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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奴才既然上赶着来找不自在,她自然要成全她们!

祁夫人还待再说,但见顾蕴冲自己眨眼睛,也就忍气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吩咐金嬷嬷:“你先领着两位嬷嬷去四小姐院里瞧瞧屋子,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库房取去,务必要让两位嬷嬷住得舒坦了,不然回头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别说你了,连我这个一品侯夫人也未必吃罪得起!”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怒气来。

金嬷嬷忙屈膝应了,含笑上前对向邓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两位嬷嬷随我来。”

向邓二人知道祁夫人必定是有体己话儿与顾蕴说,这才会迫不及待的想将自己二人打发走,但她们再有恃无恐,也不至于不识趣到明明祁夫人都动怒了,还继续与祁夫人硬顶的地步,这里毕竟是显阳侯府,而非景仁宫,是以二人终于没有再多说,只冲顾蕴祁夫人屈膝一礼,道了一句:“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随金嬷嬷去了。

祁夫人这才急声与顾蕴道:“她们两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关键还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就算我们都知道她们只是狐假虎威,一样打不得骂不得,你让她们住到你的东西厢房去,是打算以后连在自己屋里说话都不敢高声了,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不成?真是个傻丫头!”

顾蕴却笑道:“大伯母别担心,她们再是皇后娘娘打发来的,说到底也是奴才,她们若恪守本分也就罢了,若真敢欺到我头上,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大伯母只管放心罢,我吃不了亏的。”

祁夫人见她一脸的胸有成竹,想着她自来厉害,那两个嬷嬷在她手里还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去,方心下稍宽,皱眉道:“罢了,只要她们不是太过分,你忍忍就忍忍罢,到底皇后娘娘为尊为长,你打狗尚要看主人,万一将来皇后娘娘借此磨搓你,你还不是只能白白受着?旁的不说,皇后娘娘只在你去晨昏定省时不让你进去,却又不让你离开,让你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不但身体吃不消,脸面更是丢了个精光,你又能怎么样呢?”

周望桂也道:“若是普通人家,你倒还可以破开脸面与她大闹一场,我们也不会白白看着你受委屈,可那是天家,太子殿下与你都不能不顾名声,我们也没法为你出头撑腰,你还是三思的好。”

顾蕴知道祁夫人与周望桂都是为自己好,一向信奉一力降十慧的周望桂也这样劝自己就更是难得,十分乖巧的点头应了:“大伯母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让儿媳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的招数,的确是让人身体吃亏面子受损的好招,可也得看是针对谁,若宗皇后针对的是三皇子妃,自然没人说什么,谁让她是三皇子的亲娘,可若针对的是她,宗皇后就等着谣言满天飞罢,她倒巴不得将来宗皇后能这样对她呢,届时她就等着看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还如何再‘以德服人’了!

当下顾蕴又与祁夫人周望桂说了一会儿话,在祁夫人屋里用了午膳,才让锦瑟卷碧簇拥着回了饮绿轩。

半道上,卷碧便忍不住满脸担忧的说开了:“小姐,您真的有办法收拾那两位嬷嬷吗,她们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教您规矩的,万一届时她们就趁教您规矩之时磨搓您呢,您也奈何不了她们不是?这可真真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也恶心死人了!”

顾蕴笑道:“她们便想磨搓我,也得我在规矩上头能有让她们挑剔的地方才是,而且这可是我的地盘,岂是她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若是她们识趣,大家自然和睦相处,否则,如今婚期还没定下,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将她们搓圆捏扁了。”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侯夫人,想在规矩上头挑她毛病的人,她敢说至今还没有生出来!

锦瑟与卷碧却仍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可就算小姐一时治住她们了,她们终究还是要回宫去向皇后娘娘复命的,届时她们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小姐一状,皇后娘娘因此对您不喜了,可如何是好?”

“她们不告我的状,皇后娘娘就会喜欢我了?皇后娘娘不喜欢我,我就坐不稳太子妃的宝座了?”顾蕴反问。

从赐婚圣旨下了那一刻起,便注定宗皇后不会喜欢她这个太子妃庶长媳了,同样的,从赐婚圣旨下了那一刻起,她是太子妃这个事实便谁也轻易改变不了了,既然如此,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她倚仗的从来不是宗皇后之流喜不喜欢她,而是宇文承川在不在乎她好吗!

锦瑟与卷碧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既然皇后娘娘说什么也不会喜欢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凭什么还要委屈自己,连两个奴才的气都只能受着?那自家小姐这个太子妃当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受气的吗?

主仆三个回到饮绿轩,东西厢房已经都收拾好了,向嬷嬷与邓嬷嬷却说初来显阳侯府,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如此彼此既能有说话的人,也好有个照应,谢了顾蕴的好意,两个人一道住了西厢房。

顾蕴也不勉强她们,在她的地盘上,都能让她们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她也别活了,所以她们是分开住,还是一起住,于她并没有任何区别。

是夜,顾蕴让厨房整治了一桌席面送到饮绿轩,为向邓两位嬷嬷接风洗尘,顾蕴在开席之初陪着吃了三杯酒后,便先回了房间,让如嬷嬷刘妈妈几个陪二人吃酒,如嬷嬷刘妈妈事先得了顾蕴的授意,从头至尾都将姿态放得极低,从头至尾都捧着二人,一顿饭下来,倒也宾主尽欢。

翌日起来,向邓二人便开始教起顾蕴规矩来,从坐立起行到说话吃饭拿筷子,全部从头开始教顾蕴,就好像以前显阳侯府的规矩较之宫规,简直不堪一提一般。

但顾蕴却都是只看过一遍便做得分毫不差,整个人的气场也全变了,尽显高门名媛的端方肃然与大气沉稳。

两位嬷嬷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倨傲变成了满满的凝重,熄了从规矩上头为难顾蕴的心,这位顾四小姐摆明了深藏不露啊,也不知道益阳长公主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她性子不好,说穿了就是为人简单粗暴,还不漂亮,不堪为太子妃的?

眼前的人哪里不漂亮,又哪里简单粗暴了,分明既漂亮又有气度嘛,看她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个个儿都进退有度,可见她还是个有手腕儿御下有方的,——不行,她们得尽快把这事儿禀告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早做应对之策才是!

只是两位嬷嬷虽熄了在规矩上头为难顾蕴的心,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心,于是第二日比头一日起得又早了半个时辰,去顾蕴屋里请她起来,美其名曰:“太子妃为长为尊,将来上有其他皇子妃妯娌看着,下有东宫的良娣良媛才人们要教训,可不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坏了规矩,让人白白看笑话儿。”

想着顾蕴能坚持一日不出错,却不能保证日日都不出错,她们把她累得半死了,她身心俱疲之下,还能不出错,她们就真服了她了!

其时也不过刚交五更而已,顾蕴睡得正熟,猛地被吵醒,拥被坐起来后,半是真怒,半是借题发挥,看也不看向邓二人一眼,只冷声问一旁的暗香:“你是怎么当差的,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你也放到我屋里来,看来你是嫌在饮绿轩待得不舒坦,想换个地儿待待了。既然如此,到底主仆一场,我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了,就送你去洗衣房,或是圊厕行,你觉得怎么样啊?”

暗香闻言,忙“噗通”一声跪下了,急急道:“小姐,奴婢拦了两位嬷嬷的,可两位嬷嬷却说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连大夫人都不敢拦她们,何况奴婢一个小小的丫鬟,还对奴婢动了手,还求小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

顾蕴就仔细看了暗香一眼,见她脸上果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这才面色渐缓,道:“你既尽到自己为奴为婢的本分了,我暂且饶过你这一回,这里不要你服侍了,你去把刘妈妈和卓妈妈叫来。”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暗香应了一声,爬起来飞快的去了,行至门边才无声的笑了,小姐让她去请刘妈妈和卓妈妈来,可见是要收拾向邓二人了,看她们以后还怎么嚣张,也不枉她方才一再的激怒她们,白挨了这一巴掌!

暗香去后,顾蕴倒下便又睡了,看也不看向邓二人一眼,就好像二人不存在一般。

弄得二人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还有几分莫名的紧张与焦躁,担心顾蕴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们,然想着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就算打了顾四小姐的奴婢又如何,难道除了指桑骂槐她们几句,给她们摆摆脸色瞧,她还真敢把她们怎么样不成?这般一想,二人复又有了底气,腰也挺得越发直了。

很快刘妈妈与卓妈妈便来了,听得二人的声音,顾蕴才又坐了起来,淡淡道:“方才向嬷嬷与邓嬷嬷不经过我的允许,便硬闯我的内室,还打了暗香,你们替我教训教训她们罢,记得别留下什么痕迹,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这话一出,向嬷嬷与邓嬷嬷都懵了,没想到顾蕴竟真敢教训她们,怔愣了片刻,才色厉内荏的叫嚣起来:“四小姐,我们硬闯您的内室,也是因为您睡到这个时辰都不起来,您的丫鬟还一直拦着我们,说什么也不进来替我们通传。皇后娘娘既派了我们来教引四小姐规矩,我们自然要谨遵皇后娘娘之命,务必将四小姐教引成一位合格的太子妃,您既不愿意学规矩,就将我们送回宫去便是,我们纵有不是,皇后娘娘自会教训我们,您想私自教训我们,请恕我们不能领受,也不敢领受,以免让您背上‘跋扈嚣张,不敬母后’的罪名!”

到了这个地步,竟还妄图以皇后娘娘来压她,还威胁她,果真打了她们,回头她少不得要背上‘跋扈嚣张,不敬母后’,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顾蕴勾唇凉凉一笑,道:“我睡到这个时辰不起来?这会儿不过才交五更而已,皇后娘娘每日里也是这个时辰起来吗?哼,仗着是皇后娘娘打发你们来的,就想奴大欺主,辖制得我行动都要看你们的脸色,如此你们将来便可以在东宫乃至整个皇宫横着走了,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我不是那软柿子,任你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我今儿不但要教训你们,教训你们后,我还要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问皇后娘娘,宫里的规矩是不是所有人都得五更即起呢!”

奴大欺主?辖制未来的太子妃,以便自己能在整个皇宫里横着走?

这样的罪名委实太大,向嬷嬷与邓嬷嬷如何敢领,当即白着脸辩道:“奴婢们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四小姐就算是主子,也不能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奴婢们,既然四小姐说要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还请四小姐带了奴婢们一块儿去,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对质,谁是谁非,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真把事情闹到皇后娘娘面前,让整个宫里和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未来的太子妃连嫡母打发去的教引嬷嬷一日都容不下,可见是个何等跋扈嚣张之人,太子妃的名声也就毁了个彻底,将来越发不足为惧了,皇后娘娘一定会重赏她们的,那她们反倒因祸得福了。

奈何顾蕴只是冷笑一声:“我堂堂未来的太子妃跟你们对质,你们是什么东西,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喝命刘妈妈卓妈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刘妈妈与卓妈妈忙屈膝应道:“怎么能叫小姐为她们脏了手,奴婢们这便动手。”说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上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根绳子来,三下五除二便将向邓二人捆了个严严实实,为防二人叫骂引来人,还掏出帕子把二人的嘴堵了,这才笑向满脸惊恐与怨毒之色的二人道:“你们放心,我们用棉被将你们裹起来打,就算把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打坏了,外面也丝毫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不说,连太医都诊不出来,所以回头你们休想污蔑我们小姐。”

向嬷嬷与邓嬷嬷闻言,脸上的惊恐之色就更甚了,看向床上的顾蕴拼命的摇头,屋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显然是想求顾蕴饶了她们。

只可惜顾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打着哈欠吩咐刘妈妈和卓妈妈:“拉下去罢,我还要睡会儿呢,等行完刑,你们在进来叫我也不迟。”

刘妈妈与卓妈妈应了,不顾向邓二人的挣扎,很快便推搡着她们去了她们如今住的西厢房,果真拿棉被裹住她们,将她们好一通打,直打得二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痛不欲生的晕过去后,才停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嬷嬷终于醒了过来,原以为自己已身在阴曹地府了,四下里一看,却见自己仍在她昨夜住的房间里,知道自己这是还活着,立时激动得流下眼泪来。

但只哭了片刻,她便强迫自己止住了,再次四下张望起来,这一张望,便看见了躺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邓嬷嬷,她忙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后者的鼻息,见后者也还活着,立刻开始小声叫起她来:“邓姐姐,醒醒,快醒醒!”打定主意叫醒邓嬷嬷后,二人便立刻设法逃出显阳侯府,回宫向皇后娘娘禀报顾蕴的罪行去,看她回头还怎么嚣张!

邓嬷嬷很快也醒了起来,确定自己还活着后,也因劫后余生喜气而泣起来,向嬷嬷见状忙小声道:“姐姐快别只顾着哭,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回宫向皇后娘娘揭发那个活阎王的罪行,不然我们才来第二日她就敢这样对我们,回头时间长了,我们岂非真要连命都赔上了?”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得立刻逃出去,否则再来一次,就真要没命了!”邓嬷嬷咬牙接道,惹不起那个活阎王,她们还不能躲么,只要她们能回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就不信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当下二人遂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倒是没觉得身上哪里有多痛,可想起先前刘妈妈与卓妈妈的话,到底不放心,只能安慰自己,回宫后便求皇后娘娘传了太医来给她们瞧瞧,就不信太医什么都瞧不出来。

二人轻手轻脚的行至门边,正打算开门,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也不知道那两个婆子醒了没?要依照我早年的脾气,索性打死了她们算完,偏小姐心善,留她们一条性命。”

“到底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人,打狗看主人,真弄死了她们,万一回头小姐还没与太子殿下大婚便事发了,小姐岂非就当不了太子妃,太子殿下答应长公主的那么多条件,岂非也都白费了?”

声音渐行渐近,已然就在门外了,唬得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跑回原地,便躺下闭上眼睛,继续装起死来。

几乎就在二人闭上眼睛的同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刘妈妈与卓妈妈走了进来,上前各自踢了向嬷嬷与邓嬷嬷一脚,见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后,刘妈妈才道:“我没打多重啊,怎么这会儿还不醒过来,别是在装死罢?”

卓妈妈道:“她们自来养尊处优,比常人不经打一些也是有的,想来待会儿就醒过来了。其实我倒是宁愿她们一直昏睡着,也省得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她们找机会逃走了,太子殿下虽对我们小姐一见钟情,想方设法也要让益阳长公主为他和小姐牵线,让小姐成为太子妃,到底如今还未大婚,万一真叫她们逃了出去,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小姐一状,让小姐做不了太子妃,我们两个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说着话,刘妈妈又踢了二人一脚,见二人的确还没醒,才与卓妈妈一道出去了。

听得门已经关上了,向嬷嬷与邓嬷嬷依然不敢睁开眼睛,一直到竖着耳朵又听了半晌,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二人才试探着睁开眼睛,躺着小声说起话来:“才那两个婆子的话你听见了吗,‘太子殿下虽对我们小姐一见钟情’,难道太子竟一早就认识那个活阎王不成?”

“我也听见了,应当错不了,还有那句‘想方设法也要让益阳长公主为他和小姐牵线’,难道皇后娘娘竟被益阳长公主和太子联手欺骗糊弄了不成?枉费皇后娘娘一向对长公主信任有加,长公主却这样背后捅娘娘的刀子,我们一定得把这事儿告诉皇后娘娘才是!”

“可长公主为什么要与太子联手啊,难道她觉得太子的胜算比咱们三皇子大不成?这怎么可能!”

“也许她是想做墙上的冬瓜,左右逢源,将来看那边形式好便往哪边滚呢?咱们如今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逃不出去了,只有等回头皇后娘娘打发吴公公来问我们那个活阎王学规矩的进度时,设法告诉吴公公,让吴公公回皇后娘娘了…”

顾蕴听罢刘妈妈转述向嬷嬷与邓嬷嬷的话,不由笑了起来:“果然不愧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们两个倒还有点见识,竟知道‘左右逢源’这一说法,可惜她们终究还是见识有限,想不到更深一层的东西啊!”

不过她们想不到没关系,宗皇后与三皇子一定想得到,届时四皇子还想躲在宗皇后母子身后,看他们在前面与人斗得你死我活,他却在后面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再不能够了,谁都想当黄雀,那蝉和螳螂该由谁来做?为了宇文承川和她能笑到最后,她少不得只能将四皇子与益阳长公主也拉下水来,将他们也推到风口浪尖上,将这一滩浑水搅得更浑了!

本来顾蕴没打算这么快便收拾向邓二人的,但昨晚上临睡前她忽然想到,反正她迟早都要拿她二人开刀的,何不将二人物尽其用,既达到教训二人,以便以后的日子自己能耳根清净的目的,又让宗皇后母子因此与益阳长公主生隙,让他们自此反目成仇,自己和宇文承川渔翁得利?

原本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但顾蕴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顶好,她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前世四皇子能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益阳长公主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话说回来,嫡亲女婿当然比侄子更亲,何况四皇子同样也是益阳长公主的侄子,她当然要帮自己的女婿,毕竟只有女婿尊贵了,女儿才能跟着夫荣妻贵不是吗?

于是方有了今日这一出反间计,只是顾蕴如今毕竟还没与宇文承川大婚,万一现下就让宗皇后知道益阳长公主的狼子野心,只怕她与宇文承川的婚事也要生变。

所以顾蕴随即便吩咐刘妈妈卓妈妈道:“这些日子你们两个辛苦些,把她们两个看好了,务必不能让她们踏出房门一步,反正她们两个是奉命来教我规矩的,也不需要与旁人打交道。”

把她们关得越久,让她们生死命悬一线的时间越长,她们惊惧绝望之下,心里的恨意才会越深,届时一旦得了自由,她们会在宗皇后面前何等的添油加醋,不言而喻,何况这件事纵然她们不添油加醋,也足够宗皇后勃然大怒了。

刘妈妈卓妈妈忙应了:“小姐放心,我们省得厉害关系的,只是听她们两个的意思,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位吴公公就会来府里瞧她们…”

顾蕴想了想,道:“届时就说她们病了就完了,便是真推脱不过,给她们随便吃一粒什么东西,再告诉她们是毒药,她们若敢乱说,便不给她们解药,让她们毒发身亡即可,不愁她们不听话。”

至于回头她们会在宗皇后面前如何说她,那就不干她的事了,指不定让宗皇后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回头彼此对上时,反倒不敢轻举妄动呢?

刘妈妈与卓妈妈就笑了起来:“还是小姐有智计,这下我们再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晚间宇文承川来瞧顾蕴,顾蕴少不得把自己白日里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言语神色间都不乏得意:“怎么样,我聪明罢,这下四皇子可休想再躲在皇后和三皇子背后,不废自己一兵一卒,就想等着白捡好处了!”

宇文承川见她娇俏的偏着头,就像一个做了好事,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一般,心里的喜欢满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忍不住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后,才抵着她的额头喘气低叹道:“蕴蕴,好宝贝,你怎么就这么可我的心意,这么与我心有灵犀呢!”

他自得了顾蕴的提醒后,便打发人着意关注起益阳长公主府和四皇子府的动静来,这一关注,还真叫他发现了不少问题,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宗皇后母子知道四皇子也怀着狼子野心呢,不想顾蕴就先帮他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难怪东亭前儿会与他说:“爷得了四小姐这样聪慧果断的妻子,当真是如虎添翼了!”

顾蕴被他转得头晕,片刻才缓过来,忙把头往后退了退,离他灼热的呼吸远些后,才道:“只可惜如今大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还得等好些日子才能让皇后母子与益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内讧,不然我们眼下就可以看好戏了!”

宇文承川坏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催我赶紧去找钦天监,让他们尽快把我们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吗?我以为只有我等不及了,原来你也是一样,你放心,我已经催钦天监择了最近的吉日,十二月十八日,待与礼部和内务府宗人府达成共识后,便可以禀告皇上,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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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 屈辱

钦天监原本择了三个日子,一个是十二月十八,一个是明年的五月初三,还有个是明年的十一月初六,礼部和内务府宗人府的意思,最后一个日子最合适,毕竟普通皇子大婚已经够繁琐了,何况是太子殿下大婚,旁的不说,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大婚礼服、喜服及金冠都得准备几个月,就更不必说其他的准备工作了,最后一个日子尚且有些赶。

可宇文承川哪里等得,连十二月十八他尚且嫌太远了,日日去找礼亲王磨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其他弟弟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也想早点当爹啊,一口一个‘叔祖父’的叫得不知道多亲热,到底磨得礼亲王同意了,如今就看礼部和内务府什么时候松口了,有礼亲王替他出头,想来问题不大。

顾蕴听得婚期极有可能定在十二月十八,心里先是一喜,但见宇文承川笑得坏坏的,还调侃她‘等不及了’,这不是在说她恨嫁吗?立时红着脸娇嗔道:“谁等不及了,钦天监怎么择的日子,就连最远的明年的十一月初六,距今也不过一年出头,哪里来得及准备,你还是回去与钦天监说,看看后年有什么吉日罢,如此我这边也好从容些,礼部和内务府也好从容些。”

宗人府要准备的不过就是新婚次日的认亲礼等一些小事罢了,礼部和内务府要做的准备才真真是不知凡几,也不怪礼亲王答应得那般干脆,反正忙的累的又不是他。

这话一出,宇文承川急了:“十二月十八我都等不及了,你还说看后年有什么吉日,你难道不想快点嫁给我不成…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我等不及了,你没有等不及,你可千万别等到后年啊!”

他都二十五了好吗,却至今连个肉味儿都没尝过,他容易吗他,再这样看得见吃不着下去,他指不定都要憋出病来了!

顾蕴这才面色渐霁,道:“可我这边要准备嫁妆也的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礼部和内务府要准备的事就更是数不胜数,就拿你方才说的,内务部光准备我们的礼服喜服和金冠已经得半年去了,你总不能拔苗助长,逼得他们几个月都别想合眼罢?”

那内务府的人还不得暗地里恨死他了。

宇文承川闻言,却笑了起来,道:“这个问题我早想着了,其他的都好解决,惟独这个需要时间,所以我一早便命人准备着了,我和你都是一套大礼服,三套小礼服,三套喜服,十二套常服,还有金冠、玉冠、珠冠等,我都提前命人在准备着了。我的是我回京前便已得了的,你的金冠、玉冠、珠冠也早做好了,就算尺寸有些不符要改动,也极便宜,惟独你的礼服因当时不知道你的尺寸,我没让人做,如今也已开始在做了,至多下个月便可以送到内务府了。我把这话也告诉礼叔祖了,只要他与内务府一说,不愁内务府不答应。”

顾蕴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事儿,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你的尺寸也还罢了,我的尺寸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还没回京前便开始命人在准备了,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愿意嫁给你?”

宇文承川摸了摸鼻子:“你不愿意嫁给我,我就一直磨下去,总能磨得你愿意的,如今你可不就愿意了?至于你的尺寸,那个,我都抱过这么多次了,若还不知道,我也太失败太不称职了,哪里配做你的夫君?”

顾蕴没想到他是这样得知自己尺寸的,不由红了脸,想骂他登徒子罢,又想起自己一直没坚决明确的拒绝过他,只得啐道:“你多早变成我夫君了,是未婚夫君好吗…”

话没说完,已被宇文承川堵了嘴,这次却不同于之前的浅尝则止,他先是吮了吮她软软的唇瓣,然后便拿舌尖缓缓描绘起她的唇形来,片刻后再顺势溜进她微启的嘴里,勾住她已然傻掉的舌头…顾蕴舌头被他的碰了下,下意识的想要退走,却被他的牙齿给轻轻的咬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承川终于喘息着松开了顾蕴,低声缱绻道:“蕴蕴,你就答应我,把婚期定在十二月十八罢,我真的很想快点儿与你成亲啊!”

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迫不及待的叫嚣着要她,十二月十八日已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了!

顾蕴低着头喘息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宇文承川还没来得及欢喜,已被她一把揪住了衣襟:“说!是谁教你这么——这么放肆的,你以前可不会这样…”

到底算过来人,虽然前世的经验糟糕得实在不堪回首,顾蕴还是能感知到宇文承川明显的“进步”的,可问题是,他是怎么会这个的,难道他已跟别人试过了不成?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顾蕴便忍不住抓狂,后悔刚才“嗯”得太快。

宇文承川一愣,继而便哈哈大笑起来,又啄了她的嘴唇一下,才小声道:“这种事情于男人来说,根本就是无师自通的好吗…好罢,其实我也不是无师自通,我前儿无意在义父书房里发现了一本书,一时好奇就瞄了两眼,怎么样,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回去后再仔细研究研究去。”

顾蕴就松开他的领子,红着脸不说话了,就算再活两世,她的脸皮也及不上眼前的某人啊,实在是甘拜下风。

宇文承川知道她这是害羞了,反正她已答应十二月十八嫁给自己,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省得她恼羞成怒,转而说起东宫的布置来:“我前儿已去瞧过了,东宫虽空置多年,倒也还算齐整,没什么大的需要修葺的地方,只米分米分墙换换窗纱,再仔细洒扫布置一番也就是了,也就正殿需要细细归置一番,不过东宫的一应程设都有定例,倒也便宜,再就是将来你要住的崇庆殿,你有什么要求没?我下次来时把图纸给你带来,你看看哪里需要改动的,我也好尽早安排下去。”

说起正事,顾蕴的脸色很快便回复如常了,沉吟道:“你如今处境不好,还是别兴师动众了,反正怎么住不是住,倒是皇后赏你那几个人,你如今怎么安排的?”

宗皇后在对待宇文承川的事上旁的不积极,给他添堵却是手脚极利索的,也就几日功夫,便给宇文承川挑好了一名良娣,两名良媛,四名才人并侍妾若干,良娣良媛这样位份高些的人选,便是挑的朝中一些稍稍显赫些的人家的庶女,再就是次一等人家的嫡女,才人这样的低位份,则是择的自己身边的女官,反正女官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能充任的,与普通宫女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让宗皇后不高兴的,就是她人还没挑好呢,二皇子那边已与三皇子通过气儿,林贵妃也与太子挑了几个人了,把宗皇后气得不行,我身为嫡母,给太子挑屋里人是责任,你一个做妾的,哪来的资格去管太子房里的事?

可想着此番太子的婚事,林贵妃母子也出力不少,且接下来双方就未必没有合作的时候了,宗皇后到底还是只能忍下这口气,将林贵妃送来的人接收了,然后连同自己已挑好的女官侍妾,着吴贵喜一并送去了宇文承川的景祺阁,至于良娣与良媛,则得挑好日子再抬进宫。

却没想到,吴贵喜一行才出了景仁宫一刻钟,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却是来向宗皇后请罪的:“母后爱惜儿臣,将身边体己之人赏与儿臣,儿臣原不该辞,但只景祺阁就那么大,总不能让太子妃将来进门后,没地方住罢,所以儿臣只能辜负母后一番好意了。”

然后不待宗皇后有所反应,已行礼径自转身离开了。

把宗皇后气了个倒仰,她做母后的赏他人,他竟也敢推辞,眼里还有她这个母后吗,简直可恶至极…怒声命吴贵喜再把人送去,若宇文承川不收下,他们一行也不必再回来了!

关键时刻,宗皇后的奶嬷嬷开口了:“娘娘,太子既能拒一次,便能拒二次三次,真闹大了,太子还能得一个‘敬重嫡妻,不重女色’的好名声,反倒是您,只怕于清誉有损啊…太子不是嫌景祺阁太小吗,您便择一处大的宫室与他住便是,届时您再先把人都安排来住进去,他不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宗皇后一想,奶嬷嬷的话倒也有理,遂没有再为难吴贵喜,而是与奶嬷嬷一道,细数起宫里还没住人,地方又要足够大,地点还要不偏不近的宫殿来。

只是她这边还没定下给宇文承川换哪所宫殿,三皇子那边已收到消息,礼亲王上了折子,说太子即将大婚,也是时候该让太子入主东宫了。

宗皇后又惊又怒,这才知道宇文承川嫌景祺阁太小只是托词,他真正想要的是东宫,一旦让他入主了东宫,他这个太子岂非就越发的名副其实了?宗皇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这事儿岂是她说了能算的,礼亲王这个宗正令从来都不买他们母子的账,当然也不买林贵妃母子的账,甚至连皇上的面子,他也敢驳回,谁让他辈分高,人又公正,在宗室里向来威望极高呢?一旦他插了手,这事儿不成也得成了。

宗皇后与三皇子权衡来权衡去,甚至还与林贵妃母子通了气儿,到底还是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安慰自己,宇文承川就算入主了东宫,也只是一时的,等他回头办差时犯了错,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不堪为储了,他自然再在东宫住不下去,倒是他们精心为他准备的那些个女人们,这次他总没有借口再拒绝了?

果然等到皇上被礼亲王磨得只能答应让宇文承川大婚前搬进东宫,亦连皇子们建府时都该有的二十万两建府费都给磨来了以后,宇文承川很干脆便收下了宗皇后再次送去的人,连同那几名位份高的良娣良媛,他也毫不犹豫就收下了。

所以顾蕴有此一问。

宇文承川道:“要怎么安排,随便指一个院子将她们往里一塞也就完了,谁让景祺阁就那么小呢。我们还是说正事,你真不打算改动屋子了,我是处境不好,却也决不能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反正我才得了户部拨的二十万两建府费,不怕别人怀疑我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顾蕴思忖片刻,道:“那就在崇庆殿建个池子,引一汪活水进去罢,我听说常泡温汤对身体好,旁的也就罢了,待我将来…亲自布置也不迟。”

建温泉池子…宇文承川一下子笑得无比的荡漾,见顾蕴满脸纳罕的看过来,忙强自忍住了,暗想这会儿可不能告诉她,省得她生气,反正到时候只管做便是,道:“就建个温泉池子就好了吗,没有其他要求了?”

顾蕴还真没想那么多,道:“没有了。”

宇文承川见她说什么也不肯再提其他要求,既是感动又是心疼,转念一想,大不了把那二十万两全给她做聘礼便是,他暗暗起过誓要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于自己的,如此也不怕旁人怀疑他银子的来源了,遂不再坚持。

顾蕴见他不继续这个话题了,才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来:“你没有去临幸…你没有去那些女人的屋子,皇后那边也没说什么吗?”这怎么可能,宗皇后要的不就是她将来过门后,与他夫妻不合,在宫内举步维艰,甚至让那些女人先生出庶长子来,让他彻底失了妻族的助力吗?

宇文承川冷哼道:“她自然有话说,可纵是亲娘,也不好管到儿子屋里去,何况她只是嫡母,宫里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便只打发了她宫里的太监和嬷嬷过来与我说话,我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做不做就是我的事了,牛不喝水,难道她还能强摁头不成?”

不必说又将宗皇后气了个半死,可她生不生气,与宇文承川什么相干,只要顾蕴不生气,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出宇文承川所料,内务府在收到他悄悄使人送去的礼服金冠等物后,很快便松了口,如此一来,礼部也硬气不下去了,到底还是与钦天监通了气儿,让其监正上了折子,将宇文承川与顾蕴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八。

圣旨一下,祁夫人先就慌了神儿,如今离大婚的日子只有两个多月了,就算顾蕴的嫁妆这些年她其实一直有在给她准备,平府那边也是一样,到底她嫁的是当朝太子,两个多月的时间哪里够的?

好在因顾蕴是要做太子妃的,不必自己准备嫁衣礼服等,自有内务府准备,显阳侯府也不若其他人家那样外表光鲜内里精穷,不缺银子,而有银子还愁买不来好东西?不然祁夫人更要愁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在外孙女出嫁,还是嫁给当朝太子这样的大事面前,平老太太也顾不得平顾两家昔日的恩怨了,直接遣了平大太太带着平大奶奶平二奶奶过来显阳侯府,住进了饮绿轩,帮着祁夫人和周望桂准备顾蕴的嫁妆,平府的中馈则暂时交由了平二太太主持。

平老太太当了多年的老封君,儿子儿媳们又孝顺,早为顾蕴准备了不少体己,此番也让平大太太一并带了过来,从精致古雅的大中小青铜器到各种华美的玉饰,从硕大的宝石原石到各种珍稀的古玩…都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仅这些东西连同平府公中为顾蕴准备的各色添妆,就足有二十几抬了,还不连平府公中和平老太太一共为顾蕴准备的三万两银子。

周望桂也掏了三万两银子出来,顾蕴再是一直养在祁夫人跟前儿,说到底也是二房的女儿,如今她出嫁,二房岂能不表示一下?连带周夫人也为顾蕴准备了好几台沉甸甸的添妆。

如此从九月底开始,显阳侯府的前门后门角门便开始车马川流不息起来,连带整个盛京城都热闹了不少,毕竟皇太子大婚这样的喜事,不论是男方的聘礼还是女方的嫁妆,都得挑最好的,所有商家都是闻风而动,可不得让整个盛京城都跟着热闹起来?

到了十一月,礼部和内务府开始翻新修整届时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要经过的几条主街沿途的一应建筑物,还往街道两旁所有的树木上扎各色彩带时,盛京城就越发热闹了。

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顾葭与建安侯董无忌的婚期到了。

本来顾葭就是庶女,不比顾蕴是嫡长女,有得力的外家撑腰,还有顾准与祁夫人的看重疼爱了,何况二人嫁的人还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相形之下,顾葭的嫁妆与婚礼自然寒酸得让人不值一提了。

不但没有亲朋好友来贺喜添妆,周望桂原也没打算大办,如今有了太子妃不日也将大婚的借口摆在前头,她自然越发有理由不大操大办了,以致到了顾葭出嫁的前日,也就是铺嫁妆的日子,二房上下内外看起来也半点办喜事的样子都没有。

“…小姐,后廊下的净大太太带着英小姐给您添妆来了。”

顾葭正坐在自己屋里生闷气,红肿着眼睛,一脸憔悴的彭氏则坐在她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顾葭如今的贴身丫鬟青柳忽然就跑了进来,兴冲冲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顾葭闻言后,却没有露出青柳意料中的惊喜表情,反而脸色越发难看了,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片刻方咬牙冷笑道:“想不到我如今竟沦落到只有这样的破落户上门给我添妆,我自己的丫鬟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了!你给我滚出去,让她们也给我滚,我就算再落魄,也不需要她们的同情与施舍,她们也不瞧瞧是什么东西,配是不配!”

青柳口中的净大太太是显阳侯府的远支,素日就靠家里一个棺材铺子为生,日子过得连显阳侯府稍微得脸的下人还不如,属于连想巴结显阳侯府管事们都巴结不上的主儿,在顾葭眼里,与下人无异,可如今,这样的下人竟也有脸登门给她添妆了,偏偏除了这样的下人,还没有别人来了,叫她怎么能不觉得自己是受了奇耻大辱?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小姐别生气。”唬得青柳忙不迭应了,便拔腿往外跑去,她是顾葭回了二房后周望桂才买来服侍顾葭的,并没有事先受过管事妈妈的调教,顾葭使起来自然不顺手,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她知道自己的生死都系在顾葭身上了,对顾葭还算言听计从。

“回来!”却在跑出两步后,被彭氏叫住了,哑着声音与顾葭道:“到底来者是客,且也是一片好心,葭姐儿…五小姐还是见一见罢,不然多不吉利…”

连个添妆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连个祝福的人都没有,这样出阁,瞧在旁人眼里得多不吉利,便是自己也忌讳啊,彭氏心里何尝待见净大太太母女,说是太太,可她算哪门子的太太,素日在族里便是人人都不搭理的主儿,也就是因为她家是做死人生意的,算是下九流的勾当,阖族就这一个,特立独行到族人想不记住都难的地步,不然彭氏与顾葭也是不知道对方的。

可如今她们母女沦落到这个地步,便是做死人生意的来添妆,也总比一个来添妆的人都没有强,所以彭氏才会及时出声叫住青柳,继而劝起顾葭来的。

顾葭这些日子与彭氏相依为命,彭氏把自己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体己也全都给了她做嫁妆,母女两个感情倒是比先好了些,听得彭氏这话,顾葭虽仍满心的屈辱,到底还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让净大太太母女进来。

彭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吩咐青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客人进来?”

青柳应了一声,立刻如蒙大赦的去了,不一时便领着个四十来岁,打扮得花红柳绿,不伦不类的妇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二三岁,生得倒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却到处乱转个不停,但凡看见个什么好些的东西,便立时满眼贪婪光芒的女孩儿,正是青柳口中的净大太太与英小姐。

顾葭虽满心的不待见净大太太,到底对方是长辈,且是为自己添妆而来,所以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叫了声:“净大伯母与英妹妹来了。”

净大太太忙夸张的叫了一声:“怎么敢当五姑奶奶的礼,您明儿可就是堂堂一品的侯夫人了,这么年轻的侯夫人,可着满盛京,也是头一份儿啊!”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搀顾葭起来。

却被顾葭一闪身避过了,眼里还有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净大太太看在眼里,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还是想着自家在族里谁也靠不上,若能靠上顾葭这个建安侯夫人,建安侯府再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家也能翻身了,方强自忍住了,命女儿顾英:“还不快见过你五姐姐?”

顾英忙乖巧的上前给顾葭行了个礼:“英儿见过五姐姐。”却不待顾葭让她起来,已自顾站起来,毫不遮掩的盯着顾葭发间的簪子看起来:“五姐姐这支簪子好漂亮啊,我好喜欢,不如五姐姐就赏了我做见面礼罢?”

话说得赤果果的不算,话音落下的同时,竟还动手将顾葭的簪子拔了下来,迫不及待便往自己发间插去。

直把顾葭气了个倒仰,她活了十几年,还从没见过这般没有教养这么可恶的人,简直与顾蕴一样可恶了…想也不想便要骂顾英。

还是彭氏冲她杀鸡抹脖的使眼色,又无声的哀求她,她方强自忍住了,冷声说道:“既然英妹妹喜欢,就送与英妹妹罢,反正不过一根簪子而已,素日我也经常赏丫头们的!”

这话不但说得顾英黑了脸,也让净大太太连强笑都笑不出来了,她们再落魄,也是顾氏的族人,如今顾葭竟拿她的女儿与丫头相提并论,实在欺人太甚!

净大太太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勉强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恶言,只厉声骂顾英:“眼皮子浅成这样,我素日都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再落魄,也是姓顾的,也是正经的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簪子还给你五姐姐,再向你五姐姐赔不是?”

到底还是没忍住指桑骂槐的刺了顾葭几句,我们再落魄,也是正经的主子,不像你姨娘,说到底就是个奴才,什么了不起的!

顾英虽气得不行,听得母亲要让她还簪子,却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这么漂亮的簪子,就算是赏丫头的,她也要留下,因小声辩道:“我不,五姐姐都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我不嘛…”

气得净大太太伸手拍了她几下,她吃痛不过,立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时屋里是乱作了一团。

还是才被刺了几句的彭氏顾忌着再闹下去不吉利,强忍着恼怒在一旁打圆场:“英小姐天真烂漫,也是把我们五小姐当亲姐姐,才会这般不见外的,净大太太就别骂她了。”又一叠声的让丫头上茶上点心来,好歹才将场面圆了过去。

净大太太坐下吃了几口茶,方趁机拿出了自家给顾葭的添妆,却是一对空心的金镯子,连一两都不到,于他们家来说,已是踮起脚尖了,满以为顾葭多少会有几分触动。

不想顾葭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吩咐青柳:“收起来罢,留着以后赏人用。”

净大太太的脸再次白一阵青一阵起来,心里已明白要指望顾葭以后提携自家是不可能了,她只怕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自家这样一门娘家族人才好呢,也省得丢她的脸,不由心疼起那对金镯子来,但想着女儿好歹赚回了一根簪子,那簪子不但是赤金的,还嵌了宝石,怎么着也要比那对金镯子值钱了,心里这才好过了些。

念头闪过,净大太太已冷下脸来,正要开口叫顾英走,不想顾英已看到了顾葭挂在衣架上的大红遍地金的嫁衣,满脸痴迷的扑了过去:“好漂亮的嫁衣啊,是五姐姐亲手绣的吗,可真漂亮啊…我以后要是能穿上这么漂亮的嫁衣出嫁,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说话间,手还痴迷的抚上了那衣裳,只她日日都要帮着净大太太做粗活儿,小小年纪一双手便已粗糙得连显阳侯府的丫鬟都及不上了,不经意竟将那嫁衣勾脱了一根丝线,她倒也识趣,忙偏头冲顾葭讨好一笑:“对不起,五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应当不会怪我罢…”

一语未了,已被顾葭猛地扑上前,一把将她推到在了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滚,给我滚出去,你们马上给我滚!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就敢来我面前碍我的眼,还敢拿脏手摸我的嫁衣,故意把我的嫁衣弄坏,真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滚,马上滚——”

满肚子的屈辱与怨恨,终于在此时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她是奈何不了顾蕴那些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却绝不会容忍任何阿猫阿狗都欺到她头上,她明日就是建安侯夫人了,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顾蕴过得好,将来总有一日,她会笑着看那些人哭的!

顾英不防顾葭会忽然冲上来推自己,还是手腕处有剧痛传来,让让她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立时愤怒的大哭起来:“娘,这个小妇养的竟然推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娘,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别人素日里欺负我们,我们只能忍着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一个小妇养的都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娘,我好痛,真的好痛啊…”

净大太太早已气得浑身乱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女儿扶起来,仔细检查过女儿,确定她只是手腕磨破了皮后,猛地冲上前也推了顾葭一把,推得顾葭也摔倒在地,才破口大骂起来:“小妇养的果然就是小妇养的,当年你姨娘就未婚先孕勾引你爹,活活气死了太子妃的亲娘,你如今就对自己的族妹动手,恨不能治死了她才甘心,果然心肝儿都是一样的黑透了!我们母女见所有人都不来给你添妆,想着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好心来给你添妆,你却非但不知道感激我们,还如此的心狠手黑,难怪所有人都不来给你添妆,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大家给你好脸色瞧!”

顾英也哭着骂道:“呸,不就是嫁个破落户侯府吗,还真当自己多了不得了,有本事跟四姐姐似的,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去,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围着你打转,光嫁妆都够买下琉璃厂那边的一条街去啊!说我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倒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啊,我倒要看看,你去了建安侯府能风光成什么样儿,就怕马屎皮面光,你日日以泪洗面,那才活现了我的眼了!”

母女两个骂完,想是忌惮着这里终究是顾葭的地盘,怕顾葭叫人来与她们动手,不待顾葭与彭氏等人有所反应,净大太太已牵着女儿的手往外跑去,跑到门边,见门口高几上摆的青花瓷花瓶多少也值几个钱儿,净大太太还不忘一把抄起花瓶,扔下一句:“我也懒得与你一个小妇养的一般见识了,这花瓶就当我赔我女儿的汤药费了!”拉着顾英急匆匆跑远了。

余下顾葭直愣愣的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半晌才在彭氏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下:“五小姐,葭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回过神来,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猛地冲到桌前,便开始砸起摆在桌上的茶具来。

砸完了茶具不解气,又将屋里的其他程设砸了大半,才坐到一堆碎片之间,失声痛哭起来。

她前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托生到顾家,若她不托生到顾家,从小到大又岂会受那么多委屈与羞辱,甚至连如今还有一夜她就要出嫁了,依然要受这样的屈辱,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彭氏见女儿哭得悲戚,心里也难受至极,既后悔方才自己为什么要劝女儿请净大太太母女进来,若不请她们进来,女儿又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更后悔方才她憷于净大太太是正室自己只是一个小妾,错过了帮女儿出头的最佳时机,忙含泪上前想扶顾葭起来:“葭姐儿,不过两个草芥子一样的人物罢了,等明儿你在建安侯府站稳脚跟后,要捏死她们,比捏死两只蚂蚁难不倒她们你,你且别与她们一般见识了,仔细哭肿了眼睛,明儿就不漂亮了…”

话没说完,顾葭已怨毒的看向她冷声说道:“若不是你当初自甘下贱,若不是你非要生下我,我今日又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与侮辱,我从小到大又何至于活得这般辛苦,是个人就敢作践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又护不住我,连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骂‘小妇养的’,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你也不敢吱一声,我要你这样的亲生母亲有何用?你怎么不十五年前就去死,你要是十五年前死了,我们就都解脱了,你怎么不去死!”

顾葭说到后面,已近乎疯狂的在大叫了,“你哪怕十五年前抱着非分之想,舍不得死,后来被磨搓作践成那样,你也活不下去了啊,偏你竟一直苟活到现在,你怎么就不连我一块儿弄死了带走呢,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上天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本以为我好容易嫁了建安侯,好容易成了侯夫人,将来总有机会将那些曾经瞧不起我、对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了,谁知道我恨的人她竟然成了太子妃,我这辈子也别想将她踩在脚下,一雪前耻了…老天爷,你既然生了顾蕴,为什么还要生我,你既然生了我,为什么又要生顾蕴啊…我真的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呜呜呜呜…”

说到底,真正让顾葭憋屈与愤怒的,还是顾蕴即将成为当朝太子妃之事,在那之前,她已一再的宽慰过自己,以顾蕴的年纪,就算有再多人宠着她,再多人给她撑腰,就算她有再多嫁妆,也不可能嫁给比侯爷更高地位的人,年轻轻便成为一品的侯夫人了,那自己也算是成功碾压她了,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将来让娘家人都后悔昔日曾那样对她的!

却没想到,顾蕴竟然被指婚给了当朝的太子,成为了太子妃,建安侯与太子相比算什么,给太子提鞋也不配,自己这个一品侯夫人在顾蕴面前自然也什么都不是了。

这也还罢了,凭什么她的嫁妆就只有可怜的六千两,就这六千两,还大有水分,顾蕴的嫁妆却六万两甚至十六万两都不止,府里所有人都围着顾蕴打转,周氏那贱人更是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连今日她铺妆一样一早去了侯府那边。

这让建安侯府的人怎么看她,她将来在建安侯又该如何立足?还有那些可恶的族人们,真以为如今捧了顾蕴的臭脚,将来便能跟着顾蕴飞黄腾达了吗!

所以净大太太与顾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条让顾葭情绪彻底失控的导火索而已,她真正悲愤的源头,还是顾蕴,就像她方才哭喊的那样,老天爷为什么生了顾蕴,还要生她呢?难道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顾蕴这一生有多得意的吗?还是老天爷也欺善怕恶?

彭氏被顾葭一席话说得心如刀绞,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女儿,如今竟口口声声说她‘怎么不去死’,果然当年她厚颜活着,还厚颜生下她是一场错误吗?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又会傻到去死,彭氏悲愤难当大受打击之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题外话------

一大早万更神马的,啧,自己都被自己感动鸟,O(n_n)O~

☆、第一百三六回 下聘

彭氏悲愤难当大受打击之下,哭着自顾葭屋里跑回了自己屋里,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她又红肿着眼睛折了回来,她怕顾葭钻牛角尖明日不肯嫁了,或是嫁了也因为心里不平不甘,而不肯好生与建安侯过日子,那她后半辈子就真是全毁了。

这么多年的艰难挣扎与苟延残喘早将彭氏的心气儿都磨没了,她如今唯一的心愿,也就是顾葭能过得好,能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那她方能如顾葭如愿,无牵无挂的去死,也当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顾葭发泄了一场,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瞧得彭氏双眼如核桃的回来,也有些后悔,只说不出口,于是之后彭氏再说什么,她都答应着,再没说过半句恶言。

彭氏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劝她别与顾蕴比,只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都是姨娘没用,连累了你,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往好的方面想,我们还能怎么样呢?至少你这个年纪的侯夫人,满盛京也找不出第二个,你大姐姐是显阳侯府的嫡长女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只得个七品的诰命,就更不必说你二姐姐了,品都不品,何况建安侯府人口简单,你过门后,只要拢好了侯爷,再哄好你婆婆,你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何必非要与顾蕴那个妖怪比?”

“她是即将成为太子妃了,可谁知道太子早年病得那般重,以后病就不会再反复的?且皇上春秋正盛,谁知道太子最后能不能登上那个宝座,她进了宫后,上有娘娘们需要敬着,下有太子的姬妾们需要应付,她的日子也就是表面光鲜罢了,哪能与你面子也有里子也有来得实惠?你听姨娘的,进门后好生与侯爷过日子,你把日子过好了,自然也就能将顾蕴她们都踩在脚下了!”

道理顾葭何尝不懂,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罢了,惟有在心里安慰自己,姨娘说得对,她只要把日子过好了,自然也就能将顾蕴们踩在脚下,同样的,只要她过得好,便是对她们最好的报复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鞭炮声,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姑爷来搬帐子了!”

顾葭与彭氏都不便出去,于是冲青柳使了个眼色,青柳总算机灵了一回,忙屈膝一礼跑了出去。

果见外面已来了不少人,打头的正是建安侯府的媒人和管事,后面还跟着一群挑夫,顾家的媒人与管事正与他们应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