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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还未及开口,江嬷嬷已一眼看了过来,满眼的严厉,还几不可见的冲她摇了摇头,她只得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着咝声道:“兹事体大,我如何做得这个主,待我稍后与二爷商量之后,再给大嫂答复可好?”当然,她是绝不可能与顾冲那个废物点心商量的。

祁夫人将她和江嬷嬷的小动作都是看在眼里了的,知道她已动了心,所谓的‘与二爷商量’不过只是托词,她真正想要商量的是周夫人,便也笑道:“这样大的事,二弟妹的确该与二弟商量一番,最好连亲家太太那里也知会一声,亲家太太过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听她的一准儿错不了。”

然后又闲话了几句,便借口自己坐久了腰酸,得回去躺躺了,告辞而去了。

周望桂这才吩咐起周嬷嬷来:“嬷嬷快打发个人即刻去请了我娘来,就说我有十二万分要紧之事与她商量。”

这次江嬷嬷倒是没再阻拦周望桂,反正顾大夫人只差与她们把话说明了,让她们请了夫人来商量,那她们也犯不着藏着掖着。

周嬷嬷遂安排人即刻与密云请周夫人去了,倒把周夫人唬了一跳,以为女儿与外孙出了什么事,忙忙便带着大儿媳赶了过来,一问却是分家之事,方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便冷了脸,道:“祭田祖产什么的就不说了,这个谁也分不走,可顾家这一辈就兄弟两个,那顾准与祁氏凭什么只分给你们三成家产,哼,又想得面子,又是得实惠,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真以为我们周家好欺负是不是!”

这话一出,周望桂犹可,周大奶奶在一旁却是冷了脸,婆婆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将来还想让他们长房与其他三房平分家产不成,那她家大爷这个嫡长子还当来做什么,她家大爷事事处处为弟弟们考虑又还有什么意义,趁早只顾着他们的小家是正经!

又忍不住暗自冷笑,婆婆这话得亏得没外人听见,否则岂非要笑掉大牙,也有女儿婆家分家,娘家在一旁指手画脚上蹿下跳的,何况人顾侯爷与顾夫人已经够厚道了,一个异母弟弟,也愿意分他三成家产,她还想怎么样?显阳侯府可不是什么寒门祚户,可以任他们想怎么,就怎么样!

周夫人没注意到周大奶奶的异样,江嬷嬷却注意到了,忙笑道:“大奶奶好些日子没见福哥儿了罢,您不知道,如今哥儿长得可好了,要不让老奴带您去瞧瞧?”

周大奶奶回过神来,忙笑道:“妹妹跟前儿离不开嬷嬷,我自己去瞧就是了,横竖也不是找不到路。”屈膝与周夫人行了个礼,往隔壁看孩子去了。

周夫人这才冷笑着与周望桂道:“你大嫂这个人,旁的倒还罢了,就是有时候私心太重了,只想着他们那个小家,也不想想,只有你哥哥们都好了,大家互相帮衬扶持着,日子才会更好,何况‘好男不吃分家田’,我的儿子们不是我自夸,个个儿都是有真本事的,尤其是你大哥,分家时纵多分些产业给你下面几个哥哥们怎么了,只要有人,还怕挣不来银子?”

由此也就不难看出周望桂何以会养成今日这般跋扈盗跖的性子了,有这样一个双重标准,得了好还想更好,人家敬她一尺她便想一丈的母亲,周望桂不养成这样性子,反倒奇了怪了!

周望桂却对周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大嫂也算够公允无私了,谁家分家时家产不是嫡长子占大头的,要不怎么说嫡长子最尊贵呢?我倒是不将那点子家产看在眼里,我自己的嫁妆尽够我和福哥儿这辈子过活了,纵以后再添了小的,也不用愁,只要能摆脱那个老不死的,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家里家外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别说三成家产了,纵两成我也情愿!”

“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气得周夫人要拿手指戳她,“你的嫁妆那是你的私产,凭什么要拿出来养你和你的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进了顾家,那顾家就该养着你和你的孩子才是,我和你父亲当初给你那么多嫁妆,难道是让你拿来养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的?养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也还罢了,彭氏那个贱人和她生的那个小贱种,难道你也替他养着?何况顾冲还是个没本事的,挣不来银子,难道你们以后就坐吃山空不成,不趁此机会让顾准多分点家产给你们,以后你悔青肠子也晚了!”

说得周望桂皱起眉头,不耐烦起来:“那娘您说我们要多少才合适?四成?五成?娘别忘了,那老不死的和蕴姐儿还留在府里呢,蕴姐儿且不说,那老不死的又要请医又要问药还要吃这样那样的补品,一年没有几千银子根本下不来,何况那老不死的还与大伯不是亲生母子,京城像这样的人家,多的是把继母和幼弟分出去一道过活的,您是想惹得我大伯一怒之下,将那老不死的甩给我们是不是?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您干嘛还要得陇望蜀!”

周夫人怒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那婆婆如今卧病在床京城好些人都知道,虽然她自己如今名声也跌到了谷底,可顾准除非不想更进一步了,否则就不能让御史弹劾他不孝不悌,一个不孝不悌的人,还想高升?你别管了,这事儿就让我和你爹爹与你大伯大嫂撕掳去,总会为你和福哥儿多争取到一些家产,让你们以后的日子更好过!”

说完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当初你被顾冲推倒早产时,我便不该到处与人说那老不死的心狠手毒,连亲生孙子都丝毫不顾及的,如此顾准就只能越发投鼠忌器了。”

原来当日周望桂早产后,虽侥幸母子平安,周夫人依然气愤难当,待回去后,逢人问起周望桂何以会早产时,便添油加醋的把彭太夫人素日如何“欺负”她女儿,如何一个劲儿的往她女儿屋里塞人,如何抬举自己儿子的妾也就是自己娘家侄女等行径都说一遍,还说此番自己女儿都快八个月了,她依然要女儿去她屋里立规矩,又撺掇儿子与她女儿吵闹,这才会害她女儿早产的。

周家的亲朋故旧本就不少,周夫人因为周指挥使位高权重,素日上赶着巴结奉承她的夫人奶奶们也不少,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如今圈子里十停人倒有八停人知道彭太夫人是个恶婆婆了,周望桂这还是亲儿媳呢,可见祁夫人这个原配嫡媳这些年来在她手下吃了多少亏,彭太夫人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名至此彻底毁于一旦,故周夫人有此一说。

周望桂见劝不转母亲,她自己也的确不耐烦管这些事,便嘟嘴说道:“那娘您与爹爹就只管与我大伯大嫂撕掳去,反正一点,我要分出去,而且是单独分出去,不带那老不死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彭氏那贱人和她生的小贱人!您可不能狮子大开口,给我把事情搞砸了,否则我可是不依的!”

江嬷嬷也低声劝周夫人:“夫人,这些日子我算是看出来了,姑爷那个人,只要有依靠的,他便不会自己立起来,若是让他一直依附兄长而活,只怕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分出去,让老爷和几位爷趁早好生调教他一番,让他慢慢的自己立起来,旁的倒都还罢了,自有您和老爷大爷为小姐做主,可总不能让小姐只能待福哥儿长大有出息后,才能凤冠霞帔加身罢?”

这话倒是说到了周夫人的心坎儿上,自己和老爷在时还好,等他们去了,顾冲若自己立不起来,可叫女儿和外孙靠谁去,儿子们倒都是好的,媳妇儿们谁知道能不能一如既往?孙子们就更与女儿隔得远了!

她沉吟了半晌,才与周望桂道:“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反正我和你爹爹总不会让你和福哥儿吃亏就是了。”

周夫人因又说起顾蕴来:“蕴姐儿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打算一直在平家住下去了不成?也不知道平老太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连看一下你几个侄儿都不愿意,难道我的孙儿们还差了不成?你还是找个时间,与你大嫂说说,打发人去将她接回来罢,平老太太不同意,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其他法子了?”

周望桂闻言,忙道:“娘,您可别打旁的主意,我大伯那个人,极重规矩的,到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别说三成家产了,指不定他两成都不愿意给了,事有轻重缓急,您还是先把我的事儿替我解决了是正经,蕴姐儿到底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周夫人答应先不急孙子们与顾蕴结亲的事了,周望桂方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周夫人果然频频造访祁夫人,祁夫人一面不动声色的与她周旋,一面安排顾菁带着金嬷嬷带了礼物去拜访信国公世子夫人,将信国公府的留园借下后,便给平老太太下了帖子,邀请她于三日后带了平大太太和孙女们去留园赏春。

周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她与周指挥使一内一外的忙着与祁夫人和顾准周旋,以期能为女儿和外孙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顾准却是一开始便料到周家不会轻易答应他开出的条件了,所以他一开始便留了余地,只让祁夫人与周望桂说愿意分给二房三成家产,若谈判伊始他们便将让步做到了最大,后面的谈判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虽然三成家产其实已经足够多了,但顾准心里的底线是四成,唯一的一个弟弟,哪怕只是异母的,他也不愿意亏待了顾冲,谁叫显阳侯府自来人丁单薄呢,除了顾冲,其他族人与他都已出了五服开外了,关键顾冲还没什么本事,将来他日子过得不好了,一样连累显阳侯府。

只是周指挥使与周夫人的态度还是让顾准不舒服了,周夫人明知道祁夫人月份大了人容易累,还日日的来,这是打算采取疲劳战术让祁夫人不得不让步吗?还有周指挥使也是,话里话外每每不忘与顾准提及历朝历代那些不孝不悌的高官显贵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让顾准十分的窝火,本来他默许周家插手自家的家务事已经是给周家极大的颜面了,他身为显阳侯和顾氏一族的族长,就算他直接召齐族老们将顾冲分出去,旁人也说不出半句二话,树大分枝,从来便是自然规律人之常情不是吗?

谁知道周家竟然得了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顾准也懒得再与周指挥使废话了,他是忌惮周家,怕一个不慎让自己背上不孝不悌的名声,却远不到怕的地步,话说回来,单论官职与实权他已不输于周指挥使了,同样是正三品,同样是武将,密云卫的指挥使能与天子近臣的金吾卫前卫指挥使当提并论?

何况他还是二等列侯,简在帝心,周家不是省油的灯,难道他自己就是吃素的了?!

立即把当初成婆子做的事三言两语与周指挥使说了说,最重要的是,告诉周指挥使成婆子如今还在他手上,若事情真闹开了,他以家长和族长的名义召齐族老们休了彭太夫人绝非什么难事,届时顾冲作为出妇之子,连一般的庶子尚且及不上,还想得三成家产,这世上哪有这么一本万事的事?

周指挥使立刻蔫了,再不敢与顾准继续撕掳下去。

周夫人知道后,也不敢再去找祁夫人周旋了,真惹毛了顾准,吃亏的还不是她的女儿与外孙,只得把彭太夫人骂了个臭死,连带周望桂才对顾冲有的几分好脸色也没有了,真正是快要被他们母子气死了。

母女两个更担心顾准与祁夫人一怒之下,连起初说好的话也不算数了,连彭太夫人一并塞给他们。

所幸顾准与祁夫人说话算话,仍肯将彭太夫人留在府中奉养,只是条件却是待福哥儿满了百日后,二房便要搬出去,周夫人与周望桂方松了一口气,然后指挥周望桂的陪嫁丫头陪房们慢慢儿收拾起箱笼来。

祁夫人知道后,因与金嬷嬷冷笑:“这便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过是侯爷重情义罢了,要依照我的本意,别说三分家产了,两分我都不给他们,至多给一分,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

金嬷嬷忙赔笑道:“夫人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就当是破财消灾了,您先前不还与我说,只要有人,还怕挣不来银子吗?况侯爷重情义也是好事,连异母弟弟侯爷尚且如此仁厚,对夫人这个枕边人和小姐少爷们就只会更好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得祁夫人面色缓和不少,道:“我心里都明白,只是仍有些气不平罢了,不过嬷嬷说得对,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周家这样的人家,可不是谁摊上了就跟摊上了灾难一样吗?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且打发个人去悄悄,菁姐儿她们姐妹几个怎么还不来,再耽搁下去,指不定平老太太她们就要先到了,那我们就真是太失礼了。”

金嬷嬷忙应了,正要打发人去抱月阁,顾菁已领着两个妹妹装扮一新的来了,姐妹三人一着杏红一着胡蓝一着鹅黄褙子,瞧着都清爽,连带祁夫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都收拾妥当了?那我们走罢,别让平家老太太大太太和几位小姐久等。”

顾菁与顾苒早盼着有机会与平沅平滢再聚了,所以对今日的聚会都格外期待与重视,闻言忙上前一左一右搀了祁夫人,一行人去到了垂花门外。

就见沈腾早已在那里侯着了,穿了身石青色的锦袍,神采奕奕的,整个人瞧着就像一块上好的青玉般,让人移不开眼球。

祁夫人眼里不由闪过一抹骄傲,她外甥这样的人品才貌平老太太都还看不上了,那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能看上什么明珠一般的人物了,今日他们一定能成功!

瞧得祁夫人一行出了垂花门,沈腾忙几步迎了上前,含笑抱拳行礼道:“姨母。”又与顾菁顾苒顾芷问好。

顾菁与顾苒还罢了,顾芷瞧得沈腾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却是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沈表哥这样谪仙一般的玉人儿,若是自己能有幸与他…那可真是让她即刻死了她也甘愿!

只顾芷就算再心神荡漾,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当着嫡母的面儿,决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分毫来,所以给沈腾见过礼后,便就着自己丫鬟的手上了车,听嫡母说,今日沈表哥会护送她们去留园再护送她们回来,一整日的时间,她总能找到机会与沈表哥说话儿的。

一行人于是坐着马车出了显阳侯府的角门,由沈腾骑马领着一众跟车的婆子和护院,浩浩荡荡往留园的方向奔赴而去。

留园却是京城除了太池苑以外的四大名园之一,因信国公府祖上曾尚过公主,恰那位公主是当时的圣上最心爱的女儿,便将留园赐给了公主,如此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如今便成了信国公府最值得骄傲与说道的产业,并不对外开放,只在与信国公府有交情的人家开口相借时,偶尔出借几次。

留园的风景有多美好,不言而喻。

由信国公府安排在这里常年留守的管家娘子引着穿过树林中的小径,走过青石板铺成的甬路,迎面是一条蜿若游龙的丈宽小河,往河上有座小小的闸亭,过了闸亭,又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蜿蜒青石甬道。

祁夫人一行走在甬道上,一边是清波荡漾,一边是假山丛林,迎面是四月特有不冷不热的微风,吹得人整个身心都明媚起来。

“这样好的地方,也难怪会被公认为四大名园之一了,真真是名副其实啊!”祁夫人看着不远处那半坡一丛丛一束束都浓绿如碧,星星点点,一直开到山坡尽头的迎春花,再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信国公府的管家娘子一脸的与有荣焉:“顾夫人实在过奖了。您往这边儿请,丽景轩在这个方向。”

虽说是借了信国公府的园子宴客,留园这么大,祁夫人也不能全借了,就她们两家十来个女眷,也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所以祁夫人只借了其中一处种了梨树、桃树、杏树和桐木的地方,名字就唤作“丽景轩”。

一时到得丽景轩,除了信国公府的一些丫头婆子们,一早便奉命过来的显阳侯府的丫头婆子们已将一切都收拾停妥了,一见祁夫人娘儿们几个进来,便忙齐齐迎上前屈膝行礼。

祁夫人如今行动不便,便让顾菁与金嬷嬷去后厨并四下里都转了转,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或是需要改进的地方。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有婆子急匆匆进来禀道:“夫人,平家老太太带着平家大太太与小姐们已经进了园门了。”

祁夫人闻言,忙吩咐顾菁:“你快带了你妹妹们和金嬷嬷代去出去迎一迎平老太太和平大太太,就说我实在身子不便,不能亲迎,还请她们千万不要见怪。”

“娘放心,我理会得的。”顾菁应了,领着顾苒顾芷与金嬷嬷被簇拥着急匆匆出去了。

祁夫人这才吩咐沈腾:“我今儿没有事先告诉平老太太你也来了,怕你贸贸然的出现她老人家会不高兴,你且回避到后面去,待我把情由禀了平老太太,她愿意见你后,我再打发人去叫你过来。”

沈腾被说得有些紧张起来:“姨母,万一平老太太就是不肯见我该如何是好?”平老太太若连见他一见都不肯,自然也就谈不上对他满意,会肯把心爱的外孙女儿许给他了!

祁夫人心里也有些没底,但当着沈腾的面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笑道:“平老太太当年也是见过你母亲的,你母亲还在他们家吃过饭呢,如今你便是特意登门给她老人家请安,都是应当的,何况如今只是碰巧遇上,那就更应该请安了,你只管放心罢。”

沈腾闻言,这才心下稍松,给祁夫人行了礼,自往后面去了。

不多一会儿,顾菁姐妹与平大太太娘儿们几个簇拥着平老太太进了丽景轩,祁夫人忙扶着丫头的手迎到了门外,只是未及拜下,已被平老太太一把搀了起来,笑道:“那日我不就说了,咱们都是自己,你如今又身子不便,且不必拘这些俗礼的吗,看来老婆子的话不顶用啊!”

祁夫人忙笑道:“我岂敢悖逆伯母的意思,只是伯母是我真心敬重之人,在您老面前,我委实不敢托大啊。”

当下平大太太与祁夫人见了礼,平沅平滢与顾蕴给祁夫人行了礼,大家便说说笑笑的进了屋里落座。

丫头们鱼贯进来奉了茶,平老太太与祁夫人平大太太便说起长篇大套的人情世故来,主要是祁夫人在分说京城各豪门权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一些日常在外应酬时,最好不要犯的忌讳什么的,平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孀居,出门应酬的机会倒是不多,平大太太作为京城上流圈子的新人,这些信息对于她来说就太宝贵了,心里一时对祁夫人又添了几分好感。

对于十来岁的小姑娘们来说,长辈们说话就没有几个是能耐着性子一直旁听下去的,听不了几句就快睡着了,所以从顾苒到平滢再到顾芷,很快便都坐不住了。

其实顾菁也快坐不住了,只不过她自来稳重,面上还能不表现出来,惟独顾蕴两世加起来比祁夫人和平大太太的年纪都要大,坐功与稳劲自然远非一群真正的小姑娘能比的。

“…盛京城的勋贵们大多彼此联络有亲,所以除非是真正亲近真正知根知底之人,否则千万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旁人,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了。”祁夫人还在说着,余光瞥见几个小的都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了。

想着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发了小的们尤其是顾蕴,好让沈腾过来给平老太太请个安来,如今机会可不就来了,因笑着吩咐顾菁:“留园的景色可是盛京城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有盛京四大名园之一的美称了,你且带了你平家妹妹和妹妹们逛逛去罢,省得听我们大人说话,听得你们都快睡着了,只记得一点,不许走远了,到底是别人家的地方,我们也只借了这一处,万一被人冲撞了,不是闹着玩的。”

顾菁一一应了,领着妹妹们给三位长辈依次行了礼,才却行退出去,往梨树杏树下的小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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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你怎么那么多表哥!

这里祁夫人方赔笑着向平老太太道:“其实今儿护送我们母女几个来这里的,正是我前次与伯母您提过的我那娘家外甥名唤沈腾的,他母亲当年您也是见过的,就是我那位行九的妹妹,难得今儿您老人家肯赏脸过来饮宴,我便想着让他来给您请个安磕个头,也是他做小辈应有的礼数,未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平老太太饱经世故的人,一接到祁夫人的帖子,便知道她八成是想安排自己见一见她那外甥了,回请她们婆媳祖孙反倒是次要的。

她虽有些不喜于祁夫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会因此便否定她的善意,她如果对蕴姐儿不好,蕴姐儿也不会几次三番说她的好话了。

所以平老太太到底还是答应了祁夫人的邀请,而既已一早便答应了邀请,事到临头,她自然不会连见都不见沈腾一面,总不至于她只见了沈腾一面,就非得答应将外孙女许给他了,那她以后岂非除了自家孙儿以外的哪个小辈都不敢见了?何况她对沈腾也的确有几分好奇,这个少年郎是不是真如祁氏所说的那般优秀?

平老太太因笑道:“既是你的外甥,也算不得外人,且唤他来我瞧瞧罢,看他生得像不像你九妹妹,我记得你九妹妹小时候一笑就有两个酒窝是不是?”

祁夫人大喜,忙道:“九妹妹的确有一对梨涡,只可惜腾哥儿肖父,倒是生得不怎么像九妹妹。”命金嬷嬷,“还不快打发人请表少爷去?”

金嬷嬷忙应道:“是,夫人。”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很快沈腾便由丫鬟引着进来了,因知道自己想娶顾蕴必得平老太太先点头,他倒比当初县试第一场还紧张,进门后只看见上首坐了位满头银发的老母,知道那便是平老太太后,便不敢再多看,目不斜视的行至花厅的当中,便撩袍跪了下去,口称:“学生沈腾见过老安人,祝老安人福体康健,松鹤延年。”

沈腾一进来,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便知道祁夫人为何这般推崇这门亲事了,单看沈腾的外表,已是绝对的万里挑一,何况他还文质彬彬气质绝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让人一看便知道他自称‘学生’是名副其实,而不是在学某些人沽名钓誉自抬身价,——要知道不是随便念过几本书就能自称“学生”的,必须得中了秀才后,才有资格自称学生,何况沈腾年纪还这么小,一看便知道前途无量啊!

平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更甚了,命自己的贴身嬷嬷:“快将哥儿搀起来,快搀起来。”

待沈腾起来后,又向他招手:“好孩子,你过来我仔细瞧瞧,当年你母亲去我们家做客时,才只这么大点儿人呢,谁能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也就不怪人常说‘岁月催人老’了。你母亲这些年可好啊?家里如今都有些什么人呢?你今年多大了?我听说你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沈腾至平老太太跟前儿恭恭敬敬的站定了,才笑着一一答道:“托您老的福,家母这些年一切都好,家里除了双亲,还有一个弟弟两位妹妹,学生今年十五了,如今的确在国子监念书。”

祁夫人瞧平老太太的意思,对沈腾已有几分满意了,忙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听说这孩子的弟弟也极爱读书,两个妹妹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当年也没见九妹妹在这些上比我们这些姐妹强多少啊,怎么她生的孩子个顶个儿的这般聪明好学,倒衬得我那几个孽障个顶个儿的顽劣不堪了。”

侧面告诉平老太太,沈腾家的后宅特别清净,他们兄弟姐妹全是沈腾的母亲一个人生的,若顾蕴真嫁了过去,家风使然,将来也绝不会有那些个糟心事儿。

果然平老太太眼里就又添了几分满意之色,平大太太则笑道:“表妹家的姑娘们都顽劣不堪了,我们家的那几个就越发不能出门见人了。”

又问沈腾:“哥儿说你如今在国子监念书,我多嘴问一句,国子监素日功课可紧张?过些日子我们家大郎和二郎也要进国子监念书了,届时还得请你多照应一二才是。”

沈腾忙道:“照应不敢当,至多也就帮着平家哥哥们引荐一下同窗而已,您太客气了,功课自然是紧张的,不过平家哥哥们家学渊源,想来也难不倒他们的。”

当下平大太太又问了沈腾几句话,祁夫人便趁人不注意时,冲沈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告退了,第一次见面,若是停留的时间太长说得太多,反倒过犹不及,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沈腾会意,趁着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说话的空档,笑着提出告辞:“…学生就不打扰老安人了。”

平老太太便赏了他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做见面礼,平大太太则赏了他一匣子湖笔,幸好这些东西贵妇人们但凡出门都要提前备好,以备不时之需,不然就要闹笑话儿了。

待沈腾离开后,祁夫人方看向平老太太笑道:“伯母,我没有夸大其词罢?”

平老太太笑道:“岂止没有夸大其词,你这个外甥,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

祁夫人喜不自禁,“那我当日提的事儿,您老如今是个什么意思呢?”

平老太太沉吟道:“如今我仍给不了你明确的答复,我总得回去问过你表兄弟们和蕴姐儿的意思才成,尤其是蕴姐儿,她如今还小,少不得只能徐徐图之,好在如今离秋闱也没几个月了,你不至于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得罢?”

饶再本能的偏心自己的亲孙子,平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平谦较之沈腾实在差得太远,不论是品貌还是才学,回头待她慢慢儿的问过蕴姐儿后,若蕴姐儿对谦哥儿不止是兄妹之情,她拼着被人诟病,也要促成这门亲事,反之,若蕴姐儿对谦哥儿没有那个意思,那沈腾这样的乘龙快婿就万万不能错过了!

虽仍没给自己准话,却也差不离了,如今只看蕴姐儿自己的意思和此番秋闱腾哥儿能否高中了…祁夫人心里有了底,忙笑道:“怎么会等不得,蕴姐儿这么好的外甥媳妇,我就是等上三年五载,也是心甘情愿的,横竖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呢。”

这边祁夫人与平老太太说得热闹,外面顾菁领着妹妹们与平家姐妹去树林里逛了一回,奈何如今花儿都已经谢了,只剩下满树的绿叶,一眼望去除了绿还是绿,实在没什么看头,大家也就往回走了,打算往别地儿再逛逛去。

不想方走出林子,远远的就见回廊上有个青色的身影走过,平沅与平滢忙转过了身去,平滢性子直些,因忍不住小声问顾苒:“怎么会有外男?”

顾家姐妹却都认出对方不是别个,正是沈腾了,顾苒忙道:“那是我沈家表哥,今儿护送我们来的,想是趁我们不在时,去给令祖母和大伯母请安的,说来大家都不是外人,还请沅姐姐滢姐姐不要见怪。”

那边沈腾也已看见她们了,这么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在阳光下站着,除非是瞎子,否则还真难注意不到。

既然彼此都已看见了,不上前打个招呼实在说不过去,沈腾遂几步上前,远远抱拳冲众人行了一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几位表姐表妹和小姐们,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平滢与平沅早在听得顾苒说对方是她沈家表哥时,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过了身来,就见沈腾逆光而站,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光,二人遂又对视一眼,然后齐齐低下了头去。

顾菁见平滢与平沅不说话,想着这样的场合她们也的确不好开口,便笑道:“表弟是去给平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请安吗?我们原是去赏花儿的,谁知道这个时节花儿都谢了,不想会在这里遇上表弟,我们就不耽误表弟了,表弟自便罢。”

沈腾上次见顾蕴已是正月里的事了,如今好容易见了顾蕴,少不得多看几眼,见她穿了葱绿色的襦裙,整个人清新得好似三月里枝头上的第一片嫩芽,越发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不由脸上一热,笑着应了顾菁一句:“那我就不打扰表姐表妹们了。”抱拳又是一礼,转身自去了。

顾菁这才招呼大家往后边的小溪旁而去,路上少不得还要与平沅平滢致歉,二人都笑道:“沈少爷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碰巧遇上罢了,菁姐姐再说下去,就真是不拿我们当姐妹,而是当外人了。”

大家说笑着至小溪旁玩了一回,顾苒是个促狭的,趁众人不注意时,拿手里的纨扇浇起水来,平滢隔得最近,被浇了一脸的水花,立刻不甘示弱的也回浇起顾苒来,连带其他人也跟着遭了殃,最后索性都玩起水来。

以致不多一会儿,众人身上便都湿了大半,急得各自的丫头在一旁苦劝不止:“小姐别玩儿了,还是让奴婢们服侍你们去更衣罢,再这样下去,该染上风寒了。”

只是玩得正兴起的众人谁听她们的,又玩了一回,直至金嬷嬷奉祁夫人之命来找小姐们回去坐席时,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在金嬷嬷严厉的目光下,讪讪的各自换衣裳去了。

今日乃显阳侯府的东道,顾蕴再怎么着也姓顾,也算半个主人,所以就近最好的净房自然让给了平沅与平滢,顾蕴则和顾菁姐妹几个进了就近的厢房里等丫头们打了热水来后再换衣裳。

平沅与平滢换好衣裳后,二人的丫头忙着收拾残局,二人闲着没事儿做,平滢便压低声音与平沅说起悄悄话儿来:“二姐姐方才看清楚那位沈少爷了吗?我看了一眼,平心而论,可比三哥哥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啊!”

平沅点了点头,也低声道:“单以外表论,那位沈少爷的确比三哥哥强,而且听说他十三岁便已中了秀才,二哥哥如今都快十六了,还不是秀才,想来才学上也差得远。不过这过日子又不是只看品貌才学,还得看夫君待自己好不好,婆婆小姑子与自己又能不能处得来,蕴妹妹嫁了三哥哥,可绝不会存在这些问题,二婶婶对蕴妹妹那是没的说,我们姐妹也当她自己的亲妹妹般,三哥哥更是待她比待我们都好得多,若非如此,祖母何以一心想要亲上做亲,这不是把蕴妹妹留在我们自己家里比嫁去其他任何人家都更放心吗?”

说得平滢“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我从来不知道二姐姐竟连这些都知道,什么夫君婆婆小姑子的,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莫不是…二姐姐等不及想嫁人了?我待会儿就告诉大伯母去…”

话没说完,平沅已红了脸,急得要去拧她的嘴:“我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平滢忙哇哇叫着求起饶来:“我再不敢了,二姐姐就饶过我这一次罢,我以后真的不敢胡说八道了,我直接去与大伯母说…”

“你还说,你还说…我真不客气啊…”

“哈哈哈哈…二姐姐,我真不敢了,你别呵我痒痒了,你知道我最怕这个的…哈哈哈哈…”

一时间姐妹二人笑闹成了一团,银铃般的笑声隔着窗外一片密密的树林都还能听见,让听者也无端的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慕衍的心情却是糟透了,铁青着脸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看得季东亭与冬至只想远远的避开,以免遭了池鱼之殃,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真是好不可怜。

二人不由在心里将方才平沅与平滢口中的那位‘三哥哥’骂了个臭死,你好大的胆子,抢女人竟抢到我们爷头上来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一时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他们就不走这条路了,不走这条路爷岂不是就听不到方才那些可恨的话了?不对,该怪大人的,若不是大人将爷训练得武功这般高强这般耳聪目明,就算那两位平小姐声音再大一些,爷也未必能听见啊!

唔,其实最该怪的还是顾四小姐,她怎么就那么多表哥呢,表哥多也就罢了,还个个儿打着她的主意,真以为表哥表妹什么的就是官配了?呸,有他们爷在,一个个儿都靠边站去罢!

慕衍心里这会儿的想法倒是与季东亭和冬至差不多,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多表哥呢,还个个儿打着近水楼台亲上做亲的主意,果然表哥什么的,都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此时此刻慕衍会出现在这里,想法却是与沈腾差不多,自上次在便捷匆匆一别,他就再没见过顾蕴了,小丫头日日都待在平家承欢平老太太膝下,与平家小姐们玩笑取乐,无论他是打发冬至送东西去显阳侯府,还是递口信儿说自己要与她面谈加盟便捷的事,一律都在刘大那里便被挡了驾,说是他家小姐一早就有言在先,这段时间她要陪外祖母和亲人们,哪怕天塌下来,也别去寻她,反正她个子矮,寻了也没用…听听这叫什么话,分明就是乐不思蜀了嘛!

慕衍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只得静待法子另寻机会,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待在平家不出门了。

果然没过几日,他便听说了今日祁夫人会在留园宴请平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并小姐们的消息。

也是祁夫人今儿地点选得好,选在了留园,隔壁便是荣亲王府的别苑,虽没能跻身京城四大名园之一,也算是京城知名的所在了,慕衍既知道顾蕴今日会来留园,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回头便与宇文策说好,今日让他陪自己来逛他家的园子。

宇文策与慕衍既是兄弟更是君臣,自然不会违背他的话,早早便回了荣亲王,说今日自己要在别苑宴请自己的朋友,得到荣亲王的首肯后,今日一早便陪着慕衍到了别苑。

慕衍却哪有心情逛园子,他是“身体不好”,素日少有逛御花园和太池苑和时候,却也不是没见识过,荣亲王府的别苑难道还及得上御花园和太池苑不成?草草逛得一回,他听得隔壁开始有女孩儿的欢声笑语传来了,便再也耐不住,跃过墙头到了留园。

谁知道好巧不巧就让他听见了平沅与平滢的对话,这才知道自己还没将前面的狼打跑呢,后面又来了一只虎,偏这前狼后虎还各有各的优势,各有长辈替他们谋划,想见小丫头了也可以仗着“表哥”的名分什么时候都可以见,真是可恶至极!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后,慕言淡声吩咐冬至:“我与东亭去前面的亭子里,你就在这附近守着,看四小姐什么时候落了单,便设法将四小姐引过去,我有话与她说。”

这么多人在呢,他要怎么才能悄悄的将顾四小姐引出去?冬至不由暗暗叫苦,但见季东亭的脸比他还苦,想着人不知神不觉的引顾四小姐过去总比直面爷冷脸来得强,也就不再犹豫,恭声应了:“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慕衍“嗯”了一声,带着季东亭先自去了。

冬至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密切关注起四下里的动静来。

彼时顾蕴姐妹都已换好衣裳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想起方才的情形都忍不住好笑,想起待会儿回花厅后各自的长辈还不知道要怎生生气又忍不住忐忑。

最后还是顾菁笑道:“我们还是乖乖儿的回去认错罢,当着客人的面儿,我们态度再放低一些,长辈们还不至于拿我们怎么样,若再磨蹭回去,指不定就真善了不了了。”

大家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遂不再犹豫,结伴回了花厅里。

果然平大太太与祁夫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一个说平沅出门做客怎么也能这么贪玩儿,一个就说顾菁怎么照顾妹妹们的,倒是平老太太笑道:“好了,你们也别生气了,小姑娘家家的哪个能真正不贪玩儿的,便是你们自己,年轻时候难道就没做过这样的事不成?反正我小时候是做过的。”

又命人端姜茶来给小姐们喝,“赶紧的去去身上的寒气,回头不慎染了风寒,不是闹着玩儿的。”

平大太太与祁夫人也不是真的生气,可总得将姿态做足,见平老太太发了话,便双双笑道:“我们小时候是做过这样的事,可那都是在自己家里不是?既然娘/伯母发了话,那今儿就且饶过她们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顾菁姐妹和平沅姐妹忙都屈膝应了,捧着丫头奉上的姜茶乖乖的喝起来。

一时姜茶喝完,金嬷嬷便领着丫头们上起菜来。

大家各自就着丫头捧着的铜盆净了手,又拿干净的手巾拭了,祁夫人便先敬起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的酒来:“伯母与表嫂今日能赏光,我真是不胜喜幸,我就先干为敬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婆子在外面探了探头。

祁夫人忙看了一眼金嬷嬷,金嬷嬷会意,屈膝一礼却行退了出去,稍后进来面色有些不好看的禀道:“夫人,周亲家夫人听说夫人今日在留园宴请平亲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说要进来给平亲家老太太请个安,不知夫人欢迎与否?”

看金嬷嬷的样子,祁夫人便知道外面的人一定是拦过周夫人了,可到底是下人,周夫人又一向强势惯了,哪里拦得住她?只得淡笑道:“来者是客,自然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你代我出去迎一迎周夫人罢,就说我身子不方便,小姐们又要替我陪客,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周夫人见谅。”

“是,夫人。”金嬷嬷忙屈膝应了,领着几个丫头婆子自去了,祁夫人这才看向平老太太歉然一笑,道:“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还请伯母千万不要见怪。

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听得周夫人竟不请自来撵到了别人家的园子来,心下都生出了几分不悦,尤其是平老太太,瞧周夫人的架势,竟是打算求不到蕴姐儿绝不算完是不是?

她这是求娶呢,还是逼娶呢?

这般要强跋扈,丝毫不顾别人感受的性子,也就不怪能养出周氏那样的女儿了,她除非是老糊涂了,才会把蕴姐儿嫁去这样的人家呢!

平老太太因与祁夫人道:“你既有客,我们且先回避一下。”就着应声起身抢上一步扶她的平大太太的手,便要起身避到外面去。

祁夫人忙道:“哪里敢劳动伯母,我去其他地方接待周夫人也就是了,横竖这里空屋子多的是。菁姐儿,你快带着你妹妹们替我好生服侍老太太和大太太,这些菜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又向顾蕴道:“蕴姐儿,你外祖母与大舅母的口味你最清楚不过了,就劳烦你多替大伯母周全了,大伯母回头再好生谢你。”

顾蕴忙笑道:“大伯母只管放心忙您的去,这里就交给我了。”

心里不由暗暗纳罕,周夫人明显是冲着外祖母来的,上次还可以说是登门道谢,这次总不能还是为了道谢罢,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若没有歹意便罢,否则,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她是叫周夫人一声‘外祖母’,叫周望桂一声‘母亲’不假,可这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其间有多少真感情,大家心知肚明,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家的人伤害自己真正的至亲!

周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自然仍是想为自家的孙子求娶顾蕴。

本来这些日子因顾冲一房还有两个多月便要自显阳侯府分出去单过了,偏周望桂又在坐月子,顾冲更是个不靠谱的,周夫人心痛女儿与外孙,少不得只能事事亲力亲为,大到选定以后女儿一家住的宅子到规划修葺,再到买进调教各行当服侍的人,小到女儿和外孙住的屋子该如何布置,暖房时该请哪些亲朋…桩桩件件周夫人都要亲自过问,忙得是不可开交。

谁知道今儿一早,江嬷嬷却打发了人急急忙忙去给她送信,说祁夫人今日借了信国公府的留园宴请平老太太,据说祁夫人还特意带了自己的娘家外甥沈少爷去,那沈少爷此前可送过四小姐一瓶十分贵重的西洋花露,指不定这姨甥两个也打着四小姐的主意呢?

周夫人心里立时警铃大作,沈家那小子她曾远远见过一回,平心而论,她的孙子们捆起来也及不上人家,万一祁夫人真也打的是亲上做亲的主意,平老太太见过沈家那小子后,还看得上其他儿郎吗?

当下周夫人便做了决定,要带了孙子们立刻也赶往留园,沈家那小子是光彩熠熠,她孙子们也没差到哪里去,万一平老太太就看上了她的孙子们,偏看不上沈家那小子呢?且不说她是真心喜欢蕴姐儿,想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就算不是,只冲着与祁夫人打擂台,她也要赶着去坏她的事,敢欺负她的女儿,当她是死人不成!

所以周夫人才带着周大奶奶并自己的三个孙子,急急忙忙赶来了留园。

却没想到,她话都说透了,她是来给平老太太请安的,祁夫人依然会选在其他地方接待她,真以为这样便能让她知难而退了?

周夫人因笑道:“怎么不见平老太太,上次我自见了她老人家以后,便觉得甚是投缘,所以今日才会特地赶了来,只为再见她一回,怎么却只见亲家大夫人一个人?别不是平老太太不知道我来给她请安罢?”

祁夫人看着听从周夫人吩咐等在外面的三位周少爷,气急反笑:“平伯母自然是知道的,只知道是一回事,想不想见就是另一回事了,亲家夫人是聪明人,后面的话想来就不必我说出口了罢?”

不征得主人家的同意便带了自己人高马大的三个孙子直接闯进内院,丝毫不顾忌会不会冲撞了女眷,周家可真是好家教!

周大奶奶被祁夫人眼里的愤然与轻蔑刺得脸一阵阵的发烫,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婆婆可真是,哪有这样逼着与人家结亲的,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且不说平家是原配娘家,他们只是继室娘家,本就矮平家一头,平家还对他们家有恩,就算没有,平大老爷也是从三品大员,掌着鸿胪寺,难道婆婆以为是什么寒门祚户,可以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成,真是被她给蠢哭了!

周夫人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不亲耳听到平老太太回绝她,她如何能甘心,甘心与顾蕴那样的好孙媳人选失之交臂,甘心与顾蕴身后的平家和她大笔的嫁妆失之交臂?

遂只是笑道:“这不过只是亲家大夫人的一面之词罢了,平老太太想不想见我,我当面一问,自然就知道了,亲家大夫人若是实在不肯告诉我,我少不得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敲过去了,总能见到平老太太的。”

竟是使起无赖招数来。

祁夫人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果然“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可想着这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借的别人家的园子,真让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敲过去,回头显阳侯府真要沦为整个盛京城的笑柄了,何况以周夫人的性子,今日不让她如愿,来日她必定还要继续纠缠,倒不如就让她早早死心的好,难道她以为在先见过了腾哥儿后,有腾哥儿珠玉在前,平老太太还能看上她的孙子们不成?

☆、第七十九回 又近一步

这般一想,祁夫人反倒不生气了,只淡淡道:“既然亲家夫人如此坚持,那我便带了您过去,只是平老太太肯不肯见您,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命杏林:“你且先过去见平老太太,就说让小姐们便回避一下,省得被外男冲撞了。”

“是,夫人。”杏林应声而去,祁夫人这才扶着桃林的手,慢慢引着周夫人婆媳祖孙去了平老太太等人所在的花厅。

杏林是祁夫人的心腹大丫头,自然向着祁夫人,根本不必主子吩咐,已添油加醋把周夫人的言行大略说了一遍,所以等到周夫人到得花厅时,平老太太脸上的笑比之上次周夫人夫妇去平家拜访时,就要客气疏离得多了。

等到周夫人提出自己的孙子们也来了,该给平老太太请个安时,平老太太倒也没有一口拒绝,只是不待三位周少爷拜下,已客气的叫了他们免礼,然后一人赏了一块玉佩,便端了茶。

明显一点让三位周少爷做自己外孙女婿的意思都没有,既是因为有沈腾珠玉在前,也是因为不满周夫人的咄咄相逼。

周夫人不由几分尴尬几分恼怒,至此终于明白平老太太之前说顾蕴年纪还小,她还没考虑过她的亲事不仅仅是客气话,如今她就更不会同意将外孙女儿嫁进他们家,再说下去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连现有的交情都要消磨殆尽了。

她倒也能屈能伸,立刻换了笑脸,道:“冒昧打扰,实在不该,明儿我一定治了酒席好生向姐姐赔罪,还请姐姐千万赏脸才是。对了,怎么不见蕴姐儿那孩子,我前儿与她打的百宝璎珞已经得了,正想着什么时候给她呢。”

平老太太淡淡笑道:“妹妹也太客气了,她小人家家的,戴什么百宝璎珞,没的白折了她的福。”

周夫人立刻笑道:“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我便替她保管着,明儿待她出嫁时,给她添妆可好?”只有别人家的姑娘出嫁时,才需要添妆,自家娶媳就不该是添妆,而是下聘了。

平老太太闻言,这才面色稍缓:“让妹妹破费了,待明儿妹妹家的小姐们出嫁时,我也去添妆,再讨一杯喜酒吃,妹妹不会不欢迎罢?”只要周家不再打蕴姐儿的主意,她不介意两家继续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交往。

这话一出,周夫人就知道平老太太愿意揭过这一茬儿了,笑道:“姐姐是我求也求不来的贵客,怎么会不欢迎,届时一定扫榻以待!”又寒暄了几句,便识趣的带着大儿媳和孙子们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