今天本来就不该为了含玉的事,彻底地暴露了自己,与德王府翻脸。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么?

西凉茉抚着脸,长叹了一声。

等着西凉茉回到自己的帐篷,自然少不得被白玉、白珍、白蕊和两个嬷嬷抱住又哭又笑,外带狠狠数落了一通。

西凉茉无法,便任由她们鼻涕眼泪在自己身上抹了一轮,方才罢休,何嬷嬷又早早吩咐二婢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自然是冲洗沐浴了一番,她才觉得极为疲倦,在浴桶里才觉得浑身酸痛不堪。

太过高强度的动用武艺与内力,于她而言,还是头一次,所有心神在其他的事情上还不觉得,如今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难受。

“唉……嬷嬷,您就温柔一点,这么粗鲁,怎么合您这高贵的二品女官的形象呢?”西凉茉在何嬷嬷忽然一把捏住自己颈后肌肤时,忍不住尖叫起来。

何嬷嬷冷冷睨了她一眼:“郡主,大家闺秀说话要低声语,不得高声喧哗。”

但是她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温柔的迹象,直捏得西凉茉哀哀叫唤不已,西凉茉喊得越大声,她捏的越用力,西凉茉发现这一点之后,只好憋得脸上通红,眼睛含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嬷嬷啊,嬷嬷,人家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这么莽撞了!”

何嬷嬷见她一副真心悔改,知道错的样子,方才松了劲道,一边慢慢地帮她捏揉那些酸痛的肌肉,一边道:“不是奴婢说您,这……。”

何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子,却发现西凉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那桶里累得睡着了,她不由微微拧眉,这样的身子骨,怎么了得,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折腾就成了这个样子。

西凉茉的身子骨看似好了很多,但是往年里亏得太厉害,到底不是一会子能补得上的,若是太过损耗,恐怕还有内损不止。

她刚想唤醒西凉茉,免得在水里着凉,忽然一只手就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嬷嬷一惊,回头一看,便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顺带将外头的寻常婢子们都带走,去唤了白珍、白蕊过来守着主子们。

……

西凉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梦里仿佛见到了一只蝶翩然飞去,司含玉笑着去追,却不知前方脚下是万丈悬崖,她一惊,正要去拉住她,却忽然觉得背上不知被哪里来的一把利钩忽然给勾住了皮肉,痛得她脚步一滞,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司含玉掉了下去。

等着她忽然睁开眼,看着眼前一只幽幽白烛的淡黄烛火上,有扑火的小蛾子挣扎跳跃,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肩膀上的痛,竟然不是错觉。

而是——有坏人在咬她。

她下意识地一摸身上,果然,不着寸缕,满手滑腻柔软肌肤。

“怎么,终于睡饱了?”男子幽幽轻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随即,西凉茉便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柔腻的唇舌咬住,暧昧地吮咬,身上也不知道是秋夜寒凉,还是他的动作让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一十九章阴谋

“师傅,您温柔点好么,徒儿的肉都要被你咬掉了。”西凉茉软软地道,鸵鸟地把头埋进自己手臂里,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后面这个妖孽。

百里青仿佛很是奇异地拉长了声音道:“哦……你还会怕疼么,这可真是件奇事啊。”

“呃……。”西凉茉不知道是受了下午连公公的话的影响还是自己脑子睡得有点迷糊,竟一时间词穷。

就是这么犹豫的一瞬间,肩膀上就传来一阵细微又尖利的刺痛,西凉茉忍不住赶紧缩肩:“师傅,徒儿错了还不成么!”

其实若说是痛,倒也痛不到哪里去,只是对方那种用尖利犬齿在皮肤上割裂出细微血痕后,又伸出舌尖在上面舔舐的感觉,又痛又麻又痒,就像伤口粘了蜂蜜,又有昆虫在上面慢悠悠地爬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

百里青天“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她细腻的皮肤还有上面被自己啃出来的小小伤口,声音有点捉摸不定的味道:“哦,你错哪儿了?”

西凉茉知道那妖魔在后头张着嘴,尖齿外露,就等着她说话,若是说错了,必定就是一口,那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舌头不知是用什么有毒的玩意儿做的,就这么被他一弄,直叫人……呃……筋骨酥麻!从脚趾都泛起酸麻来,那种感觉可并不好。

西凉茉微微红了脸,她犹豫了一会子,便乖巧地道:“嗯,徒儿不该支开魅六和魅七,以身涉险,更不该逞强直接和司流风翻脸,该问过师傅的意思才是。”

“说完了?”百里青幽幽地问。

西凉茉有点忐忑:“嗯。”

行了,您老看在我难得的份上,就算了吧。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胸前一方柔软被他的大手狠狠一握,肩膀后面的细嫩肌肤一下子就被妖魔的尖利犬齿给叼住了。

“不老实!”

西凉茉‘嘶’地轻抽一口气,她赶紧地一转身,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春色大露,雪白的双臂赶紧地抱住百里青的脖子,告饶似的道:“师傅,好了,好了,别咬了,再咬,皮都掉了!”

还有她的小包子,好不容易长大的,这么捏,捏坏了怎么办!

百里青睨着怀里难得一脸讨好狗腿模样的西凉茉,冷笑着道:“掉了才好,不然你这性子,一辈子都不长记性!”

西凉茉立刻点头如捣蒜:“长,长,这记性长得不能再长了,下次再甩了魅六和魅七,我就任您处置!”

其实她倒是真学到点教训了,这护卫还真是不能随便抛弃,谁知到你下一个遇到的危险是人还是兽,又或者是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日后有什么打算,住回国公府,还是靖国公府?”百里青扒拉下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顺带拨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拨到身后去,免得被西凉茉的身子压到,柔软的衣襟打开,于是半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正巧蹭在西凉茉的脸上。

西凉茉有些脸红地摸摸鼻子,忽然突发奇想,学着那些花娘,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在百里青的胸膛上轻描:“唔,当然是住回靖国公府,要不怎么去查令牌的下落。”

那时候偷窃得靖国公的秘密计划,有一半意外的成分,她只是做了些手脚,在书房严密的守护中安插了个缺口,让魅六进去也不过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偷窃的军事图纸什么的,用来陷害西凉靖,却不想竟然无意中翻到了靖国公精心谋划,打算用来对付司礼监的秘密。

后来书房加强了戒备,她一时间不得其门而入,风声稍松了,也曾经试探让魅六再去,却再也没有什么大收获,却差点让魅六被发现。

“师傅,那令牌会不会不在我那便宜爹的手里?”西凉茉一直有点这样的疑问,便抬起头瞥着百里青。

百里青顿了顿,捏住她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指,送到鼻间轻嗅:“若说不在靖国公府倒是有点儿可能,但若说不在靖国公手里,或者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那必然就是谎话了。”

西凉茉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百里青那么确定令牌一定在靖国公的手里,蓝家出事,靖国公并没有插手一丝一毫,蓝翎又怎么会将父亲以命铸就的令牌交给一个这样冷酷的夫君?

难道当年的蓝翎真的那么倾慕和信任西凉无言,以至于身家性命都要交托给他。

“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沉默了下去,是的,彼时蓝翎夫人家破人亡,又有皇帝将韩氏赐给了靖国公做妾氏,只待生下长子便扶为平妻。

蓝氏和西凉无言那时候因为这两件事闹得很僵硬,众所周知,她甚至甘愿自己落发为尼,所以众人又怎么会怀疑到蓝氏会将这个东西交还给西凉无言。

“嗯。”西凉茉点点头:“等我徒儿回到靖国公府邸,必定好好地查找一番,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那日后呢?”

“日后?”

“你不打算嫁人了么?”

“师傅打算让徒儿我嫁给谁?”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青,他这是打算拿她来换取什么东西么?

百里青的长指在她背上游移,轻抚:“嫁给谁?听着你这口气可是是在怀疑本座对你的疼爱么?”

西凉茉立刻睁着猫一样的眼睛瞅着他,双臂再次环绕上他的脖子,把脸搁在他肩头摇头感叹:“还是师傅对我最好了……。”

西凉茉这般狗腿到肉麻的态度让百里青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她:“你今儿吃错药了?”

不过这丫头难得像个女人一点,或许他可以考虑不追究她的轻狂所带来的变数。

但西凉茉虽然眼睛尖利地瞄见百里青唇角的弧度微微松懈,那是一个属于温柔的表情,但她的嘴巴却太快,把剩下的半句话给补充完毕:“……你要是我爹,那我就知足了。”

百里青:“……。”

西凉茉:“……!”

“你是嫌弃本座对你太好了,是么。”百里青慢悠悠地笑了,眉眼在幽黄的烛光下愈发的诡谲妖冶。

“我错了……。”

可想而知,某人在逞完口舌之利后,自然是要被千岁爷好好地磋磨的。

——老子是九爷最爱嗑瓜子的分界线——

就在西凉茉和百里青两人共剪西窗烛,‘亲切交谈春游第一日的感受’之时,德王府的帐篷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母妃怎么样了?”司流风看着站在帐篷门前的嬷嬷。

那嬷嬷点点头,有些不安:“小王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了,已经暂时将王妃给软禁,不让她走出去,免得惊扰了陛下。”

司流风点点头,便让那嬷嬷打了帘子,自己走进了自己的大帐篷,大帐篷里果然见着德王妃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正安静地坐在椅子边喝春茶,如果不是两个婢女神经高度紧张的不行,哪里看得出今日下午德王妃歇斯底里的样子呢?

见到司流风进来,那两个丫头顿时又紧张取来,司流风摆摆手,让她们下去,等着两个丫头都走到外头了,这才在德王妃的身边坐下。

“你来了。”德王妃缓缓抬起眼看着司流风。

就是那么一瞬间,司流风便觉得德王妃仿佛已经在瞬间老去,发鬓泛出了几丝白来,连神情都倦怠苍老得像个老妇人。

司流风点点头:“我来了。”

“方才母妃做的那一场戏,大概也只能暂时掩盖拖着些时间。”德王妃垂下眸子,疲惫地道。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忽然那你有些不忍,便低声道:“母妃,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德王妃看着他,忽然凄厉冷笑:“不,不是你的错,是我识人不明,不但自己养大了一只白眼狼,还纵然外头进来一头恶白虎,如今害得自己的亲女儿却落得如此下场,还要为了儿子的大业,不得不去保住那个害死我含玉的贱人,偏偏千刀万剐都不足表述我对她的恨意!”

“母妃……。”司流风打算说些什么

“不必再说了,母妃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只是如今陛下虽然体惜本王妃神智不清,你也不在现场,更无法确定事实真相,所以司含香那贱人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你要将她带走养身还是留在这里看着锦衣玉食,然后斩首示众,那都是你的事。”德王妃苍然地长叹。

“母妃,儿子知道这样的事实在太过为难母妃,若是今后事成,儿子便将含香交给你任意处置。”司流风一拱手道。

德王妃看着他,淡淡地道:“好,本王妃等着你实践诺言的一天,但本王妃还要一个人也为含玉她们陪葬。”

“谁?”

“西凉茉!”德王妃从牙齿里挤出那人的名字。

她是真心怨恨着西凉茉的,在她的眼睛里,自从西凉茉进入德王府以后,整个德王府都没有一件好事。

司流风一愣,随后道:“母妃……。”

“怎么,你就是舍不得了,那个贱人隐瞒欺骗你那么久,你难道一点不生气么,而且现在她背后的人是谁,你都不知道,你还打算跟她硬扛么,就算你怜香惜玉,本王妃确实绝对容不下她的。”德王妃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来。

------题外话------

今日只能做三千党了……无奈

第一百二十章司含香之谜

司含香该死,但西凉茉也逃不了!

德王妃阴沉地握紧了手上的青瓷茶杯,从一开始她嫁过来的目的就不纯,莫非当初就是有人在她背后指使的,却不知道是谁!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他们落入了对方的圈套里,却还不知对方的真面目,不知对方的目的!

司流风一顿,只道:“母妃觉得茉儿背后的人是谁?”

德王妃冷哼了一声,将手上的青瓷茶杯扔在桌上:“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女,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除了她的父亲,我还真想不出谁有那个本事,能控制堂堂靖国公之女。”

“靖国公……儿子却觉得或许另有他人也不一定,司礼监的人马无孔不入,而且当时在洛阳的除了茉儿,九千岁也一巡视陪都的名义去了洛阳。”司流风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起了在一年前,百里青对于刚刚册封为贞敏郡主的西凉茉格外的青眼,自己还为此曾让含玉去专门试探过贞敏的口风。

德王妃一愣:“你说……你怀疑贞敏身后之人是九千岁?”

但她很快就摇摇头,颇为不可思议地道:“这怎么可能!”

德王妃虽然也极为憎恶九千岁,但是她却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西凉茉是靖国公和蓝大夫人的女儿,当初她虽然一直不得靖国公宠爱,但是最近这一年却忽然异军突起,极为得到靖国公的青眼,甚至是西凉仙和西凉丹这对姐妹都比不过的,这本来就是一件比较古怪的事。”

“事有反常即为妖,一个长期不得宠爱的女子去哪里学来一身不弱武艺,又怎么会恰好在咱们天理教筹备三年准备在簪花大会上一统武林之前,忽然嫁入咱们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许多巧合之事?”

德王妃冷笑一声:“只能说靖国公西凉无言这个人实在是深藏不露,看着一副忠肝义胆,坦率磊落的模样,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步步为营,将自己最看重的女儿暗中培养成一流高手,什么被继母虐待,什么不被父亲待见,一切都不过是西凉无言的障眼法,怕就是为了今日与我天理教为敌!”

德王妃这么一说,司流风便沉默下来,确实比起自己的猜测,德王妃的揣摩倒是更合情合理,否则他也解释不了,一个看似柔弱可怜,被继母虐待的少女,怎么会有一身那样强悍的内力与武艺,与练武十数年的自己不相上下。

但他分明记得在赏荷宴上,她被韩氏设计,差点死在浪荡纨绔子弟马蹄下的事,并不似作伪!

德王妃听了司流风的疑问,便讥讽地嗤了一声:“风儿,你虽得众女的爱慕,却实在是不了解女子,你以为所有的女子都和夫君一条心么,所谓红粉骷髅,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女子可以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存在,也会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存在,希望独自霸占夫君的所有注意力,不能容忍别人去侵占夫君的注意力,更不希望别的女子生下自己夫君的子嗣,是女子的天性,哪怕是至亲姐妹也一样会反目成仇。”

“尤其是韩氏那样出身历代都是色供之臣的韩家,更是深谙争宠和排除异己的手段,即西凉无言越是在意西凉茉这个他和蓝氏所生的女儿,她就会越憎恨西凉茉,所以西凉茉的日子不好过,一点都不奇怪,若是我……。”

德王妃陡然收口,没有再说话。

“若是母妃,母妃又会怎么样呢?”司流风忽然轻声问,德王妃沉默了片刻,只是冷漠地道:“风儿,你只要知道,女人有很多种,大部分不能独占夫君宠爱的,只是因为迫不得已,这是天性,就如男子喜欢新鲜美貌一样,所以,你要成就大事,便要能掌握人心,顺势而为。”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的模样,他朗月明星般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俊逸的脸上却仍旧一片温和:“是,孩儿受教了。”

“只是,若真是靖国公在背后指使,并且潜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司流风微微颦眉。

“莫非是陛下已经在多年前就对咱们起了疑心,所以才让靖国公如此作为?”

这一点倒是真问住了德王妃,她有些迟疑地道:“这,恐怕就不清楚了,但是陛下已经不理朝政多年,也保不准这就是靖国公也有了异心,毕竟如今的陛下登基也不是名正言顺的。”

德妃神色间闪过一丝怨愤:“当初先帝的太子爷是景宏太子,其次呼声最高的是你的父王,只是景宏太子自己不争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父王当年文韬武略,深得朝臣拥戴,所有人都以为景宏太子如果被废掉,就会是你父王登基,谁知如今的陛下寄居蓝大元帅家中,得到了蓝大元帅和蓝翎夫人的支持,竟然乘着先帝病危,犬戎与西狄同时来犯,天下大乱之时支持当今陛下登基,你父王独木难支,为保住中原江山,才改支持当今陛下。”

德王妃一口气说完,随后又咬牙冷笑:“你父王早知道如今这位陛下是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早早在暗中发展天理教,不但能防着狡兔死、走狗烹,若有机会还能夺回皇位,那蓝大元帅却是文种一样的蠢物,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一起搭进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只是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你父王还是死在了司礼监之人的手上。”

德王妃说到伤心处,还是忍不住落下一串泪来。

“母妃节哀。”司流风握住了德王妃的肩膀,轻声道。

她一把拉住司流风的臂膀,目光森冷,手指几乎掐进司流风的手臂里:“百里青不过是个阉人,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这天下就算都给他了,又有什么用,你要记着,你最大的仇人是如今的宣文帝,这天下是你父王的,是你的!”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眼底闪过偏执又疯狂的目光,他垂下眸子:“是,风儿记着的,只是打狗看主人,如今百里青几乎都凌驾于宣文帝的头上,权势无边,咱们势必是要除掉他的。”

德王妃脸上忽然闪过一畅快之色,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尖利笑声:“如今的皇帝下是自作自受,宦官专权,他又沉迷那些有毒丹药,如今天下人只知道有九千岁而不知有万岁,被自己的狗骑到头上来,也是他活该!”

所以,她觉得靖国公如今的势头虽然比不上蓝大元帅,甚至当年的德王爷,但是也已经是武官之首,他见证了两代帝王兴衰,想必更知道帝王心术,是最不可揣测的东西,如天空之云一般。

所以,如果靖国公有了异心一点也不奇怪!

何况当年皇帝和蓝翎夫人不也有一段诡异的传说么,虽然史官们都说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的。

只是,他们现在不明白的是,如果一切都如他们所猜测的一样,共同目的就是将宣文帝退位,那么靖国公为什么会对他们德王府和天理教下手?

“莫非……。”司流风顿了顿,目光幽幽地与德王妃互看了一眼,同时道:“是为了令牌?!”

是了,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说得过去,若是为了神秘的蓝家令牌,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德王妃眯起眼,阴沉地道:“没错,当年他辜负了蓝氏,蓝氏很有可能根本不会将令牌交给他,但他也一直在暗中寻找蓝氏的令牌,也许是知道咱们天理教的目的,所以他才想先下手为强!”

“但是,这说不通,西凉茉是他和蓝翎夫人的女儿,他完全可以利用西凉茉得到蓝翎夫人的信任,再获取令牌!”司流风负手在房中踱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德王妃深思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古怪地笑了:“风儿,你还年轻,不曾听过当年的流言,当年蓝翎夫人曾经在与西凉无言在边关成亲后,回宫后就被宣召进宫住了一段日子,后来回国公府邸没两日就传出了身怀有孕的喜讯,当时宫里还有些流言蜚语说蓝翎夫人怀的是当今陛下的种。”

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司流风顿珠了脚步,震惊地看着德王妃。

德王妃她拨弄着自己纤细手指上的华美红宝石戒指,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味道:“而且皇后娘娘曾经在那段时间不知何事跪在当年陛下居住的兴庆宫前三天三夜,后来晕厥于殿前,陛下不但不怜悯皇后娘娘,甚至大发雷霆,几乎将皇后废为庶人,但没多久,蓝翎夫人就出了宫,还怀上了孩子,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司流风明白了德王妃的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立刻道:“如今陛下对茉儿如此疼爱,甚至超过了对其他子嗣的关注,是因为茉儿其实不是国公爷所出,而是陛下所出?!”

德王妃点点头,神色嘲讽:“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靖国公对这个女儿忽冷忽热,为什么蓝翎夫人根本一点都不喜这个女儿,当初蓝翎还是先帝养女的时候,何等风光,何等得意,连真正的陛下嫡出的公主都比不得的。”

“蓝翎性子极为傲气,纵情纵性,又倾慕西凉无言多年,怎么会愿意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何况还因为这个孩子的出世失去了心爱男子的心,以蓝翎夫人当年那骄傲的性子,没将西凉茉掐死在襁褓里恐怕还是因担心此举招来当今陛下对靖国公的不满。”

司流风的剑眉一颦,神色有些凝重:“若茉儿真的是陛下之女,如今她已经得知了咱们天理教之事……。”

“所以我才说她留不得!”德王妃眼里露出一丝凶狠狰狞的神色,与她往日里温柔贤德的模样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