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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随着顾菁姐妹三个上前给彭太夫人见了礼,然后便笑着看向了彭氏:“彭姨娘也在呢?不过,不是说今日是中秋团圆宴吗,彭姨娘怎么会在?素日里这样的场合,也没见宋姨娘和胡姨娘她们出现啊?”

胡姨娘就是祁夫人当年给顾准抬的那个通房,因她十分识趣,从不给祁夫人添堵,祁夫人便也抬了她做姨娘。

至于当日她在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面前提到的那个所谓的‘沈姨娘’,则完全是她杜撰出来的,反正外祖母他们也不可能去打听大伯父屋里到底有哪些人。

彭氏见顾蕴看过来,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经书起身给她行礼,也不敢再叫‘蕴姐儿’,而是像其他家下人等那样叫‘四小姐’。

彭太夫人不明白彭氏何以会怕顾蕴怕成这样,不悦的看了彭氏一眼,才向顾蕴道:“是我让彭姨娘过来的,你几个姐姐素日要念书也就罢了,你不念书成日里也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我不让她过来陪我,还能让谁过来?”

“哦。”顾蕴就淡淡应了一声,看向彭太夫人的目光却隐含嘲讽。

彭太夫人让她看得心头火起,你一个做孙女的,不过来给祖母晨昏定省也就罢了,竟还敢一见面便挑我的不是,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

因冷声说道:“说到请安,你这些日子规矩可松散了不少,以后记得日日过来我这里,你母亲不在了,你成了‘丧妇长女’,我若再不多管教你一些,你以后出去还不定让人说成什么样呢,到头来丢的还是我们显阳侯府的脸面,你记住了吗?”

☆、第三十七回 挑拨

丧妇长女!

她竟还有脸说她是丧妇长女,她成丧妇长女还不都是他们母子姑侄害的!

顾蕴五内俱焚,看向彭太夫人的目光锋利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

饶彭太夫人自诩饱经世故见多识广,依然被她看得后背渐渐发起凉来,终于有些明白彭氏何以会怕她怕成那样了,这样的目光,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上!

顾蕴直看得彭太夫人不敢再说后,才满脸乖巧应了一句:“祖母的话我都记住了。”说着一副爱娇的样子凑到彭太夫人身边,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冷冷说道:“只是我很好奇,祖母日日看着我,难道不会觉得愧疚吗?午夜梦回时,您又不怕遭报应吗?”

“你说什么!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是平家人吗?我就知道,他们没一个好人!”彭太夫人本就惊魂甫定,又听得顾蕴这般说,这哪里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就跟刚才她看她的眼神一样,除非…彭太夫人想到那个可能性,便忍不住寒毛直竖。

但转念一想,如今可是大白天,屋里又有这么多人在,怎么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便只剩下人为挑唆这种可能了,是以彭太夫人才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平家人。

顾蕴冷冷一笑,正要再说,余光瞥见顾准与祁夫人被簇拥着进来了,立刻打住了,蹬蹬几步跑至祁夫人面前,仰头天真的问道:“大伯母,祖母说彭姨娘与宋姨娘都为顾家诞育子嗣有功,这样的团圆宴,合该让她们都出席才是,可我明明听丫头婆子们说,姨娘只是半个主子,不配上正席,大伯母能告诉我,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吗?”

前世她活了三十多年,也没听说过哪个做正室的,是真喜欢小妾通房的,大伯母自然也不能例外,祖母不是一心想抬举彭氏吗,那就别怪她借此机会挑拨她和大伯母之间的关系,让她们本就已剑拔弩张的婆媳关系越发的雪上加霜。

祁夫人一进来便看见彭氏了,虽然彭氏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祁夫人依然心中一冷,在阖族阖府上下都知道她做了那样不要脸的事后,不是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反而还有脸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显阳侯府的脸迟早要被她们姑侄给丢光!

谁知道她们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竟还敢犯到她头上,实在可恨至极…只是当着顾准的面,祁夫人也不好说不让宋姨娘列席待会儿的团圆宴,只得淡笑道:“依照规矩,做姨娘的的确不能出席这样的场合,但凡有规矩点的人家,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但法理不外人情,就像太夫人说的,彭姨娘与宋姨娘到底为顾家诞育子嗣有功,今日又只有咱们自家人,倒也不必太拘泥这些。”

吩咐金嬷嬷:“立刻打发人回去将宋姨娘和胡姨娘都请来。”

“是,夫人。”金嬷嬷应声而去。

顾准与祁夫人方领着奶娘抱着的顾韬,上前给彭太夫人见礼,随即又受了顾菁姐妹四个的礼。

大房的三位小姐并不与祁夫人住在一块儿,却是住了祁夫人上房后面的抱月轩。

本来祁夫人是不想理会顾芷,只打算让她跟着宋姨娘,随便她们母女怎么过活的,又怕顾芷被宋姨娘教得一派小家子气,以后影响到顾菁和顾苒,亦怕顾准说她厚此薄彼,只得让顾芷也住进了抱月轩,表面上姐妹三个都是一样的待遇。

给父母见过礼后,顾菁便自奶娘手里接过顾韬抱了,笑道:“瞧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是不是又没睡够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这么爱睡,一日十二个时辰里,倒恨不能睡够十个时辰才好,仔细明儿长成一只小胖猪。”

顾韬就奶声奶气的回道:“我才不是小胖猪呢。娘,大姐姐又欺负我!”

祁夫人便假意拍了顾菁一下,“就知道欺负你弟弟,他还小呢,正是缺觉的时候,小孩子家家的,本就要能吃能睡,才能长得好呢!”

顾苒插言道:“那我想多吃点什么想多睡一会儿时,娘怎么总是不让?娘偏心,娘偏心!”

祁夫人嗔道:“你是女孩儿,与你弟弟能一样吗?说得就跟我素日苛待了你似的,仔细我明儿不管你了,任你长成一只小胖猪!”

母子四人不知道多亲热。

看得上首本就因才被顾蕴摆了一道而满心恼怒的彭太夫人越发气不大一处来,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就跟谁不会生似的,轻狂成这样,还敢含沙射影的说她没有规矩…因淡声叫道:“祁氏,我听说近来你将府里各行当的人都替换了不少,那些人里大半是府里几辈子的老人了,你这样做,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吗?”

祁夫人闻言,就一副很是惊诧的样子:“不是母亲您吩咐我换的吗,说府里乌烟瘴气,乱得不成样子,让我一定好生整顿一番的吗?当日平亲家老太太和两位舅太太也在,难道母亲竟忘了不成?”

心里暗暗冷笑,寒了别人的心她管不着,只要不寒了她自己的人的心就够了!

彭太夫人被噎了个倒仰,简直恨不能一掌拍在祁夫人的脸上,当日她不过是为了平息平家人的怒火,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谁知道就被她拿了鸡毛当令箭,将她苦心经营半辈子的人换了大半,假以时日,这府里岂非连她的立足之地也要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彭太夫人正待再说,顾冲来了,顾准受了他的礼后,顺势说道:“人既已到齐了,就上菜罢,我还吩咐人准备了焰火,早些吃完了,好去园子里放焰火。”

顾准从五岁起,便是显阳侯府的世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所处的地位都让他明白,只有庙堂之争才会影响生死,只要他一日是显阳侯,彭太夫人在内宅里就算小动作再多,说到底也奈何不了祁夫人,至多也就是给祁夫人添点堵,让祁夫人不痛快而已。

所以对彭太夫人的那些小动作,他自来都是能视而不见,便视而不见的,譬如此时此刻,他实在犯不着因为一点小事,让自己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好在彭太夫人还没糊涂到家,见一家之主发了话,到底没有再说,被一道簇拥着用了摆席的花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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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羞辱

宴席开始后,宋姨娘与胡姨娘才急匆匆的赶到了,方才顾准所谓的‘人既已到齐了’,显然没将二人算在内,或者说,在顾准心中,二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只能算是两个会活动的物件而已。

宋姨娘和胡姨娘低眉顺眼的给在座的所有人都行过礼后,便很自觉的站到了祁夫人身后,给祁夫人布菜捧羹,十分的殷勤。

纵然蒙彭太夫人和祁夫人开恩,准许宋姨娘与胡姨娘出席今日的宴席了,她们也是不能与主子们同桌吃饭的,所以早有金嬷嬷领着人在大桌旁边另支了张小桌,以便彭氏与大房的两位姨娘入座。

如今宋姨娘与胡姨娘忙着服侍祁夫人,小桌子上便只剩了彭氏一个人,原本不是很引人注目的,如今也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就跟万花丛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绿色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彭氏心里一时是又羞又气又不知所措,本来她还因自己不得不与两个低贱的婢妾同桌吃饭而满心的不忿与委屈,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如今却是巴不得宋姨娘与胡姨娘能快些入席,也好替她遮掩一二,让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的目光别再只有意无意的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她甚至能看见她们目光里隐含的冷嘲与不屑,以前她以显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住在嘉荫堂时,这些人几时敢拿这样的目光看她了,个个儿待她不知道多殷勤,果真她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吗?

彭氏正犹豫着自己是该入席好,还是似宋姨娘胡姨娘似的,站到彭太夫人身后服侍好,说来彭太夫人既是她姑母,如今又算是她婆婆了,二房如今没有主母,她代为服侍彭太夫人也是应当的。

可她若是做了与宋姨娘胡姨娘一样的事,岂非意味着她成了与她们一样的人?她们都是由低贱的奴婢成为姨娘的,怎么可能与自己一样!

“彭姨娘,我人小手短,够不着桌子那边的菜,你过来帮我夹一下好不好?”耳边忽然传来顾蕴娇嫩软糯的声音。

这下彭氏不必犹豫,也不敢犹豫了,虽然满心的羞愤,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低低应了一声:“是,四小姐。”便小步走到顾蕴身后,给顾蕴布起菜来。

顾蕴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踩她的脸,祖母让她不好过,她碍于长幼尊卑碍于孝道不好直接打祖母的脸,彭氏一个贱妾的脸,她身为二房的嫡长女却是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的,她自然不会客气。

除了将彭氏给使唤得团团转以外:“我要吃那个…不是那个,是旁边那个,你怎么这么笨…剥个虾也剥得乱七八糟的,多跟人家宋姨娘胡姨娘学学…知道我吃了但凡沾酒的东西身上都要起疹子的,却偏给我夹什么醉蟹,到底安的什么心…”

最后更是将一盏丫鬟才送上来,犹冒着腾腾热气的羹汤尽数打翻在了彭氏身上,当即烫得她整只手红成一片,至于衣裳下面又红了多少,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彭氏的眼泪立时落了下来,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却不敢说顾蕴的不是,既是知道这样的场合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也是因为心里忌惮顾蕴,只得泪眼朦胧的看向了彭太夫人,盼望彭太夫人能为她出气。

彭太夫人也是气得不轻,顾蕴这样打彭氏的脸,就是在打她的脸,她一个做长辈的,奈何不得祁夫人这个原配嫡媳也就罢了,若再连自己的亲孙女儿都教训不了,她也不必再活着了!

因怒声呵斥顾蕴道:“蕴姐儿你几时变得这般刻薄了,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千金的体统,彭姨娘再不好,也算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果然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假神,我再不好生管教你一番,显阳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长辈?”顾蕴就冷笑起来,一瞬间锋芒毕露:“敢问祖母,彭姨娘算是我哪门子的长辈?我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姨娘是算不得长辈的,还请祖母明示,彭姨娘到底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这话叫彭太夫人如何回答,彭氏还是显阳侯府的表小姐时,自然是顾蕴的长辈,可如今做了姨娘,还算顾蕴哪门子的长辈?

关键是顾蕴的目光,让彭太夫人根本不敢直视,只得略显狼狈的看向了顾冲,喝道:“养儿不教父之过,蕴姐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也不知道管管,你是怎么当父亲的!”

顾冲倒是没觉得顾蕴的行为有多过分,做姨娘么,本来就该服侍人的,可彭太夫人发了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不给母亲这个面子,只得看向顾蕴,沉声说道:“蕴儿,还不快给你彭姨娘道歉?不管彭姨娘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无故伤人总是不对。”

“道歉?敢问父亲,您要我以什么样的身份给您的小妾道歉,是以您嫡长女的身份呢,还是以彭家侄孙小姐的身份?”顾蕴定定看着顾冲。

顾冲就哑口无言了,这才恍然发现,女儿不知不觉已又长高了好些,如今定定的望着他,他甚至能从她乌黑清澈的双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冷不防就让他想到了当初平氏刚进门时,一双眼睛也是这样的乌黑清澈。

也让他想到了当年顾蕴刚出生时,他虽有些遗憾不是儿子,心里去也是无限欢喜,一日瞧不见女儿,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似的,之后待女儿也一直都是疼爱有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女儿生疏至厮的?

顾冲一下子心虚得厉害,好半晌方涩然的说了一句:“你既不愿意道歉,那便算了罢,只记得以后不能再随便伤人,谁都不可以,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上辈子父亲到底疼没疼过自己,顾蕴已全然不记得,纵然记得,如今她也不稀罕,所以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父亲的教诲我记住了。”便再无他话。

☆、第三十九回 还早

顾蕴说完,便继续吃起饭来,方才因为心里膈应彭太夫人,也是存了心要折腾彭氏,她也不曾好好儿吃饭,如今倒是胃口大开了。

果然比起前世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还是方才的恣意妄为蛮横无理更让人身心愉悦。

在顾蕴折腾彭氏,彭太夫人和顾冲先后教训顾蕴,却反被她噎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过程中,顾准是不在意这些小事,也是因为事涉弟弟的屋里人,他不好开口。

祁夫人出于平老太太婆媳的托付,倒是想出言维护顾蕴来着,又怕彭太夫人将矛头调转向她,白惹闲气生;且也存了试顾蕴一试的心,她总觉得自平氏去后,顾蕴便不像个孩子了,平家人没离开前,还可以说都是平家人在背后教她,如今平家人已离开了,她倒要看看,顾蕴小小的人儿会有什么反应。

因此在这个过程中,他夫妻两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打算等事情实在无法收拾了,再出面也不迟。

顾苒倒是一度忍不住想要替顾蕴打抱不平,却被祁夫人以眼神制止了,后来她再想开口时,顾菁就总是会适时的夹一筷子菜送至她嘴边,让她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如今祁夫人见顾蕴果然三言两语便噎得彭太夫人母子无话可说,彭氏纵被打了脸也只能被白打,心里就越发高看顾蕴两眼了,因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给顾蕴,笑道:“蕴姐儿多吃点,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便怄坏了身子,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多谢大伯母。”顾蕴抬头冲她甜甜一笑,祁夫人虽未必是真心关心她,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何况与祁夫人交好,一开始便在她的计划以内。

祁夫人便又笑道:“对了,你搬进饮绿轩后,除了贴身服侍的人,其他的丫头婆子都还差好些呢,整好府里这些日子要添一批新人,你看明日是我让金嬷嬷将人领去饮绿轩你挑呢,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去我屋里挑?早日挑好了,我也好将她们的身契都给你,你好安排人早些调教。”

顾蕴笑道:“我哪里会挑人了,少不得要麻烦大伯母替我掌眼,我明儿过大伯母屋里去罢,整好可以在大伯母那里吃晚饭,就怕大伯母嫌我呱噪。”

“怎么会,我巴不得你日日过去我那里吃饭呢,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儿午后让金嬷嬷去饮绿轩接你。”祁夫人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了下来。

上首彭太夫人的脸色已成了猪肝色,果然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着她的面便与大房的人打得火热,只可惜她与大房的人打得再火热,终究也是二房的人,终究也得叫她“祖母”,那她便管得她!

彭太夫人因咳嗽一声,威严道:“挑丫头婆子暂时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蕴姐儿学规矩的事,打明儿起,你便日日过来,我亲自瞧着齐嬷嬷教你规矩,等什么时候你的规矩学得有模有样了,什么时候再挑丫头婆子也不迟。”

顾蕴就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祖母既然上赶着找不自在,自己若不成全了她,岂非太过不孝?

遂甜笑着应道:“那我明儿一早便过来给祖母请安,向齐嬷嬷学规矩。”

彭太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一时宴罢,有粗使婆子上前将嘉荫堂花厅的窗格门槅都拆了,随后便见十来个小厮抬了几筐爆竹进来,或是摆在地上,或是挂在树上,为待会儿主子们观看焰火做着准备。

等到小厮们收拾完,随着顾准一声令下“点起来”,小厮们便拿着长长的香烛,猫身点燃了爆竹的捻子。

霎时花厅前的露台便被五颜六色的火花妆点成了一个火树银花的世界。

顾苒与顾韬便拍着手欢呼起来,顾菁与顾芷虽然没欢呼,却也看得如痴如醉,亦连祁夫人与彭太夫人渐渐都看住了,毕竟美丽的景象人人都爱。

就更不必说一众丫头婆子们了。

彭氏此刻却顾不得看焰火,她正忙着与宋姨娘胡姨娘一道吃饭。

主子们终于吃完饭,自然该轮到她们做姨娘了,彭氏正一肚子的憋屈,先前被烫伤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痛,偏彭太夫人与顾冲被顾蕴那么一打岔,竟都忘记了要先打发她回房更衣上药去,她又不能不经主子的允许私自回去,如今哪有心情吃饭?

而且她果真与宋姨娘胡姨娘一桌吃了饭,岂非意味着她承认自己与她们是一样的人了,以后万一她有幸扶了正,她还要怎么在阖府上下面前立足?

所以在宋姨娘与胡姨娘小心翼翼的邀请她时,她便推说自己不饿,让她们先吃。

可她却忘了一件事,她如今一个人吃两个人补,根本饿不得,其结果就是,她话音刚落,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让她说嘴打嘴了。

这下宋姨娘与胡姨娘再邀请她时,她便不好推辞了,且肚子也的确饿得难受,她怕饿着了孩子,只得忍辱与二人一道坐下,吃起小桌上早已冷透了的各色菜肴来。

只是彭氏心里却是越想越憋屈,以致不知不觉便流了满脸的泪,心里更是溢满了绝望,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屈辱的过了吗?如果真只能这样过,当初她还不如就任平家人将她腹中的孩子打掉,远嫁他人呢,至少她是正妻,不会受方才那样的屈辱,也不必吃这些残羹冷炙!

顾蕴对焰火并不怎么感兴趣,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百无聊赖之下,忽一眼瞥见正与宋姨娘胡姨娘一道吃饭的彭氏似是在哭,她立刻看了过去。

果然就见彭氏的肩膀正一抽一抽的,偏她还不敢让人瞧出来自己在哭,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以做遮掩,瞧着好不可怜。

顾蕴就冷笑起来,她还是那句话,现在这点小事就值当彭氏哭成这样了,岂不知以后的时间还长得很,她哭的日子且在后头!

☆、第四十回 规矩(上)

次日,顾蕴起来后慢吞吞的梳洗好,慢吞吞的用了早饭,才慢吞吞的去了嘉荫堂。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带了卷碧和刘婆子一起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锦瑟卷碧几个丫头的习性顾蕴也算是颇为了解了。

锦瑟沉稳,便与如嬷嬷一道,管了她的箱笼首饰等;暗香针线活不错,便管了她的衣物;明霞的娘是平家厨房的管事,她自小耳濡目染,也颇懂厨艺,饮绿轩的小厨房便交由了她打理;卷碧口舌伶俐善与人打交道,带她出门再好不过了,总不能让她一个做小姐的,亲自与人吵架罢?且她的身份也注定了很多话她不方便说,反倒是卷碧作为丫头,更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与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譬如今日,顾蕴知道彭太夫人定不会让她轻易过关,偏她碍于小辈的身份,有些话到底不好说,那少不得就只能借卷碧之口说出来了,至于将刘婆子也一并带上,则是防的齐嬷嬷等人对她用强,她人小力微,有刘婆子在,吃亏的是谁就说不好了!

一时到得嘉荫堂,彭太夫人早已是满脸的不耐,一见顾蕴进来,便怒声喝斥道:“让你过来学规矩,你却睡到日上三竿才来,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是不是?别说我昨儿便与你说定了,让你大早过来学规矩,纵我没与你说好,你也该打早过来给我请安才是,还不给我跪下!”

顾蕴见彭太夫人眼睑下一圈青影,就算涂了厚厚的脂米分也掩盖不住,因笑道:“祖母昨儿夜里睡得可好啊?我瞧您的气色,怕是睡得不大好啊,难道是…心里有鬼不成?”后面一句话压得极低,也就离得近的几人能听见而已。

彭太夫人昨夜的确睡得不好,拜顾蕴晚宴前那句‘午夜梦回时,您就不怕遭报应吗’所赐,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气色能好才真是奇了怪了!

见顾蕴一来便出言挑衅,她越发怒不可遏,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睡得不知道有多好,你还不给我跪下!”

顾蕴淡淡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无限委屈:“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跪,难道就因为我多睡了一会儿吗?”说完看一眼卷碧。

卷碧立刻以不大不小刚好够满屋子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我们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睡好了怎么能行?太夫人不是满口疼我们小姐吗,就是这样疼的?”

彭太夫人被噎得一窒,回过神来便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齐嬷嬷,掌嘴!”

“是,太夫人。”齐嬷嬷大声应了,便要上前掌卷碧的嘴。

却被顾蕴挡在了前面,冷冷道:“卷碧可是我的人,不是显阳侯府的人,更不是嘉荫堂的人,齐嬷嬷你觉得自己打得起她吗?”

齐嬷嬷就不敢再动手了,平家人那般强势,又那般看重四小姐,万一四小姐定要他们逼着太夫人撵自己出去,太夫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保彭姨娘是因为彭姨娘腹中怀着她的孙子,自己却只是一个奴才,太夫人岂能为自己再得罪平家?

眼见齐嬷嬷犹豫,彭太夫人都快气疯了,心里却也不想再为丁点儿小事与平家再生事端,只得怒声质问顾蕴:“这丫头便是你后头新添的?怎么没来给我磕头,如今又这般没规矩?看来得好生调教一番,才好继续服侍你!”

顾蕴淡淡一笑:“我二舅舅带她们来的次日,我便已让人带着她们去给大伯母磕过头了。”

言下之意,如今显阳侯府的当家主母是祁夫人,又不是你彭太夫人,凭什么来给你磕头!

彭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发抖,霍地站起身来,便要亲自打顾蕴去,齐嬷嬷打不得平家送来的下人,她管教自己的亲孙女儿,谅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却被齐嬷嬷一把抱住了胳膊,低声哀求道:“太夫人千万息怒,果真你打了四小姐,知道的人说您是打是亲骂是爱,不知道的,还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呢,您实在气急了,就打奴婢几下出气罢。”

又杀鸡抹脖的直冲彭太夫人使眼色,“太夫人不是说要亲自看着四小姐学规矩吗?”这学规矩又岂是一次两次就能学好的?

好歹将彭太夫人劝住了,强忍怒气向顾蕴道:“罢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待你规矩学好了,自然也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齐嬷嬷,今日你就先教四小姐见了长辈该如何行礼如何回话罢!”

齐嬷嬷忙应了,上前赔笑向顾蕴道:“四小姐,这给长辈行礼分两种,一种是家常礼,便是福礼,一种是大礼,却是三跪九叩,奴婢先给四小姐示范一遍,还请四小姐看好了。”

说完,先冲彭太夫人行了个标准的福礼,然后便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礼毕向顾蕴道:“请四小姐随奴婢做一遍罢。”

顾蕴前世做了将近二十年的侯夫人,这点礼仪岂能难倒她,齐嬷嬷的所谓示范在她眼里,实在可笑至极,她敢说自己随随便便做来,便让其休想挑出半点毛病来。

可她凭什么要听彭太夫人的,凭什么要对她行三跪九叩大礼?

脸上仍带着笑,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足以气死人:“齐嬷嬷这礼行得也太难看了,万一我跟着她学了,行的礼也跟她一样难看怎么办?祖母还是请彭姨娘来给我做示范罢,彭姨娘再怎么着也比齐嬷嬷好看不是,自然行的礼也要好看许多。”

这么可恶的死丫头,平氏那死鬼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彭太夫人吸气吸气再吸气,才强忍住了没有破口大骂顾蕴,道:“彭姨娘昨儿个被你烫伤了你忘记了吗?你今日就先跟着齐嬷嬷学,待彭姨娘伤好后再教你也不迟!”

“烫伤了?”顾蕴满脸惊诧,“我不过就无意溅了几点汤汁在她身上而已,至于那么娇贵,就烫伤了吗,祖母莫不是不想让彭姨娘教我,胡乱找的借口罢?卷碧,你立刻去一趟彭姨娘那里,就说祖母立等着她过来教我学规矩,务必将她请来!”

卷碧忙大声应了:“是,小姐!”不待彭太夫人制止,已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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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走的第一天,想她…婆婆走的第二天,继续想她…神马时候她才能回来,我才能码字啊?嘤嘤嘤…

☆、第四十一回 规矩(下)

彼时彭氏正歪在自己屋里临窗的榻上发呆,昨儿被烫伤的手不动还好,一动便火烧火燎的痛,让她越发的心烦意燥。

纱儿端了安胎药进来,见她不过才进门两个多月,人便瘦了一圈,一副气血两亏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道:“四小姐也太过分了,就算姨娘如今不比从前,也是她的庶母,她怎么能那样对您?还有太夫人,竟也不护着您,您腹中可还怀着她的孙儿呢,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住嘴!”话没说完,已被彭氏怒声喝断:“太夫人和四小姐也是你能非议得的?我早说过,你再敢这般口无遮拦,我便立刻送你回去,你是把我的话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比起在彭家时的日子,就算如今彭氏只是姨娘,也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了,纱儿如何肯回去?当下唬得什么都不敢再说,小心翼翼的服侍起彭氏吃安胎药来。

彭氏一气将安胎药喝尽,又自纱儿递上的蜜饯盘子里捡了一颗含在嘴里,觉得嘴里不那么苦后,才阴沉着脸将纱儿打发了,继续发起呆来。

难道这样屈辱的日子,自己真要过一辈子吗?如今看来,自己扶正的希望已是寥寥无几了,旁的且不说,顾蕴那妖怪就第一个不会让自己如愿,等到十月期满自己万一真生了女儿,平氏的孝期满了表哥又续了弦后,哪里还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自己一定得赶在孩子出生以前,想个万全之策才成,——只可惜平家人提的条件太苛刻,她手上又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不然找机会结果了那小妖怪,自然也就一了百了了!

彭氏正想得入神,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纱儿略显慌张的声音:“这位姐姐,我们姨娘真的身体不适,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能不能劳烦姐姐回去告诉太夫人和四小姐,待我们姨娘身体好些了,再过去服侍太夫人和四小姐?”

然后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声:“我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姐姐别为难我,姐姐果真不替我通报吗?那我只能自己喊了,彭姨娘,彭姨娘,太夫人立等着您过去教四小姐学规矩呢,请您快一些,别让奴婢难做!”

彭氏一听,便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彭太夫人的主意,只会是顾蕴的主意,当即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个小妖怪,不将她腹中的孩子折腾掉誓不罢休是不是?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让那来传话的丫头滚。

只是“滚”字都已到嘴边了,到底还是被她强行咽了回去,顾蕴那小妖怪实在太邪门儿,她又有恃无恐,自己实在惹不起。

没奈何,只得装出一副乍然被吵醒,还带了浓浓睡意的声音向外问道:“纱儿,你跟谁在外面说话呢?进来回话!”

外面的纱儿闻言,暗暗叫苦不迭,却也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只得向卷碧歉然一笑:“劳烦姐姐稍等片刻。”小跑进了屋里。

余下卷碧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就勾唇冷笑起来,想靠装睡拒不执行她家小姐的命令?门儿都没有!

嘉荫堂里,彭太夫人见卷碧不由分说便跑了,气得一拍桌子:“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因为你这个做主子的没有规矩,连带你的丫鬟也没有规矩,你竟还好意思嫌齐嬷嬷行礼行得不好看!”

顾蕴嘟了嘟嘴,一派娇憨的样子:“是不好看嘛!”

“你!”彭太夫人决定不与顾蕴废话了,她还不信,自己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了,直接喝命齐嬷嬷:“叫两个婆子进来,记得要力气大一些的,也好手把手的教四小姐跟你学规矩!”

‘手把手’三个字被彭太夫人咬得极重,摆明了是要对顾蕴用强了。

齐嬷嬷本想劝彭太夫人几句的,见彭太夫人气得双目赤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敢劝,应声去外面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

那两个婆子听了彭太夫人的吩咐后,便要上前去架顾蕴。

不防却被刘婆子一手一个反剪了手,往地上用力一搡,二人便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好半晌爬不起来。

彭太夫人这才知道,原来顾蕴带来的婆子竟是个会武的,又惊又怒,气急败坏的喝道:“平家都给你送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当我们显阳侯府是菜市场,什么人都可以进来撒野吗?”

适逢卷碧带了彭氏回来,顾蕴也不与彭太夫人废话,直接冷声向彭氏道:“方才祖母让齐嬷嬷教我如何对长辈行礼,齐嬷嬷说分两种,一种是福礼,一种是三跪九叩大礼,现在彭姨娘就给我做个示范罢!”

彭氏的身孕如今已快五个月了,虽然她有意穿的都是些宽松且高腰的衣裳,仔细一看,依然能看得出已经显怀了,听得顾蕴竟要她行三跪九叩大礼,如何甘愿,可又不敢公然违抗顾蕴的命令,只得哀怨的看向了彭太夫人。

别说彭氏向自己求救,就算不求救,彭太夫人也不会让她跪,就因为前阵子在平氏的丧礼上彭氏跪得太多,以致动了胎气,如今尚日日吃着安胎药呢,如何能再雪上加霜?

只是彭太夫人还未及开口,顾蕴已凉凉道:“祖母方才已见识过我身边刘妈妈的本事了,难道祖母想让彭姨娘也亲自感受一番不成?”

毫不遮掩的威胁彭太夫人,如果她敢护着彭氏,不让彭氏下跪,她一点也不介意让刘婆子对其动粗。

彭太夫人就如忽然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张大了嘴巴直喘粗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彭氏便也只得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直跪了不下数十次,跪得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后,顾蕴才开了口:“好了。”然后自己学着做了一遍,姿势完美得任最挑剔的教引嬷嬷也休想挑出半点不是来。

彭太夫人只得看着她扬长而去,恨得经心保养了多年的指甲猛地被折断了也顾不得。

顾蕴却在走出嘉荫堂后,百无聊赖的打起哈欠来,彭太夫人与彭氏也太弱了,难免让她有胜之不武之感,看来是时候该另找个人陪她们过招了。

至于自己,要忙的事且多着呢,哪来那么多闲工夫逗她们玩儿!

☆、第四十二回 丫鬟

顾蕴回到饮绿轩后,因见还不到传午膳的时辰,便让锦瑟给自己磨了墨,练起大字来。

待写满整整一篇字,直累得自己满头大汗后,顾蕴才停下净了手,坐到靠窗的塌上,一边吃用井水湃过的西瓜,一边想起心事来。

自己固然不惧祖母与彭氏,也自信让她们讨不了便宜反而只能吃亏去,可这些小打小闹除了让她们堵心至多也就是受点小磨搓一些,根本伤不了她们的筋动不了她们的骨,有什么意义?自己若事事都与她们较真儿,反倒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看来是时候给父亲物色续弦人选了。

以父亲显阳侯府嫡出二爷的身份,又生就一副好皮囊,虽然如今阖府上下都知道他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架不住旁人不知道,关键他至今还没有嫡子,纵是续弦,要结一门相对好些的亲事,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自己要怎么才能让那位未进门的继母,按照自己的心意与彭太夫人打擂台,给彭氏这个有彭太夫人撑腰的所谓“贵妾”好看!

顾蕴想了一回,暂时没有头绪,适逢如嬷嬷让人传了午膳来,她也就暂时丢开,专心用起膳来。

一时膳毕,顾蕴又小憩了半个时辰,才起来梳洗一番,不待金嬷嬷来接,便自己带着人去了朝晖堂。

彼时祁夫人正与顾菁屏退了满屋子伺候的人,母女两个在说体己话儿。

顾菁因说母亲:“祖母再不好,到底也是四妹妹嫡亲的祖母,不比咱们终究隔了一层,母亲又何必非要插一脚进去,帮着四妹妹与祖母打擂台?万一明儿她们祖孙好起来了,母亲岂非白做小人了?还有让四妹妹挑选丫鬟一事,母亲何必非要自己主动提及,等四妹妹先开口岂不更好?”

作为侯府的嫡长女,尤其祁夫人一度身子不好,可能这辈子都生不出嫡子来,顾菁心疼母亲,便比寻常同龄的女孩儿更懂事,早在七八岁时,便已帮着祁夫人在打理府里的一些琐事了,是以很多时候,祁夫人并不拿她当个孩子看,而是有什么事,都要先听听她的意见。

祁夫人闻言,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也不枉我素日的教导。只是你这些日子与你四妹妹相处得少,并不知道她如今已变了个人,与太夫人是再好不了了,既然她们祖孙再好不了了,那我自然要帮你四妹妹,何况平家老太太和舅太太临行前,可是再四拜托了我,一定要看顾她的。”

顿了顿,又道:“至于我主动提出让你四妹妹挑选丫鬟,却只是想向她表明我的态度而已,并不是真要她挑选人,挑不挑人的主动权始终是握在她手里的,我不过只是想借此事向她示好,只要她能明白我的意图,那我的目的便已是达到了。”

彭太夫人终究占了婆母的名分,便注定了自己在与她过招的过程中,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顾忌,顾蕴却不一样,她是彭太夫人的亲孙女儿,又与彭太夫人姑侄彻底撕破了脸,以后自己再与彭太夫人打擂台时,没准儿便能借她的手了;纵不能借她的手,顾蕴亲近他们这一房比亲近自己的亲生祖母父亲更甚这件事本身,也已是在打彭太夫人的脸在给彭太夫人难堪了!

顾菁这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母亲考虑得深远,我便想不到这么多。”

祁夫人道:“你才能活了多大,慢慢来就是了。”浑然没想到,顾蕴可比顾菁小了五六岁,怎么她在面对顾蕴时,不知不觉便拿她当大人看呢?

母女两个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夫人,四小姐来了。”

祁夫人一怔:“这么早?不是说好等我打发金嬷嬷去接她的吗?”

不过人既已来了,也断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祁夫人因忙吩咐顾菁出去迎顾蕴,一面又吩咐金嬷嬷,赶紧将备选的小丫头子们都传来候着。

顾菁领着人迎到院子里,果见顾蕴被簇拥着慢慢走了过来,她忙上前弯身笑道:“这会儿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四妹妹也不说晚点再过来,万一中暑了可如何是好?”

顾蕴的确热得满头满脸的汗,却坚持不让如嬷嬷抱她,非要自己走过来,这会儿见了顾菁,屈膝行了个礼,才笑道:“我睡了一会儿便睡不着了,左右在家里闷着也是无事,想着可以过来大伯母这里与姐姐们玩儿,便过来了。”

姐妹两个说着,顾菁已牵了顾蕴的手,将她迎进了屋里。

见过祁夫人后,顾蕴因问道:“二姐姐与三姐姐怎么不见?”

祁夫人笑道:“她俩正在自己屋里睡觉呢,你大姐姐因为这几日大节下的事多,我给她也分派了一些,中午便歇在了我屋里。”

一时丫鬟上了冰镇绿豆汤来,顾蕴喝了大半碗,觉得身上凉快不少后,方问祁夫人道:“大伯母说让我过来挑丫鬟,这会子备选的人都在哪里呢?我早些挑完了,也好早些与几位姐姐一起玩儿。”

祁夫人便打发人去将备选的小丫头子们都叫了来,一共二十来个,都是显阳侯府的家生子,倒也收拾得干净爽利,看言行举止也都是多少学过点规矩的。

顾蕴一一看过去,目光在其中两个丫头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定是要选那两个丫头时,她却指向了二人旁边的丫头:“这两个,再就是这个,还有这个,就她们四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