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到得午时,御膳房送了午膳来,依照以往的惯例都是一样的素面饼子,领头的不是别个,正是胡向安,给大家见过礼后,细声说道:“主子娘娘体恤,特意命奴才送了绿豆汤来,给各位夫人奶奶解暑,请众位夫人奶奶慢用。”

众人闻言,少不得要谢恩:“主子娘娘真是想得太周到了,有劳公公回去代我们谢过主子娘娘。”

原本众人就心知肚明太子妃马上就是皇后娘娘了,还在暗暗发愁这段时间该怎么称呼她,叫皇后娘娘罢,到底还未正式册封,叫太子妃娘娘罢,又怕惹了她不高兴,直呼娘娘罢,宫里那么多娘娘,谁知道叫的是谁,没想到宫里已自发换了称呼叫“主子娘娘”,倒是为大家解决了难题。

“奴才一定将众位夫人奶奶的话都带到。”胡向安恭声应毕,转向了祁夫人平大太太周望桂三个,言行间也不自觉的越发恭敬了:“三位夫人吃好了吗?若是吃好了,还请随奴才走一趟,主子娘娘有几句话儿与三位夫人说呢,若是没有,奴才就在外面再等三位夫人一会儿。”

别说天气热得实在让人没胃口,御膳房送来的素面饼子又委实卖相差了些,让人食不下咽,就算这会儿正胃口大开,主子娘娘有请,祁夫人三个也要立时将旁的事都放到一边,因忙都道:“我们都已吃好了,烦请公公这就带路了,万不能让主子娘娘久等了。”

胡向安因忙应了:“三位夫人请。”引着三人鱼贯出了厢房。

余下其他人看着她们的背影,满心都是羡慕妒忌乃至懊恼,总之什么情绪都有,怎么自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势,出一位主子娘娘呢?只怪当初自家目光短浅了些,不舍得将精心培养的女儿送进东宫啊,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自己,以当初皇上的情况,谁能想来他会有今日?

好在如今皇上后宫空虚,待出了孝后,总会充实的,自家总还有希望…

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无滋无味的啃起素面饼子来,面前虽都摆了绿豆汤,却没一个敢多喝的,回头正哭灵时,却想更衣了,可该如何是好?

彼时祁夫人平大太太三人已由胡向安引着,去到了内灵堂旁边的厢房里。

这两年后宫里的事顾蕴依然是能不沾的都不沾,只管着东宫那一亩三分地儿,但她的话在后宫里,自来都比代掌凤印的淑妃和贤妃更好使,何况她眼看就是要成为皇后娘娘的人了,给她单独辟一间厢房,让她在哭灵的间隙歇息片刻,又有谁敢有二话的?

祁夫人三人一进了屋便跪下给顾蕴行礼,又劝顾蕴千万别哀毁太过,“…先帝在天有灵,也必不忍见主子娘娘这般苦痛的,何况宫里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主子娘娘主理,更要保重凤体才是。”

顾蕴穿了全套的孝服,头上也是戴的赤银头面,双目虽红肿不堪,精神倒还算可以,闻言先叫了三人起来,方徐徐说道:“凡事都有章可循,何况内有内务府和三司六局,外有礼部和众宗亲大臣,本宫自己倒还撑得住,就是担心殿下与念儿,尤其是念儿,这大热的天儿,时间一长,大人都未必撑得住,何况他才那么小,身体又自来不大好…”

念哥儿虽生来便喜静不喜动,一岁以前身体却都挺好,让顾蕴不止一次暗暗庆幸,当初坚持生下他真是再正确不过了,也不止一次的感谢上苍,对他们母子,对他们一家都太厚爱了。

只可惜一岁以后,念哥儿便开始隔三差五的生病了,王坦也瞧过,太医院所有儿科方面的权威都瞧过,亦连枯竹大师也曾瞧过一次,都说他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慢慢的养着,待他大些后,让他习了武,或许能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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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食言了,大家打我吧,这几天事情实在太多了,完全没时间码字,照理连载一天七八千都能码,番外少更该不断才是,问题是,之前连载时累计了一大堆事完结后做,所以完结后,其实更忙哈…这张本来打算五千的,来了大姨妈,头和眼睛都痛,被这鬼天气闹的,实在支撑不住了,请大家见谅,不然就养养,等多点再来看吧,么么哒o(n_n)o~

☆、君临天下(三)

顾蕴一开始听了王坦和太医们的话,还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待听得连枯竹大师也那么说后,方再不愿意承认,再不愿意接受,也只能承认与接受原来当初自己的那些遭遇,终究还是对念哥儿的身体造成了影响的事实,影响且还不小,只之前一直没体现出来罢了,可她除了暗自愧疚暗自神伤,除了越发精心的照顾念哥儿,暗暗祈祷他能再长快一点,好早些习武强身以外,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这会儿她才会有此一说,盖因念哥儿乃皇太孙,放到普通人家,承重孙尚且责任与普通儿孙不一样,何况天家,远的不说,至少这二十七日,念哥儿就得一直跟着宇文承川,在外灵堂一直守灵哭灵,待大丧完毕后,还得与宇文承川一道守足二十七个月的斩衰孝。

平大太太闻言,忙道:“娘娘且别担心,殿…皇上有多疼爱看重大殿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大殿下才那么点儿大,谁会认真去计较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合乎规矩礼体?一定不会也不敢让他出任何岔子的,娘娘只管放心罢。”

祁夫人也道:“是啊娘娘,大殿下有皇上亲自看顾呢,一定会安然度过这段时间的,若实在撑不住了,谁还敢拦着不让大殿下回寝殿歇着不成?不然也不会有‘心丧’之说了,娘娘且千万放宽心,皇上与大殿下不轻松,您自己难道就轻松了吗?”

周望桂在一旁插不上话,便只做忧心状听着。

心里倒忍不住暗暗庆幸,得亏儿子的世子之位到底还没正式请封下去,不然如今作为有品秩的勋贵世子,也得进宫哭丧,且男女有别,自己还不能就近照顾他,这会儿与主子娘娘一般放心不下的,就该多一个自己了reads;。

顾蕴也不过就随口那么一叹而已,宇文承川早再四答应过她,一定会看顾好念哥儿的,闻言便也不再多说,岔开了话题:“对了,本宫这会儿叫大舅母大伯母和母亲过来,主要是想叮嘱一下大家,这阵子尤其得约束好家下人等,万不可令人生事,授以有心人话柄,皇上自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谅谁也不敢有二心,可对本宫,会不会有人心存二心,可就说不好了。”

昨儿丧钟一敲响,东宫上下几百口子人便不约而同松了一口长气,虽因忙着各处更换素绢白缟忙得脚打后脑勺,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不是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行事说话也无一不是掩不住的喜笑颜开。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啊,自家主子终于坐上去了!

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不用忌惮任何人,更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气,所有的阴谋阳谋统统都得靠边儿站!

一人得道,尚且鸡犬升天,何况自家主子是当皇上,那他们这些一早就在东宫服侍的老奴良才就是从龙之功啊,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谁不明白,这次他们真是想不大升发也难了!

顾蕴昨儿忙里偷闲回东宫看两个孩子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所有人都得意洋洋的情形,立时皱起了眉头。

稳操胜券是该高兴,是该得意,可决不能是这时候,瞧在有心人眼里,还以为宇文承川和她早盼着先帝死了呢!

随侍在侧的白兰紫兰一看顾蕴皱起了眉头,便知道她不高兴了,很快便寻由头重重发落了几个太监嬷嬷,还都是手下多少管着几号人,手上多少有点权利的,杀了一回鸡给猴看,方算是让所有人都醒过了神来,再不敢得意忘形。

顾蕴看完两个孩子,临折回乾清宫前,看到所有人都面露哀色了,才算是怒气稍减。

但随即便想到了娘家和舅家等几处,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谨慎惯了的,不然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丢了性命还不知道是怎么丢的,连死都只能做个糊涂鬼,照样忍不住得意忘形,娘家与舅家的人会如何称愿得意,可想而知,便伯父伯母舅舅舅母们知道现在尤其不能得意忘形,又岂能所有人都约束到?

所以顾蕴才会特特将祁夫人三人叫了过来,为的就是亲口叮嘱三人一句,万不能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偏到最后一步时,出了岔子,甚至功亏一篑!

祁夫人三人闻言,忙都起身恭声应道:“娘娘只管放心,我们一早就已约束过家下人等,连本家姻亲处也一并知会过了,断不会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的。”

顾蕴方满意的点了点头:“本宫也知道大伯母与大舅母都是再妥帖不过的,只是不放心,定要亲口叮嘱你们一遍才能安心罢了。”顿了顿,本不想说的,怕少说一句就真出了岔子,到底还是看向周望桂,微蹙眉心问道:“庄子那边可也安排妥了?”

对顾冲这个父亲,顾蕴已是彻底无话可说,但也不能就真结果了他,只能安慰自己,就这样一直将他圈养着罢,在那巴掌大的一方小天地里,他纵再想胡天胡地,也有限得很,自然也不怕连累大家了。

周望桂听顾蕴提及顾冲,脸色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那个杀千刀的渣滓,下流无耻的混账东西,怎么还不死啊?!

祁夫人见状,惟恐周望桂忍不住口出恶言,连她做嫂子的都恶心顾冲到不行了,何况周望桂做枕边人的?忙抢先接道:“娘娘放心,侯爷已派自己的心腹前往那里,亲自守着二叔了reads;。”

知道顾蕴不耐烦这个,忙将话头转向了别处,“这两日永和宫的那一位,可还安分罢?”

顾蕴闻言,轻嗤了一声,并不说话,倒是一旁侍立的白兰小声笑道:“年前她便已被我们主子娘娘打压得大气儿都不敢喘,更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何况如今?这两日都跟在淑妃娘娘后面,一言一行都照搬淑妃娘娘的,连多看我们主子娘娘一眼都不敢,何止是安分,简直都快换一个人了。”

祁夫人恍然点头道:“怪道方才臣妾见高家的人都安分得很,原来是从上至下都怂了,那皇上与娘娘也能省不少事儿了。”

却是前年年中到去年年底那一段时间里,贤妃见宇文承川每每得皇上训斥,后宫里顾蕴也因有孕在身,百事不管只安心在崇庆殿养胎,自谓除了宇文承川,余下的皇子里就数她儿子七皇子无论身份还是天资,再到她这个生母的位份和外家的势力都再无人能出其右了,于是很是抖了一段时间,连带她的娘家武威伯府高家也抖了起来。

毕竟皇上年纪还不算大,素日又保养得好,再活个三五十年的不容易,要活个十年八年的,却是轻而易举,而十年八年的时间,足够这世间不知道多少人与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谁就敢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没有转到他们身上那一日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向来都很好的身体,却在去年年底忽然开始急转直下,到今年更是眼睁睁看着无力回天,直至驾鹤西去了。

这下贤妃和高家的人都傻眼了,皇上在一日,他们纵暂时斗不过东宫,纵宫内宫外都被打压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总还有一线希望,且总还有时间为自家谋得一条退路。

反之,太子一旦上位,便不会打压七皇子和其背后的靠山,也绝不会怎么抬举他,毕竟还有五皇子六皇子排在前面,两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当初可是实打实为东宫出了力尽了心的,何况他们这一两年间,与东宫明里暗里对着干的事情可不少,谁知道太子会怎么与他们秋后算账?

可这会儿再来怨天尤人,再来后悔当初不该轻狂,不该稍一得意便忘形,又还有什么意义?

于贤妃和高家上下来说,有生之年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就这样尚且不知道头顶那柄剑什么时候便会落下,于顾平两家来说,却是再解气再痛快不过了,还没得志呢,就开始猖狂了,这要是真得了志,不得狂上天了?得亏老天爷开眼,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永无翻身之日,所以祁夫人有此一说。

适逢胡向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禀主子娘娘,礼官说哭灵的时辰到了。”

大家遂打住不再多说,待祁夫人三人行礼离开后,顾蕴方满脸哀戚的去了外面,在内命妇们敬畏、谄媚、惊慌…总之什么都有的目光中,打头跪下,随着礼官的号令,开始了新一轮的哭灵。

很快殿内殿外都便哭声震天起来,内外命妇们或哀鸣,或低泣,都哭得很伤心,可顾蕴于泪眼朦胧之中,余光却能看见妙贵嫔陡然佝偻的脊背低俯于地,全身都在颤栗,众人皆哭嚎出声,生怕哭声不够响亮,生怕哭得不够悲戚,既是在哭先皇,更是在哭自己,惟有妙贵嫔,从头至尾都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顾蕴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妙贵嫔还这么年轻,人生还这么长,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熬?若是可以,她真的很希望看到她能为自己活一回。

☆、君临天下(四)

设在乾清宫谨身殿的灵堂内,彼时自宇文承川以下,男人们也正百般忙碌着。

打昨儿先帝殡天那一刻起,宇文承川便再没得过片刻的空闲,发丧、举哀、沐浴、饭含、入殓、发引…这些事虽不至于事事都得由他这个新皇亲自施排,但新皇愿意事事躬亲,当然就最好了。

宇文承川也不否认自己存了沽名钓誉的心,这种时候都不作秀了,更待何时?但总是父亲,生了自己一场,且这些年无论发生什么事,到底他还是没有真正废了自己,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有今日,所以宇文承川做这些事时,也不乏几分真心,总归再不可能有第二次了,就当是在为他、为他们这段从来异于常人的父子之情,尽最后一份心罢!

五皇子六皇子等一溜皇子跪在宇文承川身后三步远,都是红肿着眼睛,满脸的哀戚,只不好像里面女人们那样,大声的哭出来罢了,所以谨身殿殿内殿外,倒还算得上安静,不至让人炎热难当之余,再添烦躁。

惟有七皇子,哭了个哽咽难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么的为先帝的离去而悲痛欲绝呢,知道的,却都明白他是在哭自己,如今也不过十四五岁的人,真能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抱负?不过是被母亲和外家的人吹捧着撺掇着,便以为自己的确乃皇子们中的佼佼者,总能轮到自己了,谁知道这么快便梦碎一旦,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无时莫强求”,再想到吉凶难测的未来,换了谁能不哭的?

先帝只是小殓了,如今笔直卧在雕龙描金的箦床上,穿六章衮服,戴玄表朱裹十二旒冕。因为小殓沐浴后要用红绸连裹三层,外面再裹白绸,最后再裹黄绸,所以先帝的遗体看上去十分的臃肿笨重。

但饶是如此,空气里也已多了一股莫可名状的怪味儿,今年天气热成这样,哪怕四周都摆满了冰,一日一夜的功夫,可不照样得变味儿吗?先帝再是尊贵,人一殡天,也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得亏钦天监择的大殓的吉时就在明日,不然之后的日子再哭灵守灵时,大家就得更难受了。

如此哭到申末,随着礼官一声令下,大家终于可以起身各自散去了。

但勋贵百官能散去,皇子宗亲们却不能散去,晚间灵堂也不能离了人,大家得请示新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轮班,二十几日呢,光靠寥寥几人轮班,铁打的身子也得熬垮了。

宇文承川单手抱着已累得睡着了的念哥儿,听完礼亲王世子的请示:“…究竟怎么个章程,还请皇上示下。”

先拧了眉头:“到底还没正式继位呢,王叔还是如以前般唤孤罢。”又思忖了片刻,才道:“那就由孤与几位皇弟带了叔伯兄弟们轮流守灵,八皇弟九皇弟都还小,便罢了,其他三位皇弟连上孤,四日一轮,自今夜由孤开始,礼叔祖与荣王叔等几位叔祖王叔都上了年纪,夜间便不必留在宫里了,只每日白日进宫即可。”

待大家都应了,才小心翼翼的抱了念哥儿,先出了谨身殿。

余下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对念哥儿那种无形中流露出来的疼爱与呵护,心里都暗暗有了计较,看来主子娘娘的地位,只会比他们原以为的更加稳固啊!

很快便入了夜,空气总算凉爽了些,到得交二更时,更是哗哗下起了雨来,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在为先帝哭丧?说来先帝在位四十几年,也的确英明神武,建树颇多,算得上一位难得的明君,倒也当得起举国悲痛,天降哀雨。

妙贵嫔独身撑伞走在雨中,看着谨身殿前漫天的白幡,听着被风吹得哗哗响的金箔声,还有殿内连绵不绝的梵音,自先帝驾崩起,便一直干涸的双眼,如今身临其境了,总算是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了泪来。

那个百般包容她,百般骄纵她,打她有记忆起,就数他待她最好最真心的人,那个既给了她男女之情,也给了她父女之爱的人,以后便再看不到,只能活在她的记忆中了,并且随着记忆的流失,她最终甚至会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妙贵嫔想到这一节,哪里还握得住伞,软软的匍匐跪下,以头抵地,泣不成声起来。

宇文承川在殿内听得冬至低声禀报妙贵嫔来了时,还想着可以通融一下,将其他人都屏退,让妙贵嫔进来单独送先帝最后一程的。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进来,倒是又等来了冬至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声道:“殿下,妙贵嫔正在外面痛哭呢,也不管这会儿雨有多大,明里暗里又有多少人看着她,瞧着倒是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宇文承川就想到了傍晚他送念哥儿回去东宫时,整好遇上顾蕴也回去,顾蕴与他说的有关妙贵嫔的话:“她的性子向来冷清内敛,如今心里还不定怎生悲痛欲绝呢,偏一点也不肯释放出来,时间一长,便原本再好的人,只怕也要憋坏了,到底替我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本身又那般苦命,得想个法子让她哭出来,以后也为自己活一回才是。”

要宇文承川自己说,妙贵嫔心里怎么想,他是既管不着也压根儿不想管,若每一个属下他都事无巨细的关心到,他也不用做旁的事了,毕竟她的苦命既不是他造成的,她之后机缘巧合下被送进宫,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旁人无尤。

可既然蕴蕴关心妙贵嫔,他少不得也只得多花点心思在这事儿上了,所以听罢冬至的话,宇文承川倒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哭出来就好,他回头也好向蕴蕴交差了…因吩咐冬至:“把人都散了,再通知妙贵嫔宫里的人过来候着,好随时带她回去。”

冬至虽早算不得男人了,面对妙贵嫔那样绝无仅有的大美人儿,也会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闻言忙兴头头的应了,自退下传话去了。

宇文承川这才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劳燕分飞天人永隔的痛苦与绝望,希望将来他和蕴蕴都不必亲身体验,若实在两个人不能一起走,他也希望他能走在蕴蕴之后,省得让她似此时的妙贵嫔般,纵使眼泪流尽,也再换不回爱人的一颦一笑。

昨夜的一场大雨,让天气凉爽了不少,次日上午内外命妇再哭灵时,便觉得比昨日好受了不少。

但到底是六月的天,再是凉爽又能凉爽到哪里去?也就持续了一日多,到第三日下午时,日头复又毒了起来,所有人不得不再次煎熬起来,并且一直到二十七日大丧结束,都再没下过雨。

以致所有外命妇都是黑了一圈瘦了一圈,还有好几家的夫人太夫人哭灵完毕才回家,便倒下了,其他没倒下的,也狠歇了好几日,才稍稍缓了过来,且不细说。

顾蕴自然也瘦了一圈,原本还暗暗发愁自生了通哥儿后,其他地方倒还罢了,腰上的肉却是怎么也散不去了的,如今也不必担心了。

但她且还歇不了,宇文承川不日就要正式登基了,前朝的事自有众宗亲臣工与礼部统筹操持,她既不想管也不能管,后宫里的事她却是无法假手于他人,尤其试穿礼服凤冠,挑选布置自己以后的寝宫,并两个儿子的寝宫等事,这些事纵有人能替了她,她且不能放心,何况谁能替她?

本来本朝的皇后依例都是住景仁宫的,顾蕴想着那里是宗氏住过的,且离乾清宫实在远,遂与宇文承川商量后,定了坤宁宫为自己的寝宫,连念哥儿通哥儿的屋子也布置在了一起,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是她的眼珠子命根子,不让他们时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如何能放心?

皇宫大内,每一处都有其特有的用途,譬如钦安殿,专门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宫中的道官道众便会按例设谯供案,帝后妃嫔也要前往拈香行礼,作用与寻常人家的家庙差不多;至于坤宁宫,则是历朝皇后专门举行大大小小祭祀,每逢大的庆典,举行庆贺礼,也是帝后大婚后头三日充做新房的地方。

顾蕴如今却择了坤宁宫为自己的寝宫,这样有违祖制的行径,难免引来了宗亲臣工们的微词与不赞同,礼亲王世子身为宗正令,便心里再不想出这个头,也只能率先出头劝谏宇文承川了:“坤宁宫自来不做皇后娘娘寝宫的,如今主子娘娘却住了进去,将来举行各项祭礼时,又该去往何处?”

不想宇文承川却淡淡一笑:“这皇宫那么大,难道竟再择不出一处适合祭礼的所在了?若实在择不出,便现造也无妨,至于银子,天家无私事是一回事,朕与皇后夫妻两个想住哪里,却是朕的家事,自朕与皇后的私库支出即可。”

礼亲王世子便无话可说了,皇上摆明了给皇后娘娘撑腰,他们还能怎么着,说来住哪里的确是帝后的私事,原本便没有他们这些臣工置噱的余地,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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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五)

礼亲王世子此举,除了因为他如今是宗正令,不得不率先出这个头以外,再就是存了试宇文承川一试,想看看新皇上底线,以后也好据此奏对办事的意思。

若新皇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拘这些小节,轻易就退让了,当然就最好了,以后他和大家伙儿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可如今看来,新皇摆明了寸步不让,自己认定了的事便会强硬到底,不论大小,那他们以后御前奏对待人处世时,又得奉行另一套标准了。

想想也是,新皇打从做太子起,尤其是这几年奉旨监国以来,能文能武,治得了国打得了仗,还顶住来自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强硬的着手整顿吏治,怎么看将来都会是个手腕高杆,耳聪目明的皇上。

这样一个强势的君王,当臣下的自然该避其锋芒,恪守本分,时刻都该有个为人臣的样子!

当下礼亲王世子与旁边的臣工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了数。

宇文承川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则是微微翘起了唇角。

这些小节他完全可以不计较,再不然也完全可以将态度放和缓一些,与臣工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能达到目的,他如今毕竟是皇上了,谁敢真驳他的面子?

可他不想这么做,他和蕴蕴之后要做的所谓‘不合规矩,有违祖制’的事情多了去了,如今让蕴蕴住到坤宁宫只是第一步,若他一开始就退让了,后面的事情都别想再做成了,反之,若他一开始便态度强硬,毫不退让,后面那些事情不说易如反掌,至少办成的几率也会大上许多。

如此顾蕴母子终得以顺利的住进了坤宁宫,至于念哥儿通哥儿两个,因如今年纪还小,随母亲居住也是正理,倒是无人置噱。

至此一切也终于万事俱备。

永丰四十五年七月己亥,上即位于乾清宫正殿,以次年为昭明元年。

——《邺史稿成宗本纪》

百官正式陛见过新皇,山呼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便是大赦天下,大封内外,以太子妃顾氏以皇后,已故新皇生母慎贵嫔为孝贤皇太后,至于其他后宫诸人,原没资格由圣旨册封,何况宇文承川后宫还空虚无人,更不足为言。

再就是念哥儿,虽是嫡长子,也因年纪还小,暂未册立太子,只仍与通哥儿一道序齿,称‘大皇子’、‘二皇子’即可。至如先帝后妃并子女等人,自也各有封赏,不外封亲王的封亲王,封长公主的封长公主,封太妃太嫔的亦如是,不足细表。

因先帝驾崩还不足百日,纵是如此大典,宫里也是一切从简,于外且不说,于内倒是省了顾蕴好多事儿,何况如今后宫人口简单,不过三五日功夫,也就将后宫一应事物全权接掌了过来,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

遂在这日宇文承川回来后,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与他商量:“我打算就这几日便安排胡氏徐氏两个出宫,马氏几个也是一样,亦连先帝后宫从未受过召幸的年轻妃嫔们,也想一并放出去,整好借皇上大赦天下,放三千掖庭宫女出宫的东风,皇上意下如何?”

宇文承川想也不想便道:“你如今是六宫之主了,这些事情你做主即可。”

顾蕴笑道:“皇上发了话,我就放心了,谅也不敢再有人往我面前说什么‘不合礼体’‘不合祖制’的话了。”至于‘善妒’之类的话,如今有守孝挡在头里,至少这两年多时间里,应当不敢有谁公然的说她,只要不是公然的说她,那她就直接当不知道了。

宇文承川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不就是要我替你冲锋陷阵,事事挡在头里么?直说便是,我难道还敢说‘不’?”

“这不是想着你如今是皇上了,今非昔比,我不敢再轻易造次么?”顾蕴笑嗔道。

话音未落,宇文承川已撇嘴嘀咕道:“你也知道你以往时常都在造次?将来朕名垂青史,一定不是因为朕为国为民做了多少建树,而是因为古往今来,似朕这般惧内没地位的皇帝,就只朕一人…”

说得顾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挑眉道:“皇上说什么,臣妾没听清,要不皇上再说一遍?”便要去拧宇文承川的耳朵。

念哥儿由奶娘牵着走在前面,通哥儿由奶娘抱着走在后面,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瞧得顾蕴正拧宇文承川的耳朵,立时挣脱奶娘的手,拍手笑了起来:“我也要拧爹爹的耳朵,我也要拧,爹爹抱我,抱我…”

急得奶娘忙要去将他拉回来,一面压低声音又急又快的道:“大殿下,您不能再似以往那样与皇上胡闹了,您该先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行过礼,再斯斯文文的与皇上和娘娘说话儿才是。”

本来大殿下身体便不若二殿下健壮了,不趁如今二殿下还小,不会说话讨皇上和娘娘的欢心之前,让皇上娘娘越发疼爱看重他,假以时日待二殿下长成了,以后会如何,可就谁也说不清了,天家可与寻常人家远不相同。

至于通哥儿的奶娘,则已抱着通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二殿下见过父皇,见过母后,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两厢里一对比,高下立现,通哥儿奶娘的眼里便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得色,心里的想法与念哥儿奶娘的差不多,天家可与寻常人家大不相同,并不是占了嫡长的位份,就一定能笑到最后的,等她家殿下将来出息了,她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宇文承川何等样人,又是亲历过宫里各种阴私的,一看两个奶娘的神色,便约莫能猜到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了,立时沉了脸,他的儿子们还这么小,便已被身边的人有意无意的引导着,耳濡目染着防备彼此,背离彼此了,这还只是两个没有见识,野心再大也有限的奶娘,换了其他人,心里的图谋到底有多大,居心有多险恶,可想而知,一个不慎,待彼此再长大一些后,兄弟不合岂非板上钉钉?

无声的冷哼一声,宇文承川正要叫人进来将两个奶娘拖出去,即刻打死,以儆效尤,手却先被顾蕴拉住了,然后冲他轻轻一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由她来处理即可。

宇文承川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顾蕴与两个奶娘都相处得更多些,岂能看不出来?

只不过这变化是近日才开始有的,二人尽心尽力的照顾两个孩子却都已为时不短,也的确都颇为得用,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奶娘不抬举,偏抬举她们两个了,就算二人如今有了这样的心思,非换了二人不可,也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让两个孩子不适应,尤其是念哥儿,他已懂些事了,身体又不大好,总不能让他伤心还伤身。

知道顾蕴既阻拦自己,那便定有她的理由,宇文承川这才堪堪将满腔的怒火都压下,伸手举起了念哥儿,笑道:“想拧爹爹的耳朵,行啊,不过得先看看你的手有没有那么长,够不够得上爹爹的耳朵,爹爹数十下,你若是还够不上,爹爹就要拧你的耳朵了啊!”

念哥儿见父亲待自己仍与往日一般无二,小脸上的不知所措这才散了去,“咯咯”欢笑着试图拧宇文承川的耳朵去了。

他的奶娘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皇上摆明了仍跟以前一样疼爱大殿下,也不知道某些人得意的什么劲儿,没听说过一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么?何况以皇上和娘娘的恩爱,你就知道你家殿下定是皇上和娘娘的幺儿了?

我家殿下的确不占长也未必会占幼,可架不住他身体好啊,身体不好了,什么都是白搭!

两个奶娘偷偷打着眉眼官司之际,顾蕴已伸手抱起了通哥儿,脸上笑着引着他一道与宇文承川和念哥儿闹去:“快帮你哥哥拧你爹爹的耳朵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么。”

通哥儿才八个多月大呢,哪里听得懂这些,只看着父亲与哥哥闹得热闹,在一旁“咯咯咯”的笑着不住,小小的身子也扭来扭去的,要往宇文承川怀里扑,宇文承川索性也抱了他,一手一个儿子的逗弄着,屋里的气氛也越发的欢快了。

顾蕴看在眼里,先是满心的柔软,继而便攥紧了拳头,她的孩子都是她的宝,在她心里绝无任何分别,无论是谁想要分化他们,让他们兄不兄,弟不弟的,她都绝不会姑息,也绝不会放过,无论是谁!

翌日顾蕴起来时,宇文承川早已去了前庭,她也不急着先发落念哥儿和通哥儿的奶娘,只吩咐白兰,这几日两个孩子跟前儿别再只让那两个奶娘事事都包圆儿了,也让其他人都分担一些,小孩子注意力转移起来快,忘性也大,等过几日不再最亲近她们了,就可以发落她们了。

白兰知道兹事体大,忙郑重的应毕,自退下安排去了。

顾蕴这才又打发人去东宫的冷宫,提了胡氏与徐氏来,安排放她们出宫的事宜。

胡氏与徐氏刚进冷宫之初,还曾满心的怨恨,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们甚至都要扎小人来诅咒宇文承川尤其是顾蕴了,她毁了她们的一生啊!

当然,二人也曾希冀过,万一有朝一日太子殿下就又想起了她们,或是忽然发生了大的变故,让她们有了旁的机遇,可以逃离冷宫这个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地方呢?

只可惜无论她们再如何怨恨,再如何希冀,于太子殿下和顾氏那个贱人的生活和地位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他们不但没有遭殃,更没有想起她们,反而日子越过越好,终于登上了天下至尊的位子,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和女人,没有之一,这世道怎么能这般不公平,老天爷怎能这般不开眼?!

怨恨绝望之余,二人又忍不住再次后悔,若当初她们一直安安分分的,不曾有过任何非分之想,至少如今她们还能得个位份,在后宫偏安一隅,平安富贵的到老到死,于如今的她们来说,也是难得的福气不是吗?只可惜,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卖!

所以这会儿瞧得凤座上雍容华贵,美丽依旧的顾蕴,听得她淡声问她们:“…你们若是想回娘家去,本宫这便安排人送你们回去,自家的骨肉,想来你们的娘家人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们,你们若是不想回去,想去旁的地方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本宫一样安排人送你们去,嫁妆也一样不少你们的,如今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二人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以为自己根本就是在梦中,不然顾氏那贱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虽仍不肯与她们分享夫君,却愿意放她们出宫去,重新嫁人,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只一日又一日的苦苦挣扎,到头来依然只能悄无声息的死在冷宫里,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只能沦为孤魂野鬼?

还是胡向安尖细的声音响起:“胡氏徐氏,没听见皇后娘娘问你们话儿呢,难道是在冷宫待久了,待出感情了,不想出去了?既如此,我们娘娘再成全了你们便是。”

才让二人回过神来,忙又急又快,几乎语无伦次的叫起来:“我们愿意出去,愿意出去,求太子妃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我们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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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事情真的太多了,每天都忙成狗,偏偏还说不出来具体忙了什么…要打就打吧,只是都轻点,也别打脸啊,不然过年到到处走亲访友的,该没脸出门了/(tot)/~

☆、君临天下(六)

胡氏与徐氏惟恐答应得迟了,顾蕴就反悔了,当下也顾不得去深思自己如今到底是不是在梦中了,忙捣蒜般磕起头来:“我们愿意出去,愿意出去,只求太子妃娘娘…哦不,只求皇后娘娘开恩…”因为太紧张太惊惧,语无伦次之下,还将顾蕴如今的称呼都叫错了。

好在顾蕴也不欲与她们计较,几年的冷宫生活,让二人都从妙龄女子,变成了未老先衰的中年妇人,暗黄干枯,苍老憔悴得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说到底,她们也是家族的牺牲品,想上进想出头也只是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既一开始便存了放二人出去的念头,如今自然不会改变。

因说道:“你们既愿意出去,那本宫回头便安排人送你们出去,除了你们当初带进宫的东西和进宫之后你们得的份例赏赐,你们都可以带出去以外,本宫再额外给你们一人两千两。你们若要嫁人,这嫁妆也不算薄了,若你们不肯嫁人或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也应当够你们余生衣食无忧了,你们可还有话说?”

不但肯放她们出去,还又是赏东西又是赏银子的…胡氏与徐氏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哪怕是在做梦,她们也不肯更不敢轻易错过了这样的机会,谁知道错过了这一次,还能不能有下一次?

重见过光明以后,她们已不知道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们还能不能再熬下去,又还能熬多久!

是以二人忙又是一阵捣蒜般的磕头:“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顾蕴见状,遂看了胡向安一眼:“既然胡氏徐氏都没有其他要求了,你便亲自走一趟,送她们回去罢,至于该怎么与胡徐两家如今的当家人说,你自己知道。”

胡徐两家当初在傍上成国公府前,便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明知夺嫡之战无比凶险,远非他们这样人家能参与进去的,依然铤而走险,说什么也定要搭上宗家的路子了,就是想着一旦赌赢了,自家立刻便可以鸡犬升天,重新中兴起来,反正他们只需要赔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的终身幸福乃至性命,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忘了既是赌博,那便有赢也有输,赢和输都各占一半的几率,于是在宗家彻底倾覆以后,胡徐两家自然也跟着遭了殃,得亏他们两家实在势薄力微,想参与到宗家逆贼真正的阴谋里也没那个资格,事后上边儿论起罪来,才能只丢了爵位查抄了家产,但好歹保住了上下老小的性命。

顾蕴显然可以安排人大张旗鼓的送胡氏与徐氏回去,二人当初被打入冷宫,都是罪证确凿,辩无可辩,尤其徐氏,更是当年的宗皇后亲自发落的,与顾蕴这个正房半点儿关系扯不上,相反,二人多多少少都曾对顾蕴有所不敬,她从头至尾都无半点可指摘之处。

如今她却不计前嫌,宽宥了二人,让她们的后半辈子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事儿一旦传开,不用说顾蕴的名声将得到极大的提升,这样只抬抬手,就能为自己换来不可估量回报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但顾蕴从未想过这么做,不然也不会打发胡向安亲自去做这事儿了,她以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今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却少不得要多顾忌这个了,不仅仅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宇文承川与念哥儿通哥儿两个。

可要她临到头来,还要拿胡氏徐氏当一回垫脚石,她委实做不出来,本来二人的身份就够尴尬了,回头事情再传得人尽皆知,纵原本有心求娶她们的人家,也要打退堂鼓了,到底曾经当过当今皇上的妃嫔,便一直有名无实,那也是皇上的妃嫔,谁敢冒着惹上一身麻烦的危险,娶这样的媳妇儿回家?

那二人纵是不想留在娘家一辈子,到老来孤苦无依,出了沼泽又入泥淖,也只能深陷泥淖一辈子了,反之,若事情只有小范围内的人知道,二人要在盛京城内嫁个稍好些的人家不容易,远嫁他乡却是不难的,于顾蕴来说,只是锦山添花的事,于胡徐二人来说,却攸关后半辈子的幸福乃至性命,她既做了这个好人,自然要做到底,损人利己沽名钓誉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胡向安服侍顾蕴也好几年了,如今更是因为顾蕴做了皇后,水涨船高成了坤宁宫的大总管,阖宫数千太监里仅次于冬至的第二号人物,自然越发将顾蕴的话当做佛音纶语,越发会揣摩顾蕴的意思,闻言也不多说,只恭声应了一句:“娘娘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的。”行完礼,带着胡氏徐氏下去了。

余下顾蕴吃了一盏茶,方又打发人去叫了马良媛张良媛几个来。

马良媛张良媛几个如今还住在东宫的燕禧院,正是满心惴惴不安,不知道各自前程在哪里的时候,照理她们在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已是太子殿下后宫有位份的妃嫔了,哪怕有名无实,至少名一直在,那如今皇上登了基,就该也册封了她们,再迁了她们出东宫,入住东西十二宫才是。

几年的冷板凳生活过下来,几人已是不敢再奢望能做主位娘娘,掌一宫事物,好歹也当家做主一回了,但哪怕只是封个最末等的更衣答应之类,也比如今不明不白的来得强啊!

所以乍然听得皇后娘娘召见,几人都是欣喜若狂,只当宇文承川和顾蕴终于想起要册封她们了,忙各自收拾一通,便随来人急急赶到了坤宁宫。

却没想到,等待她们的不是册封,而是遣散出宫,哪怕皇后娘娘都赏了银子,还准她们将这些年的积蓄都带出去,那也是从天上掉到地下,她们除非是傻子,才出去呢!

当下都哭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妾们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人,死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鬼,求娘娘别打发臣妾们出去,臣妾们只想偏安一隅的平安到老而已,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求皇后娘娘开恩。”

尤其是王才人刘才人两个宫女出身的,就哭得更凄惨了,留在宫里,好歹她们也是主子,怎么也不可能短了她们的衣食,还有人伺候,唯一的缺点,只是得守一辈子的活寡而已;可若是出去了,她们无依无靠的,纵有银子,也未必守得住啊,运气好些,能嫁个稍稍好些的男人,运气不好,遇上个靠不住的,到头来十有*是银子守不住,自己也保不住,那还不如留在宫里守一辈子活寡呢!

听得顾蕴皱起了眉头,她的确忘记了这世上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自己立起来,便靠不上男人,也能靠自己的,那将她们几个放出去,的确有可能不是在帮她们,而是在害她们了。

可将她们一辈子留在宫里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且不说她们得守一辈子的活寡多可怜,旁人见宇文承川后宫多少还有几个人,也定会一直存着非分之想,继而变着法儿的往他后宫塞人的,他们尤其是她,岂不是隔三差五就得被膈应一回?

倒不如一劳永逸,一开始便从根子上将问题解决了,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夫妇的决心,以后自然便不会再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顾蕴思忖着,问起旁边的白兰来:“本宫记得,前儿大将军王妃进宫时,无意说过如今辽东铁骑的将士们好些都娶不上媳妇儿的?你这就打发人去一趟荣亲王府,让大将军王妃问了大将军王,尽快帮着理一个大致的名单出来,那三千放出去的宫女里,不是有好几百不是家里没人了,就是连家在哪里都忘了,不知道出去后该何去何从的吗?若她们愿意嫁给辽东铁骑的将士们,岂非皆大欢喜?”

亦连王才人刘才人并先帝后宫那些未曾侍过寝的低阶妃嫔们的终身,都可以一并解决了,以她们的品貌出身,自然是要嫁将官们的,一过门便有诰命加身,也算是极好的出路了。

大将军王妃便是丁氏,宇文策这几年南征北战,替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只他已是亲王世子,又暂时还没有儿子,封无可封,所以先帝在位时,便只是破格封了他的长女为郡主,并不曾封赏他。

等到宇文承川上位后,立时便封了他为大将军王,言明待荣亲王百年后,宇文策仍做他的荣亲王,世袭罔替,可谓是所有封赏里的头一份儿了。

至于辽东铁骑,则是这几年才由宇文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直属于宇文承川的嫡系部队,如今已是整个大邺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了,里面的将士都全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晋升,并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的,所以出身底层的占了绝大多数,自然光棍儿的数量也是蔚为壮观,故顾蕴有此一说。

“是,娘娘。”白兰便忙应声而去了,顾蕴这才打发了仍哭哭啼啼的马良媛等人,认真思考起整件事的可行性来。

☆、君临天下(七)

待稍后宇文承川回来后,顾蕴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如此既能让辽东铁骑的将士们知道皇上心中始终有他们,事无巨细都想着他们,让他们越发的忠于皇上,将来越发没有后顾之忧的上阵杀敌,又能让数百宫眷宫女终身有靠,岂非一举两得,不,一举多得?就是要委屈皇上,以后只能长年累月的对着我这一张脸,慢慢儿的还不定得怎生腻味呢,不过出了先皇的孝期就可以选秀了,还是三年一选,只要皇上有那个心,也委屈不了您的。”

后面的话又娇又酸,虽是开玩笑,多少也带出了几分顾蕴内心的真实情绪来,谁让她的男人如今是皇帝了呢?

顾蕴虽不觉得宇文承川当了皇帝,就不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君夫,得先是君,后才是夫了,架不住平大太太与祁夫人等真心关心她,真心为她着想的人都急得不行。

还在先帝大丧期间,便不下数次忙里偷闲的劝她、提醒她:“娘娘如今可不能再似以前待皇上般随意了,凡事都得想在皇上前面,做在皇上前面,能不为皇上添麻烦,便尽可能不添任何麻烦,反而要加倍的替皇上分忧解劳,让皇上知道您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才是,如此再凭着以前的情分,娘娘与两位殿下方能永无后顾之忧!”

顾蕴知道大舅母和大伯母们的担心,也明白她们的想法,若宇文承川一直是太子,再不然只是个闲散宗室,她仗着多年的情分和娘家外家的势力,自然能求仁得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偏偏宇文承川从来不是闲散宗室,如今更是成了皇帝,那她当然不能再奢望他余生只守着她一个人过了。

另一方面,大舅母与大伯母都生于世家嫁于世家,打小儿见惯了这样的事,看得自然也比寻常人透彻,于她们看来,女人算什么?说到底不过只是玩意儿,是男人制衡撒欢的东西罢了,只要不动摇到自己的地位,不威胁要自己儿女们的利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蕴不愿意相信宇文承川是那样的人,也接受不了他有朝一日会成为那样的人,当着平大太太与祁夫人的面儿,便说的是:“皇上不是那样的人,我自己的枕边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大舅母与大伯母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你们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出现的。”

然她又怎么可能丝毫不将这话听进心里去,又怎么可能丝毫没有担心与害怕?那她与宇文承川这十几年的感情,也不叫真感情了。

没有刻骨铭心的爱,自然不会患得患失。

所以顾蕴这会儿当着宇文承川的面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酸涩和患得患失带出了几分来,没道理就她一个人难受,他却没事儿人一样,甚至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罢?那也太不公平了!

宇文承川被顾蕴娇媚的一瞪瞪得心里直痒痒,他刚接手朝政,纵以前也一直奉旨监国,到底只是监国,与如今凡百事务都得乾纲独断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以致他连日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别说与顾蕴亲热温存了,连像现下这样,夫妻两个聚到一块儿安安闲闲说话的时候都少。

当然,如今尚在先帝的热孝期内,他与顾蕴理当以身作则,也的确什么都不能做。

是以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火压下后,宇文承川方正色点头,赞许道:“蕴蕴你这个主意倒是好,总不能让辽东铁骑几万将士都打光棍儿才是,便是放到朝堂上去说,当也不至有人敢公然反对,朕的嫡系人马,难道还不许朕稍稍偏向他们了?于那些无依无靠的宫眷宫女来说,更是行善积德,让她们在宫里荒废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已是有伤天合了,再让她们继续荒废下去,直至老死,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女儿,谁没有女性晚辈的?推己及人将心比心,想来也不会有人反对。”

只要朝堂上没人敢反对,私下里便也不怕有人就此诟病蕴蕴,说她善妒或是借机清除异己了,皇后娘娘一心为公,一心向善,谁敢有二话,有这样宅心仁厚的国母,难道不是大邺江山和万千臣民的福气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辽东铁骑再是宇文承川的嫡系,那也是宇文策一手一脚建立壮大起来的,如今兄弟两个君臣相得当然没的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日他们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的君臣决裂呢?当年先皇与罪臣林永继之间的兄弟君臣之情,难道打一开始就是假的么?

所以有这样施恩于数万将士,让数万将士知道该真正效忠于谁的大好机会,宇文承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固然不想让自己重蹈先帝的覆辙,到头来近乎众叛亲离,可该用及帝王心术时,他也不会手软,这不是悲剧,恰恰是为了防止将来悲剧的发生,他既已在其位,自然要做自己身在其位应做的事。

他更不想失去宇文策这个好兄弟好臣下,到头来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儿,他光想想,已觉得难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