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大夫,自是要望闻问切的,小华太医看到庆亲王的寝衣前襟后背都有好大一团水渍,怎么还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因此便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庆亲王妃坐在床前的绣凳上,双眉微蹙的淡淡问道:“华太医,王爷只是受了风寒,不会有大碍吧?”

小华太医点头又摇头,复又说道:“风寒之事可大可小,王爷素日又不知保养,不若趁此机会好好将养将养。下官这就去拟了方子,按着方子喝上一个月的汤药,再静心宁神养着,便不会有事,可若是王爷仍旧和从前一样,下官便说不准了。”

庆亲王爷原本病的发白的脸开始发烫,他怎么会不明白小华太医的意思呢,只羞恼的说道:“本王理会得,你去开方子吧。”

小华太医走到外间开方子,他的鼻子微微皱了皱,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之气隐约飘入他的鼻中,这种香气有些特别,小华太医心中暗道:“此香非兰非麝,味道倒是有些奇怪。”

开罢了方子,小华太医又对庆亲王说道:“王爷,此间不宜养病,王爷还是移居的好。”

庆亲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庆亲王妃便淡淡说道:“来人,送王爷到清逸苑养病。”清逸苑是庆亲王未成亲时的居所,自从成亲之后,庆亲王多数都歇在掬水院里,那清逸苑已经有许久不曾住过人了不过王府的房子,就算是不住人,也都每日打扫的,所以庆亲王随时都能搬进去住。

庆亲王看着王妃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为自己担忧之色,仿佛只是在处理公事,庆亲王心里不自在的,只囔道:“我不去清逸苑,我要去你的小佛堂。”

庆亲王妃仍然淡淡的说道:“王爷养病自要多吃滋补之物,妾身的佛堂里贡着菩萨,恐多有冲撞反折了福份,若是王爷不喜欢去清逸苑,另选别处也使得。”

庆亲王看着庆亲王妃那淡定自若的样子便心里堵的厉害,只叫道:“本王就去小佛堂。”

庆亲王妃微微蹙眉,淡淡说道:“若是王爷坚持,那妾身只得将菩萨请出小佛堂,另选一处供奉,只是这收拾屋子还要些时间,请王爷等一会儿。”

庆亲王闷哼一声,翻身脸朝里睡了,他觉得自己若是再看庆亲王妃那张冷淡的脸,非得被气死不行。”

庆亲王妃见小华太医给庆亲王诊了脉,便淡淡说道:“华供奉辛苦了,可是府里还有两个病人,就让管家带华供奉过去,我就不赔了。”

小华太医躬身道:“王妃请自便。”

庆亲王妃起身带着丫环们走了,小华太医才被人引到掬水院的东厢房,柳侧妃正歇在这里,虽然平日里她都是睡在正房的,可是那明显不合规矩,身为小妾,她只有在庆亲王来的时候才能在正房的床上服侍,事毕,她就得立刻回到偏房,不得与夫主同寝。虽然柳侧妃从来没按这个规矩行事,可是刚才王妃过来,柳侧妃必须躲到偏房去,否则王妃若是想发落她,柳侧妃连哭都没地儿哭。

诊过了脉,小华太医淡淡道:“只是感染了风寒,喝些汤药就行。”柳侧妃上回在小华太医这里碰了一回钉子,学了一回乖,也没敢多说什么自取其辱,只让丫鬟送上礼金,盼着小华太医精心为她诊治。

看过了柳侧妃,小华太医又被请到了欣意院,见是小华太医,赵天赐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华家与韩家与赵天朗的关系是让赵天赐很忌惮的,可是他又不能不让小华太医为他诊脉,这心里一焦虑,赵天赐便觉得头目森然,浑身更加不舒服起来。

小华太医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床前仔细诊了脉,两只手都听了一回,小华太医皱眉道:“大公子,刘太医的脉案也是极好的,如何却不遵他的医嘱?”

赵天赐青白青白的脸上硬是被小华太医逼出了红意,那位刘太医是就是回告诫赵天赐要房事有节之人,可是赵天赐身负传宗接代的大任,又岂能不尽心尽力,况且他正当血气方刚之时,于色之一事最是沉迷的年纪,秦氏因想生孩子,也是曲意逢迎,这让赵天赐怎么控制的住呢,所以赵天赐便每日将那些壮阳之物当饭吃,夜夜不消停。就好似一根蜡烛两头烧,那灯芯儿还不很快就烧完了。

“华太医,我这病…”赵天赐很窘迫的问道。

“大公子这病已经有日子了,只是因为昨夜几番催逼方才发作出来,说起来这倒也是好事,若然一直不发作,积累到一定时候,便是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了。”华太医冷着脸说道。

赵天赐先是悬了一颗心,等听完小华太医的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添了许多的害怕,他强撑着支起身子问道:“华太医,您可一定要救我!”

“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份,大公子放心,只要大公子严格遵守医嘱,起居有节,身体便能好起来。”小华太医很公事化的说道,对于赵天赐,小华太医可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因此对他也热络不起来。

赵天赐忙连声说道:“我一定听您的,华太医,请您开方子吧。”

小华太医点点头,到外间开了方子,想了一会儿,对赵天赐淡淡说道:“大公子,子嗣之事乃是天意,岂可强求,大公子自己珍重吧。”说完,小华太医便走了出去,留下赵天赐一个人僵卧在床上,仔细咂摸着小华太医的意思,难道?赵天赐想到那种极为可怕的可能,他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小华太医出来,赵天朗迎上前说道:“华太医辛苦,他们的病情都…”

小华太医笑道:“都是着了风寒,并没什么大碍,不过王爷有了春秋,要多些日子才能养好,大公子消耗过甚,也得多加珍重,倒是侧妃的病情最轻,有个十来日便能好了。”

赵天朗点头道:“有劳华太医,我请您出去。”

小华太医点点头,与赵天朗两个并排出了庆亲王府。路上,两人只说了些闲话,再没有提起庆亲王赵天赐和柳侧妃的病情。

庆亲王妃得知秦氏回了娘家,便打发管家去秦府送信,说是庆亲王赵天赐和柳侧妃都病了,命管家接秦氏回来侍疾。

秦氏一听赵天赐病了,不由心疼的哭了起来,可秦老夫人却在问过了王府管家赵天赐的病情之后,便皱眉说道:“怎么会这样,桑儿你如今也病者,才看了大夫,也要调汤弄水煎药的,这可怎么好?”

王府管家悄悄看了看秦氏的气色,果然这位大夫人也是眼窝深陷颜色发白,明显也病了,他也为难起来,只躬身垂头说道:“如今大公子跟前只有两个姨娘服侍,王妃恐姨娘们不周到,才…没想到大夫人也病着,老奴这就回府请王妃娘娘定夺。”

王府管家心里有数,有意没提柳侧妃之事,原本,王妃是让秦氏回府,去给柳侧妃和赵天朗侍疾,谁让秦氏嫁的丈夫是柳侧妃生出来的呢。再怎么着,柳侧妃是庶母,虽然半奴半主,却也是秦氏的婆婆。秦氏再不高兴,这半礼也是要行的。

秦氏听了管家的话,心里便又敲起了小鼓,她知道赵天赐的性子,于房中之事特别的有兴趣,若是她不在家,让那起子姨娘爬了赵天赐的床,万一谁有了身孕,那就…她决不能让赵天赐的长子从别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想通了一层,秦氏便说道:“徐管家你不必回去请王妃的示下了,父王和大爷生病,我理当回去侍疾的。你且候着,我收拾得了这便回去。”

王府的管家徐安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好,老奴在外头候着大夫人。”

看着徐安退下,秦老夫人皱眉道:“桑儿,你真的要回去?”

秦桑点点头道:“奶奶,桑儿必得回去,我不在欣意院里,那起子小贱人还不反了天。”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回去也好。吴嬷嬷,去把我那盒老山参和金丝官燕拿来给大小姐带上,桑儿,这都是给你补身子,每日隔水炖着吃,最是补养人。若是那柳侧妃再为难你,就打发人捎信回来,奶奶亲自去接你。”

秦桑靠着秦老夫人,哽咽的说道:“奶奶,桑儿舍不得您。”

秦老夫人拍着她的背说道:“傻孩子,去吧,好好的过日子,把心放宽些,世人啊,起小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活到奶奶这个年纪,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秦桑回到庆亲王府,只守着赵天赐,连问都不问柳侧妃一声,更不要提什么给柳侧妃侍疾一事了。只把柳侧妃气的银牙倒咬,不知发了多少的脾气,然而庆亲王不在柳侧妃的身边,柳侧妃再发脾气也不会有人理会,她只能自己生闷气,这一气,倒让她的病情反复起来,过了许久,才渐渐的好了。

再说赵天赐因着小华太医的话,倒也安分了一阵子,并没有拉着秦桑求欢,秦桑正好也吃着黄大夫开的药,这夫妻两个自从成亲到现在,除过秦桑的小日子,这夫妻两个头一回有好几日不曾同房。赵天赐觉得自己精神渐好,身上也不那么酸软无力,又看着这阵子秦桑调养的有红似白的脸儿,他不由又动了性子,将医嘱丢到脑后,抱着秦桑儿大开大阖的作弄起来。秦桑儿旷了几日,也是意动的紧,夫妻两个尽欢一场沉沉睡去。到了次日,赵天赐的脸色便不对劲儿,青白里透着一抹灰气,眼珠子也没了精神。

次日一大早,秦桑先醒了过来,见赵天赐还睡着,秦桑便先起身梳洗,等她收拾好了过来,发现赵天赐还没有醒来,便推推赵天赐,娇声唤道:“大爷,该起床了。”

可是赵天赐却只是气若游丝的哼了两声,秦桑伏下身子才听清楚赵天赐说的是:“桑儿,我好难受,快请太医!”

这一回,来的是赵天赐很信任的刘太医,他进门一看赵天赐的神色,便知道赵天赐又没遵医嘱,不由皱着眉头不客气的说道:“大公子,这身家性命可都是您自己的,要还是不要您自己做主,药,下官都开了,注意事项也都说了,您若是执意不听,下官也没有办法。”

赵天赐羞恼不已,却又知道是自己没忍住,只得说道:“您说的是,是天赐鲁莽任性,还请刘大人救我。”

刘太医摇摇头道:“大公子上回的脉案医正大人已经给下官看过了,华医正的药再是精到不过的,若是大公子能严格遵守华医正的医嘱,有个半年工夫,您这病便能除了根,眼下…唉,大公子,下官才疏学浅,恐怕要请华老医正出手才行啊。”

赵天赐心中凉了半截,无力的问道:“刘大人,我还能活几日?”

刘太医忙说道:“大公子误会了,您若是从些善加保养,这性命上倒无碍,只是…”

赵天赐赶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刘太医低声说道:“只是从今往后,大公子只有清心寡欲了。”

赵天赐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他只看到刘太医的嘴唇在动,却已经听不到刘太医说话的声音了。

而躲在屏风后头的秦桑听了刘太医的话,更好似被当头打了一棒,她才十八岁啊,连个孩子都没有,难道从此以后就要守活寡么?赵天赐于性之一事兴趣很大,已径将秦桑彻底的开发了出来,尝过了情欲滋味之后再守活寡,这让秦桑这个妙龄少妇如何能忍受。

过了好久,秦桑才回过神来,而外间的刘太医也在回复神智的赵天赐的强烈请求下开了药方子,不过刘太医一再说道:“大公子最好请华老医正诊诊脉,说不定华老医正有更好的方子妙手回春。”

送走了刘太医,赵天赐让秦桑将自己的脉案撕碎丢到火盆里烧了。这是他刚才再三求了刘太医,刘太医才给他的,没有拿回太医院备案。

“桑儿,你别听刘太医危言耸听,我不过是累了些,歇一阵子就好了,你别担心。”赵天赐见秦桑垂泪,便软语安慰她。秦桑心中苦涩,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说道:“大爷说的是,妾身不担心。大爷,时候还早,您再多睡一会儿吧。”

赵天赐点点头,顺从的躺了下来。秦桑见他仿佛睡着了,才轻叹一声,站起来走了出去。秦桑一出门,赵天赐便睁开双眼,他看着秦桑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送走了小华太医,赵天朗刚要去韩府,却听四九在一旁嘟囔,说什么安澜园要改成王妃的小佛堂,赵天朗脸色一沉,揪过四九便问道:“为什么要把安澜园改成佛堂?”

四九嘟着嘴说道:“还不是王爷非要在小佛堂养病,王妃不得不让出来、”

赵天朗腾的火气就冲到了脑门顶,他也不出门了,转身便往庆亲王妃的小佛堂跑,四九呲牙一笑,忙追了上去。刚才他一听说王爷要占王妃的小佛堂,便气不打一处来,因此才有意在赵天朗面前嘟囔出来,想让赵天朗给王妃撑腰呢。

刚跑到小佛堂口,赵天朗便见王妃亲手抱着青珠画的观音像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安宁平静,没有一丝不高兴的意思。赵天朗忙接过卷轴问道:“娘,凭什么就要您让出佛堂?”

王妃平静的微笑道:“傻孩子,只要有心,何处不是佛堂,不必拘泥于一处一地,你父王病着,心里头难免发燥,这里做佛堂多年,总有些个祥和安宁之气,他在这里养病倒也合宜。”

赵天朗了解王妃的脾气,王妃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再没有人能改变,他只是心有不甘,闷声说道:“他不是一向住在掬水院么,凭什么一病了就要来占娘的地方!”

王妃笑笑说道:“天朗,他总是你的父王,何况这整座王府都是他的,相助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你这做儿子的怎么好干涉,好孩子,这里有娘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都快过年了,没得生些闲气。对了,前儿皇后娘娘赏了些稀罕果子,娘倒不爱这些东西,你回头送到韩府去,让韩老夫人和瑶瑶她们尝个鲜。”

赵天朗不好意思的说道:“娘您留着吃吧,她那里又。”

庆亲王妃温柔地笑了起来,抚着赵天朗的肩膀笑道:“你送去的是你的,娘给的是娘的心意。我只盼着你能早点儿成亲,娘喜欢瑶瑶,早些把她娶过门,娘也有个说话的人。”

赵天朗低头,心中涌出一种愧疚感,他自小到大便是宫中王府两头跑的,真正陪着他母亲的时间很少,王妃只生了他一个,怎么会不寂寞。

瞧着赵天朗有些难过,王妃打趣笑道:“好了,你这孩子就是心沉,娘不过白说说,瑶瑶过了门,那是你的媳妇,娘不会不识趣的整天霸着她的,放心吧。”

赵天朗忙道:“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

“行啦,你是我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快忙你的去吧,等你成了亲,可就没有这等悠闲日子过了,趁着皇上还没交给你差使,好好玩玩吧,若是得空帮着娘送了给你外公和你岳家的年礼,也就算是帮了娘亲的忙了。”王妃笑着说道。

原本王府是管家权是在柳侧妃手里的,王妃平日里也不爱管这些事,只由着柳侧妃折腾,只要柳侧妃大面上过的去,没丢了庆亲王府的人,庆亲王妃也不说什么。可是如今柳侧妃病的起不了床,自然便没法子管家,况且经过上回王妃和世子逼王爷进宫求旨赐婚之事,王府的下人们都发觉原来王妃和世子才是最厉害的,因此见柳侧妃一病,便事无巨细都来加回王妃,王妃从前那种安详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管家对庆亲王妃来说并不难,因为王妃身边的周嬷嬷和杨嬷嬷都是精明能干又忠心的,王妃也不必事事亲躬,只将差使分下去,自有周杨二位嬷嬷督办,况且王妃也放了话,大家办差办的好,自有重赏,若是谁的差使出了一丝差错,便打了板子撵出王府,永不再用。那些个王府仆人大多都是家生子儿,牵着几辈子的脸面,再者王妃这十九年来在王府之中虽然不问事,可是却缓慢的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大家一见王妃管事,倒比在柳侧妃手底下更用心一些,毕竟王妃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而柳侧妃,在王府的绝大多数仆人眼中,不过是个拿钥匙的丫环,和他们一般都是奴才,上不了大台面的。

“娘放心,外公家和瑶瑶家的年礼就有儿子亲自去送。”赵天朗忙将这份差事接了下来,陪着庆亲王妃看着仆人们将安澜园布置成佛堂,这才拿着王妃给的果子匆匆去了韩府。

韩府的门子回了进去,李氏打趣青瑶道:“昨儿世子才使人送来瑶瑶的生辰贺礼,今儿又来了,依我说,咱们若是一直不把瑶瑶嫁出去,便能收礼收到手软啦!”

韩老夫人被李氏逗的哈哈大笑,指着李氏笑骂道:“你这眼皮子浅又贪财的破落货,不说多给瑶瑶塞些私房,还打人家送给她贺礼的主意,你羞也不羞!瑶瑶,奶奶给你撑腰,回头只去你二婶的屋子里,瞧着什么好便拿什么,不用怕她心疼!”

李氏自然知道这是韩老夫人在开玩笑,只拍手说道:“哎哟哟,真真是有了瑶瑶娘眼里再没别人喽,可怜我日作夜作劳心劳力的,连娘句夸奖都得不着,真是冤啊…”说到“冤啊…”两字,李氏便学着戏子们拖长了声音,用花腔叫了起来,逗得韩老夫人笑的前仰后合,青瑶也笑得滚到了韩老夫人怀中,只囔着笑的肚子疼!

说笑了一回,李氏方才拉着青瑶回避了,好让赵天朗进来和韩老夫人说话。因一大早李氏便回了韩老夫人,韩老夫人同意让青瑶先把大房里的事情管起来,一来可解燃眉之急,二来也好让青瑶练练手,等她嫁到庆亲王府,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管家之事都不懂。

赵天朗进门,行礼问安,送上皇后娘娘赏下的稀罕果子,然后便问道:“奶奶,不知道大通寺之事爷爷和您是怎么处置的?”

韩老夫人淡淡一笑说道:“天朗,我正要与你说这事,陈氏已经被关进了柴房,贬做劈柴烧火的婆子,不过对外却只能说陈氏染重病,需要卧床静养,等办完你们的婚事才彻底发落她。”

赵天朗点点头,这样的处理方式虽然不是最解气,却是最合适的,如此处理可将对各方各面的伤害降到最低,赵天朗虽然心中恨极了陈氏,可是却没有恨的失去理智。

“那陈三呢?”赵天朗没有听韩老夫人提到陈三,陈氏的帮凶的下落,便又问道。

“陈三被你爷爷狠狠教训了一通,现在还关在马棚里,奶奶想着总这么关着他也不是个事儿,正想问问你的意思。”

赵天朗点头道:“好,那就请奶奶把陈三交给天朗带走,我把他交给傅大哥,五城兵马司的大牢空的很,傅大哥不会介意多个人给他手下的兄弟们练手。”

韩老夫人点点头,陈三原就是个地痞混混似的人物,平日里偷鸡摸狗为非作歹之事可没好做,让五城兵马司把他抓去,再合情合理不过的。

赵天朗原想见见青瑶,自从在大通寺听到青瑶的声音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见过青瑶本人呢,也不知道青瑶这几天过的好不好。想到昨天是青瑶的生辰,他都没有机会亲口向青瑶说一声“生辰快乐!”赵天朗心里便不是个滋味。

韩老夫人岂会看不出赵天朗的心思,只不过青瑶要学着管家,把大房里的事情管起来,哪儿抽的出时间来见赵天朗呢,因此韩老夫人只能让赵天朗失望了,只装着看不出赵天朗的小小心愿,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天朗你把陈三送到五城兵马司便回王府去吧,大年下的大家都忙,奶奶就不虛留你了。”

赵天朗低头掩去心中的失落,起身行礼告退,韩老夫人瞧着他那落寞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便说道:“菱花,去告诉大小姐,让她整治一匣子点心给世子带回去,请王妃品尝。”

赵天朗闻言立刻眼睛一亮,整个人的都神采飞扬起来,看得韩老夫人心中暗笑,只说道:“我有了年纪精神短,天朗你自便吧。”

赵天朗目送韩老夫人去了里间歇息,然后便轻车熟路的去了颐年居的小厨房。果然青瑶听了韩老夫人的话,正在收拾给赵天朗的点心。

“瑶瑶…”一看到青瑶,赵天朗不禁有些激动,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倒吓了全神贯注调鱼胶粉的青瑶一大跳。她抬头白了赵天朗一眼,轻嗔道:“大呼小叫做什么呢,想吓死人啊!”

在赵天朗的眼中,青瑶无论怎么样都是最美的,那怕是翻个白眼儿,也美的让他魂不守舍,心脏都跳错了节拍。“瑶瑶,你做什么呢,我来帮你!”赵天朗一时忘情,快步走上前来对青瑶说道。

青瑶摇摇头,用胳膊肘挡着赵天朗说道:“不用啦,你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样的程度,别捣乱了好不好?”

赵天朗也不生气,只乖乖儿站在一旁问道:“瑶瑶,你要做什么点心?”

青瑶笑道:“刚才你拿来不少果子,我打算做杂果布丁。”

“杂果布丁?”赵天朗念着这个很陌生的词语,很困惑的看着青瑶,青瑶笑笑,将赵天朗推到一旁,将她调好的鱼胶粉煮开,倒入切好的各色果子,然后将锅里的粘稠的液体注入先准备好的各色花型小模子,放凉了之后青瑶才说道:“香如,把模子盖好放到冰块上冰着。等冰透了就收回来倒在缠丝红玛瑙水晶盘里。”香如应了一声,忙端着模子出去了。

赵天朗笑着问道:“这就算完了?”

青瑶点头道:“嗯,完了。”

赵天朗笑道:“完了好,完了好。瑶瑶,昨天是你的生辰,我还没有恭贺你,今天补上不算晚吧。”

青瑶笑笑,夏若淳的生辰是七月初七,并不是十一月二十九,所以对于昨天那个日子,青瑶根本就没有感觉,不过看到赵天朗眼中的希望,青瑶便眼儿微眯的笑道:“当然不完啦,有心就不会晚。”

赵天朗走到青瑶面前,一把拉住青瑶的手,青瑶吃了一惊,正要推开赵天朗,赵天朗却变戏法似的将一只小小的白玉蝉放到青瑶的手中,微红着脸说道:“瑶瑶,这是我自己雕的,你别嫌丑。”

青瑶一下子怔住了,她缓缓曲起手指,握住掌心那还带着赵天朗体温的白玉蝉,心中充满了感动,赵天朗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带给她惊喜,上回去见田田如此,这一回送自己他亲手雕的白玉蝉也是如此。

“瑶瑶,你…喜欢么?”赵天朗有些紧张的看着青瑶,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瑶轻轻点头,伸开手,仔细的抚摸着那只白玉蝉,说实话这玉禅的刀功实在不怎么好,青瑶需要很努力的看,才看出这是一只蝉,不过青瑶看的出来,这玉蝉身上的每一条刻痕,赵天朗刻的都极为用心,每一处都打磨的在非常光滑圆润,丝毫没有滞手之感,必是盘了好些时日,才能有这样油润的手感,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青瑶知道这只白玉蝉的含义,这是赵天朗在向她表示他是她的知音,人生若此,青瑶夫复何求。

“子纲,我很喜欢,你说若是我将这玉蝉作簪头可好看?”青瑶含笑将白玉蟾举到头上,比给赵天朗看,赵天朗看着青瑶的笑颜,已经痴了,只呆呆的点头道:“好看!”

赵天朗那不夹杂着任何杂质的爱怜目光先让青瑶心头暖极了,她主幼伸手拉过赵天朗的手,赵天朗立刻紧张的呼吸急促起来,青瑶含笑,将掖在襟内的一只小巧的如意形香囊拽出来,放到赵天朗的手中,赵天朗如获至宝,忙将这只香囊掖到领子里面,青瑶不好意思的说道:“子纲,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大秦旧俗,已经定了婚的女子在春节之时必会精心绣制香囊,在里面放入自己特别调制的香草干花,在上元佳节之时悄悄送给她们的未婚夫,姑娘是否心灵手巧,可就全体现在这绣香囊上了。青瑶在大通寺那几天,被华灵素和小满催着便绣了一只。这会一激动,便先拿了出来。

“我知道,瑶瑶,有你送我的香囊,今夜我能好好睡一觉了,有这个香囊,就象你陪着我一般。”赵天朗紧紧拉着青瑶的手,心潮澎湃的说着,听在青瑶的耳中,让她又羞又喜又甜蜜,原来两个人倾心相爱,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

赵天朗手上微微用力,便将软软的青瑶揽入怀中,青瑶比赵天朗矮了一头多,正好靠在赵天朗的胸前,听着他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青瑶却觉得自己无比的安宁。

“大小姐…呀…”小满的叫声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传来,青瑶和赵天朗皆是身子一震,两个人慌忙分开,可是小满已经跑了进来,将二人相拥的一幕看了个正着,小丫头“呀”的叫了一声,扭头便跑了出去。

青瑶红着脸叫道:“小满回来…”

片刻之后,比赵天朗和青瑶还尴尬的小满低着头走了进来,她边走边摇头道:“大小姐,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瞧着小满的样子,赵天朗和青瑶不由笑了起来,青瑶拉过小满嗔道:“若什么都没看见,小满你岂不就成了瞎子,这么可爱伶俐的小丫头变成瞎子,我可舍不得。”

小满缓缓抬起头,偷眼看向青瑶,小小声的问道:“大小姐,您不生气?”

青瑶笑道:“你又没做错事情,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小满轻出一口气道:“大小姐您没生气就好。”

赵天朗因着青瑶的关系,也觉得小满这个小丫头挺可爱的,便拍拍小满的头笑问道:“小满,找你家小姐做什么?”

小满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便说道:“大小姐,刚才柳姨娘使人来回大小姐,要求领皮子做衣裳,那个叫小玉的丫环在外头等着。”

青瑶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此事不急,回头我会处置的。”

赵天朗因为柳侧妃的关系,对于“柳”这个姓氏有种特别的敏感,在小满走后,赵天朗皱眉道:“瑶瑶,柳姨娘是什么人?”

青瑶蹙眉说道:“我父亲的三姨娘,在江南任上纳的,听说当时是以贵妾身份进门的,如今那个女人失势,父亲的房中便数着这位柳三姨娘了。”

赵天朗皱眉点了点头,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柳三姨娘和柳侧妃之间有什么关系一般。

青瑶见赵天朗皱眉,便浅浅一笑说道:“看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怪没意思的,子纲,王妃近来好么,上回去你家,我听王妃咳嗽了几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青瑶的贴心让赵天朗心里很熨贴,含笑说道:“娘身子已经大安了,每年秋冬之际娘都会咳几声,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喝几付药就没事儿的。”

青瑶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以前听田田说过的一道药膳,便笑道:“是药三分毒呢,子纲,反正杂果布丁还得一会子才能得,我就这个蒸个川贝雪梨蛊,你带回去请王妃娘娘尝一尝,若然吃着好,我就把方子写下来,让王妃一入秋就开始吃,连吃上十日,估计这一冬都不会再犯咳嗽的毛病了。”

赵天朗拉着青瑶的手笑着说道:“瑶瑶,你今天做了我带回去,可是我不要你的方子,以后你天天给娘做。”

青瑶怎么会听不明白赵天朗的意思,只羞红了脸背过身去,却轻轻点了点头。赵天朗欢喜的从后头搂住青瑶的纤腰,轻吻着青瑶的乌发,喃喃说道:“瑶瑶,我好欢喜!”

青瑶向后靠着赵天朗的背,心里涌动着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仿佛赵天朗为她撑起一片永远阳光普照的天空,在这片天空下,她可以象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

只是这么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香如的刻意的干咳,才惊醒了这对有情人。青瑶忙推开赵天朗,有些慌乱的整整头发,然后才强做镇静的问道:“香如,布丁可冻好了?”

门外传来香如的声音,“回大小姐,已经差不多了。”

青瑶便扬声道:“那便扣出来吧,不要冻的太结实了。”说罢,青瑶飞快的去架子上取下一颗雪梨,去蒂挖核,放一小勺刚刚碾碎的川贝粉,再放一块莲子大小的雪花洋糖,然后将梨盖用签子簪好,放到蒸锅里隔水炖了起来。赵天朗在旁边看着,笑着问道:“就这么简单?”

青瑶点头道:“是啊,就是这么简单,其实子纲你也可以学了给王妃做。”

青瑶叫庆亲王妃为王妃,让赵天朗听着很不爽,只从后面箍着青瑶的腰,在她的耳畔低低说道:“不许再叫王妃!”

青瑶侧过头微微皱眉道:“可是她本来就是王妃,不叫王妃又叫什么呢?”

赵天朗忍不住在青瑶白嫩的小脸儿偷亲了一下,看着红晕浮起,赵天朗心情大好,在青瑶耳畔低语道:“当然是跟着我叫娘啦!”

青瑶大羞,抬脚跺在赵天朗的脚上,趁着赵天朗呼痛之际挣脱了他,撅着红润润的小嘴嗔道:“讨厌,人家不理你这个大坏蛋了,你快出去!”

看到青瑶这么可爱的样子,赵天朗那里还忍得住,便想上前抱住青瑶,可青瑶却哈腰一闪,从赵天朗的肋下跑了出去,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只叫道:“你看好了锅,大火蒸一刻钟就行了。”

赵天朗摇头笑笑,原来只要有青瑶的地方,那怕是在厨房中,他也会感觉身在天堂。

带着青瑶亲手制作的点心回到庆亲王府,赵天朗第一时间去了安澜园,呈上青瑶的心意。庆亲王妃听说青瑶只是听了自己咳嗽两声,便放在了心上,自然是开心无比,一道寻常的川贝炖雪梨,便让庆亲王妃感动的滚下了珠泪。唬的赵天朗忙揽着母亲的肩膀说道:“娘您别难过,以后儿子会和瑶瑶好好孝敬您的。”

庆亲王妃拭了泪,破涕为笑道:“真是个傻孩子,娘这是高兴,有这么好的媳妇,娘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呢。”

一屋子的丫环嬷嬷都识相的给庆亲王妃道喜,在她们中有几个丫鬟嘴上道喜,心中却不服气的很。其中最不服气的自然就是丫鬟银心。银心是整个庆亲王府生的最好看的丫鬟,因她的娘就是服侍庆亲王妃的,因此在银心八岁的时候,便也跟着银心娘一起服侍王妃,如今银心十五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王妃又是个好性情的,平日里对下人都很温和,何况是对待自己的贴身丫环呢,因此银心倒被养出些副小姐的脾气。上次青瑶到庆亲王府,银心病了,被王妃放回家养病,所以她没有见到青瑶,因此在听了其他的丫环嬷嬷们夸赞未来世子妃生得美丽之时,银心总是不服气,总觉得她不可能比自己还美。

银心暗自腹诽着青瑶,庆亲王妃和赵天朗却不知道,这母子两人还在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儿,赵天朗只说想早些成亲,逗得庆亲王妃笑个不停,却不知道让几多个丫鬟咬碎了银牙。

再说回伏威将军府,那柳三姨娘撒娇使痴的想向韩大老爷要管理大房事务的权利,韩大老爷却没有答应,只让她好好养胎,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要紧。柳姨娘便委屈不已的说道:“老爷,妾身是个姨娘,在府里人头也不熟,若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韩大老爷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谁会欺负你?别想那么多了,如今陈氏已经被我罚到柴房里,她的身份比你还低,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柳姨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停了片刻才低低头道:“老爷,如今大小姐掌权,若是…”

韩大老爷烦了,霍的站了起来说道:“青瑶还能刻薄了你么?”

柳姨娘慌了,只垂泪道:“老爷别生气,妾身什么都不说了还不成么,便是大小姐刻薄妾身,那也是妾身的命!”

韩大老爷怒道:“她不会刻薄你,若然真是刻薄了,还有本老爷给你做主,你慌个什么。”

就是因为韩大老爷这话,柳姨娘这才派了丫环催命似的向青瑶要皮子做衣裳,她要试试这位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也好做出下一步的计划。

青瑶送走了赵天朗,便来到栖梧居,这里才收拾出来给青瑶住,因着韩老夫人对于给青瑶采办嫁妆的狂热,颐年居的东厢房里已完全没法放下那么多箱笼,只好按先前说的,将栖梧居收拾出来给青瑶放嫁妆用。因青瑶现在要管着大房的事情,让下人们在颐年居里进进出出不方便,所以便开了栖梧居的正厅暂时做了管事厅。

将柳三姨娘的丫鬟双成传上来,青瑶淡淡说道:“查查老例对对册子,将三姨娘今冬的衣裳份例关了给她。”

香如在一旁查了册子,恭敬的回道:“回大小姐,姨娘们的份例是两套灰鼠,两套丝绵,因三姨娘在江南,便不曾拔下。”

青瑶点点头道:“小满,拿了对牌去库里取两件灰鼠皮子并四匹青江绸让她带回去给柳三姨娘。量了尺寸交到针线房,让她们在年前做出来,过年的时候好穿。”

双成原本带笑的脸上立时僵住了,需知柳三姨娘在江南的时候,从来都不穿灰鼠的,只穿什么玄狐雪貂猞猁等上等皮毛,而且缎子用的也多是妆花缎或是缂丝提花织锦等物,青江缎,柳三姨娘怎么肯穿呢,那会磨粗了她娇嫩的皮肤。不过双成没有立刻提出来,只向青瑶行礼之后,便跟着小满去库房提料子了。

回到了远逸堂,柳三姨娘一看双成带回的料子,便气的紫胀了面皮,拧着双成的胳膊叫道:“死丫头,我何时穿过这种料子的衣裳,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连话都不会说!怎么不把这些东西当场摔到她的面前!”

双成扑通一下跪倒,哀求道:“小姐,这是府里姨娘的份例,您就忍忍吧。”

柳姨娘“呸”的一口啐到双成的脸上,骂道:“我忍,我凭什么忍,不就是个丫头么,迟早要嫁出去的,我生了璞哥儿,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竟然被她如此做贱,我…我…我还能在这府里立住脚么!你这个蠢丫头,我是那种缺衣裳的人么,我为什么要要料子你难道不知道?”

双成垂着头不敢说话,她自然知道柳姨娘从来不缺衣裳,这回进京之前,柳姨娘只大毛衣裳就做了六套,哪一件拿出来,都是文彩辉煌的,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

看着那两件灰鼠皮子和四匹粉红鸦青湘色湖蓝的青江缎,柳姨娘眼珠子一转,便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哎哟哎哟…肚子好疼…”

双成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说道:“三姨娘您怎么了?”

三姨娘冷冷一笑低声道:“我没事,不过你得去报给老爷,就说我动了胎气。”

双成会意,虽然她心里并不认为柳三姨娘这个行为是合适的,可是她是三姨娘的丫鬟,主子有话,她怎么能不照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