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嘤咛一声挣脱了文煜的怀抱,身子却无力地坐倒在地,我茫然一笑,只求他们当我是醉态可鞠。

“公主,您没事吧?”碧荷和绿萝上前扶起我,关切问道。

我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大概就是有些醉了。扶我去书房醒酒!”

走了几步,我才想起自己身后一众客人,回头抱歉道:“不好意思,云嫣失陪一会,你们还请自便!”

卷壹之紅塵有夢 刺客

书房。

青娘用沾了水的纱巾轻轻擦拭我的脸,湿湿润润的,风一吹,两颊冰凉,即便是再深的酒意也该醒了。

“公主,这画像挂哪儿?”碧荷捧着画像走进书房,开口问我,“挂在书房还是公主的寝殿?”

我懒懒地瞥一眼,晚宴才这一会功夫,我已觉得精疲力尽。

“不要挂了,收起来吧!”

我托腮凝视着窗外的夜空,繁星漫天,静谧而又幽然——这才是属于夜的颜色,而不是外殿那般辉煌明亮……

“哐啷”一声书桌上的毛笔架被青娘碰倒落地。青娘很少有这般失手失误的时候。我闻声抬头看她,却见青娘满脸肃然,死命盯着书架一角。

“怎么了?”我诧异着青娘的失态。

眼前一花,却不知青娘手中瞬间从何处多出了一条金丝彩鞭,她双手拉直了鞭子,蹑起脚尖,神色稍显紧张,一步一步朝那角落走去。

那个角落有帷幔落着,风吹过飘飘然,我看不出哪里不妥。

“啪”一声,青娘手中的鞭子已经挥下去。彩鞭看似柔软,却一下子划破了那层层叠叠的厚帷幔。

只见剑影一闪,却从帷幔中跳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烛光照耀着剑影团簇,尽管青娘的彩鞭舞得密不透风,却还是挡不住那人凌厉的攻势。

“来人呐,来人呐,有刺客!”碧荷高声叫着,声音因恐慌而尖锐。

我这才清醒过来转身去取墙壁上的秋泓剑,却被急冲冲赶来的李玄玑抢先拿了,只听他笑道:“与其你舞剑,还不如我刺剑!”

我讪讪垂手而立,任他拿走秋泓剑。他们入宫,身上必定都被仔细检查了,没有随身携带兵器。

秋泓剑在李玄玑手中,总比在我手中强。

“云嫣,你没事吧?”随后而来的文煜紧张的拉着我,上下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随口答道,心中余悸尤存,眼光没有离开那刺客半分。

看他身形魁梧高大,应该是个男子。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李玄玑与青娘一道,竟只能与那人打个平手。我心下骇然,如此高强的武功,难怪他有熊心豹子胆敢独闯皇宫!

“拿下他!”我正高声叫着时,那刺客已然虚晃一剑,纵身跳窗想伺机逃脱。

“想要逃跑,没那么容易!”司马晋手腕一动,竟从腰间汉玉束带中抽出一把薄如纸,白若雪的软剑,跃身随着青娘和李玄玑跳至窗外与那刺客对敌。

有了司马晋的加入,那人以一敌三,挥剑抵御已是颇为吃力。再加上因听到碧荷的喊叫声从各处蜂拥而至的禁军,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层。如此一来,他将插翅难飞。

但世事总是那样难以预测……

“通通给朕住手!”当我们几个“袖手旁观”的人赶到殿外时,却听见这么一句雷霆般的高喝。

禁军闻令纷纷退至两侧,父皇身后跟着元贞、萧后、韦贤妃还有我的两位师傅,一行人匆匆行至四人对敌处。

“住手!”父皇再次高喝,神情已有几分不满。

青娘和李玄玑、司马晋这才停止了对黑衣人的攻击,一个个收了武器背手而立。

黑衣人持剑指着父皇,露在蒙面黑纱外的两只眼睛透着无限的恨意,眼神犀利而又残忍,寒冷似冰,他眼光扫及处,人人汗毛耸起,栗由心生。

“你终于肯现身了麽?朕等你很久了!”父皇对着黑衣人淡笑轻语,如同对着多年的老友般亲切友好。

黑衣人剑柄一抖,对着父皇直直刺去,剑势快若闪电,任别人想阻都已来不及。

“父皇!”我掩口尖叫,心惊胆战。

千钧一发间,站得最靠近父皇的韦贤妃却突然身形一动,挡在父皇面前,娇弱的脸色满是惊慌和恳求:“大哥?大哥,不要!”

平日里见到的韦贤妃总是瘦柳扶风般柔弱清冷,却不知她竟是如此勇敢刚强的女子。

但我的心还是紧张得快停止跳动,伸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再次失声尖叫,全身血液冰若冻僵,难以流淌……

只见黑衣人眼神忽闪,大惊大恸,剑尖已入贤妃身上三寸,却又被他生生给抽了出来。韦贤妃心口的鲜血若直线一般撒出,喷了黑衣人一身……

“为什么?”黑衣人望着瘫倒在父皇怀中的韦贤妃,眼神满是痛苦不舍,甚至还带着丝丝愤怒憎恶,“为什么你赔了一生一世去要给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你的仇人,我们韦氏一族不共戴天的仇人?”

“大哥,”韦贤妃嘴角含血,笑得凄婉无奈,转眼望着父皇却是满目深情缠绵,她的手抚上父皇的鬓角面庞,轻声道,“可是我爱他,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夫君,我孩儿元德的父皇……他不爱我,但他却从不曾舍弃我……”

“影儿……”父皇握住韦贤妃的手轻微发抖,望着她喃喃轻语,神色间说不出是愧疚还是心痛,突地回头朝元贞大声喊着,“还不赶快叫太医,快!”

“是,陛下!”元贞这才反应过来,扯着尖尖的嗓子慌忙跑着大声嚷嚷,“传太医,快传太医!”

父皇动作轻柔地把韦贤妃交给立于一旁的萧后,软声道:“影儿,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朕也不会有事的!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总要面对面解决的,”说着他转身瞥了一眼黑衣人,笑道,“他不会杀我的,他杀不死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皇上……”韦贤妃柳眉深蹙,嘴角嗫嚅着,却始终没说出下半句。

父皇拍拍她的手,了然一笑,开口道:“朕不会要他的命的,朕若想要,二十年前就要了!”

“杨寰,你莫说大话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黑人蓦地清啸,抖动着剑又欲刺向父皇。

“韦若康,你小子有完没完?”铁拐战怒声大骂,铁拐一伸,封住了向前直刺的长剑。

黑衣人怔了怔,眼神一慌,似乎这才发现铁拐战的存在:“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二十年前装死失踪,了无音讯,害老夫在江湖上游荡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铁拐战气得脸色通红,似是憋了太久的火一下子没处发,满目恨铁不成钢的怒意,“现在你一出现,就穿成这样还要刺杀陛下,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望着殿外一幕幕转变诧异得嘴难合拢,只觉得这纠缠恩怨当真是难解难分,忽然又冒出来铁拐战说这人是他的徒弟,那……岂不是我又多了个师兄?天,我的师兄居然要刺杀我?还要杀了我的父皇?

我扭头看了一眼君然,只见他也是盯着黑衣人一脸惊讶,想必也不知道这个师兄的存在。一瞬间我直是哭笑不得:铁拐战啊铁拐战,我究竟还有几个师兄师姐?怎么一个个露面时都是想要了我的命?

“为了报韦氏灭门之仇!”黑衣人这几个字说得是咬牙切齿,恨意顿生。

“可是若康,杀他们的并不是陛下,而是南陈旧主!”说话的却是一身白布粗衣的裴仁杰。

我是越看越糊涂,看来我的这位师傅和此人也是旧识。

“是!”黑衣人冷冷回道,“但是谁使的离间计,你们都心知肚明。那个狗皇帝自焚死了,那个小贱人也死了,当事人就剩下你,杨寰了!”

“混帐!”

我从未见父皇如此生气口不择言地骂过人,只见刀光一闪,父皇夺了离他身边最近的禁军兵刃,对上黑衣人的脖子,沉声道:“你说谁是小贱人?把话给我吞回去!”

“陛下,不要……”韦贤妃一声惊呼,恳求着父皇。

“哈哈……”黑衣人笑得枭桀不逊,颤动着身子直笑得眼角出泪,“我为什么要道歉?你们做了坏事就不该怕人说,不该怕人骂,不该怕人报仇!相当初,我还和你这个伪君子结义称兄道弟,我呸!”

父皇瞪着他半响,手执的刀掂了再掂还是颓然落地。只听他涩声道:“我没有做过,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过!这件事,更与水素无关!她那样一个轻灵纯净的女子,淡然处事,从来不过问政治俗事,你不是不知道!”

水素?我想起萧氏口中所说的“素姐姐”,莫非是我母妃的名字?

“只不过,那件事,我的确有避免不开的责任,可以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父皇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凝望着黑衣人满是后悔自责。

黑衣人“嘿嘿”冷笑数声,不置一词。

父皇背手道:“念在当年结义之情,今天我可以再饶你一次,任你离开。但如果你还是这般偏激,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下次见面,你死我亡,择一而存!还有,”父皇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我,再回头对着黑衣人继续道,“请你不要迁怒于云嫣,更不要伤害她。若你没有忘记,她的名字还是取自你写给我的诗,‘紫云飘然出,淡笑巧嫣然’……”

我听得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这句诗,婉转而又透明,这韦若康当初写诗时说不定也是个活泼开朗而又富有才气的少年,而今,却不知为了究竟是怎样一段仇怨,变成如今这样……

黑衣人回头瞧了我一眼,那眼神竟颇为复杂,有怨,有恨,有愁,有忆,有叹……

他这一眼,却让我一下子记起几日前在李府遇到的那股怨毒的眼神,如荆在背的眼神。我脸色大变,浑身冰冷……

他,怎么会在李府?可是看李玄成兄弟二人的表情,分明是看着一个毫不相识的人,更何况,刚刚李玄玑招招狠逼,不像装的……而且,那日若是他在李府,铁拐战和他是师徒,而且又找了他二十年,不可能一点惊觉也没有啊……

我摇摇头,暗讨自己一定是胡思乱想,想太多了……

“你当真愿意放了我,你不后悔?”黑衣人转头朗声问父皇。

父皇闭眼长叹,半响才睁眼望着他,眼神中情义恩怨两存,缓缓开口道:“我后悔的是,当初认识了你,才铸成了大错!”

“多谢陛下!”

“谢谢……陛下饶恕!”

开口谢恩的人,一个是铁拐战,还有一个,是强忍着痛楚的韦贤妃。

黑衣人哼声收剑,恭身对着铁拐战说道:“师父,徒儿二十年既未能侍奉左右,又害师父劳神劳力四处奔波,如今相见,本该自此相随师父左右……但,徒儿还有未了之事,而且,”说到这,他回头瞥了一眼我和君然,“徒儿听说师父又收了两名徒弟,想必他们定会侍奉师父周全……请恕徒儿不孝,就此别过,再见——无期!”

说着,他挥剑割下黑袍一角,伸手抓过递到铁拐战面前。铁拐战却看着那片黑布大惊失色,嘴角轻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见他双眼望着黑衣人,满是痛心,右手轻抖着要去接那块黑布,抖了半天却未能向前移过一寸。

“师父怎么了?”我轻声问着一旁的君然。

“割袍断义,他这是要和师父一刀两断!”君然轻轻答着,清冷的声音中飘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怜悯。我抬头看他一眼,但不知他怜谁悯谁?

黑衣人“扑通”一声跪下,将黑布挂上铁拐战的手臂,恭恭敬敬叩了三记响头。

再起身时,已是亮剑入鞘。他低头望着已是疼得面若白纸的韦贤妃冷声道:“你我虽为兄妹,但志难相同。从此天涯,互不干涉。你当你的皇妃,我依然做我的刺客。下次见面,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若你愿意为了这个负心薄情的人流光你一生的泪和血,你就流吧!”

“大哥……”韦贤妃轻声唤着,音已不成音,声不成声。

黑衣人转身而行,果断决绝不带一丝牵挂。

众人望着他渐去的背影噤声难语,我想多数人肯定和我一样:想不通父皇为什么会放了这个心腹大患!我心中隐隐觉得:父皇这么做,不仅仅为了韦贤妃,不仅仅为了当年的结义之情,而是,或许曾经,他真的做过对不起我这位师兄的事……

“你必定还会后悔的,杨寰你给我记着!”黑衣人行至仓浪阁,突然间一句高喝惊醒了呆着的众人……

父皇望着他,眼神清朗:“仓浪之名,取自初见时……你说的话,我总记着……”

父皇对他说话,总是用“我”。我甚至想不出,他们当初该是怎样一对情深义重的好兄弟……好可惜,黑衣人今日一直蒙着脸,竟无缘得以一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个失误对我而言,损伤是何其重大,就是因为他,我才失去了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

父皇,你知不知道,你那日放走了韦若康,最后悔最后悔的,居然是我,你的女儿,云嫣……那句“紫云飘然出,淡笑巧嫣然”而来的云嫣……

卷壹之紅塵有夢 母妃

开业九年,十二月初五。

初冬来临,洛城还没有下雪,绵绵细雨已飘了好些天。

我趴在窗棂往外看,斜风吹雨,若有若无的湿润扑到脸上,冰凉沁心。灰蒙蒙的天罩着整个皇宫,琉璃为瓦,朱红敷墙,白玉作栏,还有满地铺着的或黑或灰的大理石……

我只是在寻找那一抹绿意:万物都似冬眠了,花草树木或枯,或调,一眼望去,天地间竟寻不到一丝丝绿色,沉闷得让人心烦……

脑中闪过那件绿罗裙:那件父皇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的绿罗裙;那件我只穿过一次,不到一刻便脱了让青娘收在箱底的绿罗裙;那件让我心甘情愿地把世间最美好的绿色留给母妃的绿罗裙……

回忆的漩涡越来越大:那个不寻常的夜晚,那个我庆贺自己生辰原本应该快乐无忧的夜晚,那个有刺客独闯飞香殿的夜晚。那个夜晚,“送”走了黑衣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你的母妃,姓秋名水素,她和你一样,是位公主。南陈旧主的公主,秋水素,依水伊人,素心兰质……

那一夜,父皇送回韦贤妃回宫后,命元贞叫我去观文殿,他对着一副画像亲口对我说的……

那幅画像,和司马晋给我的画像用的是同样的画法,同样柔美立体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容貌与我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那样年轻,那样清雅……

我知道这必定就是我的母妃:她身上穿着那袭动人绿纱裙,衬得她整个人愈发飘逸翩然……我从不知绿衫究竟被什么样的人穿上才最合适,因为没见人穿过,也没有人敢穿。

第一次见,便知这世间,除了画像中的母妃,再无其他人能与绿的灵动、绿的潇洒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即便是我,她的女儿,也不能。

画中的她在笑,眉眼间的笑意超然淡漠,似乎看穿了世间千愁万情,又似乎这世间本就没有她愿意在乎、愿意等待、愿意留恋的人或物……

画卷下方有一枚小小的印章,我凑上前一看,纂刻隶体:司马德心。

我用手撮着那块印章,回头望着父皇,沉默无语。

夜已过半,银烛秋光,画屏冷。

父皇说,那是他年轻时带着司马德心和裴仁杰第一次下江南时,在西子湖畔初遇母妃后他命司马德心画的。

那一年,父皇十九,母妃十六。

那一年,父皇刚遵皇爷爷旨意娶了萧氏女萧媞为太子妃。

母妃,竟从一开始就注定,她不是父皇的唯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这是父皇夜闯南陈皇宫只求再睹佳人后,母妃和他说的话。

一年后再见时,他灭了她父皇的国,逼死了她的父皇,却娶了她,做了他的侧妃……

说到这,父皇却停了下来,双眸凝视母妃的画像,眼神幽然孤独而又痛心悱恻……

“然后呢?”我忍不住开口相问,内心深处早就期待的父皇和母妃的故事,不该是这样让人痛惜的。

父皇长叹一声,仰身倒塌,语音萧瑟飘零得若殿外的秋风:“我负了她,她,也负了我……”

我怔然无语,有些听不懂父皇的话……父皇对母妃那般好,母妃去逝后他对她的思念,他还这般疼爱我和二哥,怎么算是负了母妃?

我以为父皇会接着往下说,说他和母妃之后的故事,说那个刺客进宫行刺的原因。但他没有,他只是盯着母妃的画像,眼神闪烁不定,忽而欢喜,忽而恼怒,忽而甜蜜,忽而痛苦……嘴中还不时喃喃着:“有情还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

我看着父皇,再回头瞅瞅母妃的画像,试图融入他们之间去,去感受一下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只可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我疲惫地坐上父皇的龙塌,忍了再忍,还是禁不住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眼时,人已躺在飞香殿,我的寝殿。

青娘缓缓从外间走来,我看见她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她给我换上父皇前一日送我的绿罗裙——我想找寻母妃的影子。

刚看了一眼镜中身着绿色衣裳的自己,又立即脱了。

原来,有些事是生来就注定的。我,云嫣,只有穿着紫衣才是我自己。绿衣中的我,再怎么相似的容貌也没有母妃那似愁非愁、似喜非喜的神韵……

既然如此,那么,母妃,云嫣生不能得你疼爱,那就让云嫣当这天下绿色皆是母妃的化身好了。只要有绿的地方,就有母妃的魂魄安息……

“公主,裴大人和萧大人来了!”

碧荷一声通报,惊得我心头一跳。

我拉拉脖间的紫獐毛高领,回头瞧去,恰见文煜暖如旭日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我胸中掠过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踱步走至他跟前,抬头轻问。

“随裴大人一道,来看看你!”他对我说话,从不绕弯,从不搪塞,从不掩饰。

我脸一红,侧头瞥一眼浑然不觉自去一旁拿书看的裴仁杰,低头笑了。

有文煜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像是能省去很多烦恼,能挡去很多风雨。他似乎就是那么一棵看似温和而又坚韧不拔的青松,能让我依赖,能让我永远安心……

“表哥,你来了!”一身素衣白绸的安宁竟亲自端了茶送来书房,锦儿跟在她身后。

安宁经过这两月的休养,早已恢复了原先的健康和圆润。身体好了,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平时文煜司马晋他们来飞香殿时,她也总会出来和大家一起坐会,喝茶聊天。她说话不多,总在一旁浅盈盈笑着,仿佛只要能听到每个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能让她惬意舒心得很。

她似乎尤其爱看着文煜笑容,爱倾耳细听着文煜说话。每次文煜说完话后,她都会在一旁不急不忙毫不引人注目地说上两句,或许无关紧要,或许词不达意,但总会说上两句。她和萧氏相处不欢,但和萧文煜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却亲厚得很。

文煜牵着我的手找了靠近的两张椅子坐下,对着安宁温和笑笑,并不答话。

我伸手接过安宁递给我的茶杯,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锦儿——她果然又在伸着头眼珠四处溜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