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人来劝架,兄弟二人打了个痛快,最后岳霆以一招惜败。“这回是我赢!”张得意洋洋的说道。从小到大没打赢过,这回终于打赢了!扬眉吐气啊,真是扬眉吐气。

兄弟二人都坐在地上歇息。岳霆还是苦口婆心的想劝弟弟,“无忌,我知道安大人是忠良,是被冤枉的,可是为人臣子的,只能听命于君上。”莫说流放了,便是死,也只能听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无忌你懂不懂。

“岳指挥使这话说的不对。”解语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孔子说过,‘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先有君使臣以礼,后有臣事君以忠!况且忠有很多种,岳指挥使所说的,只能叫做愚忠、盲忠。”孔子可是这个时代的“圣人”,他说的话总归是有道理的吧?关于事君以忠,孔子的理论是“勿欺也,而犯之。”安瓒正是这么做的。

岳霆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抬起头,解语身披黑色斗蓬静静立在不远处,肤色似千年冰雪一般白皙晶莹。无忌还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孩子,可她总是和无忌在一起!岳霆心中一阵迷惘。

张一跃而起,“哎,你怎么出来了?冷不冷?莫冻着你。”解下自己的狐皮斗蓬,裹在解语身上,口中抱怨着,“这儿风很大,你出来作什么?”

解语温柔笑笑,“你出来很久了,担心你。”声音也很温柔。岳霆心钝钝的疼,木木的起身,上了马,“无忌,凡事小心。”沙哑着嗓子扔下一句话,岳霆纵马回京。

她本该是侯府嫡女,她本该是侯府嫡女…岳霆疯狂的打马奔跑,疯狂的想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一脸。

“哎,咱们陪伯父多住几天吧?”张提议。这人是劫出来了,锦衣卫也灰溜溜的回京了。可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是等事情完全平息了,才能放心。

“好啊,”解语笑吟吟点头,“这寺庙风景很好,咱们便多住几天。”老爹还睡着呢,等他醒了,不知会如何?若他迂腐了,愚忠了,可要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63

张、解语回到悯慈寺,先拜见了主持方丈,“多谢大师慈悲为怀。”方丈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沈居士当年对我有活命之恩,些须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是帮忙藏个人,这有什么。

二人再三道谢后,辞了方丈出来,穿过梅林,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子。这小院子在寺院最后面,再往外是一座山林,这小院子原来是洒扫寺院做粗使的僧人所居之处,院中散乱放着扫帚等物,看着很不显眼。

如今这小院子外面看着还是简陋至极,待进到屋中,也仅有一蹋、一桌、一椅而已,蹋上只有一床薄被,到处都是廖廖落落,到处都透着清冷之意。只有进到里间之后,才会发觉这屋中别有洞天。

里间很宽大,生着壁火,进到屋中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真暖和。”解语拍拍已经快冻僵的脸蛋,快活的嚷嚷道。张替她取下斗蓬挂起来,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冲窗户的方向行了礼,“安伯父”。解语抬头,安瓒站在窗边,正一脸不赞成的看着自己。

“爹爹,您醒了?”解语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陪笑行礼问候。安瓒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又盯着张看了半天,二人被看得头皮发麻,都不敢开口说话。

“有没有受伤?”安瓒终是放心不下,慢慢问道。解语这才明白他盯着自己和大胡子是看什么,忙笑吟吟说道“没有!爹爹,我们没有一个人受伤!”平平安安的就把人救出来了。

“不只我们没受伤,连锦衣卫的人也没受伤。”解语半是报喜半是邀功,把昨晚以后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原原本本想了一遍,“爹爹,我可是一个人都没杀,一个人都没伤。还有,一个人也没连累!”

“还有,我跟娘亲只说了要陪您一起去西北驿。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担惊受怕的。”如果告诉谭瑛实情,她会是什么反应?解语很难想像。

壁火烧得很旺,解语觉得暖融融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安瓒看看解语脸色尚好,张也毫发无伤,缓缓说道“如此甚好。解语,无忌,是爹爹连累你们了。”寒冬腊月的不能在家中安坐,要跑出来和锦衣卫周旋一番救出自己。这次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又是江湖人士又是寺庙主持的,托了多少人情?两个孩子不知为难成什么样。

“不连累!不连累!”张见安瓒没像岳霆似的搬出一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像岳霆似的训人,很是高兴,“这有什么,安伯父您客气了,这是我们份内之事。”只是解语不许我狠狠揍那帮该死的锦衣卫,真是不过瘾。

解语抿嘴笑道“爹爹跟我生分了,说这般客气的话。”安瓒微笑,“岂止跟解语生分了,若再见到汝绍,怕会更生分。”幼子才四五岁,这大半年没见亲爹,不知还认不认得。

解语彻底放心了。成了,不必担心老爹会板着脸训斥一番忠君爱国,不必但心老爹慷慨激昂的“君命难违”!然后犯了倔定要去西北驿流放。过关了,没事了,解语笑咪咪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美女图边,“爹爹,您看这儿。”掀起美女图,下面露出一个机关,解语轻轻一扭,一扇门应声而开。

“这是一间暗室,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暂时躲避。出了暗室还有小道通到后山。”解语一一指明了,安瓒默默记了下来。

“这暗室根本用不上。”张在旁说道“李叔韩叔他们在呢,外人根本进不来。”大冬天的本来寺院香客就少,即便是有,也是在佛殿烧烧香随随喜,至多玩赏玩赏梅花,并不会逗留过久。至于这人迹罕至的偏僻小院,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来的。李淋、韩雨他们跟随沈迈多年,江湖经验丰富,看人极准,有他们守在外面,放心得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备着吧,用不上最好。”解语关上暗室门,把美女图依原样挂好,笑盈盈说道。

安瓒长叹一声“本来该是做父亲来照顾儿女…”如今倒好,是解语这小姑娘在照顾父亲,照看整个安家。劫人,安置自己,都做的妥妥当当,没有一丝遗漏。

“爹爹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解语殷勤说道“明年汝绍要开蒙,到时可就指着您了。您不知道,汝绍如今可顽皮了,我和娘亲都看不住他,管不住他。”絮絮说了不少安汝绍的“豪言壮语”“奇闻逸事”出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谁没做过可乐的事,说过好笑的话。

安瓒的目光渐渐柔和。解语、张陪他说了半天话,看着他喝下碗香喷喷的菜肉粥,又陪他在梅林中转了一圈,才送他上床歇息,“您这些时日可累坏了,定要好生休养。”解语和张替他盖好被子,看他睡着了,才走。

床铺得厚厚实实的,躺下后有一种很安稳的感觉。安瓒想解语方才的神情,不由得肚中好笑。还记得她小时候调皮,一个人跑到兰花房去偷偷拨了君子兰。自己推开花房门的时候,小解语正拿着拨出的君子兰,歪着小脑袋在仔细端详。回头看见自己,她赶忙把君子兰藏在身后,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

她自己也知道在做坏事啊,安瓒微笑。看她今日殷勤讨好的模样,也是知道自己做了“不法”之事,怕父亲责怪。这傻孩子,解语和无忌一样,一对傻孩子。

这一对傻孩子此时正皱着眉头,费起思量。劫个人多不容易呀,我们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爹平安劫出来妥当安置了,这会子有人跟踪?什么人这么不识趣?

“我看不如…”张做了个杀人的动作。“不急,”解语摇头,“先弄明白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来意。”安瓒得罪的是贪财皇帝,和贪财皇帝手下的首辅、阉竖,除了这帮子人,还会有谁把安瓒放在心上呢?安家在朝中可是毫无根基,毫无势力。

冷眼看了两日,确是有人在附近窥探,却只是窥探而已,并不生事。张几回要发作,都被解语按下了,“再耐一耐。”沈迈留下的好手分成两拨,每拨五人,一拨由李淋、韩雨带着在悯慈寺保护安瓒,一拨由赵泽带着暗中跟着那帮锦衣卫。卫念中等五名文官都是安瓒昔日同僚,又是忠义之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暗中跟着,总可以援手一二。

又过了两日,跟踪锦衣卫的那拨人全回来了。“真是奇事!”赵泽他们当着安瓒、解语、张的面儿,拍着大腿称奇,“竟有这样奇事!”

离开百花客栈不过三天功夫,刘丰衣这王八蛋就嫌天冷,“冻死了!”越往西北走天气越冷,路上人烟越稀少,“真把这帮文官押到西北驿,咱们先得冻死!”寻了个偏僻荒凉处,命五名文官聚集在一处跪下,旁边五名锦衣卫缓缓拨出腰刀,高高举起,一步步走向五人,要把瘦弱的五名文官杀了。

“杀了他们,报个病亡,咱们快快回京过冬!”旁边有名青年锦衣卫叫道。他性子最不好,早对这趟差使不满意很久了。

“五名对十八名,行不行?”赵泽等五人伏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略略犹豫。帮人不假,可也不能蛮干,这般跳出去,怕是连自己这五人的性命也要搭进去。可若不管,于心何忍。

正犹豫时,只听一声断喝,“住手!”对面山坡上冒出黑鸦鸦一片黑衣人,冲着锦衣卫冲了下来。锦衣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几个不机灵的兵器还没拨出来,便已人头落地。

刘丰衣拨出腰刀应敌,口中呼喝道“这是锦衣卫在执行公务!谁敢阻拦!”锦衣卫的名头,谁不害怕。

黑衣人大概有三四十名,没一个人开口说话。除留下数人护着那几名文官外,其余的只闷着头杀人,下手又狠又准。不过片刻功夫,连同刘丰衣、李丰收这两名头领在内,十八名锦衣卫被斩杀殆尽。

解语和张听到此处,互相看了一眼。锦衣卫很可恶,可是锦衣卫的人很能打,功夫都还不错。这批黑衣人既然能如此迅速斩杀锦衣卫,想必也是精兵。这会是些什么人呢?

只听赵泽连连拍大腿,“那五名文官惊魂甫定,一个扶一个的站起来,颤颤巍巍的道谢。为首的黑衣人一点儿架子没有,恭恭敬敬把他们扶住。这黑衣人一招手,一辆马车飞驰而至,走下来几名清秀的小丫头,把这五名文官扶上了马车!”获救便获救吧,还有美人服侍!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那三四十名黑衣人拿出家伙什儿,就地掘了个大坑,把这十八名锦衣卫,连同他们的马匹、随身之物,全部埋了进去!埋好之后,一阵风似的走了。”赵泽等五人看得胆战心惊,确定黑衣人走远后还壮着胆子过去看了看,地面上什么都没有,连滴血迹都没留下。

不知是屋里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赵泽额头上渐渐出汗。那帮黑衣人下手真狠!真快!还有,埋好人后地面又给砸磁实了!想起那结实的地面,赵泽口中发干,端起身边的热茶,一饮而尽。

64

张送赵泽等人出来,“辛苦赵叔,辛苦诸位叔叔了。劳烦叔叔们且在寺中住阵子罢。”好在这寺庙倒还洁净,清净,也暖和,风景也还能看。

赵泽叹道,“这有什么。阿,老大临走时吩咐了,让我等全听你的,听安姑娘的。”其实赵泽很想奔赴泽山,老大和兄弟们全在泽山呢。可是想起黑衣人的狠辣,赵泽深觉可怖,深觉不能离开张。他是沈迈多年的好兄弟,自然知道沈迈一向疼爱张,如命根子一般。

安置好赵泽等人在梅林后面住下,张方返回。安瓒和解语已是秘密商议了许久,一致认定,“有人要和皇帝作对,有人要拉拢文官。”不只救人,连美女都派出来了,可见对这批文官志在必得。

“朝中的文官如今有什么用?没什么大用场。皇帝信任的只是宦官,和阿谀奉承的杨首辅等人;他不理会文官,压制文官,文官如今无用。”父女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既然文官此时无用,偏偏要费这番功夫去搭救拉拢,那自然是将来有用。”

“将来会有什么用呢?若是换了新皇帝,文官一定会有用。”多少诏书要草拟、下发,多少礼仪要练习、准备,文官拜倒在宫阙之下,新皇帝那把椅子才算坐稳了。

父女二人想法甚为一致,一步一步推算下去:黑衣人的主人也算高瞻远瞩,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他连登基后文官是否拥戴他都想到了!那武力上的准备,岂不是更充足?皇帝再怎么昏庸,身子骨儿还康健,只要皇帝还在,不管是谁胸怀大志,都要依靠武力才行。

“他会更看重武将!”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解语很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救出安瓒,是因为有大胡子,有沈迈留下的人手、人情。单凭安家本身,单凭自己本身,根本不行。安瓒同样明白这一点。

“解语,若是有人要将无忌收归麾下,你会如何?”安瓒手中端着一只白瓷茶碗,慢慢喝着茶水,慢慢问道。无忌这孩子,对解语一向言听计从的,恐怕即便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他也能听解语的。

解语凝神想了下,低声说道“爹爹,咱们不淌这混水。”这任皇帝是个混蛋,可皇族中又有几个不混蛋的?想争夺天下的人当中又有几个胸怀百姓的?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自己穿到这个世上后只不过求个家人平安,搀和军国大事做什么?又不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若从安家来说,安瓒不能一辈子隐姓埋名,与其忍辱偷生倒不如拼死一搏;可大胡子出身靖宁侯府,岳培一向疼爱娇惯他,造反这件事风险很大,谁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万一造反不成,到时是让岳培大义灭亲呢,还是让整个岳家跟着倒霉?父母爱子女,子女也要为父母着想。岳培溺爱张二十多年,张万万不能为岳培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爹爹,您且在寺中忍耐这一冬。开了春儿之后,咱们再作定夺。”如果是太平盛世,到江南富庶之地开间作坊,开个铺子,一家人改名换姓过起日子来,也很舒服惬意。安瓒都已经报了病亡,不会有通缉,也不会有追捕。可是如今到处都乱,让人不知何去何从。耐心等到明年春开罢,到时形势一定会有变化。

安瓒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解语,爹爹便是怕你一念之差,要无忌跟着咱们受牵连。”安家已经没什么出路,岳家却和安家不一样。岳家开国元勋,世袭武将,现如今可是好好的。张虽然没有认祖归宗,岳培出门却常带着他,满京城里知道岳培和张是父子的人多了。若张事涉谋逆,岳培也脱不掉干系。

“女儿,咱们不能连累旁人。”安瓒叹道。解语认真点头,“爹爹说的是。”

安瓒说出口后却又苦笑,自己还不是连累了解语、无忌?害得两个孩子好一番奔波。所幸自己是被救出来了,若是自己和卫念中等人一起被人救走,能不能说出“不从”这两个字?那黑衣人既然这般狠辣,主人自然是有城府的,哪里容得人说出“不”字。

到时不只自己要“从”了,家中若有得用之人,一样要“从龙”。若是他们知道安家有解语,顺着解语再摸到傅深、傅子沐,那可如何是好。傅深这人旁的且不说,倒是真疼爱解语;傅子沐幼时受过谭瑛的恩惠,至今心存感激。因为一个安家,能牵出多少人家?安瓒想到这关节,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没被黑衣人救走!

张回来后,高高兴兴说道“安伯父,这下子您可以放心了。”卫大人等这些官员都被救走了,真好。

安瓒怔了怔,“无忌觉得这是好事?”为什么自家父女二人听到这事都快愁死了,无忌却这么高兴?

张点点头,“那是,不管怎么着,都比在锦衣卫魔爪下要强多了。”锦衣卫那帮家伙,简直不是人。看看诏狱中关押的犯官,一个个都是惨不忍睹。

“不管怎么着,都比在锦衣卫魔爪下要强多了。”安瓒听到张这句话,想起诏狱中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默默点了点头。也是,还有什么人会比锦衣卫更可怕。

卫念中等人,此刻正云里雾里一样。锦衣卫举起腰刀之时,他们已是闭目等死。谁料想半中间杀出一队黑衣人,迅疾无伦的杀了锦衣卫,救出了他们。不只如此,这两日更是好茶好饭的供养着,还有温柔如水的清秀少女在身边细致体贴的服侍。

这日发生了一件事情,真是让他们惊喜万分。“夫君!”“父亲!”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传来,原来是他们的家眷到了。亲人见面格外心酸,“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卫夫人死死拉着卫念中不放,卫念中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着年方十岁的儿子,垂下泪来。

“大丫儿呢?”卫念中没有看到女儿,忙问道。卫夫人痛哭起来,“那日她到诏狱探望你…”再也没有出来,再也没有出来。是死是活,不知道。

卫念中吐出一口中鲜血,“苍天!苍天!我卫念中从不曾做过恶事,为何凄惨至此!”昏厥了过去。

等到卫念中悠悠醒转,身边已经没有了妻子、儿子,一位衣饰华贵的青年公子站在屋中,旁边恭谨侍立一名老者。

“秦王爷?”卫念中艰难的起身坐起,“王爷怎会在此?”脑子混混沌沌的,不过卫念中仿佛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黑衣人会救自己,原来是…

秦王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他身旁的老者一脸诚恳,“我家王爷仁厚宽毅,心系黎民百姓,常为天下事忧心。卫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先帝临终本是传位给我家王爷…”

卫念中揭开被子,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秦王面前,一字一字问道“若王爷登上大位,可能罢矿监税使,减免赋役,造福百姓?”

秦王正色说道“矿监税使扰民至深,孤若即位,即日起便罢矿监税使!福建、山东、陕西等地免两年赋税,与民休养生息。”福建、山东、陕西等地正是因为受了灾荒,官府依旧苛刻,老百姓饭吃,才会盗贼四起。

卫念中深施一礼,“谢王爷!”再抬起头时,他面上呈现悲愤之色,“臣女无辜…”大丫儿连死活都不知道。

秦王厉声说道“孤必严惩锦衣卫!”本朝自太祖皇帝以来便设有锦衣卫,可也没像马衡这帮人一样无法无天的。看看京城老百姓提到锦衣卫时是什么脸色,跟提到恶鬼似的。

卫念中缓缓跪了下来,五体投地,“臣,誓为王爷效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因为民请命说了几句公道话,被投入狱中还不算,被流放西北驿还不算,独生女儿竟遭了毒手!大丫儿何辜?

秦王满意的看了眼卫念中,含笑扶起了他,“卿且放心,孤必惩恶扬善,令天下重回清明。”卫念中郑重道“如此,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有一个人带头,接下来的事情真是顺理成章:同行的武定、雷荫、刘成名、卢与洪等四名文官,也一个接一个表示,“唯王爷马首是瞻。”到了这步田地,夫复何言。

深夜,秦王府书房。“收服这些文官究竟是往后才能派用场,”秦王皱眉说道“当下最要紧是武将。”宫中、京城要有兵力夺宫,外省的总兵官、将军们到时也要稳住,还有东北的女真人,东南的倭人,也是心头大患。

“太后她老人家说过,会留我在京城侍奉,直至元旦。”秦王声音冰冷,“所以,至少在元旦之前,定要诸事皆备。”

胡大夫等人齐声应了,“是!”秦王命诸人退下,独留胡大夫,“悯慈寺有何动静?”胡大夫忙把探听到的都汇报了“寺中有数名好手在,安瓒住在一处僻静院落,等闲不出来走动。”不是说文官要将来才派用场,怎么还想着悯慈寺?

秦王寻思片刻,吩咐“撤了悯慈寺的人。”胡大夫恭敬应了,出来照办,把悯慈寺的人召回了。

“解语,回京罢。”安瓒这日又旧话重提,“你娘亲一个人带着汝绍,爹爹实在不放心。”况且寺中总是苦些,哪像家中有婢女服侍得妥妥贴贴。

解语本来是一直推托的,这日却爽爽快快答应了下来,“是,爹爹。”反正窥探的人马已撤退了,再说有李淋他们在,至不济还有暗道可以躲避。

张听说要回京一脸兴奋,“要回了?好,极好。”解语慢吞吞问道,“你这么想回京城啊。”岳培还练着兵呢,回到京城他也不会多什么亲人,急着回京做什么。

“在这儿你没侍女服侍呀,太苦了。”张自然而然说道。

65

解语忽然心情很好,故意凑近张,一脸慧黠的笑容,“没有侍女有什么相干,有你呀,难道你不能服侍我?”谁说只有侍女才能服侍人了,男人难道不能服侍女人。

张面红耳赤的很后退了退,含混说道“往后,往后吧,等咱们成了…哎,等往后吧。”抬头看见解语光洁的面庞,调皮的目光,心怀怦乱跳。不敢看解语了,转过头去,装作在看树上的红梅。这枝红梅胭脂一般殷红娇艳,美丽诱人。

真害羞,真纯情,解语笑弯了腰。我跟他正相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只喜欢他一个人,我也很纯情!解语快活的笑着,原地转起圈来。我只有十六岁,多么美妙的年纪,多么美好的感情。

宽宽的大红洋绉皮裙飞起,乌黑的头发飞起,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旋转的解语好似林间精灵一般,张在旁看得发痴。过了片刻张好似想起了什么,“哎,别转了,小心头晕。”他话刚一出口,解语正好慢慢停下,苦着脸说“头晕。”张忙过去扶着她,抱怨道“都说了让你别转。”看看,头晕了吧。

解语靠在他身上歇息过后,也不起来,只管还是靠着他。张柔声问她,“头还晕么?”解语摇摇头,“不晕了。”还是不动弹。她不动,张也不敢动,两人静静靠在一起,身旁梅树上偶尔飘下一朵两朵梅花。

“咱们折枝梅花回去好不好?”张问解语,“给伯父插瓶。”安瓒身体并不强健,一天中能出来的时候少,在屋里的时候多,屋里有新鲜梅花总是赏心悦目。

“好啊,”解语笑盈盈答应,“大胡子,我要那枝,就是形状最奇怪的那枝。”张依言折了下来,二人手持梅花,回到安瓒处。

将梅花插在花囊中,摆在案几上。解语又给安瓒搬来了一堆书籍,“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全都有,还有野史趣闻、市井话本可以解闷。”交待再三“您每日定要到梅林中散散,至上走上一个时辰。”生命在于运动,不能老闷在屋子里,好人也会闷出病来。

诸事都安置好了,解语和张才依依不舍的拜别安瓒、方丈、李淋等人,启程回到当阳道。刚进家门,安汝绍和四个小玩伴一起蹿了出来,“姐姐回来了,大胡子哥哥回来了。”安汝绍又蹦又跳,围着二人撒欢。

解语蹲下来,拿出帕子替安汝绍擦去流出的清鼻涕,嗔道“都冻成这样了,还在外头疯呢。”大冬天的这帮孩子们在屋里也呆不住,还是要满世界跑着玩。小白站在安汝绍旁边,小脸蛋儿红苹果似的,解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真可爱!小白冲解语甜甜的笑,“小姐。”四五岁的小女孩,笑容分外天真,令人心喜。

张取出路上买好的糖炒栗子、冰糖葫芦等吃食,“给你们的,去屋里吃。”安汝绍连同几个孩子一起欢呼起来,跟着张跑到屋中,在炕上团团坐了,洗干净了手、脸就开始抢着吃东西,很欢势。

还是回家好。解语和张倚在炕边,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面,心里暖融融的。将来等到安瓒也回到家,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在一处,可该有多好。在悯慈寺壁火烧得再旺,屋里再暖和,也究竟是凄凄凉凉一个人。

李嬷嬷听着声音过来了,先拉着解语上上下下端详几遍,“我便是不放心,姑娘家如何能出远门。”看看解语脸色依旧红润,小手依旧白白嫩嫩,才算放下心,“姑娘快见见夫人去,夫人惦记着呢。”

解语笑盈盈说道“是,正要去见娘亲。”对张使个眼色,二人一同去见谭瑛。谭瑛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回京的那两名锦衣卫肯定是上报了“安瓒突发时疫病亡”,但是锦衣卫并不知道安家如今住在当阳道。

谭瑛待张很是客气,“辛苦无忌了,快回去歇着罢。”根本没问两人路上如何,安瓒如何,为什么半路返回。

谭瑛不似安瓒随和,张在她面前一向是小心谨慎的,当即规规矩矩答应了,起身告辞。谭瑛命安汝明把他送了出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谭瑛似笑非笑的看着解语,不紧不慢的问道。

解语跑到谭瑛身边,拉着她的胳膊,低声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爹爹如今在悯慈寺暂住,安稳得很;卫大人等也被黑衣人救走了,性命无忧。”

谭瑛怔了半晌,方幽幽说道“隐姓埋名,也总比不明不白死在路上要强。只是苦了我儿,闺阁弱女却要抛头露面的救父亲。”这一番奔波下来,解语吃了多少苦。

解语靠在谭瑛肩上,“娘,只要全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这些算什么。”眼下只要平安,将来还要全家团聚。

谭瑛轻抚解语的头皮,“我早就该想到,你不会任由父亲发配西北驿。”女儿本来是温柔细致的小姑娘,自从西京蔡家遇婚变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时常显露杀气、霸气,时常大胆妄为。劫钦命要犯这事,搁到原来的女儿身上,根本不能想像;搁到如今的女儿身上,很是顺理成章。

母女二人偎依在一起,解语安慰谭瑛,“娘您莫担心,我定会想法子让爹爹回家。”事在人为,再难的事情,也会有解决的办法。

谭瑛低声道“哪里敢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娘就知足了。”经历过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哪里还敢想像安瓒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

解语也不多劝,只说了几句家常,尤其提到,“家中多备些米粮罢,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不管什么时候,人总是要吃饭的。

谭瑛并没多问什么,点头答应了,“这话有理。”果然命安汝明出面置买了大批米粮回来。安汝明脸色有些凝重,“婶婶真有先见之明,如今米贵了五成,面也贵了三成,排着队买米买粮的人不少,怕是过阵子还要涨。”就算是大冬天的东西贵,也贵得太多了,透着怪异。

谭瑛温和说道,“辛苦阿明了。阿明出去再买一批,送到邻舍去。”无忌家中仆从不少,也要多备些粮食才是。安汝明答应了,又出门一趟,置买了米粮送到张处。

“是伯母送我的?”张看着大袋大袋的米粮乐开了花。安汝明微笑道“是,婶婶命我送来的。”看婶婶原来好像不怎么喜欢无忌,如今却是好了。其实无忌真的很好,比蔡新华那样的负心薄幸男子强上多少倍。

晚上张照旧翻墙过来,“伯母送了我米粮。”甫一见面,张便喜滋滋说道,“哎,伯母很关心爱护我呢。”他得了米粮便过府拜谢,谭瑛待他不似往日冷淡,亲热了不少,令他心喜不已。

解语温柔笑笑。这可怜孩子自打十岁没了亲娘之后,怕是没有女性长辈关心过吧?岳培再疼他,沈迈再疼他,男人到底是粗心的。

“快坐下,”解语指指身边的椅子,“备了你喜欢的点心,还有上好的普洱茶。”张高高兴兴坐下,高高兴兴吃点心喝茶水。采蘩细心的把一应物品备齐,行礼退下去了。临走无奈看了自家少爷一眼,您家里是没点心吃呢,还是没茶水喝?

“岳伯伯有没有写信给你?”解语问道。大胡子这些天没在家,岳培该是有信送回来的。自己这边,傅深命人送过几封信过来,除允诺“听我闺女的,不难为安汝成那厮”之外,又说了不少陕西战况,临结尾总是殷勤交待“解语啊,我可是你亲爹。”唯恐解语不认他。

张不经意说道“有,爹爹有,沈迈也有。”不过都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些家常话,大多是没事找话。

解语翻看着邸报。张坐在一边替她剥小胡桃,“哎,你吃这个,很香的。”解语看完邸报,夹起胡桃仁儿吃着,“大胡子,沈迈有没有说他又打仗了?”听说新去陕西的于大用急于立功,要攻打泽山。于大用可不是吃素的,驰名辽东的将领。

“他没说,”张摇摇头,“沈迈打仗的事从不跟我说。”除了逼自己练沈家功夫,就是逼自己生了儿子要姓沈,其余的事沈迈不怎么在意。

“哎,你说,”张放下手中的茶杯,犹犹豫豫问道“我去帮沈迈打仗好不好?他年纪大了,打仗怕是力不从心。”可是如果去打仗,就不能天天过来见解语。

解语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大胡子,如果有一天,一边是你爹爹,一边是沈迈,两边真刀真枪的打仗,你帮着谁?”依这个形势看,真保不齐会有这么一天。

张认真说道“我不许他们打仗!”打着玩没事,打一架定下孩子姓岳还是姓沈也没事,真刀真枪打仗,我不许!

解语定定看了他半晌。不许,好,那便不许。

这年冬天注定是要出事的:黄河中浮现一只神龟,背上刻着“天子无道日月无光”八个大字;神龟出现后黄河两岸百姓人心惶惶,民心更加不稳。

皇帝发了大脾气。他一向是最注重“祥瑞”的,要有祥瑞之兆的神物,而不是这晦气之物!

各地的土匪仿佛约好了一样,差不多同时猛攻官府,打下不少城池;一封又一封失利的战报传进宫中,皇帝完全失控,红着眼命令“出兵剿匪!”原定明年春天的出兵计划全部提前,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岳培率两万兵马,入陕西境剿匪;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杜泠,率两万人马,入福建境剿匪;右军都督府右都督蓝樨,率两万人马,入山东境剿匪;前军都督府右都督鲁则威,率两万人马,入浙江境剿匪;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杭天成,率两万人马,入宁夏境剿匪。

一下子派出去五名都督,十万兵马?解语咪起眼睛,皇帝这是急于求成吧?还下了死命令,“限三个月内靖清匪患”,三个月?你老人家在深宫之中求仙求长生不老,在深宫中醉生梦死,可知道外面民不聊生到什么地步?盗匪遍地了,三个月靖清,你当这些都督们是人还是神。

张这晚翻墙过来,很是烦燥,“我要跟爹爹去陕西!”不许他们两个打仗。伤了谁都不行。

解语已是这把其中的关节想了千百遍,想得通透了,微笑劝他,“不急,大胡子。咱们不去陕西,留在京中一样能让他们不打仗。”如今能让他们不打仗的,只有一个法子了。

“他们一位是你父亲,一位是你师父,都对你疼爱有加,伤了谁你都不答应,是不是?”解语温柔说道,“既如此,咱们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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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附耳过来,听解语细细讲了一番。他点头称“是”,解语说的有道理!“那个人是皇帝呢。”解语看着他慢吞吞说道。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忠君观念的,尤其读过书的人。大胡子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吧,小时候读过,最近也读过。

“管他呢,”张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又不认识他。”跟爹爹和沈迈比起来,皇帝算个什么东西。再说了,这皇帝又糊涂又贪婪,纵容杨首辅、太监这帮坏人鱼肉百姓,害死了多少人。这种罪魁祸首不用跟他讲客气。

“我又不认识他”,解语忍俊不禁。也只有大胡子会这么想,大胡子真可爱!解语笑咪咪劝他,“不用太着急,先到府军前卫销了假,照常当差。”往后有的是机会。有人比咱们还着急呢。

张果然很听解语的话,到府军前卫销了假,正常当差。上司跟岳培颇有些交情,知道这是个随心所欲的主,不过一笑了之。见他销假回来后倒是勤勤恳恳的,还夸奖了他几句。

“哎,明儿我不过来了。爹爹后日便要誓师出发,我去靖宁侯府住一晚。”张预先支会解语。其实他真的不想去靖宁侯府,可是不忍心让岳培失望。

“去吧,”解语温柔嘱咐他,“反正只住一晚,便装个乖孩子,跟太夫人、侯夫人都好好的,岳伯伯看着也高兴。”其实靖宁侯府太夫人看着真是位很温婉很有亲和力的老太太,只是大胡子跟她一向不亲近。

“装个乖孩子,有没有奖赏?”张嘟囔着问道。小时候爹娘夸自己“儿真乖”,都是有奖赏的。有时是一把精巧的小木剑,有时是一匹小马,爹爹有回还亲手做了张小弓给自己,可好看了。

“奖赏?”解语愣了愣,大胡子从没要过奖赏啊。自从第一回见面开始,自己就是“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以后一直要他“忘之”。现在知道要奖赏了?解语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大胡子,你要什么奖赏?”

张飞快看了她一眼,脸红了,“那个,先欠着吧,欠着好了。”张有些扭捏起来,话也说得吞吞吐吐,“我先走了,往后再说。”慌慌张张要走,临走又回过头看看解语,害羞的走了。

好啊,便欠你一个奖赏好了,我是不会赖账的!解语笑吟吟看着张的背影,笑吟吟想道。“姑娘您怎么了,脸这般红?”采O走进屋,关切的问“姑娘千万小心着,如今天气寒冷得很。”别是发烧了吧,脸这么红?

解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很烫呢。忙照照镜子,脸上一阵潮红。采O急得跺脚,“姑娘您快躺着,我请大夫去。”把姑娘服侍病了,自家那位死心眼儿的少爷不得急死。

“不用,不用。”解语拉住采O,心虚的说道“我歇会子便好,真的,我真没事,不信你摸摸,额头一点不热。真的不用请大夫。”任由采O服侍着在床上歇下了。唉,请什么大夫呀,怪丢人的。原来脸红也会传染,自己跟着大胡子旁的没学会,学会脸红了。

采蘩、采O又不敢违背解语的话去请大夫,又怕解语真中了风寒,两人一直守在解语床前不敢离开。直到解语睡了一觉,精神奕奕的醒过来,两人才算放下心。

靖宁侯府。

张真装了回乖孩子,不管是对着太夫人也好,还是侯夫人顾氏也好,或是岳坦之妻李氏也好,都是一幅彬彬有礼的模样。规规矩矩挨个行礼,称呼“祖母”“夫人”“婶婶”。太夫人本是为了岳培要出征有些担心,这时也露出笑容,“哥儿长大了。”总算懂事些了,不像小时候似的,一见面就哭闹。

李氏喜笑颜开,“哥儿,乖孩子,来给婶婶好好瞧瞧。哎哟,真是个齐整孩子,长得真俊!”太夫人亲生的两个儿子岳培、岳坦一向亲密,李氏是岳坦原配,进门多年,对岳培的儿女们倒是有些真心疼爱。

张由着李氏拉着自己的手亲热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稍稍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婶婶,我是大人了。”您也不能回回这样,见了面便把人当小孩似的哄。

李氏大乐,回头对太夫人笑道“娘,您听听,他是大人了!您放出眼光来看看,他有没有个大人样?”太夫人笑道“有!哥儿像大人了!”这会子看着,还真是似模似样的。又高大,又俊美,真是岳家的孩子。

“谁是大人了?”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小丫头打着帘子,一名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一名穿戴考究的青年贵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正是岳霁、齐氏夫妇。太夫人看见心爱的大孙子、大孙媳妇,眉毛弯弯,“你们可来了,快,兄弟们有日子没见了,快亲香亲香。”

行礼厮见毕,岳霁拍拍张,“父亲镇日的最惦记你,还不快搬回府中住?”齐氏也笑咪咪说道“回来罢,嫂嫂给你做媒,说个漂亮小媳妇。”岳霁在府中一向是个闲人,家里是多个异母弟弟也好,还是少个异母弟弟也好,其实他并不关心。这会子见太夫人、李氏都兴兴头头的,跟着凑趣。

果然太夫人听了很是受用,含笑夸奖,“霁哥儿两口子都是懂事的。”这般爱护庶出的弟弟,到底是大家子的孩子,有风度,有气量。

顾夫人在这种场合通常只是满脸陪笑的旁听,这时忽然认真的说道“若说起哥儿,真真是该议亲了。”这无恶不作的“无忌”,也只比岳霆小两岁,二十出头,该说媳妇了。不是都说,年轻小孩子爱胡闹,成了亲有了妻子、儿女便会变好?他真变好了,也省得侯爷为他操碎了心。

太夫人含笑点头,李氏和齐氏则兴兴头头盘算起来,“纪翰林家的小闺女年纪小一点,不过人生得很是乖巧可爱;韩少卿家的次女,才情相貌都是好的…”提起来做媒,这二人真是劲头十足。

“哥儿过来,给你说个斯文清秀的小媳妇好不好?”李氏笑咪咪问道。靖宁侯府门弟再高贵,哥儿到底身份够不上,也不能说太好的。真说了个高门嫡女回来,也是生闲气。倒不如说个小门小户守分守己的姑娘,倒能清清净净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