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低头又绣了一会儿,将那凤目重新点缀了一番,加了个细微的颜色,眼睛就像是活了一般,言昭华看着这气派的嫁衣,不禁幻想自己成亲时会是什么样子,她对柔姐儿说的再多,其实也是局外人罢了,事情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想必自己也不会冷静多少,只要一想到裴宣和其他女人有过接触,还有过孩子,言昭华的心里就跟堵了一样,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恢复过来,不禁对自己摇头自嘲,刚才还劝柔姐儿,现在自己想到就失了方寸,可想而知,若是真落到自己身上,她的反应估计会和柔姐儿差不多。

就是因为柔姐儿在乎张公子,所以,才会被这些事情所迷惑,没有哪个女人对在乎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能释怀的,那散布谣言者必然就是看准了这些,柔姐儿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听说了这种事情,肯定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因为她不敢说,害怕伤了两家的关系,害怕把事情闹大,就像柔姐儿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她和张家的婚事崩了,那么她也别想在京城再找到好人家嫁了,那背后散布谣言的,利用的就是这些心里,不可谓不聪明,言昭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定论,张家素来风评不错,挑不出毛病来,这可以说是张家厉害,把一切都掩藏好了,可即便如此,那也是说不通的,因为,都已经掩藏到订亲了,何不再藏藏好,怎么会等到柔姐儿和张公子定亲之后才被传出来呀?

细思种种,言昭华断定,这事儿是假的,而这事要破解也很容易,只要柔姐儿把这事儿和柳氏,顾氏说了,那么柳氏和顾氏必然会把张夫人请过来问,只要张夫人知道这件事,当面澄清了,误会也就解开了,并且能够让张夫人心里多个防备,这种事情最先谣传的肯定是张家府里的人,张夫人管理张家不是一年两年,只要和她说一声,想必她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也难怪柔姐儿心里不舒服,哪个女人愿意在后宅里勾心斗角,谁不想过舒心太平的日子呢?可往往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为了谢馨柔这事儿,言昭华在国公府多待了两日,言瑞谦和言书彦都已经先回府去,随言修四处拜访亲友了,言昭宁是早就和言修说过,过年期间要在国公府多住几日了,只不过,言昭宁素来与言昭华,谢馨柔不合,因为她总觉得她们会笑话她,开始的时候谢馨柔还会去哄着她些,到后来,觉得实在哄得没劲了,因为言昭宁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要不哄就算了,可你一旦哄了,那就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什么都听她的,但凡不听了,她就觉得你瞧不起她,这样太累了,就连和言昭宁一起长大的元姐儿都觉得累,不去哄了,更别说谢馨柔和言昭华了,久而久之,言昭宁和她们的关系就更淡了。

年初四的时候,张夫人携张小姐来谢家拜见柳氏,来了之后,柳氏,顾氏就将张夫人请入了内间,在言昭华对谢馨柔说了那番话之后,当天晚上,谢馨柔就去告诉了顾氏,顾氏对这件事也是气愤不已,转而就去告诉了柳氏,两人一分析,觉得言昭华说的对,这种事情忍多了对谁都不好,正好初四张夫人上门,也顾不上年节里,直接就把这事儿对张夫人说了。

张夫人听后,也是震惊不已,但冷静下来后,看她表情似乎已经知道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谁,柳氏看出了端倪,问道:“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这背后散布谣言之人实在可恶,我一听之下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柔姐儿一再保证,张小郎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恢复些理智,想起来找张夫人说道说道这事儿呢。”

柳氏虽然心里明白,张家这回是被人算计了,但这份明白,也要加在柔姐儿身上,要告诉张夫人,是柔姐儿相信张小郎,毕竟以后柔姐儿是要去张家过日子的,这个时候卖点懂事给张夫人,对柔姐儿今后自然好处多多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张夫人原本还在担心柳氏误会,听她这么说了,心放下一半,对未来儿媳的懂事很是满意,想了一会儿后上前解释:“多谢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将这事告诉我知道,这样的消息,定然就是我府里传出的,是谁干的,我心中已经有数,该就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蹄子了,原是我父亲在川哥儿十五岁的时候送来的通房丫头,但川哥儿一心向学,对她并无邪念,只因是他外祖所赠,不好回绝,便一直养在我那偏院之中,川哥儿别说碰她,就是见都不曾见过几面,但那小蹄子心眼儿多,路子野,平日里那些小把戏我看在眼里,能收拾的就收拾了,却没想到还是太过仁慈,没有断的干净,留下了这么个后患,那小蹄子定是眼看着川哥儿要娶亲了,少夫人进门,她就再无可能了,这才动了那歪念。”

柳氏没想到张夫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症结,并且毫不隐瞒的将府里之事告知,可见心中无愧,问道:“你可确定是这人吗?凡事总要有个依据才行啊。”

张夫人很笃定:“老夫人有所不知,先前老夫人说,柔姐儿是在仁恩伯府听说了此事,我便知道是她,她有个亲妹妹,就是在仁恩伯府里做丫鬟,是仁恩伯府六小姐房里的丫鬟,算是一等,若是从她那边说出去这个消息的话,那我敢断定,绝对和那小蹄子脱不开干系。”

这层关系,柳氏是第一次听说,如此一来,那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可疑,张夫人再次表态:“老夫人放心吧,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承蒙两位夫人的信任,柔姐儿又这般懂事,此事我回去之后,必定了结清楚,断不会让柔姐儿今后受委屈。”

柳氏和顾氏对视一眼,顾氏上前牵住了张夫人的手,说道:“姐姐受累了,原不该这样计较,但想着这是两个孩子的将来,未免心中着急了些,才把这事儿对姐姐说了,姐姐可千万别见怪啊。”

张夫人十分感念:“妹妹别这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是我管家不严造成的,幸而你们不计较我,还出言提点,我谢都来不及,柔姐儿你就放心吧,我必对她像亲生女儿一般,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顾氏要听的就是张夫人这句话,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顾氏自然希望女儿嫁个主母不糊涂,又疼爱她的人家了,张夫人这么保证,就是对顾氏最大的安慰了。

年节期间,张夫人上门拜年过后,就回府去了。顾氏将张夫人说的话,转告了柔姐儿,柔姐儿听后,憋闷在胸口好长时间的郁闷居然就一扫而空了,赶忙去了绣房里,找到正替她看嫁衣裙摆的言昭华,一把就抱住了她,说道:“华姐儿你真好,这回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只怕我要记恨他一辈子了。”

言昭华让她小心她手里的针,交给一旁的绣娘,说道:“你知道就好,这回也是个教训,这么莽撞,遇到事情,一味钻牛角尖有什么用啊?下回可要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了,知道吗?别总给人牵着鼻子走。”

谢馨柔笑得灿烂,与前几天的阴郁完全不同:“你怎么说的话跟我娘似的,老气横秋的。”见言昭华眼睛瞪大,谢馨柔就赶忙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回一定听你的话,再不自己生闷气了。”

言昭华这才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让柔姐儿看自己的嫁衣:“这嫁衣也差不多了,我看了是没什么问题了,你的针脚还算细致,等绣娘收尾好了之后,你自己再看看。我下午就回去了。”

谢馨柔的嫁衣她自己绣了两个月才绣成,早已不耐烦了,言昭华的绣工她放心,听说言昭华要回去,有些不舍:“你下午就回去啊?再住几日嘛,前几天我心情不好,也没好好招待你,你再住几日,让我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言昭华低头卷着绣包,莞尔一笑:“我俩谁跟谁啊,还用你招待?明儿初五,我手上不少铺子开张,明儿肯定很忙,初六庆宁候府三小姐生辰,请了我过去赴宴,初七是乐康候家五小姐宴客,也得去一趟,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再来便是了。”

谢馨柔羡慕的看着言昭华:“唉,还是没成亲自由,我订了亲,就跟脖子上套了个枷锁,哪儿都去不了了,将来成了亲,还不知要给束缚成什么样儿呢。”说到这里,见言昭华在笑,谢馨柔不禁白了她一眼:“你也别得意,你比我还大两个月呢,接着就该给你说人家了,我上回听我娘话里的意思,姑父似乎有了人选,你呀,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言昭华不以为意,将绣包送到谢馨柔手中,得意说道:“别管我到头不到头,反正我还没订亲,有些人三月里就要出嫁了,还是留在绣房里绣你的枕头吧。”

谢馨柔作势要去捏言昭华,姐妹俩在房里闹了一会儿才罢休,言昭华下午要走,现在就要赶着去给柳氏和顾氏辞行,顾氏抓着言昭华的手不放,一个劲儿的说谢谢,顾氏对这个外甥女真是没话说的,好几回都被她救下,自己胎里中毒若不是她,孩子都生不下来,这回有时她提点了柔姐儿,让柔姐儿不糊涂,没酿成苦果,顾氏一再挽留,直到言昭华说了,等忙完就过来小住,顾氏才罢休的。

言昭华在听雨轩里收拾东西,虽然就住了三日,可年里收到不少好东西,都得整理出来才行,让青竹去喊言昭宁,过了会儿后,青竹回来告诉言昭华:“大小姐,三小姐说她还要在这里多住几日,暂时不和大小姐一起回府去了。”

言昭华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你和她说,初六初七要出门做客的事了吗?”

青竹点头:“说了说了,奴婢告诉三小姐初六初七要去两家侯府做客,可三小姐态度坚定,说什么…那些侯府请的都是大小姐,她去了也没什么劲,还是留在这里和自家姐妹们玩耍的好。”

言昭华没说话,心里却是狐疑的很,这不像是言昭宁的风格啊,她向来对出门做客,赴宴聚会之事特别感兴趣,怎么这回倒是不感兴趣了?要说谢家如果也有什么宴会的话,言昭华还觉得情有可原,可这段日子,谢家要忙着柔姐儿出嫁的事情,别说顾到言昭宁了,就是元姐儿也是顾不到的啊。

“算了,三小姐既然还想住几日,那就由她吧,咱们回去。”言昭华不强求言昭宁,这丫头总要吃个大亏,才会消停下来,而言昭宁想干什么,言昭华不想知道,反正肯定是龚姨娘从中搀和的,她知道了也没法让言昭宁和龚姨娘断开关系,更何况,她才不会傻得自己送上门去给她们算计,只要她们别算到她和谦哥儿身上,言昭华管她们想干什么呢。

青竹正要去帮染香收拾,就给言昭华喊住了:“哦对了,你去和堰伯说一声,就说车马只要套一辆就够了,我和你们坐一辆车回去就好,给三小姐留一辆侯府的马车在这里吧。”

言昭宁要怎么折腾都随她,但言昭华该做的还是要做就是了。

回到长宁候府门前,看见两匹马套好了马鞍,在府外候着,言昭华就知道言修这是要出门去,刚让染香青竹扶着她下马车,就看见言修带着贴身护卫跨出了门槛,看见言昭华,言修问道:“怎么你坐这车回来?宁姐儿呢?”

言昭华理了理裙摆,上前回道:“宁姐儿还想住两日,我明日有事要做,后天,大后天都有宴会要去,就先回来了。我把马车留给宁姐儿了,看她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自由些。”

“哎呀,你这是惯着她了,可也得她知道啊?你默默的坐下人马车回来,你客气她当福气,什么时候想过你这个姐姐了?”言修对言昭宁是越来越有意见,只觉得大女儿和小女儿同样是没了母亲,怎么品性发展会差这么多呢。

言昭华安抚:“爹,别说了,您不是要出门吗?快些去吧,别让人久等了,我做事有分寸的,马车留在那儿是给宁姐儿一个照应。若是她忽然想回来赴宴了,不是随时都能回来嘛。”

言修的确是赶时间,听了大女儿的话之后,用手指了指言昭华,然后就翻身上马,坐到马背上对言昭华说道:“我今儿和兵部的人喝酒,谦哥儿已经先去打点了,我们晚上要喝多了就不回来了,有什么事儿喊堰伯就是。府里守卫轮番守着,不会有事的。我走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言修就不等言昭华说话,转了缰绳就策马而去。

言昭华目送他到巷口后,才转身上了台阶,门房老刘来行礼,言昭华进门后,把老刘叫到身边,低头在老刘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刘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怎么做了,言昭华吩咐完后,才回到了青雀居中。

言瑞谦先去打点,这些日子跟着言修后面,言瑞谦就跟个大人似的,什么事儿都能做一些了,言修对他也比较信任,有心栽培他,去哪儿都带着,言昭华很是欣慰,只如今,有个言昭宁在…总要再多操一份心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言昭宁一晚上都没出去,言昭华安排在谢家的马车一夜没动,昨天下午她和门房老刘说了,让他派个可靠的人去谢家盯着,因为她觉得言昭宁最近真的很奇怪,若是她想偷偷出门的话,必然不会惊动谢家,所以她故意给她留了一辆长宁候府的马车,为的就是想知道她的行踪。

可出乎言昭华预料的是,言昭宁没有出去,那言昭华就觉得奇怪了。

只是初五这天,是民间迎财神的日子,言昭华手里有很多家铺子,今日都要迎,然后今天就是一年中第开市第一天,各个铺子都会将一年的计划送来给言昭华过目,还有去年的账本,年前已经送了过来,言昭华手底下的账房们看过后入库,再从言昭华的私库账房中拿新的账本过去,虽然这一日不需要言昭华出面做什么,但一天都得守在账房后边儿,方便一些掌柜的问话和提要求。

忙了一整天,言昭华倒是把言昭宁这事儿给忘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想起来,招了老刘过来问,老刘说道:“昨儿晚上三小姐确实出门去了,据说是受了御史大夫家的耿三小姐邀请,前往耿小姐家做客,去的还有谢家二房的悦小姐,芳小姐,还有大房的五小姐。耿三小姐好客,昨晚上留小姐们在耿家做客。”

言昭华听着老刘在廊下禀报,停下了正在戴耳环的动作,对外问道:“意思就是,她们昨儿晚上都没回来?”

老刘愣了愣:“额,其他小姐回来没回来,小的还不太确定,待会儿派人去查问,不过咱三小姐肯定没回去。直到现在还在耿家呢。”

言昭华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御史大夫耿家,那应该威武候夫人耿氏的娘家吧,没听说宁姐儿和耿家小姐有多要好,怎么会被耿小姐邀去府里玩儿呢?

走到门边,对老刘挥挥手:“你再去盯着吧,三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你派人去通知我一声,染香知道我在哪儿。”

老刘得令后便退下了。

言昭华回到梳妆台前,青竹继续给她梳头,安慰道:“小姐别担心,三小姐是去御史家了,又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更何况还有其他小姐陪着,不会出事的。”

言昭华虽然觉得奇怪,但这事儿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间,全都是贵女出身,家里有长辈看着,不会有事。定心打扮好之后,就带着青竹和护卫出门去了。

言修和言瑞谦昨天晚上都没回来,估计是喝多了,他们父子俩待在一起,言昭华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坐上马车赴宴去了。

老刘是下午申时派人找到了染香,染香得了消息,过来告诉了言昭华:“小姐,三小姐回谢家了。”

言昭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好轮到她作诗,便没说什么,挥手让染香退下了。贵女们的聚会很成功,言昭华身份在那儿,到哪里都不会受到冷遇,今日宴会里,她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荣华县主已经被许给了平江王的小儿子,贵女们都在说,平江那个地界儿太贫瘠,离京城又颇有路程,荣华县主在京里住习惯了,突然要到平江去生活,只怕要有段时间适应呢。

不过,大家也表示理解,因为荣华县主自那回在谢家被恭王妃点名惩处之后,她在贵女圈的名声就落到了谷底,谁会要一个随时会给家族招来灾祸的女子入门呢?也就只有平江王府那种位处偏僻,多年不回京,还有落魄趋势的地方不明就里。

康泰郡主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越拖荣华县主就越嫁不出去,如今名声已经在京城臭了,若是再拖下去,京城外估摸着都要知道了,只有赶紧许出去,坏名声才会渐渐停止传播。

言昭华不记得荣华县主上辈子嫁的谁,但也觉得,就她那种性格,根本不适合留在京里生活,这是没嫁人,在郡主府里有人护着,若是嫁了京里的某户人家,她这开口得罪人的脾性,指不定要给人家招来什么祸事呢。

她赴宴回来之后,经过门房时问老刘:“侯爷和世子回来了吗?”

老刘摇头:“侯爷和世子还没回来,派人通传了,说是今儿在望江楼继续宴请平安候等贵客,今晚上应该回来。”

言昭华正要走,老刘喊住她:“不过三小姐回来了。”

这倒是让言昭华有点意外,因为下午的时候言昭宁才回了谢家,言昭华以为她今晚肯定睡谢家了。

“也是刚入门没多久呢,跟大小姐前后脚的事。”

言昭华表示知道后,就回了青雀居,换过衣裳就去了言昭宁的院子里,看样子,言昭宁也是刚换过衣物的,看见言昭华表情一愣,然后才堆起笑容,凑过来对言昭华说道:“大姐怎么来了,今日宴会有趣吗?有些什么新鲜事吗?”

言昭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言昭宁似乎有点不自在,调转了身子往里走去,看着像是要将言昭华迎入的样子,可目光却始终不敢和言昭华对视,言昭华不动声色随她入了耳房。

“也没什么新鲜事,就听说荣华县主订了亲。”

提到订亲两个字,言昭宁的眼睛亮了亮,颇感兴趣问道:“是吗?她订了谁家,那人家门第高吗?”

“平江王府,你可能没听说过,平江王算是开国元勋,只不过这几十年来,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不过百年世家的底蕴还在,算是高门第了。”

言昭华兀自打量着言昭宁的房间,目光落在她挂在屏风上的一块玉佩上,那是一个水滴般的坠子,像是一汪湖水,湛蓝湛蓝,看着便不像是中原货,很特别。

言昭宁感觉到言昭华的目光,身子动了动,稍稍阻了阻言昭华的视线:“荣华县主可真是好福气,名声都那样了,居然还能嫁个百年世家,果然这女子啊,还是要出身…就好像姐姐这样,不用你做什么,将来父亲自然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不像我…”

言昭宁欲言又止,言昭华微微一笑:“像你如何?你也是侯府贵女,将来父亲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你那坠子很特别,是在哪里买的呀?”

言昭宁面色一动,片刻后就恢复了神情,落落大方的站起身,走到那屏风前,将坠子给取了下来,爽快的送到言昭华面前:“哪里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值当姐姐入眼,不过就是个琉璃胚子。姐姐阅宝无数,这么平凡的东西如何能入眼呢。”

言昭华看着她,又瞥了一眼那坠子,坠子底下似乎有块红刻印的记号,像是个刻字,但从言昭华的角度来看,是反的,刻的又是篆体,所以看不清刻的是什么,但那东西通透圆润,绝对不是言昭宁口中说的平凡之物,更何况,言昭宁只是故作大方,给言昭华看过之后,就收入了掌心,并不打算让她细看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在谢家留几日的吗?怎的今日又回来了?”

言昭华的问题让言昭宁松了口气,回道:“哦,姐姐不是前日就回来了嘛,我一个人在谢家也很无聊,没事儿干就回来了,明日正好可以陪姐姐一同去赴宴。”

见言昭华看着自己,言昭宁又垂下眼睑,说道:“难道姐姐不欢迎我回来吗?”

言昭华盯着她看,断定这丫头肯定有事瞒着她,不过她若是开口问,她肯定不会说,站起身来,抚了抚并不乱的衣袖,微笑说道:“哪里会不欢迎呢?今日宴席中我一个人多寂寞,有你陪伴子啊身边,肯定是好的。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去做,父亲和谦哥儿今晚在望江楼,不回来吃饭,咱们在家就简略一些,我今日也挺累的,就不陪你们一起吃饭了。”

言昭华边走边说,言昭宁送她到门口:“是,大姐慢走。”

言昭宁爽快的说话,让言昭华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往常的言昭宁别提多计较了,言修每回出去若是只带了谦哥儿,没带彦哥儿,她总要抱怨两句,可是今日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希望她赶紧离开似的。

言昭华的思绪又回到了言昭宁收起来的那琉璃坠子上,总觉得那坠子不像是女子的东西,可若是男子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她手里,并且她还特别珍惜的样子呢?难道言昭宁有了心仪的情郎,那东西便是两人的定情信物?若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言昭宁为什么这两天有些反常了,想来她和裴宣见面之后,那情窦初开的样子,在旁的人眼中同样很奇怪也说不定。

一想到裴宣,言昭华嘴角不禁扬起微笑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没有想她,柔姐儿是三月里成亲,恭王府的圣旨估摸着三四月才会送到,这段时间他们俩见面的机会肯定少之又少,言修在府里追加了不少护卫,依旧没有放弃抓捕那日闯入长宁候府的‘贼人’,也不知道这份警戒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可在那警戒结束之前,裴宣想再如从前一般闯入侯府,到她闺房里说话的几率实在太小了,而言昭华也不希望他冒险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言昭宁回来长宁候府之后,表现的倒是没那么奇怪了,但言昭华对她的观察却没有停下来,总觉得她不对劲。直到元宵节那日,柔姐儿邀她一同去谢家玩耍,言昭华对柔姐儿稍稍提了一下,年初六那日,言昭宁她们去耿家的事情,柔姐儿却说了一个让言昭华意外的消息,就是那天谢家的其他三个姑娘都回来了,就只有言昭宁一人宿在耿家。

“她一人?可她和耿小姐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言昭华接过柔姐儿递来的糯米甜酒圆子,她俩在谢馨柔院子东边的耳房里躲清闲,元宵花灯节晚上才去,下午两人就不打算和那帮叽叽喳喳的丫头玩儿了。姐妹俩凑在一起,说说闲话,吃吃喝喝,别提多自在开心了。

柔姐儿点头,也觉得有些奇怪:“我问过元姐儿,元姐儿说从前也没见两人感情多好,最多遇见了打个招呼的关系吧,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吧,宁姐儿和耿小姐才走的近了些,但耿小姐名声不是很好,似乎偷偷拿过宁国公府三小姐的东西,贵女圈中没多少人和她玩儿的。也不知宁姐儿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她走的近了。”

听到这些,言昭华就觉得更加奇怪了,言昭宁是什么人?她是什么性格脾气?非权贵不攀啊,御史也就四品,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照往常而言应该不会入她眼才是啊,可她不仅和她走得近,还住她家去,这就真让人捉摸不透了。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宁姐儿和耿小姐就如我们这般,志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呢。”

谢馨柔的话让言昭华笑了笑,旁的人若是这么说她到还相信,只不过言昭宁嘛,功利到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都能下手的人,她会因为志趣相投而去屈就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

傍晚时分,姑娘们全都聚集到了一起,每个人都打扮的鲜亮得体,元宵灯会算是姑娘们比较喜欢的节日了,因为这一日,只要戴上帷帽和护卫,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家里长辈说出去玩儿,几个姑娘结伴出行,别提多高兴了。

言昭华穿着一身淡雅花色的裙袄,肩上披着银灰鼠皮,保暖又好看,相较于其他姑娘花枝招展的模样,她真是素到了极点,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轻灵漂亮,越来越温婉的气质,让她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最亮眼的那个。

准备齐全后,姑娘们就上了马车,往今天城内最热闹的长安街出发了。

长安街上,人声鼎沸,各家商铺门前全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叫人驻足观望,姑娘们平日里憋闷坏了,难得能上街来游玩,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夜市街面上,灯火通明,来往的全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谢馨柔玩儿的最疯,因为三月之后,她就要成亲了,从此以后就要按照别人家的规矩过生活了,看见什么好东西,似乎都想买回去似的,连言昭华都不禁说,照她这个买法,说不定成亲前就能把嫁妆全都花光,引来姑娘们全场哄笑。

不过,这也就是开玩笑的,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姑娘们都喜欢买东西,只逛了一小会儿,身后跟着的丫鬟们手里就全都捧满了东西,也就只有言昭华这个伪少女比较理智,只让同样很兴奋的染香和青竹买了些蜜饯糕点,是带回去分给大伙儿的,另外又给两个丫鬟买了几样首饰,自己倒是什么都没买。

在言昭华看来,街上卖的东西,比不上府里的,而府里一年四季都有东西送来,她就真的没必要在外面买一些看起来新潮,可实际上做工材料并不出色的东西,回去玩儿两天就搁在一旁,不是很浪费嘛。

谢馨柔见她什么都不买,打趣道:“我说言大小姐,人人都传你是上京里嫁妆堪比公主的那个,钱多的吓死人,怎么这样小气,什么都不买呀?”

言昭华无奈笑道:“什么人人听说呀,我看那人人指的就是你自己吧,果真是要做管家婆的人了,连我上街买不买东西都要管啊?”

谢馨柔哼了一声,对言昭华的回击不以为意:“我就要管,旁的人我管不了,可对你,我就是要管,你能把我怎么样?”

对于谢馨柔的亲昵之言,言昭华一笑:“你还是留着精力,去管你家的张相公吧。”

说着言昭华就捏了一下谢馨柔的脸颊,然后转身就往前面跑了去,提起张相公,谢馨柔就没了底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给言昭华捏了一下,捂着脸就追了过去,可一转身,言昭华没追到,倒是撞到了一个人。

谢馨柔一回头,看清楚撞到她之人的脸,顿时羞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上,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好端端的在街上撞个人,都能撞到刚被提及的‘张相公’的身上呢?

只见张德川也是羞怯不已的,刚想过来打招呼,就被佳人撞了个满怀,让他扶也不是,不扶又舍不得,最后经过片刻的心里斗争,终于伸手扶住了谢馨柔的肩膀,这下谢馨柔脸红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看见不远处的言昭华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暗自咬牙在心里发誓,晚上一定要挠她的痒痒!

“额,大姑娘好,诸位有礼。”

张德川人生的斯文俊秀,说话也是和风细语的,在场姑娘全都是熟人,也都见过张德川,知道他和柔姐儿是什么关系,只是姑娘在外面,终归是要矜持些,张德川打了招呼,她们也福身回礼,有外人在,她们还是知道要保持仪态的,一时间,刚才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姑娘,倒变得安静下来了。

柔姐儿定下心来之后,才从张德川身边退开一步,张德川只觉得手掌一空,带着失落看向了那个快要成为他妻子的俏佳人,见她的耳朵根子还残留着羞怯的证据,居然有点小开心的抿唇笑了出来,柔姐儿瞧见他笑,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言昭华走到柔姐儿身旁,推了推她,柔姐儿扭捏了两下,就稍稍恢复理智,对张德川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张德川莞尔:“今日望江楼上有诗会,凑热闹去了。”

正说着话,另一道声音传来:“德川兄,别来无恙。”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新晋探花郎威武候府世子谭孝之如风般走来,像是没看见这些姑娘,目光一直盯着张德川,张德川见是他,回头抱拳行礼:“世子也来了?”

谭孝之与张德川抱拳作揖回礼,一转头,仿佛才看见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姑娘,目光扫视一圈后,便落在言昭华身上,欣喜上前对言昭华说道:“大小姐也在?近日谦弟甚是繁忙,与他多日不见,可还好吗?”

谢馨柔和其他姑娘都讶然看了看言昭华,由于谭孝之和言昭华表现的太过亲近,让人觉得奇怪,言昭华规规矩矩的对谭孝之回了个礼,淡漠道:“多谢世子惦念,一切都好。”

这么说就是不太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了,谭孝之有些尴尬,言昭华身后的言昭宁忽然开口:“谭世子这是去哪儿啊?怎的就看见姐姐,竟像是看不见旁人似的?”

众人将目光放在言昭宁身上,总觉得言昭宁说的这几句话针对性太强,不是很礼貌的感觉,可见她朦胧中巧笑倩兮,与言昭华的侧脸颇为相像,谭孝之随着众人目光看向了她,并不为言昭宁的无礼气恼,而是大度给她作揖:“哪里,自然是瞧见诸位小姐的,只是与大小姐更熟悉些,这才怠慢了诸位,见谅了。”

言昭华的眉头蹙了起来,这谭孝之说话是真没脑子,还是故意为之?他这么说什么意思,让别人听来,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呢。

“哼,你和谁更熟悉呀!还不是瞧着我大姐姐生的漂亮嘛,你…”

言昭宁的话越说越离谱,生怕她越说越不堪,言昭华出声喝住:“行止有度,好好说话。”

柔姐儿站出来替言昭华解决尴尬,对谭孝之说道:“虽然宁姐儿说的方式不对,可谭世子那话确实说的有歧义,你与华姐儿不过见过一回,那一回我和谦哥儿都在场,要论熟悉,我与华姐儿该是与你同样熟悉的,你怎可厚此薄彼,说这样的话,惹人误会呢?”

谭孝之给柔姐儿一顿说,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的确是想跟言昭华制造点什么米分红绯闻的,反正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事,于男子而言并无妨碍,他的确很喜欢言昭华,只不过,人家眼界高看不上他,可谭孝之自问不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格,言昭华越是冷淡,他就越是想征服,明的不行,那就用点小手段也无可厚非,怎料言昭华身边的姐妹,一个比一个泼辣,倒让他无所适从了。

张德川见谭孝之被柔姐儿说的有些尴尬,虽然并不觉得柔姐儿说错了什么,谭孝之那么开口与人家姑娘套近乎,本身就不对,没名没分的,这样熟稔便是对人家清白姑娘不负责任了。可两人毕竟是同学,总不能看着他没面子,便从中调停:“是啊是啊,都是误会。我们都是去望江楼看诗会的,这回诗会是太子和太子妃亲自主持的,本届状元、榜眼、探花都在受邀其列,还有京中一些比较有名的才学女子,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席这种聚会的恭王世子也在,恭王府谢大小姐该是最熟悉的,并不拘泥身份,诸位小姐若是有兴趣,也可随我们一起前往观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柔姐儿见张公子有心给谭孝之一个台阶下,当然不好再咄咄逼人,转头看了看言昭华,问道:“咱们去吗?”

言昭华没回答,柔姐儿又问其他姑娘,姑娘们全都面面相觑,咬着唇瓣,既想说去,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言昭宁比较积极:“大姐姐,咱们去吧,多好玩儿啊,太子妃也会出席吗?还有其他什么人呀?”

言昭宁这么说了之后,言昭华也不好说不去了,最关键是其他姑娘听了言昭宁说话,也纷纷附和,同意一同前去,一路上,言昭宁一直对张德川问个不停,柔姐儿看她的目光都带着火儿了,可她偏偏还是毫无察觉,夹在张德川和谭孝之中间,不停的说话。

谢馨柔拉着言昭华到最后,指了指言昭宁,言昭华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道:“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言昭华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那楼便是驰名京城的望江楼,楼高三层,门开八扇,楼后便是礼江源头,能看见码头,但更多的是无垠江水,涛涛粼粼,元宵佳节,望江楼周围全都被一颗颗类似元宵般的灯笼挂满,整座楼仿若天宫一般明亮辉煌,楼外两面排开的便服护卫,身姿笔挺,腰间佩刀剑,大概三四十人的样子,门前楼内掌柜亲自在外迎客,却只是跟着一个米分面中年男人身后打打下手,这米分面中年男人言昭华认识,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王福全,有他在,太子估摸着还真在望江楼里呢。这样的排场,若非受邀,普通人连进都进不去。

谭孝之自不必说,新科探花郎,王福全认识他,而张德川也是熟脸,白鹭书院的翘楚学生,而后面跟着的几位姑娘,虽然不是太子妃邀请的京城才女,却也都是名媛,言昭华县主的身份,谢馨柔定国公府出身,就足以让王福全放人进门了。

进门之后,入眼一切皆十分有规矩,男宾女宾,并不是如想象中那般凑在一起,而是分左右两侧,男宾入左侧,女宾入右侧,谢馨柔有些局促,低声对言昭华说道:“哎呀,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就不来了,咱们又不是才女,又没有受到邀请,来了多丢人啊。”

言昭华抿唇一笑,用袖子遮住嘴巴,回了一声:“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刚才看见李尚书家的三小姐了,与咱们也是一般水平,既然她也来了,那咱们来该是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