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拍了拍谢青梓的肩膀:“放心。有我呢。”

想要确定是不是林语绯真偷梁换柱了,陆夜亭的作法也是简单粗暴:他直接就带着人去偷偷将林语绯的坟墓给挖开了。

然后拿了林语绯的奶娘,让林语绯的奶娘去辨认尸骨。

四年过去,棺材里的尸骨却是还没怎么腐化。毕竟当时用的是好棺木,而且墓地也选得不错。

不过这么一挖开开了棺,那之后……肯定也就保持不了多久了。

这样的事儿多少让人有些敬畏。

而且还是大晚上去的,开挖之前大家都是多少有些不敢动手。最后被陆夜亭拿眼睛一瞪,这才都干起活来。

奶娘早已经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也不敢看坟,也不敢看陆夜亭,眼神不断的飘忽。

不过如此情况下,四处乱看,反而是更加的让人觉得心生恐慌。总觉得那些黑暗之处,全是魑魅魍魉蛰伏其中,只等时机一到,就扑上来。

最后,奶娘战战兢兢的开口劝说陆夜亭这个煞星:“大人,做这样的事情,会惊扰亡魂,会被报应的——”

“我不怕。”陆夜亭言简意赅的吐出三个字:“是人是鬼,我都叫她有来无回。”

这样的霸气,倒是给不少人惯了一碗镇魂汤。

棺材挖出来的时候,陆夜亭直接就叫人将棺木打开了。

不过说句实话,当时林语绯死相不好看,如今四年过去,当然也不可能变好看。

不少人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赶忙别开头曲不敢再看。

这样的情形,看了真的会做噩梦的。

陆夜亭点了点奶娘:“去吧,仔细看看。”

奶娘不敢去。

陆夜亭就直接的将人拖了过去,按到了棺材边上,阴鸷的威胁:“若是再磨蹭,你那儿子女儿孙女——”

奶娘一听这话,连害怕也顾不上了,老老实实的去看。

这一看,吓得倒是又将眼睛闭上了。不过,陆夜亭比棺材里的情形更可怕……所以没多久奶娘有老老实实的将眼睛睁开了。

陆夜亭怕奶娘看不清楚,叫人将灯都提了过来照着棺材里。

于是漆黑的夜里,就看见棺材周围一圈亮,还依稀有人影……

有守墓巡山的,远远看见了,登时吓得拔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念经——只唯恐棺材里的东西追上来了。

第507章 互不相负

奶娘辨认一阵,便是勉强道:“是我奶大的姑娘没错。姑娘已经去了,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陆夜亭听了这话,却是只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看住了奶娘:“你若不辨认清楚,若是日后有什么差池,你便是难逃一死。”

听了这话,奶娘就只能又默默的低头去继续辨认。

奶娘想了想,又道:“可否将脚踝露出来看看——”

陆夜亭看了下属一眼。

对方只好强忍着尸体**的臭味和恶心,伸手用帕子垫着,将女尸的脚踝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之中显露出来。

奶娘仔细看了又看,最后不甚确定道:“姑娘脚踝上有一颗小痣,我竟是找不见了。大人您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陆夜亭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来,而后凑上去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陆夜亭的神色就是再难看不过:“是没有。”

也就是说,这尸身,根本就不是林语绯的。

那么真正的林语绯呢?

陆夜亭捂着口鼻,淡淡的吩咐:“好了,收拾残局罢。这样的事儿,务必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许叫人看出端倪来。”

陆夜亭这样的吩咐,不可谓是不难。不过,他既是这样吩咐了,那么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至于奶娘,陆夜亭顺手也带走了。路上看了一眼奶娘:“林语绯对你如何?”

“姑娘……”奶娘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陆夜亭,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姑娘对我也就是一般。大了之后也就不让我再怎么伺候了。不过比起一般人,姑娘也算是对人好的了。”

“嗯,那你就赶紧搬走吧。”陆夜亭唇角一勾:“不然你们姑娘说不得就要回来找你了。到时候你性命不保,我可管不着。”

我奶娘一愣:“姑娘难道真没死——”

陆夜亭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闭目养神。

奶娘看着陆夜亭这样,一丝寒气从背脊升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就更加的……害怕了。

棺材里那个既不是林语绯,那么真正的林语绯,必是没死的。

所以……奶娘打定主意,天亮之后一定立刻搬走。

走得远远得才好。

陆夜亭一路回去,也不着急着进宫跟卫泽说这个事儿。

第二日一大早,陆夜亭直接就进宫去见了沉星。

不过不等他开口,沉星倒是主动道:“去请摄政王来。”

事情如今演变成这样,谁也无暇再顾虑之前的嫌隙了。

卫泽过来后,只看了一眼陆夜亭也就明白了对方来的目的。当即也不询问,直接就说:“看来是真没死。”

“嗯,她也是真厉害,在咱们眼皮子地下演了一出金蝉脱壳。”陆夜亭语气里多少有些恼怒的味道。

这任谁被人当成猴子一般戏耍,也是只觉得心里不痛快的。

沉星也是同样的神色不大好看。

卫泽倒是神色平和。在他看来,这个事儿还真没什么好恼的:“是咱们自己掉以轻心了。”

所以,无需迁怒。

“现在怎么办?”陆夜亭也懒怠去想这些,懒洋洋的问了一句。朝政这种东西,他是不打算参合。横竖锦衣卫这样的存在,也无需那般。只要做皇帝的一日有需要锦衣卫的地方,那么锦衣卫就不会没落消失。

而且,就像是卫泽说的。锦衣卫只需要能听话就够了。

想太多说太多,都不如做得多来得好。

陆夜亭看的是沉星。

沉星毕竟才是皇帝,而且沉星要不了两年就要亲政了。

沉星却是没什么太好的主意,迟疑的想了一阵子,最后还是问卫泽。

卫泽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再给沉星依靠,故而只道:“圣上决断就是。臣等听圣上的吩咐。”

听着这话,沉星登时只觉得肩膀上压力一沉,压得他心里头都是沉甸甸的:“摄政王——”

“圣上年岁不小了。再也不是什么懵懂小儿,需要处处依靠旁人了。”卫泽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圣上要想亲政,就该从现在做起准备来。”

沉星纵是压力大,此时也只能咽下服软的话,沉心静气的思考起来。

沉星想了一阵子后才徐徐开口:“既是她敢如此,那便是说明了只恐怕她背后还有靠山。而且,旁人既是口中称她为妃,想来对方便是起了心的要谋反了。死来想去,现在最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一个李泾了。”

李泾本就已经自立为王。如今就算真再来一次,也不足为奇。

反正,在他看来可能性最大的,也就是李泾了。

不过,叫人好奇的是,也不知李泾和林语绯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了一起。

林语绯一个寡妇,李泾竟是还收用了她么?

沉星这样的猜测,倒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和卫泽的猜测也是不谋而合。

卫泽点点头。算是赞许了沉星。

沉星心头一松。

而后卫泽就又问:“既是如此,那……圣上打算如何应对。”

沉星刚松缓的压力,就又重新加了上去。

沉星虽是所学颇多,可是对于这样的事儿,也还没遇到过,更是没有亲自处理过。所以……这一时之间也只是觉得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卫泽看着沉星如此,最后也不愿过多难为他,直接就提醒道:“圣上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弄什么幺蛾子,还是直接——”

沉星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我恍惚记得,李泾是用自己的矿场,换了他的性命和多少年的和平?”

卫泽颔首:“是有这么一个协议。不过那是我和李泾的,却是和圣上并无什么干系。”

这算是钻了字眼上的空子了。

如果真要打,这样的话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恐怕以后人背后议论起来,到底是不会太好听。

尤其是卫泽的名声……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毕竟,言而无信,乃是小人。

卫泽这样说,也明显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名声了。

沉星看着卫泽,心里头一派复杂。最后,他缓缓摇头:“不可如此。君子重诺,摄政王固不是朕,却是代表了朕。朕不能让摄政王背负千古骂名。”

听着沉星这话,卫泽和陆夜亭都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沉星。

谁也没想到沉星竟然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毕竟,为帝王者,固然是要顾及面子活,可是也要学会不折手段。毕竟……这家国大事却是容不得为了充面子装样子就胡来。

若真是李泾做出来的这个事儿,如何阻拦李泾卷土重来,便是成了第一要紧的。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事儿,和沉星的名声又没多大的干系,根本也不必要太过在意。

沉星却是一脸坚定。

陆夜亭挑眉,而后说出了一句恭维奉承的话来:“圣上英明。”

卫泽也是跟着一笑:“多谢圣上。”

沉星也是露出笑容来,语气认真又执拗:“臣不负朕,朕亦不负臣。这,便是朕的帝王之道。”

沉星说出这样的话来,既是让人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却也是同样让人感动了一回。

卫泽默然片刻,最后微微一笑:“圣上之道,甚好。只愿圣上能持之以恒,勿忘初心。”

这样的话,好听。这样做,也暖心。可就怕听过了暖了心了,最后又伤了心寒了心。

若是沉星不能坚持住这一信念,那么这也就是一句空口白话。

当然,如果沉星能坚持住这个信念,那么将来沉星必定是个明君。能得了天下能人辅佐。

毕竟,谁不愿辅助明君?谁不愿能与君主互不相负?传出千古佳话?

做臣子的,光是想想那样的情形,就已是忍不住心痒难耐了吧?

最难得的,是沉星现在才十五岁,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沉星的性情卫泽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心中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沉星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这一刻,卫泽却是油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自豪感来——沉星是他看着长大的,沉星许多东西都是他亲自教导的。

而如今,沉星长成了这样的模样,没有长歪,没有变成他不愿见到的样子,他一路往着一代明君的方向和位置去了。他这个守护之人,教导之人,如何能不觉得欣慰和自豪?

卫泽看着那个气度雍容沉静的年轻帝王,微微露出一个难得的,柔和的笑意来:“既是圣上如此说了,那么……那就按照圣上的意思来。咱们只管等着看好戏。若是李泾真要卷土重来,这一次……就叫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一劳永逸。”

就看李泾是不是真的要自己来作死了。

沉星颔首:“不过接下来,就还要让陆指挥使好好调查此事儿了。最好能摸清楚他们的动向,将一切都是掌握在其中。而后在最关键的时候,抓个现行,又不至于闹出什么损失来。”

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可是真做起来……却是难得很。

陆夜亭张了张口,几乎是有些无奈:他们嘴皮子一碰,说得好听得很,可是怎的最后这个事儿竟是又要他去办?得,他就是个天生跑腿的命!

第508章 脑袋被踢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跑腿的命,反正这样的事情一旦有了眉目便是有了头绪。

而有了头绪,就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如今要调查的,却不是霍铁衣到底有没有贪墨。

而是,到底哪些人要让霍铁衣贪墨的事情给坐实了。

沉星的意思是,顺带也清洗一番。

至于那朱述,沉星第一个怀疑。

不过卫泽却是觉得:“这样的人,并不是轻易能够收买的。而且若是我们来办这样的事儿——也绝不可能做得如此明显。圣上你说是也不是?”

若是轻易就能顺藤摸过去,将事情看明白,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们却还是一无所知。

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是绝不会做得如此浅显。

“朱述大约也就是个棋子。”卫泽轻叹一声:“也就是那样的人,最是容易被人当成棋子。”

“那朱述到底是——”谁的人?沉星最想问的还是这个。

卫泽摇头:“朱述不至于被收买。可能是被迷惑了罢。”

沉星颔首,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换成是他,他也不收买朱述。

朱述那样的人太过正直,正直的太过就成了偏执和死板。这样的人非但不好收买,还容易坏事儿。

故而……沉星缓缓的道出自己心头猜想:“那么就是朱述他被人迷惑了。”

卫泽点头,赞许一笑:“圣上说得半点不差。”

“那么,事情还是得从朱述身上查起。”沉星笑笑,而后又道:“不过朱述这样的人,也不好用强硬手段。逼急了,他真来个什么以死明志,反倒是不妥。所以……这件事情我来吧。”

卫泽点了点头,“圣上思虑周全。”

周全的让人既是满意又是骄傲,更有一点怅然。

沉星越长大,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陆夜亭这头暗暗查。那头沉星则是寻了个由头将朱述召进宫中来了。

朱述能入朝为官这么多年,还当上了这么紧要的官职,肯定也是有才华和本事的。

故而,沉星找的借口就是有些朝政上的问题想要看看朱述的意见。

朱述几乎是喜极而泣。随后忙收拾妥帖的进宫来——在他看来,沉星这样上进,又如此重视他,分明就是想要亲政,不愿意再叫卫泽把持朝政了。

将卫泽等人看成乱臣贼子的他,如何能不高兴?

沉星也真准备了一二个问题问了问朱述。

朱述都也算答的不错。

最后,等到气氛酝酿差不多了,朱述越发觉得他这个皇帝想要上进的时候,沉星这才缓缓开口:“朱大人,贪墨军饷这个事儿,我已是着人去查了。查出来的结果,对朱大人很不利。”

朱述一听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站起身来看着沉星,严肃问道:“怎么,连圣上也不相信臣么?”

朱述俨然就是一副:你若不信我,我便是以死明志。的样子。

这样的模样,让沉星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

而后,沉星叹了一口气:“朕如何不相信朱大人,只是朕也是害怕朱大人是被人利用了。故而,才不愿意将结果先再朝廷上议论,而是私底下找来了朱大人——”

沉星这般模样,俨然就是“朕看好你,朕要护着你,朕是相信你的。”

如此模样,也是让朱述感动得一塌糊涂。朱述当即就跪下了,以头触地:“圣上如此,老臣唯有死而后已才能相报!”

沉星叹了一口气,而后又道:“所以,朕问朱大人,朱大人便是细细说说,朕也好叫人查一查。”

朱述未必不明白沉星这么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可是……到了这一步,明白又如何?知道沉星到底是想做什么又如何?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计较太多也是没有什么益处。

故而朱述只道:“圣上想知道什么只管问,臣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星笑笑,懒怠多说,便是直接切入正题:“你如何知道贪墨的事儿的?”

朱述沉默片刻,最后苦笑一声:“说起来,这个事儿……也是离奇。某日臣醒来,就在枕头边上发现了联名信,还有一封罪状书。上头将这些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的。”

朱述这样一说,沉星也就是挑眉了:“这么说来,倒是奇了。”

而且,他忍不住意味深长问了一句朱述:“既是凭空出现,怎的你却是就信了呢?”

朱述苦笑始终不曾消退:“这样的事儿……本来也就是叫人只觉得有些离奇和怀疑。臣本来也不信,可是其中有几样事情,臣只是查了一查,就发现事情的确是真的……”

“所以,你也就信了。”沉星接了话头过去,然后看住了朱述:“你这未免也是太不负责了些。小事儿是真的,大事儿却未必是真的,你可明白?”

沉星这话说得朱述忍不住低下头去。末了好半晌才苦笑了一声:“臣也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臣觉得,这样的事情,宁可是冤枉,也是不可放过。”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大义凛然。

不过却是叫人很是不好说什么。

沉星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最后还是放缓和了语气,不甚诚恳的夸赞了一句:“朱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朕心甚为欣慰。”

沉星如此说,朱述未必听不出看不出。不过……就算是心里不怎么痛快,也不能怎么着。

“不过这个事儿……朕却是觉得,只恐怕朱大人真的是被人利用了。朱大人以为呢?”沉星如此问了一句。

朱述看了沉星一点,即便是心里不想承认,此时也是不得不信:“大概是臣被利用了。”

朱述如此坦然承认了。沉星反倒是噎了一下。

不过,最后,他还是又语重心长道:“此事儿朕会想法子揭过去,总之你便是不要再提了。”

朱述默然片刻,最后就一颔首:“臣明白了。”

不管沉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横竖这个事儿……他也只能是真的:霍铁衣就是清白的,他就是被利用的,这件事情就要这么压下去,而不是继续查下去。

真相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霍铁衣不会有事儿。

朱述不由得有些悲愤,只是当着沉星的面儿,却是并不曾表现出来。

送朱述离去的时候,沉星又嘱咐一句:“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务必小心些。千万不要再闹出这样的事儿了。”

朱述深深看了一眼沉星,忽问道:“圣上难道是真心觉得摄政王是好的么?”

这话问得沉星动作一顿。而后沉星就反问:“你觉得呢?”

朱述也被问得一愣。

最后,朱述苦笑一声:“摄政王之心,轻易猜不透。未到了最后一步,谁又说得准?现在看着好,将来未必好。而且,臣只觉得,习惯了掌管天下之后,将来真到了放手那日,摄政王果真舍得?”

人性本贪。

朱述长叹一声,便是要出门去。

“等等。”沉星却是张口叫住了他。

而后,就听得沉星道:“日后如何,朕固然不知。日后摄政王舍不舍得,朕也不知。朕只知,摄政王一日不曾露出那样嘴脸心思,朕便是一日敬重他,爱戴他。若非有他,朕如今早不知横尸何处了。哪里还有今日黄袍加身之命?”

说来说去,也仍是那一句话:臣不负朕,朕不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