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烫手。没发烧。

霍容与暗暗松了口气,不悦道:“身子不舒服怎地还来回跑?快回床上歇着去。”想到自己即刻要走,又有些懊恼,“可曾有人给你煮过姜汤喝?”

镇国大将军往年在北疆的时候,初时不适应,常常感冒。她忙起来经常顾不得自己的病,倒是太。祖每每记得让人煮了姜汤来给她。

“有。早已喝了。陈妈妈一看我打喷嚏,就吓坏了。”

两个人兄弟般来往惯了,秦楚青平日里还没觉得有甚么。此刻身子难受,听了他这关切的话语,不由想起了当年他对她的诸多关照,忍不住叹道:“说起来,还是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嗯?”霍容与拧着眉给她顺了顺额上的发。

秦楚青苦着脸道:“有你在,好像甚么都不用我操心了,你全都给我安排好了。”说着,忍不住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霍容与看得心疼,又被她的话闹得心中激荡,恨不得将她一起带了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如今是伯府的嫡女。无法如当年那般,只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便会收拾了行囊二话不说陪他继续去闯…

他正暗暗想着,手中蓦地一空。

低头去看,才发现她偏过头去,离了他的按揉。而后…

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霍容与心神一荡,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

虽然当年他与她一直互相依靠扶持着,她生病的时候,他也常常半搂着她入怀。

但,这是在他表明心意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这样行事。

她或许不觉得如何。可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常。

垂眸望了望怀里的女孩儿。

由于生病,脸色比起平日来又苍白了许多。但正是这样,双唇显得愈发红润可人…

霍容与眸色渐渐深邃。

看着她这娇弱的模样,想到接下来好几日许是都不能再见面,他终究忍耐不住,微微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了个轻吻。

肌肤相触,心里和身上的欲。念却还在叫嚣着,依然得不到满足。

这还不够。

他眸色更加黯沉,长指微微抬起,轻柔地抚向她柔软的双唇。

秦楚青迷迷糊糊的抬起眼来,望向他。眼神迷离而又依赖。

霍容与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努力压制了半晌,却还得不到缓解。

他顿了顿,终是稍稍倾身,朝着那红艳之处慢慢靠近…

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吱嘎声。显然是枯叶被人踩踏而出。

且离得极近。

旖旎气氛转瞬即逝。

霍容与猛地抬起头来,侧跨一步将秦楚青护在身后,双眸冷冽地望向声音来处。

第101章

那声音停在原处不动了。

此处在小片竹林之中,往外是茂密的树林。竹子和树木交错而立,竟是把对方的身影遮了个严实。在这边,看不分明。

双方僵立片刻,霍容与直指那处,轻喝一声:“出来!”

脚踩枯叶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带着迟疑和心惊,一点一点朝着这边靠近。

最终,临近的竹影晃动…

一个眨着大眼睛的少年带着一脸的惊诧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秦楚青偏头越过霍容与,朝着那边看了眼。望见来人,她揉揉额角,奇道:“小六?”

秦正阳看看面色不善的霍容与,看看尚在病中娇弱无力的姐姐,脑中一时混乱无比。努力扬起了个尴尬的笑,问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秦正阳就惊悚了。

自己这真是…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忙扭头去看霍容与。

…果然。敬王殿下的脸色更黑沉了。

霍容与不想让秦楚青面对如今这般的状况。

看到秦正阳不时在二人之间乱瞄,他眉心微拧,将后面那个不时探头想要绕过来的人往后面挡了挡,再次侧身将她遮住,淡淡说道:“我与阿青有事相商。”

虽说他神色极其淡定语气极其郑重。但秦正阳看着如今的状况,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哦,商量事情。有商量着…就、就想要偷偷那个上了的?

当他是三岁小娃娃么!

先前因了对霍容与的敬重和惧怕,他遇到突发状况,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这片刻,好歹回过神来了。

仔细想想刚才的情形,秦正阳悲愤了。

护姐之心瞬间爆发,勇气值蹭蹭蹭地往上冒。

秦正阳二话不说,当即往前奔了几步,顶着高大男子身上冒出来的冷冽肃杀之气,仰着头努力说道:“就算、就算是有事商量,也不必、不必避着人啊!”

眼见霍容与的神色愈发冰寒如霜,秦正阳心肝胆俱在发颤,依然挣扎道:“我、我姐还没嫁人呢。王爷你、你…”

脊背有些发凉,他咽了咽口水,“…你好歹注意下影响啊。”说罢,又唾弃自己太没骨气了。挺了挺胸,摆出凶恶模样,正对着霍容与。

气氛一下子僵到了冰点。

在霍容与直视的目光下,秦正阳浑身冷汗直冒,腿都有些发软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住,马上就会跌倒在地的时候,突然,肩膀上一沉。

居然是霍容与拍了拍他的肩。

看着霍容与那一脸欣慰的模样,秦正阳整个人都呆滞了。愕然地眨了眨眼,恰好看到霍容与唇角那一闪即逝的微笑。

“不错。你有勇气护着阿青,这很好。”

霍容与回身望向秦楚青,无奈地笑了下,道:“时间来不及,我需得赶紧离去。过几日便回,你照顾好自己,等我。”

秦楚青方才有些昏沉沉的。

看到来人是秦正阳后,她暗松了口气。知晓霍容与和秦正阳两人都不是小气的性子,就自顾自揉了揉眉心,好让脑袋舒服一些。

故而并未仔细留意两人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如今听到霍容与和她说话,就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霍容与抬指抚了抚她的脸颊,轻轻叹息着微微倾身,在她额上落下又一个轻吻。回身朝秦正阳颔首示意了下,道了句“阿青就拜托你了”,便大跨着步子匆匆离去。

秦正阳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脸无措和茫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王爷这这这这、竟然就在他的面前这么做了?

还有。

他他他、他刚才鼓足了勇气说的那些话…

王爷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秦楚青到底没有再回到厅中去面对秦立语。

她发觉自己状态不对。再过去,怕是要实打实和秦立语争吵起来。

这可比不得军营。

两个兵士看不惯对方,吵上一吵、打上一架,过后依然哥俩好,勾肩搭背继续一起对敌厮杀。

这是后宅。是凡事都要遮着掩着的地方。

她若还如在军中一般张扬行事,可是要落了下乘。

秦正阳看她如今的模样,不太放心。亲自将她送回了暖栀院,吩咐了人好生照顾着,他便准备去到厅中,会一会那好些年没有见到过已经没了印象的姑母。

诸事吩咐妥当,秦正阳刚要离去,却听秦楚青在后轻唤。

“小六,等一下。”

秦正阳忙回过头来,几步跑到秦楚青的身边。

秦楚青忍着头疼努力想了下,说道:“你是打算去见姑母?暂且不要。你派人去三老爷那边把三老爷请来。姑太太的事情,交给他去办。哥哥和你不要插手。还有,府里头现在有人在乱嚼舌根。你吩咐下去,姑太太的事情,谁都不准妄论。若有不听者,即刻赶出府去!”

周黄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那家伙口无遮拦,姑太太怕是会被他给气个半死。

只是,周黄是敬王的人。姑太太再受气,也只能忍着。到时候他们走了,怕是会将火气给撒到秦正宁的身上。

秦立语是长辈。无论秦正宁怎么占理,秦立语都要仗着身份来压制他。

依着哥哥那温和的性子,到最后,怎么都是他吃亏较多。就算秦正阳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两个人都要吃数落。

得先将三老爷叫来才行。

若她没估量错,三老爷现在行为处事已然和先前不同了。

秦正阳刚应了一声,秦楚青又道:“尽快。最好在爹爹回来之前将姑太太请出伯府。”

秦立语若是时不时来闹,由着她就是。大不了机警应对。

只是,她这般的行为处事方式,一心只向着秦兰氏和二房那边,丝毫都不顾及秦立谦他们,便不能留她在伯府住下。

不然的话,还不知她会帮着秦兰氏她们做出些甚么来。

自家爹爹到底是顾念着同胞的弟弟妹妹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坚持要将三房应得的那一份给三老爷,就可见一斑。如今姑太太来了,若她求一求秦立谦,爹爹少不得会心软答应让她住进来。

真是那样的话,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爹爹和兄长?

这可不成。

如今伯府好不容易扫去了阴霾,没了以前乌烟瘴气的模样。秦楚青可不想再过上日日防着人的日子。

秦正阳虽不知秦楚青为何要赶在父亲回来前安排好这些,但姐姐说的话,他一向十分遵从。当即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了下来,连连点头。

常姨娘在旁听了,忍不住说道:“姑娘,正阳做事不够稳妥。不然的话,还是让陈妈妈去安排吧。”

陈妈妈是府里头的老人。虽然前些年被兰姨娘压制着,但当年的威信还在。这些天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已经服了她的管制。

“姨娘不必担忧。”秦楚青笑道:“正阳可是伯府的小少爷。若他说了还不顶事,那府里头伺候的那些人,尽可以全数赶出府了。”

她又转首和秦正阳说道:“若是你吩咐下去的有人不听,不用和陈妈妈或是姨娘讲,直接告诉我。我去处置那些人。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了你去。”

秦正阳虽然是秦立谦之子,但,是庶子,年纪也小。再因他天生有股子呆愣气,往常的时候,府里有事情发生,秦立谦只和秦正宁商议了,并不曾问询过秦正阳的意见。

秦正阳的性子也好,就算底下人偶有犯错或者是不听话的,他也不会严厉处置。

久而久之,秦正阳在这府里头,虽是主子,却无甚威严可言。

秦楚青如今将这样的事情交予他去做,又让他负责处置那些不听话的奴仆,显然是开始帮秦正阳在府里立威了。

常姨娘知晓秦楚青这番安排对秦正阳的意义有多大。心里诸多思绪齐齐上涌,想要多说几句,又怕秦楚青现在身子不好,听太多的言语反倒影响了恢复。嗫喏半晌,终是不得言。

秦楚青到底有些乏了。这般一通话下来,已然耗尽了力气。

陈妈妈见状,就扶了她进屋去睡。

秦正阳见常姨娘眼圈儿都红了,欲言又止,忙拉了拉她,二人一同向外行去。

秦立语在厅里头坐得相当痛苦,十分难捱。

她没料到,敬王爷闷声不响的,手底下的人却是个火爆脾气。

眼看周黄字字句句都在为伯府辩驳,说甚么‘伯爷最是宽厚大度,您可是小瞧了伯爷’这样的话,秦立语虽有心想要和他对阵,转念一想,却没了那个底气。

——敬王四卫的来历可不小。均是世家之子,且都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

且不说还有敬王当背后靠山了。

虽说她的公公是二品巡抚,夫君是四品的知府。但对着这样一位少爷,她还真不敢将对方怎么样。

周黄在的时候,秦立语闷声不响,硬生生把自己怄了个半死,却还得忍着赔上笑脸。

待到敬王一行离开,秦立语登时恼了,拉下脸来对着秦正宁就一通数落。

秦正宁初时还辩驳,到最后,也沉默了。

秦立语出嫁多年,秦正宁对这个姑姑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

但他知道,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该说的说了,对方不识趣,他却不能随意把人撵出去,不然丢的还是伯府的脸面。

于是秦正宁也不再开口。端着茶盏在屋里慢慢啜着,由着秦立语在那边气恼,只神色淡淡的,并不回应。

故而三老爷秦立诚赶到时瞧见的,便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秦立语气得面红耳赤,不住地扬声数落。看这架势,要不了多久,就会丢下官夫人的脸面来撸起袖子直接大叫了。

秦正宁眸色凌厉,也是怒到了极点。但唇角却挂着温和笑意,不慌不忙地撇着茶末子,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眼见秦立语更加气恼,站起身来要朝秦正宁行去,秦立诚忙小跑着上前,一把拉住了自家妹子。

兄妹两人多年未见。

秦立语愣了下,认出了来人,眼圈儿就有些泛红,“三哥,你可是老了些了。”

秦立诚却来不及和她念叨多年未见的那些话。和秦正宁笑了下,忙不迭地就将秦立语给拉出了屋子。

秦立语初时还不明白。待到瞧见秦立诚对着秦立宁的那歉然一笑,顿悟。

她气恼地抽出自己胳膊,怒道:“三哥!你这是做甚么!难不成你由着大房那些人——”

“糊涂!”秦立诚跳脚说道:“大哥和二哥,谁和咱们更亲些,你怎么还想不明白!”

秦立语一下子呆住了。

她没想到一向和她亲厚的三哥,居然这样来指责她。

秦立语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立诚,摇头说道:“青姐儿已经够忘恩负义的了。如今怎地连你也…”

秦立诚见她一脸失望地要转回屋子,忙又拉住了她,说道:“初时我也觉得青姐儿不通人情。老太太一把拉扯她长大,她却做出这样忤逆老太太的事情来。直到这些天,我才看明白、想明白了。”

秦立语想要抽出手来,挣了挣,没能成功。不由大怒,“这样拉拉扯扯地成甚么样子!”

见秦立诚不依不饶,秦立语挣脱不得,只能瞪他一眼,“你又想明白甚么了?”

秦立诚想了想,捡了只为关键的一点,当先问道:“你可知薇姐儿为何会去老太太身边养着?”

虽说兰姨娘暗算明远伯的事情暴露了出来,但,兰姨娘和二老爷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却并未张扬开来。

秦如薇的身世,自然也掩了下来。

不知情的人家,只当是秦如薇跟着老太太、养在老太太膝下了。多的,却并不晓得。

二房和秦立语书信往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摊明了说。秦立语信中问三老爷,三老爷却含糊带过,只说见了面再谈。

如今秦立语竟是完全不知晓这事的来龙去脉。

秦立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四周,拉了秦立语去到院子的角落处,细细把那事给说了。

比如,兰姨娘和二老爷一起对付伯爷秦立谦。比如,两人暗中通。奸,生下了秦如薇。

秦立语没料到是这个样子,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没料到,二房那么多年都在算计大房。

更没想到,兰姨娘去到伯爷身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真爱,暗地里却和二哥一直私通。

…就连女儿,也都生下来了。

想到兰姨娘这些年一次次委屈地在信中哭诉,说伯爷待她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冷淡,秦立语的心就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没料到,自己这些年一直信任着的人,居然是那样一个手腕高超的‘戏子’。

一件事情站不住脚,其他以此为基础的很多事,铺天盖地地均坍塌下来。

这些年不在京中,秦立语和京中一直没断了书信往来。

只不过,基本上都是在和二三房还有老太太联系。

秦立谦那边,虽然时不时给她去信,还不时给她送去京城特产。但秦立语却不动心,该收的收了,不曾回过甚么话。也不曾回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