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宇文承川的意思,竟是打算把这事儿放到朝堂上去说,也就是说,他打算把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去,让她至多在整件事上,就充当一个谏言者的角色,不至于受人诟病,毁及名声,顾蕴心里霎时酸酸甜甜的。

她不该因为大舅母和大伯母的话,就怀疑他对她的心,怀疑他们之间多年感情的,她就该以前如

感情的,她就该以前如何,如今仍如何,根本没有必要被这事儿困扰这么多日的。

也的确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

她全身心爱的是一个名叫宇文承川的男人,无论他如今是一国太子还是一国皇帝,亦或是乡间耕农市井屠夫,都不会改变她对他的态度:该软的时候会软,该硬的时候会硬,该撒娇的时候不会害羞,该撒泼的时候也绝不会端着,绝不会妥协!

宇文承川如何不明白顾蕴的担心,他这一两年间,因为一日忙似一日,的确不如以前与她耳鬓厮磨得多,也的确不像以前那样,彼此过不了几日,就会好好交一次心,以便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可他爱她的心,一如当年她还未曾答应与他在一起时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变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所以说完正事,他立刻软声安抚起她来,没有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本就是他的不是:“蕴蕴,我知道你的担心,你放心,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有选秀,整个后宫也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主子的,你若信我当然就最好,你若不信,便只能交由时间来替我证明了…”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顾蕴踮起脚尖,主动以吻封缄,将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次日早朝上,宇文承川果然把这事儿提了出来,只说是皇后昨儿无意提了一句,自己听了后,觉得甚好,所以问大家的意思:“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事,众爱卿怎么说?”

也果然除了几个老派的文臣稍稍反对了几句以外,其他人都无二话,皇上摆明了对这事儿喜闻乐见,谁会傻到去触皇上的霉头?何况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反对只会将辽东铁骑上下几万将士都得罪个遍,就更没有那个必要了。

于是整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连之后宇文承川再提出将先帝和自己这些年未曾临幸过的年轻妃嫔们都放出去,——反正后者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他做儿子的,要为先帝守孝么,他当太子时便没临幸过自己那几个所谓的妃嫔,如今更不可能临幸了,自然不能再耽误她们下去。

亦无人再反对了,只是在心里暗暗腹诽,还说皇后娘娘只是无意提了一句,摆明这事儿就是皇后娘娘善妒成性撺掇了皇上替她出头的,当大家是傻子看不出来么?

不过罢了,反正如今皇上在孝期内,也的确什么都做不了,而两年多以后,皇后娘娘再是天人之姿,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比起十几岁水灵灵的小姑娘们,自然又要更人老珠黄几分,皇上经年累月的对着同一张脸,岂能不厌烦的?届时再来慢慢儿的图谋也不迟。

如此一来,无论马良媛几个如何的不想出宫去,也架不住大势所趋,只能哭哭啼啼的带着顾蕴赏的金银和各自的体己,有娘家的回娘家去,没娘家的则去到内务府给统一安排的地儿备嫁了。

算来辽东铁骑上下几万人,此番却只得千余宫眷宫女下嫁,自然要自上而下,先紧着将官们,那她们一过门就是官太太,又顶着“皇上御赐”的招牌,只要自己再用点心经营,不愁不能将日子过好,这归宿倒也不算差了。

是以内务府给统一安排的屋子上空的愁云只笼罩了一两日,便很快散去,慢慢儿的几乎所有人都投入到了备嫁的忙碌中,当然,也不乏羞喜与期待。

------题外话------

十来天没码字的后果就是,看到电脑就头晕,不但脑子,手也不听使唤,嘤嘤嘤…

让大家久等了,不过在拍我之前,还是容我先给大家拜了年来,再拍也不迟,祝亲们猴年红红火火,万事如意,大吉又大利!

最后,贫嘴丫头的新文《道爷忒冷姐来捂》还不错哦,关键名字是瑜帮着起的,怎么样,是不是一看就有点击的**?亲们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哦,么么哒O(∩_∩)O~

☆、君临天下(八)

顾蕴了了一桩心事,由不得心情大好,这日见秋高气爽的,想着前阵子又是大丧又是新旧交迭,上下都忙得通不得闲,大人还罢了,念哥儿与通哥儿必定都憋坏了,尤其念哥儿,大丧后又病了一场,如今虽大好了,人却越发瘦得可怜了。

遂叫了白兰去哥儿俩住的后殿传话儿:“让奶娘给两位殿下收拾收拾,就说本宫要带了他们逛御花园去,再打发人个去前头问问冬至,午间皇上可要回来用膳,若不回来,咱们娘儿仨索性就在御花园里用了,园子里又是繁花又是绿树的,秀色可餐,指不定念哥儿还能多用半碗饭呢。”

白兰忙应声去了,不一时便带着穿戴齐整的念哥儿通哥儿回来了,通哥儿还小,正是最依恋母亲的时候,一见顾蕴便“咿咿呀呀”着伸手要抱,顾蕴少不得抱过他娘们儿亲热了一回,才让奶娘抱了他,自己则牵了念哥儿的手,一行人慢悠悠的去了御花园里。

初秋的御花园与盛夏时差别并不大,所以顾蕴才说‘繁花绿树,秀色可餐’,却比前阵子凉爽多了,顾蕴关心念哥儿的身体,有意将脚步放得极慢,一面笑着柔声问道:“林奶娘去了,念哥儿可都还习惯啊?娘瞧着钟奶娘几个也都是好的,若你觉得哪里不如意了,只管告诉娘,娘自不会委屈了你的。”

念哥儿到底比通哥儿大上两岁,自不似通哥儿般也就几日功夫,便习惯了新提上来的奶娘,将之前的奶娘忘到了脑后去,闻言皱起了小脸,奶声奶气道:“几个新奶娘都好,只是之前的奶娘,娘,难道就真不能再回来了吗?”

顾蕴见不得儿子皱起小脸的样子,忙蹲下身对上他道:“林奶娘家里孩子生了病,还病得不轻,念哥儿难道就忍心让他们母子长时间的分离,让她的儿子连在病中都得不到亲娘的照顾不成?你设想一下,你生病时,若娘不能随时陪着你,你心里该多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是君子所为,念哥儿明白了吗?”

念哥儿又嘟了一会儿嘴,才点头道:“娘,我明白了,我就是有一点点儿舍不得奶娘而已,既然她儿子病了,我能让人赏些银子去她家吗,若她儿子早些好了,她不就能早些回来了?”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顾蕴暗暗满意与骄傲,笑道:“你能有这样的善心,娘当然支持你,回头就打发人办去。”

却避重就轻的不谈林奶娘以后回不回来的事,转而岔开了话题:“对了,你爹爹前儿与我商量,你过了年就四岁了,也是时候该启蒙了,打算给你配几位大儒,以后日日都去上书房念书呢。我的意思,却是你如今到底还小了些,便要去上书房,也得再等上一年半载的,所以与你爹爹说,且让我先口口相传的教你把《三字经》啊《幼学琼林》啊这些都背会了认全了,再正式开蒙也不迟。”

絮絮的说了一大通:“所以打明儿起,你每日可就得卯正即起,再不能睡懒觉了,正式念书可不比早前,我想起来便随口教你几句,你能记住当然就最好,记不住也没什么…我虽是你亲娘,该教训你时,也绝不会手软。”

念哥儿小时候懒得出奇,大了后总是男孩儿,岂能不好动好玩的?偏身体不争气,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的,便开始觉得时间难打发了,听得顾蕴的话,半点没觉得要受拘束了,反而大是兴奋:“娘真的要教我念书习字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明儿一定打早就起来,断不会偷懒的。”

顾蕴笑着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

念哥儿便又道:“那爹爹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开始习武吗?我一定也不会偷懒,一定早日让自己强壮起来,才好保护娘和弟弟,为爹爹分忧。”

先帝大丧期间,念哥儿小小的心里已约莫明白自己身为父母的长子,身上与生俱来便担着与弟弟不一样的担子了,所以有此一说。

孩子才这么小,顾蕴哪里舍得让他就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他的身体也未必吃得消,却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得笑道:“那我回头与你爹爹商量商量去,这事儿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光挑选合适的师父,就得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了。”

念哥儿忙道:“那娘要快点儿与爹爹说哦…”

母子两个正说着呢,胡向安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娘娘,显阳侯夫人与平西伯夫人求见。”

这个时候,大舅母与大伯母求见?

顾蕴先是一怔,继而便约莫猜到了二人的来意,想了想,吩咐胡向安:“直接引了两位夫人到御花园来罢,本宫答应了念哥儿通哥儿今日陪他们一日,午膳也在园子里用的,总不能言而无信。”

胡向安便忙答应着去了,很快便引了各着一身素淡衣裳,头戴赤银头面的平大太太和祁夫人过来。

二人先给顾蕴见了礼,见念哥儿通哥儿也在,少不得也给哥儿两个见了礼,逗了他们几句,顾蕴才让人将他们引到了旁边去玩耍,开门见山问起平大太太和祁夫人来:“大舅母和大伯母这会子进宫,莫不是为此番放出去那么多宫眷宫女之事而来?”

平大太太闻言,先就点头道:“娘娘圣明,我们的确是为此事而来,既娘娘先开了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娘娘放别人出去也就罢了,连放先帝未曾临幸过的妃嫔们出去也没什么,如何连马良媛几个也给放出去了呢

媛几个也给放出去了呢?如今是皇上与娘娘夫妻恩爱,倒还罢了,臣妾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皇上有了旁的心思,娘娘可连个挡箭牌都没有啊,连舆论也不会于皇上有丝毫的不利!”

“而且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祁夫人随即接道,“如今皇上心里只有娘娘,当然觉得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旦…这可就是娘娘的把柄了,那弥子瑕当初给卫君吃自己吃过的桃儿时,难道一开始就真存了不敬之心吗?臣妾才疏学浅,不会说话儿,一时只能想到这个例子,但臣妾断无丝毫对娘娘的不敬之心,只是想以此提醒娘娘未雨绸缪,凡事都留个后手而已,还请娘娘明察。”

顾蕴自不会与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生气,皱眉思忖了片刻,才道:“怎么,有人私下说了本宫什么吗?”

这倒是在她的预料之中,自来防民之口都甚于防川,她倒是没想过有了宇文承川替她出头,旁人便不会诟病她了,可能让平大太太和祁夫人这般急三火四的进宫来劝她,事态必定已严重得至少让她们觉得非走这一趟不可的地步了。

平大太太与祁夫人对视一眼,嘴角都带出了一抹苦笑来,可不是有人私下里说皇后娘娘的闲话儿,且说的人还不少,说得还极难听,她们两个才会火烧火燎般进宫来了吗?

却是连日来盛京城中办白事的人家着实不少,先帝大丧期间哭灵病倒的那些个太夫人老太太们,纵家去后立刻便开始悉心救治将养起来,到底岁月不饶人,以致接二连三去了好些个。

国丧期间禁婚嫁礼乐,整个盛京到处素缟冷清一片,白事却是不禁的,只不敢办得太盛大,以免哪里不慎,就越过了天家的体面而已。

平大太太与祁夫人自然少不得要各处吊唁,一来二去的,便是旁人知道好些话是万万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儿说,甚至连传到她们耳朵里去都万万不能的,多多少少依然让她们辗转听了几耳朵去。

谁让新皇一登基,便做出了那么多有违先例有悖规矩的事来,又是让皇后娘娘入住坤宁宫,一家四口仍与以前般日日厮守在一起过活儿,什么时候想进后宫了就进后宫,连寻常人家的男人都是不到天黑不回后宅的好吗?又是事事以皇后娘娘为先,事事为她出头,甚至为她散尽后宫,指不定以后也不会再充掖后宫,让人是想不私下说几句嘴都难呢?

何况再端庄的妇人,骨子里也是好听八卦好讲八卦的,区别只是做得明显与不明显而已,如今国丧期间,又不能听戏文观歌舞乃至吃酒摸牌取乐,可不得更专心的嚼舌头了。

大家无论由哪一件事引起话题,最后都要说到顾蕴身上,以皇后娘娘“善妒不容人,将皇上治得死死的,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此类话儿结尾,当然,再是私下说嘴,也没人敢真把这样大不敬的话说出口,便只拿“规矩”啊“妇德”啊来说事儿,但各人言辞神色间的羡慕妒忌恨,却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凭什么皇后娘娘嫁了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还能活得这般恣意,这般随心所欲?连她们只是嫁了个全靠祖荫过活,实则什么真本事都没有,成日里只知道养丫头小老婆的男人,尚且不敢这样公然的善妒不容人,只敢私下里磨搓小妖精和贱种们好吗,皇上到底被皇后娘娘灌了什么**汤,能被她迷得这样七晕八素的,什么都由着她,把她都捧到九天以外去了?老天爷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更糟糕的是,照这样下去,她们的女儿孙女儿们哪还有进宫得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那她们这些年花在女儿孙女儿们身上的心力岂非都白费了?

所有人都对顾蕴是又羡又妒,便是家风极好的人家的内眷,心里也免不得生出几分歆羡醋妒来,就更不必说那些本就心胸狭隘好说人是非的了。

说着说着,竟还拐弯抹角的挤兑起顾蕴来:“如今皇后是年轻貌美,又与皇上少年夫妻,皇上当然愿意与她你恩我爱,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等明儿她人老珠黄了,若皇上还肯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活,一个新人也不临幸,我们才真真是服了她呢,怕就怕啊,如今被捧得越高,将来摔得越痛,这世上四条路的蛤蟆好找,只肯守着自己原配皇后过一辈子的皇上,可不好找!”

这些人说得口沫横飞,自谓不会传到顾蕴耳朵里去,便真传去了也不打紧,难道就兴她做,不兴别人说么?关键还有一点,法不责众,皇后总不能把每一个私下说她嘴的人都处置了罢,那她岂不得将大半个盛京的人都给处置了,是嫌自己如今的名声不还够坏吗?

却忘了盛京城中勋贵姻亲盘根错节,表面看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没准儿从哪边理起来,就是亲朋故旧,以致她们前脚才散了,后脚她们才说的话,便分头传到了平大太太和祁夫人耳里去。

二人当即气了个够呛,偏当时她们又不在场,那起子长舌妇也不会真蠢到当着她们的面儿就说道到西,让她们连想当面啐她们一脸都不成,只得尽快通了气儿,决定进宫把情况与顾蕴说一说,再劝劝顾蕴,好歹别把事情做得太高调,太不留余地。

譬如此番放人出去,换了谁会不把马良媛几个留着啊?反正只是白养着,皇上根本不会看她们一眼,根本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影响,皇后娘娘又何乐而不为呢?

祁夫人说完,平大太太又立刻接道:“娘娘,别说天家了,连咱们家那样的书香之家,你几个舅舅跟前儿不也有几个老姨娘吗?并不是你舅舅们就真的贪花好色,实在是咱们这样人家,没有这些人不成个体统啊,旁人瞧着也不像,我们妯娌几个早年何尝没想过将她们都打发了的,可去了张三,还有李四,有她们在,还能堵一堵别人的嘴,让别人不至于再送个塞个来,她们也能终身有靠,也算是一举多得了,娘娘要不趁如今还来得及,索性收回成命,将马良媛几个接回宫罢?皇上他终究已是皇上,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了啊!”

------题外话------

昨天又在卫生间摔成狗了,不然真要发愤图强了,只好等下周了,下周要开新文了哈,到时候亲们别忘记支持哦,么么哒,O(∩_∩)O~

☆、君临天下(九)

眼见平大太太话音未落,祁夫人又要接上,顾蕴再也忍不住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断然道:“皇上的确已是皇上,可再是皇上,他首先也是我的夫君,我一双儿子的父亲!若他如今待我已有二心也就罢了,我纵然心里再痛再恨,少不得也只能未雨绸缪,拼尽全力保住自己母子的一切,可他待我一如往昔,并且就在前日,还又一次的许我,终他一生,整个后宫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主子!他既许了我,我自然要信他,我既选择了信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马氏几个我便绝不会留下,说我善妒不容人也好,说我行事高调不留余地也罢,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情都能退让,惟独一点,男人是我的,这世间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休想染指,名副其实的不行,虚有其名的同样不行!”

顾蕴说得斩钉截铁,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决心与毋庸置疑,让平大太太与祁夫人面面相觑之余,一时都没了话。

早知道皇后娘娘执拗有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却没想到执拗有主见到这个地步,这样的性子,若是做寻常人家的主母,甚至做王妃都不怕,可做一国之母,将来只怕是要吃大亏的啊!

平大太太与祁夫人都是满心的担心与忧虑,既为顾蕴,也为各自家族的未来,这种明明有光明大道,能做决策的人却不选,偏要去就荆棘小道,她们急得干瞪眼儿,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关键若那荆棘小道最后能通到终点也就罢了,就怕出身未捷身先死,半道上就倒下了啊!

但二人也知道,如今顾蕴与她们越发上下尊卑有别了,那有些话她们纵心里再想说,嘴上也不能真说出来了,就算实在要说,也得慢慢儿的,迂回的来,所幸到底还有两年多,来日方长,事情仍大有回圜的余地。

祁夫人遂先笑着转了口:“皇上既有这个心,还明白对娘娘说了出来,君无戏言,也不怪娘娘胸有成竹,臣妾们倒是多虑了。”

平大太太跟着回过神来,也笑道:“娘娘与皇上少年夫妻,一路风雨共济,还为皇上生了两位小殿下,皇上岂能不感佩敬爱娘娘的,论到对皇上的了解,这世间又哪还有人能出娘娘之右?是臣妾们想太多了,还请娘娘别放在心上才好。”

顾蕴微微一笑,大伯母与大舅母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仍是不无担忧与焦虑的罢?罢了,且先安安她们的心罢。

她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皇上幼年失怙,前二十年的日子,着实算不上好过,可那些不好的经历,却造就了他有情有义和比旁人更知道珍惜更知道知足与感恩的性子,所以大伯母与大舅母至少三五七年内,是完全可以不必焦虑的,我对自己的男人有信心,你们也得对我有信心才是,孙悟空再厉害,不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吗?”

顿了顿,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即便将来皇上真变了,大不了我带了两个孩子和大家伙儿漂洋过海,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便是,便捷早把连锁店开到海那边的高卢弗朗哥等地儿去了,听说那些地方虽及不上大邺,及不上盛京来得繁华,也别有一番风土人情,我们又有银子,还怕日子过不下去不成?”

后面这话,摆明是在开玩笑了,平大太太与祁夫人都笑了起来:“只要跟着娘娘,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是不怕的。”

心下也是松快不少,皇后娘娘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既这般笃定,可见的确有十成十拿捏住皇上的手段和本事,她们的确太着急了些,以致失了分寸,以后万不能再这般轻率了。

二人却不知道,顾蕴这番话,还真不是在开玩笑。

若宇文承川将来真背弃了她,她定不会同他闹,使尽一切手段也要保住自己和自己儿女们的地位,而只会带了儿女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离开大邺,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就不信了,没有了她和儿女们,宇文承川余生还能意满志得,还得幸福满足得起来!

午膳后打发了平大太太与祁夫人,顾蕴又陪了念哥儿和通哥儿一整个下午,直到掌灯后,才亲自给已睡熟了的哥儿两个捻好被角,回了自己的寝殿。

宇文承川很快也回来了,顾蕴也不瞒他,把白日平大太太与祁夫人的话简要学了一遍,末了哼哼道:“反正你知道我有的是银子,这世间只要有银子,哪怕就是在深山老林,一样能锦衣华服山珍海味,所以离了你,我和两个孩子照样活,还摆明了能活得更好,可你离了我们,能不能活得更好,就未必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是是是,是我离不开你们母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离不开,而不是你们离不开我。”宇文承川就朗声笑了起来,还顺势亲了口顾蕴,岔开了话题,“晚膳吃什么,我肚子好饿,让人摆膳罢。”

顾蕴是知道他一忙起来,便会忘记用膳的,闻言又心痛起他来,忙迭声叫起人摆膳来,把方才的话题揭了过去。

满以为事情就此便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才过了两日,便听说了朝堂上十数位官员,或是因贪墨或是因舞弊或是因这样那样的罪,齐齐获罪被抄家流放之事,一时间整个盛京城都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盖因腾骥卫奉旨去这些罪臣家里抄家时,有自谓自家劳苦功高,素有体面,便是皇上也不能这般狠心绝情

上也不能这般狠心绝情对待他们,将他们全家都流放的,家里的太夫人老太太们便倚老卖老的撒起泼来,又是口口声声闹着见皇上,又是口口声声哭先皇,甚至还有寻死觅活的。

腾骥卫如今是由季东亭执掌,他虽只听命与宇文承川,不屑理会他们,但心知皇上只是想杀鸡给猴看,并不想真闹出人命来,以免又累及皇后娘娘的名声。

到底还是捺下性子,冷笑着开了口:“皇上不能这般狠心绝情的对待你们,看来你们吃得脑满肠肥,肥头大耳的,就真以为自己的脸足够大了?且不说你们家的男人犯的那些罪都是铁证如山,只说你们家里那些个长舌妇们背后非议皇后娘娘的那些混账话儿,就足够你们举家抄家流放了,大不敬之罪等同于欺君大罪,怎么着,你们是觉得皇上罚你们罚得太轻,还想连脑袋都一并被摘去,才会闭嘴了?”

一席话,说得这些人再不敢哭闹了,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此番自家获罪,男人们在朝堂上的不法之举其实是次要的,关键还在于自家女眷私下对皇后娘娘那些非议。

可非议皇后娘娘的何止她们,凭什么就只拿她们开刀,且皇后娘娘那些所作所为,难道不该被非议吗?难道就兴她做,不兴别人说吗?皇上未必也太护短了,所以才会纵得皇后娘娘如今都快狂上天了!

只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话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再说出来了,一个个的便只张口喊起冤来:“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们几时背后非议过皇后娘娘了,纵给我们天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啊,求大人明察,求皇上明察…”

以为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便可以当事情压根儿没发生过了。

换来季东亭的冷嗤,与旁边的副手道:“竟当着本官的面儿喊起冤来,你说可笑不可笑?她们究竟有没有做过,别人不知道,难道本官还能不知道不成?”

副手便冲喊冤的人们喝骂起来:“一个个的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是不是非要我们指挥使大人把你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了什么话,又是与谁说的这些相关的卷宗都调过来,扔到你们面前,你们才肯闭嘴啊?”

众人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腾骥卫是干什么的,别说她们日常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了,只怕连他们家有几只耗子,又分别是公的还是母的,腾骥卫都一清二楚,那她们私下非议皇后娘娘那些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皇上?

一时都瘫软在了地上,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们就不该那般多嘴多舌的,皇后娘娘要善妒不容人是她的事,她们管得着吗?只要皇上不介意,谁又管得着!

且平心而论,她们私心里何尝没想过自己将来也要效法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啊,有皇后娘娘如此行事在先,谅自家男人也不敢再似以前般,只一味的向着小妖精和贱种们…明明皇后娘娘就为她们做了好事,她们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啊,如今可好,将一家老小都给搭了进去,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如此一来,整个盛京城上下都知道了皇上待皇后娘娘的心,话说回来,女人的底气不都是男人给的吗,皇后娘娘既敢那般行事,岂能不事先把方方面面的后果都考虑到的?

一时盛京城再没了有关顾蕴的一句闲话儿,倒是在出了先皇的百日孝期后,忽然多了好些办喜事的人家。

君临天下(十)

昭明二年的冬天较之往年都更冷一些,从十月底开始,便雨雪不断,到进了腊月后,更是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将整个盛京内外都妆点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然与往常每逢大雪泰半都会积压成灾不同的是,今年的恶劣天气并没有对百姓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也没有似往年般,多多少少都要冻死饿死一些人,百姓们反而对这样的天气喜闻乐见,老话不是说了吗,“瑞雪兆丰年”,今冬这样大的雪,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大家的日子也必将比即将过完的今年更好上几分。

进了腊月二十后,饶地面的积雪仍没过小腿,街上的人依然渐渐多了起来,过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不论是于高门大户来说,还是于寒门祚户来说,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差别。

当然,没有太大差别仍是有差别的,譬如前者置办年货就可以丝毫不计成本,后者却必须得锱铢必较,恨不能一文钱掰作两半花,还得多少挤出些余钱来,以备不时之需,总不能年过完了,日子就不过了。

不过今年盛京城内城外的普通百姓置办年货时,普遍都较往年更大方一些,以往只买三斤肉的,今年舍得买五斤了,以往少有追求鸡鸭鱼肉都得齐全,图个好兆头的,今年也都开始追求了,以往只舍得给孩子意思意思买点糖果瓜子儿的,今年也舍得多买了…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三句话不忘带上一句“都是托皇上的福”,虽然皇上离他们的生活实在有些遥远。

但他们说这话时,由衷的感激之情却是发自肺腑的。

先帝在时,他们因为生在天子脚下,倒还不至于像其他地方的普通百姓那样,不但要看天吃饭,一年便是风调雨顺万事顺遂,到头来也攒不下几斗粮几个钱儿,还得忍受各级官老爷们的种种盘剥,便朝廷有什么救济发下,也落不到他们手里,所以再苦再难时,盛京内外的百姓们到底都没饿过肚子。

可也仅此而已,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想要一家人都吃得好穿得体面,手里随时能拿得出银子来花销,更甚者起屋建房,却是等闲不敢奢望的,便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们,也不过就过的这样的日子而已,可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岂是人人都有那个命当的?

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在今上不过登基两年多以后,他们便真快要过上了。

今上又是大赦天下轻徭薄赋,又是修渠引水发放种子,又是打击贪官污吏惩治宵小的,只要今上几年内都不更改圣意,他们以后的日子想也知道会越来越好,叫他们如何能不由衷的感激皇上,如何能不三句话不忘歌颂皇上的恩德?

盛京城内城外都笼罩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皇宫内就更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了。

先帝驾崩至今已整整两年半了,宫里自上至下也终于都出了孝,可以一改之前的满目素缟,说话不敢高声说,笑不敢放开了笑了,又逢上过年,当然越发的兴致高昂了。

顾蕴坐在坤宁宫自己寝殿的暖阁里,一面看着账本,一面听胡向安回话儿:“…宗室营里的王爷王妃爷奶奶们收到皇上和娘娘的赏赐后,都十分感激,托奴才回来代他们向娘娘致谢呢,还说等大年三十儿的宫宴见了皇上和娘娘,再当面给皇上和娘娘磕头谢恩。再就是显阳侯府、云阳侯府、平西伯府等亲眷府上,也都托奴才代为致谢,几位夫人还托奴才带了一些小玩意儿进宫,说是给两位殿下玩儿的,还请娘娘过目。”

说完,示意后面托着托盘的小太监们上前几步,以便顾蕴能看清托盘上摆放的东西。

顾蕴大略看了一遍,见都是些海外来的舶来品玩意儿,什么铁皮青蛙,什么万花筒,都是念哥儿通哥儿这个年纪孩子爱玩儿的,她倒是都见过,便捷的连锁店都开到海外去了,这些东西自然少不了进上,只不过她怕玩物丧志,没让哥儿两个见过而已,这会儿想着兄弟两个素日也是可怜,宫里连个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玩伴儿都没有,要与他们挑伴读又还年纪小了点,难得过年,且让他们高兴高兴去。

于是大手一挥:“都送去给两位殿下玩儿罢。”

待小太监们应声退下后,才又问起胡向安来:“街上人多吗?本宫听说,皇上今儿又召见钦天监了,说是年前至少都还有一场大雪,可别压塌了百姓们的房屋,冻坏了人,累百姓连年都过不好。”

胡向安闻言,忙赔笑道:“这个娘娘倒是不必担心,街上人多着呢,来来往往都喜气洋洋的在忙着置办年货,可见家里房屋都是提早加固了,粮钱也都是充足的,奴才说句冒昧的话,钦天监的大人们虽术业有专攻,百姓里上了年纪的老农们却更是看天吃饭的积年行家,他们既没有慌张,可见心里也是有数的,娘娘就只管放心罢。”

说得顾蕴笑了起来,白兰则在一旁啐道:“把你伶俐的,娘娘不过关心则乱罢了,事后一想,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还用得着你提醒?”

胡向安闻言,也不多说,继续笑道:“娘娘不知道,奴才打街上经过时,耳朵里听到的都是百姓们感念皇上大恩大德,要在家里立长生排位,祝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儿呢,奴才可一直坐在车里的,都听了那般清楚分明,可见百姓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奴才心里真是好生与

,奴才心里真是好生与有荣焉,还与跟前儿小太监说,等大年三十儿给家里老先人们烧纸时,定要好生磕几个头,以谢他们保佑奴才能有这般大的福分,近身伺候皇上和娘娘呢。”

顾蕴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丝毫也不怀疑胡向安是为了哄她开怀在夸大其词。

宇文承川自登基以来,当年不好大刀阔斧的改革,毕竟还在先帝热孝期内,一上台就改革,不是摆明了在说先帝曾经的决策就算不是错误的,至少也是他不赞同的吗?于他的名声可不好听。

是以一直到次年改了元,正式进入昭明元年后,宇文承川才先着手整顿起吏治来,那些贪官们的贪污大多并不是个人行为,而是自上而下形成了一个贪污链,要深入的整顿并改革实非易事,便是宇文承川身为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些事也并非皇权就能一力达成的。

但宇文承川硬是顶住巨大的压力,将事情给办成了,哪怕代价是整个朝堂都引起了一场大动荡,整个官场更是更换了近乎三成的人。

作为一个打小儿便经历过种种苦难,又曾深入过官场和民间各种丑恶肮脏面的帝王,宇文承川深知只有吏治清明了,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整个国家也才能重新焕发出生机来,所以再难,他也要去做,他不想自己接手时,国家是怎样一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样子,将来传到念哥儿通哥儿手里时,仍是那个样子。

好在大邺地广人多,贪官污吏多,人才高士也不少,要补齐那三成被撤换掉的官员,让一应公事不至于陷入瘫痪的境地,还是不难的,也就乱了最初的一段时间,便渐渐都恢复了井然的秩序。

这时候宇文承川方颁下圣旨,除了给所有官员都提升一倍的俸禄以外,另外再按品级和个人的功绩,每年补贴一笔可观的“养廉银”,旨在让官员们不至于再为了银子铤而走险,毕竟“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官员们都要养家糊口,出身好些的家族多少还能补贴一些,出身寒门的却不但指望不上家族,家族还得靠着他们才能改善生活,乃至慢慢儿的改变命运。

要说之前被革职查办的每一个官员都是为了贪墨而贪墨,显然不可能,可如果不贪墨日子便过不下去,或者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吃苦,哪个有良心的人又能看得下去?少不得只能走上那条不归路了!

但有了养廉银就不一样了,至少一家子老小的生计都有了保障,且在任上出了成绩也更容易上达天听了,——皇上可发了话,以后不定时会派出大量腾骥卫往各地去暗访的,那他们晋升的机会岂非也将变相的增大许多?

官员们一时都踌躇满志起来,干劲也比以前更足了,话说回来,干得不好了就得革职流放,甚至赔上性命,真正是身败名裂,谁又敢不好好儿干呢?

于宇文承川来说,则是一年只消多花一笔银子,便能事半功倍,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全天下都知道他娶了个有钱的皇后么。

等吏治清明以后,宇文承川又下旨让户部和工部,试种起一种通过便捷海外连锁店传回来的农作物——玉米来,据说那种东西产量颇高,且对水和肥料的需求也不若其他农作物那般大,一般不能种稻米的土地都能种,关键味道还不赖,一旦种植成功,大邺再不用担心逢上荒年了。

顾蕴当时为着好玩儿,也为了舆论导向,也在坤宁宫后面的小花园劈了一块空地来种了几十株,想着种植成功后,百姓们想着皇后娘娘都亲自种过并试吃过的东西,再次也次不到哪里去,不消朝廷与官府强令,自发就愿意种植了呢?

只可惜第一年的产量并不算高,也就与稻谷的产量基本持平了而已,不过那玉米的味道的确不赖,又脆又甜的,不但顾蕴爱吃,念哥儿与通哥儿也喜欢得什么似的。

户部与工部试种的产量也没比顾蕴试种的高到哪里去,但种在旱地里如果也能有这样的收成,那便已算得上是成功了。

所以到了今春,朝廷便开始大范围的推广起种植玉米来,因种子是朝廷白给的,又听说宫里皇后娘娘也对这“新鲜玩意儿”赞誉有加,还亲自试种了一回,好些人家便多少跟着种了一些,反正旱地本就指望不上多高的收成,种什么都是一样。

却没想到,今年风调雨顺,加之朝廷去年便拨下银子各地都引了渠砌了蓄水池,让旱地都得到了及时的灌溉,那玉米通通长势喜人,让大家都丰收了,——这才会有了置办年货时,百姓们都较之往年大方得多之举,有了玉米,明年自家的日子显然会更好,他们不将如今的皇上奉若神明,倒要将谁奉若神明去?

顾蕴想到这些,便忍不住笑容满面,老百姓其实真的不关心谁做皇帝,亦不在乎自己的国家身为天朝上国,怎样强大,怎样万国来朝了;也真的很容易满足,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少受欺压,安居乐业,于他们来说,便是不世出的好皇上了。

显然,如今的宇文承川在百姓们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好皇帝,顾蕴真是想不以他为傲都难。

至于在官员心目中,他是不是也是一个好皇帝,顾蕴就不得而知,也不是很关心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他们尽到自己的本分,他们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也许时间一长,他们还会喜欢上自己如今的为官模式呢?既不用勾心斗角,夜不能眠,也不用拉帮结派,费心钻营,只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有望晋升,岂非更符合他们十年苦读,报效国家的初衷?

总之,大邺的一切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顾蕴也相信,整个家国定会越来越好的。

君临天下(十一)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儿,宫里照例有大宴,宇文承川与顾蕴的意思,前两年因在先帝孝期,宫里逢年过节的通未大办过,算来今年竟是宇文承川登基后,第一次大开筵席,都觉得要办得热闹隆重些才好。

是以不只皇室宗亲们在受邀赴宴之列,盛京三品以上的勋贵臣工并各家的女眷,也在受邀之列。

但表面看来人虽比往年多了,待所有人都在乾清宫的正殿和两侧配殿入席后,却并不显得拥挤烦乱,盖因以往宫里类似这样的场合,纵不至于所有有位份的妃嫔俱有份儿出席,至少贵嫔以上的主位娘娘们,并其他位份虽低些,却在帝后跟前儿有体面的妃嫔是能列席的。

如今宇文承川的后宫除了顾蕴这个皇后,连个更衣采女这样的末流妃嫔都没有,光这已能少设十数席乃至数十席了。

更兼往年众亲王郡王进宫赴宴时,正妃不必说,都是要带的,但除了正妃,多少也都要带一二侧妃,毕竟侧妃也是有封诰要上玉牒的,且能做到侧妃的,一般家世都差不到哪里去,不然就是有儿女傍身的,这样的体面也该给人家,不然也太让人寒心了。

这样一来,少不得又要多出十数席乃至更多了,可不是光所谓的“家宴”,人数便已蔚为可观了?

不过如今这些问题通不是问题了。

这一代皇室的亲王们,也就是先帝的其他儿子,今上的弟弟们,二三四几个罪人且不必说了,只说其他几位,五六两位亲王都跟今上一样,专宠各自的王妃,曾经的五皇子,如今的宪亲王也还罢了,到底王妃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他专宠王妃倒还在情理之中。

偏曾经的六皇子,如今的淳亲王成亲都七八年了,膝下至今都只得一女,也专宠着王妃,据说连出门骑马时,也从来都骑公马,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还有七皇子,如今的恪亲王,因先帝孝期大婚推迟了,可距出了先帝孝期至今,也好几个月了,听说屋里也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连其生母贤太妃看着不像,亲自挑了人送去,亦被他退了回来,大有步几位皇兄,为自己未来的王妃守身如玉之势啊!

除了这一位,另一位这几年御驾跟前儿和盛京城内一等一的红人儿,大将军王宇文策,竟也是这样,甭管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不能进荣亲王府也没关系,只要能当他的红颜知己足矣,也甭管有多少人变着法儿的想送美人儿给他,环肥燕瘦,款款皆有,他也只一心守着王妃丁氏过日子,还把二人的长女给宠上了天。

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宇文家几时变成个情种窝儿了?

还不是上行下效,看着御座上皇上都是这样,想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欢心,再不然就是怕哪里做得过火了,惹得各自的王妃进宫去皇后娘娘跟前儿狠狠告自己一状,再惹了皇上生气,所以只能这样委屈自己罢了。

问题是,天家一向是全天下百姓效仿学习的标杆和表率,如今天家的男人自上而下都这般惧内,女人自上而下都这般悍妒成性不容人,失德失行,长此以往,这天下岂不得乱了套?

朝臣里一些上了年纪,思想守旧古板些,还有一些自谓高瞻远瞩,或是贪图美色享乐,惟恐这股风气终究影响到自身的,便开始纷纷上起书来。

不敢直说顾蕴,因为深知皇后娘娘实在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更深知皇上有多护短,回头也步了几年前那些因为诟病皇后娘娘,便落得丢官家破之人的下场,于是便将矛头对准了淳亲王,他连个儿子都没有,寻常人家尚且讲究多子多福,何况天家,更该枝繁叶茂才是,方能让江山永继,不是吗?

捎带还挤兑了宪亲王几句,你好歹也是一个亲王,竟委曲求全到这个份儿上,简直丢尽了全天下男人的脸好吗?反正宪亲王母家卑微,岳家不显,说他可比说淳亲王风险还要来得小些。

当然被说得最多的,还是淳亲王妃的娘家,什么‘没有家教’,‘无子无德,还将男人管得死死的,容不下妾室庶出’,‘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做王妃了,就该送到佛寺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修身养性才是’,‘他们家的女儿,以后纵是陪嫁一座金山,我也定不会让我儿子娶的’云云,直把淳亲王妃气了个半死,捋了袖子就要去找那些乱嚼舌根的长舌男长舌妇们理论去。

被淳亲王给拉住了,眯起眼睛笑得左右服侍的人寒毛直竖:“有你夫君在呢,何须你亲自出马?你就等着本王给你狠狠出一口恶气罢!”

回头便下帖子请了嚼舌根嚼得最欢的几个人去酒楼吃饭,吃着吃着就动起手来,至于理由,他身为堂堂亲王,打人还需要理由吗?哦,非要理由,那就给一个罢,那几个官员竟把酒菜洒到了他身上去,这样冒犯他,不将天家的体面和威仪放在眼里,他不该打吗?

这理由倒是与当年三长公主惩治四长公主前头驸马家那位“真爱”表小姐异曲同工了。

直把那几个挨打的人气得了倒仰,再是亲王,也不能动手打他们这些朝廷命官罢?尤其他们中还有做言官的,历朝历代谁不知道言官是打不得的,所以连做皇上的每每都言官气得狠了,也只能忍着?奈何淳亲王身体不好又是众所周知的,他们也不敢还手,只得生生受下了这场单方面的暴打,简直怄也怄

面的暴打,简直怄也怄死了。

偏皇上知道这事儿后,只口头上责骂了淳亲王几句,给了那几个被打的臣工几句话:“皇考在时,便百般纵容六皇弟,皆因他幼年受过惊厄,身体不好,临去前更是曾拉了朕的手,让朕务必看顾兄弟们,尤其是六皇弟,几位爱卿看在皇考的份儿上,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罢。”

再随意赏了几人一些药材便让他们跪了安,一回头却打发自己跟前儿最得用的大太监冬公公,大张旗鼓送了半车的药材补品去淳亲王府,慰问淳亲王,给他压惊。

又提前下旨封了宪亲王的长子为世子,次子也给了个四品的佥事。

如此一来,满盛京谁还看不明白皇上的态度?摆明了给淳亲王夫妇和宪亲王夫妇撑腰,说穿了更是给皇后娘娘撑腰啊,做帝王的爱妻护短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更让人后怕的是,那些个上书上得最多,嚼舌根嚼得最欢的臣工,陆陆续续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是被贬官便是被上峰斥责,渐渐都作了冷板凳,偏自家后院也起了火,妻妾嫡庶闹的笑话儿让满盛京的百姓几个月都不必担心茶余饭后没有谈资了,哪还顾得上再胡说八道?

是以这会儿的乾清宫从正殿到配殿,除了服侍的宫女嬷嬷们以外,竟一个不是正房夫人的女人都没有,同样也是前无古人了。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里的气氛渐渐松快了下来。

顾蕴实在被念哥儿通哥儿闹得头疼,近一年来念哥儿因为开始扎马步泡药浴了,身体稍稍好了些,但他成长得更快的,却是他的脑子,成日里简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和点子,且因为他如今念了书,反驳起顾蕴的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让顾蕴过不几日就会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那滋味儿简直别提了。

这会儿顾蕴便正被他问得词穷,什么“这些人难道不饿吗?既是来吃饭的,怎么都不怎么吃啊?”,什么“他们一直那样笑着,脸不会僵吗?”,什么“他们这样小心翼翼,摆明了对父皇畏大于敬,而不是敬大于畏,难道父皇的才德还不足以让他们心悦诚服吗?”

通哥儿事事都学着哥哥来,也跟着问顾蕴,简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她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明白呢?而且现在就告诉他们这些,让他们过早的接触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真的好吗?

偏头一看,宪亲王妃淳亲王妃也正被各自的孩子闹得一副濒临崩溃边缘的样子,天家这一辈孩子少,五六两位亲王因为耳濡目染,对妻儿都十分疼爱纵容,于是养得各自的孩子都成了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的主儿,才不会管这会儿是什么场合呢,在家时是多么的猫憎狗嫌,这会儿便是多么的猫憎狗嫌。

顾蕴见状,忙命胡向安与冬至带了念哥儿通哥儿并五六两位亲王家的孩子们,去后面懋勤殿的暖阁里玩儿,连同宇文策与丁氏的长女飞飞也一并带走了,几个当娘的才总算是得了喘息的空隙。

随后顾蕴又让人换了热菜热汤来,给几个娘都换了,给正喝酒的宇文承川君臣兄弟们也换过,再看宗亲百官并女眷们也已就近扎堆乐和起自个儿的来了,方笑着与几个妯娌说起话儿来。

君临天下(十二)

丁氏又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先帝驾崩前那两年多里,她虽与宇文策时常相守,肚子反倒一直没有动静,她碍于重重压力之下,几度都差点儿没忍住主动向宇文策开口,将自己的两个陪嫁大丫鬟开脸服侍他,若能早些替荣亲王府开枝散叶就最好了。

关键时刻,是何侧妃拦住了她,也不多说,只问她:“世子妃难道忘记世子爷的身世了?您这样不但不会让世子爷感激您,反而会将他推得远远儿的,到底是要做‘贤德人儿’,人人交口称赞,还是与世子爷夫妻一条心,闷声发大财,您自己看着办罢。”

丁氏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宇文策的生母当年便是荣亲王妃的陪嫁丫鬟,她接手了荣亲王府的中馈后,更是旁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通通都知道了,自家世子爷自己当年就受够了身为庶长子的苦,岂能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再吃同样的苦?

而且她又不是不能生,不然她的飞飞哪里来的,只是这两年送子娘娘暂时没有眷顾她而已,万一等庶长子出生了,她再生下嫡子,她自己都不能保证届时自己会不会有私心了,自家岂非又得上一辈的覆辙了?

于是丁氏顶住重重重压,到底还是没给宇文策收人,没想到在公公和自家父母跟前儿没得着好,反倒与丈夫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似的。

如此没过多久,先帝便驾崩了,丁氏面上虽哀戚,心里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伯父去世,宇文策依礼得服九个月的小功孝,至少接下来的九个月内,她可以不必再为夫君的子嗣问题发愁了。

丁氏因此一下子就放开了心胸,虽在孝期内有诸多限制,头一条就得茹素,气色反倒更好了些,不想就是这一放松,等出了孝期后,她反倒次月便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九个月后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让荣亲王与丁大人夫妇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长气。

谁知道这一生,丁氏就跟止不住了似的,这不长子才刚过了周岁,她便又怀上了,据王坦说来,十有**仍是男孩儿,真正是扬眉吐气了。

这会儿顾蕴与五六两位亲王妃闲话家常,主要便是说的丁氏,都笑道:“十一嫂这样的好福气,可真是满盛京也数不出一只手来了。”

淳亲王妃更是羡慕不已,压低了声音道:“十一嫂莫不是有什么秘方不成,若真是有,也抄一张给我可好?等我明儿也得偿所愿了,一定重谢十一嫂。”

淳亲王再是对她们母女好,再是为她撑腰张目,她心里承受的压力依然不小,哪怕不为外界那些俗人的眼光,只为能让自家王爷后继有人,她也得尽快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来,方对得起他的一番真心与维护。

丁氏被说得微红了脸,小声道:“哪有什么秘方,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了,应当还是与我放开了心胸,心情愉悦有关罢?不过,那个…那个时,六弟妹可以事先垫个枕头,再就是你让六弟那个时,尽量让你先赴仙境后,自己再…”到底事涉闺中之事,话没说完,她已是脸红得再说不下去了。

淳亲王妃听着也涨红了脸,却是两眼放光:“真的吗,真这样就可以了?可…十一哥什么体格儿,我们王爷又是什么体格儿,我根本,根本就从来去赴过那什么…仙境好吗,十一嫂,你快教教我啊,大皇嫂,五皇嫂,还有你们,你们也教教我啊?”

“我们能教你什么啊,这事儿关键得看男人,就算要教,也该是他们几个做哥哥的,教六皇弟才是啊,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