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唐氏便开始派人寻找女儿,终究没有找到三娘,待过了五年,三娘子重新回来京城,母女二人才得以相见。

从京城到常州,夏瑾瑜主仆三人总共花了二十四天的时间。夏瑾瑜主仆三人入城后,先去客栈定好房间,又泡了个澡,洗去诸日来的疲惫。

夏瑾瑜如今已经是6个月的身孕,这连日来的一番折腾,虽说是受累了些,倒也受得住。

服侍夏瑾瑜用饭的空挡,欢喜问道:“如今我们已经远离京城,不知我们去哪里定居?”

夏瑾瑜道:“姑且先在这常州城住个两三天休息休息。我听说祁州那地方不错,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冷。咱们便去那地方看看。”

欢喜忙点头称是,又服侍三娘子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三人便早早歇息下。

第二日,三人先是在常州城逛了逛,买了些许补给品。夏瑾瑜将头发挽起,梳了妇人头,身上只穿了身青花棉布衣裙,不过戴了些不值几个钱儿的珠花首饰,身边跟着个嬷嬷和丫鬟,对外便称是要去祁州寻亲,是以瞧着也就是个小户人家出身,一路倒也安稳不少。

三人在常州稍作休息,便又租赁了一辆车,前往祁州。

只在这路途中却却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这南方遭了大水,淹了好些地方,只这世道消息封闭,待夏瑾瑜主仆三人快到祁州这地势,才听得这个消息。三人一合计,怕再往前会遇见流民,便在祁州旁边的鸣鹿县安置下来。

鸣鹿县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夏瑾瑜三人租赁了一个院子,又请了一堆老夫妻做活儿,如此便安顿下来。

夏瑾瑜租赁的院子是鸣鹿县师爷的院子,那林师爷年纪二十三四岁,屋里只得一个老母亲健在,因着那时老母病重,那林师爷没多少银钱儿,便想将院子租赁出去,好得了银钱儿来给母亲治病。

夏瑾瑜听那中人说了这般话,心里觉得这个林师爷很有孝心,她去瞧过那院子,虽说小了点儿,倒也着实不错。便让那中人去问话,可否租赁给她个一年半载的。

那林师爷见是个寡妇又怀着身孕,想她们也不容易,便租赁给她一年的时间,租金共计二十四两银子,那林师爷也只收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自此那林师爷便带着老母住在县衙后堂。

夏瑾瑜虽说是不缺那几个银子,但见对方这般说,不忍拂去别人好意,更何况这些读书人自尊心更是比旁人强,夏瑾瑜便接受了,三五不时家里做了好吃的,也总会留下一些,再让人送去。这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那林师爷偶尔得了空闲,还会回来一趟问哪里需要帮忙否。

林师爷老母亲蒋氏年纪已经快七十的人了,林师爷是她最小的儿子。蒋氏这一生生育了三子一女,前两子一个幼年夭折,一个不到中年便因操劳过早去世,留一下女儿后来也被媳妇一并带着改嫁。女儿早已经嫁人,只逢年过节家来一趟,蒋氏身边如今便只得一个小儿子。

前些日子蒋氏去柴房不幸跌了一跤,摔折了腿,便打了夹子在家休养。

这日傍晚,林师爷热了水给老母亲擦洗,蒋氏只按着衣服怎么也不让动,林师爷无奈,便只好前去旧居。

夏瑾瑜三人已经吃过晚饭,院子里架了一张凉椅,夏瑾瑜正坐在椅子上和她们聊天儿。

林师爷敲了敲门,待门打开见院子里的众人都朝他看来,林师爷不由脸色一红,踌躇着竟是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夏瑾瑜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便问道:“师爷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可是蒋婶子出了事儿?”

林师爷回道:“是我娘,今日我烧了水给我母亲擦洗,她怎么也不让,我没辙,只好过来寻你们。”

夏瑾瑜对这年轻人印象极好,道:“林师爷别担心,我这就叫欢喜和嬷嬷去你院子瞧瞧。”

欢喜和崔嬷嬷便随同一并去了那边,才知道原来蒋氏因今日吃坏了肚子,脏了衣服,不好意思让儿子看见。欢喜和汪嬷嬷给她收拾了一番,又换上新衣。林师爷看着换下来的脏衣服,端着盆子不由道:“儿小时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如今娘不方便,该是儿子孝顺您了。”

林师爷说着便端着脏衣服盆子去外头搓洗一番。

欢喜和嬷嬷家去后,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夏瑾瑜,夏瑾瑜不由感慨道:“蒋母能得如此孝顺的儿子,也算是她的造化。那林师爷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能放下读书人的脸面,这般诚心实意待自己老娘倒也难得。”

欢喜道:“可不是,我瞧着那林师爷还自己下厨房收拾吃食,对那些脏污之物儿也没见又半分不愿,那蒋婶子还对着我们哭诉,直说是她拖累了自己儿子,害他这般年纪还没得成家。”

夏瑾瑜看着欢喜,突然心里有了一丝儿想法,只这事儿还得慢慢再瞧一番再做打算。

欢喜见主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由道:“婢子脸上可是有什么?三娘瞧着眼都不见眨一下的。”

夏瑾瑜不由打趣道:“我瞧着我家欢喜真是女大十八变,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只不知以后谁得了去,一想到你要嫁人,真是让我好生惆怅。“

欢喜不由脸一红,对汪嬷嬷道:“嬷嬷您看看,三娘子如今是越发没得个主子样儿了。”

汪嬷嬷笑道:“这一眨眼儿,欢喜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这事儿委实是该考虑了。”

欢喜不由一扭着身子,边走边道:“婢子想着还有个物什儿没收拾,这就去拾掇拾掇。”

留下夏瑾瑜和汪嬷嬷不由相视而笑,夏瑾瑜道:“若不是因着我的事儿,欢喜早就该许人家。着实是我耽搁了她。”

正文 38第37章

南方发大水,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接连不断下暴雨,雨水汇成一股激流冲刷着大地山石,由山洪引发的泥石流更是在某个夜间掩埋了大半个小镇…

灾情比想象中的严重,受灾流民开始四处逃窜,眼见着县城里也陆陆续续融进来诸多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相互搀扶着或在街头行乞,或在某个角落安静地逝去…

县城里衙役开始每天频繁的巡视,朝廷的赈灾粮食还未派发下来,作为一县之主的彭县令除了加强戒备,也不敢私自开仓赈灾粮食,倒是县里的几位富户还在街头施过粥,只到底是杯水车薪,县里的流民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夏瑾瑜主仆三人虽说是住在林师爷的院子里,到底心里没底儿,如今这流民入县,是搞得人心惶惶。三人已经多日不敢外出,连带着吃食儿都是那林师爷捎带过来。

这日那林师爷在几个皂官吏的陪同下,赶着驴车又给夏瑾瑜三人送了吃食过来。

总共有二十来斤大米,十来斤白面儿,还有一筐子的时令蔬菜,只这点儿东西却比平日多花费了将近一倍的银钱儿。

林师爷一行到来,夏瑾瑜忙吩咐人准备好茶水,待欢喜端来,夏瑾瑜眼尖的发现其中一杯比其他的多放了一颗红枣并几颗枸杞。夏瑾瑜不由得多看了欢喜一眼,倒也啥都没说。

那林师爷一行端了茶水便喝了起来,欢喜又端来一碟子昨儿才做的糕点来,几人赶忙道谢。

林师爷道:“如今这县里流民越来越多,你们三个都是女子,平日不要出去。吃食我会给你们捎带过来。”

夏瑾瑜问道:“如今这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有何法安置好这些流民?”

林师爷道:“如今这朝廷的赈灾粮食没拨下来,咱们县虽然还有粮仓,只没得上头手谕我等也不敢私自开仓。”

夏瑾瑜道:“如今这危机关头,就算是开仓赈灾也是形势逼迫。若是上头一直没消息下达,唯恐多生事端。”

林师爷道:“却是如此。我们彭县令这些日子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着人去催促过多遍消息,也不曾得过答复。咱们这鸣鹿县又比不得前头的祁州,不可奈何。”

夏瑾瑜道:“这是为何?”

边上一皂吏道:“唉…那祁州太守眼见流民越来越多,就着人关闭城门,那些流民一部分继续在外等候,一部分便纷纷向四周逃窜,祁州边缘的泸县、定堡、天开这三个县城如今流民最多,便是咱们鸣鹿县现在这流民也是越发多了起来。唉…”

几人吃了差点,便告辞回了县府。夏瑾瑜呆坐在屋子里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儿,她看着身边的汪嬷嬷和欢喜,道:“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们跟着我受苦。”

汪嬷嬷劝慰道:“在这天灾面前,任谁也躲不过去。三娘切莫多想这些。横竖如今咱们还能吃穿不愁。”

夏瑾瑜摇了摇头,瞧着这小院儿道:“我只担心若县里不能妥善安置这些流民,这些流民恐会发生暴乱,到那时得受累多少人。咱们这院子就咱三个女流之辈,程伯夫妻二人又年迈,若是碰见流民,可真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欢喜道:“这县城里不是还有县府大人,量他那些流民也不敢轻易挑事儿。”

夏瑾瑜叹了口气儿,道:“希望如此吧…”

如此又过了三五天,说是泸县、定堡两地发生了暴乱,那些流民团结起来,将领地的粮仓给挑了,死伤无数。一时间是弄得周边的人人心惶惶,不得片刻安宁。

鸣鹿县如今街道里多是流民,平民百姓多数都不敢外出走动,便是那些小商小贩也收了摊位回家。一时间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县城如今清冷得就跟鬼城一般…

衙门里的皂吏们不分白天黑夜的巡视,不敢有丝毫懈怠。只便是这般小心翼翼,这鸣鹿县还是出了事儿,一个皂吏在夜间巡视时被流民围攻,群殴而亡。

鸣鹿县陷入了恐慌之中,老百姓们唯恐那些流民闯入家来,每天战战兢兢,有那想不开的,竟然自杀了事儿。

前头两县城发生暴动,如今这鸣鹿县隐隐也有暴动的前兆。一些富户不敢停留,召集了人马,便拖家带口往城外逃去,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流民,那些富户轻则言语谩骂,重则挥鞭鞭笞他们,惹了众怒,有一家富户一家老小竟都被流民杀害,粮食被一抢而空,就是那拉车的牛马也被这些人摁倒,直接割了喉咙,也不嫌弃生肉与否,一群人便哄地一声趴伏上去…

流民不忍挨饿,聚众开始哄抢,有那抵抗的人家,便被残忍杀害,又抢了吃食银钱儿,不抵抗的人家,那些流民哄抢一番后,倒也留下活口,再去下家…

林师爷已经几天没再来,夏瑾瑜这心头慌得跟个什么似的。这日,林师爷一把背起自己老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自己院子里跑,听见拍门声响,夏瑾瑜赶忙问是谁,听见林师爷的回话,夏瑾瑜赶忙开了门来。

林师爷将老母亲背进院子,见夏瑾瑜已经关好了门,他道:“如今咱们县里流民暴乱,百姓被杀被抢,便是县府都遭了道儿,我赶紧陪着我老母便跑。好在这院子离得稍远,那些流民还未往这个方向来,我才得以这般轻松过来。”

夏瑾瑜见他满头大汗,身上的长衫也是灰尘扑扑,又让欢喜烧点水来让他洗脸。夏瑾瑜道:“那县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县令去哪儿了?”

林师爷不耻道:“那彭县令几日前便带着妻儿慌忙逃走了。他这一走,底下的人也跟着跑,我又只是个小小的师爷,说的话旁人又不听,我来往奔波游说一番,也没得人响应。如今县衙也遭抢夺,我也只好带着老母逃命。”

林师爷便带着老母住进来,待又过了两日,汪嬷嬷对夏瑾瑜小声道:“如今咱家的米面儿却是没多少了,横竖最多还够吃两天。现在这城里正乱,可如何是好?”

夏瑾瑜黯然,道:“先撑过去吧,如今这城里动乱不堪,便是有那银钱儿也不知去哪儿买去。”

汪嬷嬷只得长叹一声退下。

又过了两日,几人并着一碟子酱菜吃着清粥,夏瑾瑜看着众人道:“如今咱家的米面儿都已经吃完,可得想法子再弄些许家来才是。”

林师爷涨红了面儿皮,很是不好意思的瞧着夏瑾瑜,道:“都是怪我,待会儿饭毕,我偷偷去出去瞧一瞧,想法子弄一点回来。”

家里如今就他一个年轻男子,没带得还要跟在女人后面。林师爷吃过清粥,换上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衣衫,将头发弄得乱糟糟,又就地滚了几转,脸上抹上些锅灰,怀揣了一角碎银子便出了门。

街道上燃着几处烟火,那些流民将抢来的食物就地煮着吃,他们个个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听着那锅里烧得哧溜的声响,不由吞咽着口水。

林师爷如今瞧着与他们这些比他们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好不了几分,路过的时候别人不过看了他几眼,便转头离开。

林师爷走走转转,见以往的几家粮面儿店早已经破败不堪,哄抢一通。林师爷无奈,又走去县衙门口,见往日的县衙已经被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哪里还有人家。

林师爷叹了口气,又走得远了几步,见着田地,虽说已经被人扫荡过,他还是再度进去,搜寻一番,捡得几个不太齐整的玉米捧在怀里。

林师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待快走到家门口,只见自家大门大大开启,听得里头传来男人的咒骂声。

林师爷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往院子去。待到了院子,只见有三五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在院子里咒骂,屋里到处都是被散落的家什儿…夏瑾瑜等人被赶在院子的一个角落聚在一块儿。

林师爷踏进房门,看着那几个流民呵斥道:“你们到我家来想干什么?”

领头的那个汉子瞧见他那单薄的身板儿,不由嗤笑一声,道:“这是你家啊?识像的便快些把家里的吃食银钱拿不出,我们也就放过你们。”

林师爷将怀里拾到的几个玉米丢在地上,道:“我家里也没什吃的,这是我今早出去寻来的,便给你们吃了吧。”

领头的汉子见不过是几根玉米棒子,当下喝道:“好啊,真当打发叫花子是不?咱哥儿几个好心好意与你说道,你竟然这般不上道。”

林师爷道:“咱家不过是普通庄户人家,你看我家里老弱病残的,全家就只靠着我过活,能有啥好的。几位大哥不若就行个方便?”

另外那一个瘦弱的汉子不由跟领头的道:“大哥,我看咱不若去下一家吧,这一家子也没啥油水。”

那领头的很是有些恼火,本见着这家这么规整,以为会得点儿好处,哪想到就是个一穷二白的。

领头的汉子将那瘦子推开,一脚踩上地上的玉米,道:“竟是个比我们还穷的。”

这汉子一边说着,一边一双眼睛看着那边站着的几人,待将眼睛扫过那少妇的脸时,不由呵呵一笑,只见着她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又叹了口气。

夏瑾瑜心里紧张至极,待那汉子看过来,见他眼里透露出来的不怀好意,夏瑾瑜不由得捏紧了汪嬷嬷的手。

领头的汉子裂开了嘴笑了,指着欢喜道:“这小娘子虽说比不得那妇人生得好,难得倒也瞧得过去。今儿若是让这小娘子伺候俺们一回,我们便放过你们一家子如何?”

欢喜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当下听到那贼人如此说,一下子便落下泪来,一双手紧紧掐着夏瑾瑜。

林师爷不由道:“还请大哥放过她。”

那领头汉子哈哈大笑起来,道:“哟,你让我放了她?那小娘子与你和何干系?”

林师爷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道:“她是我还未过门的妻子。”

那汉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往他们那边走去,突然出手将欢喜抓出来,将她拉扯到这年轻男子身边,道:“便是你未婚妻又如何?又没拜过天地,你若不介意,不若等她伺候了我,你再娶…哈哈…”那汉子说完不由发出一阵笑声。

欢喜早已吓得只能哭泣,夏瑾瑜见那汉子说出如此话语,不由道:“且慢…”

那汉子扭过头来,道:“哟,小娘子,我倒是属意你,奈何你这大腹便便,实在是不方便。”

夏瑾瑜往前走了几步,道:“还请壮士放过她?她爹娘去得早,吃了不少苦,如今正要跟我兄弟缔结良缘,还请壮士手下留情。那灶间油罐下头还剩余几十个钱儿,便给壮士拿去吃盏酒便是。”

那汉子听得有钱拿,便给自家兄弟使了眼色,不大一会儿工夫,那人便回来,手里真拽了几十个钱儿。

那汉子接过来,往手里掂了掂,砸吧了下嘴,看着这夏瑾瑜道:“这钱俺就收下了,至于这小娘子嘛,奈何俺欢喜得紧。不若你跟你兄弟说道一声,借我睡一觉,待会儿便还他可好?又或者你这妇人若是不介意,俺倒是想尝尝这妇人的滋味儿…”

林师爷怒吼一声,道:“畜生…”

说着便抄起院子里的一根扁担朝他们挥过来…

这下子正是惹怒了这群人,他们围着林师爷一番拳打脚踢,蒋婆子吓得大叫…

夏瑾瑜不由悲从中来,也落下泪来。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语道:“今日真是我们的绝路…”

欢喜连番尖叫,嘴里一声声叫着不要打,不要打…

院子里叫喊声一片,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正文 39第38章

南方受灾,又发生难民□事宜,今上震怒,一边安排粮食问题一边从周边调集人马前去□之地,尤其是鸣鹿县,县令竟然丢下一城百姓独自逃离,更是让朝廷颜面扫地。

方显率领一支三十多人组成的小队人马往鸣鹿县赶来,途中听见一阵哭天抢地之声,待到了那农家小院儿,见得里面一片狼藉,方显一双虎目扫向众人,道:“此地所谓何事?”

蒋婆子哭哭滴滴道:“今日这几个贼人闯进老妇人院子,砸了老妇人的院子不说,还出口羞辱两位小娘子,我儿看不过去,竟被他们围着拳打脚踢,我的儿啊…”

方显见得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便着人前去查探,还有口气儿在。方显瞧着几个流寇,示意手下人将其扣押。

那几个流民见着军队,吓得直哆嗦、那瘦子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都是他,不管我们的事儿,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本是庄户人家,此番受灾流落于此,若不是陈四此人威胁,我们也不会跟着干这勾当。”

陈四此人原本在村里就是闲汉一个,成日里惯到偷鸡摸狗。此番受水灾,一路来他耍奸猾,斗凶狠,活得倒也有滋有味。

陈四见此情形心下大骇,脑门儿上挂着冷汗,一对黝黑的眉毛不由纠结一块儿,连那大大的牛鼻子一呼一吸之间鼻翼两侧的肉都颤动着。

陈四突然暴喝一声,别看他长得虎背熊腰,这身体的灵活劲儿并不比瘦子差,只见他趁着空挡,三两步便窜到那妇人跟前,一把拧着她的脖子,威胁众人道:“还不速速褪去,不然这我就捏碎这妇人的喉咙。”

夏瑾瑜离他的距离并不是最近的一个,也不知怎么的那贼人竟然抓了她做饵。

方显见着贼人竟然抓了女人来要挟他,不由大怒,道:“尔胆敢要挟我”

陈四脸皮上的肉抖了抖,道:“反正我贱命一条,死前能拉这么位美貌妇人作伴,我陈某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方显年方十八,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这次又被父帅派他来这里镇压乱民,他自然是高兴。方显正想着此番做成事儿,家去后也能在父帅面前得脸,就是在兄弟间那也是底气足足。

方显看了眼那妇人,见她穿戴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妇人,怀着身孕,只一张脸确实有几分颜色。此刻被那匪徒劫持在手里,也没见哭闹,一双眼睛坚定的看着他们。

方显很是纠结,这种情况下他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作为将门之后,他虽也习武,然还从未上过战场历练,比不得几个兄长。这次父帅遣他来,也是想锻炼他一二。

欢喜和汪嬷嬷见三娘子被劫匪劫持,不由大哭起来。

耳边妇人的哭闹声吵得方显脑袋一阵头疼,他不由看了那两人一眼,道:“你们还不给我闭嘴!”

夏瑾瑜被掐住脖子,渐渐地,她发现身后的那贼人急躁起来,手里的劲道越发大了,夏瑾瑜只觉得喘不上气儿,视线几乎开始模糊起来…

“嗖…”的一声,一道利剑伴着风呼啸而来,那穿扬而来的剑羽带着肃杀之气直指那贼人脑袋…

陈四身亡

夏瑾瑜一个不稳,竟然一屁股跟着坐在地上,她努力睁开眼睛,只见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衫,腰间别着一管玉箫,长发束冠脑后,手里还握着一把弓…

方显眼前一亮,喜滋滋地道:“龚大哥…”

龚仕杰朝他笑了笑,唤道:“方显…”

方显赶忙上前几步,道:“多亏龚大哥出手,不然小弟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没想到龚大哥除了医术,竟然箭术如此了得,平日里竟未曾听姑姑提起…”

龚仕杰道:“龚某不过一介白生,不过学些旁门左道,但求潇洒自在罢了。”

方显闻言颇为不自然,他努力维持着笑意,道:“龚大哥怎会出现在此?”

龚仕杰瞧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道:“你大哥担心你年纪轻,便拜托我过来。横竖我闲来无事儿,便跟在你们身后。”

方显不由面皮儿涨得通红,他大哥比他大十八岁,平日里说是弟弟,实际管他就跟管自个儿子一般。

这边正在交谈,那边欢喜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她紧紧揽着夏瑾瑜的肩膀,看着三娘子裙下渗出的血迹,慌得大哭起来。

欢喜泪眼迷蒙的瞧着三娘子,嘴里道:“三娘,三娘,你醒醒…”

汪嬷嬷瞧着众人道:“求诸位救救她,救救她…”

夏瑾瑜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身下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她忍着疼,苍白着脸往自己衣裙下瞧去,只见衣裙之间那红色血迹正在蔓延,她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儿流逝…

夏瑾瑜不哭不闹,只是睁大一双眼睛,伸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

突然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手心里还躺着一粒药丸,那人将药喂到她嘴里,一边道:“扶她进去。”

龚仕杰见方显还呆在那儿,不由道:“方显,这里有我,你还不去办你的事情!”

方显如梦初醒般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那小弟先行一步,待龚大哥诊治了这位妇人,还请速来城里。”

龚仕杰替夏瑾瑜把了脉,又写了张方子让去抓药,汪嬷嬷道:“城里商户都被洗劫一空,如今可去哪里抓药?”

龚仕杰倒是没料到这次这般严重,他将方子放下,取了银针来给她扎了几针,道:“先就这样吧。“

忙完了这里,龚仕杰又给那年轻男子看了看伤,给了他一瓶药水,道:“都是些皮外伤,拿这东西每日抹几遍,且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林师爷赶忙又跟他作揖,道:“多谢先生。“

龚仕杰道:“说县里的县令跑了,可确有其事?“

林师爷羞怯道:“林某乃鸣鹿县师爷,彭大人确实是偕同妻儿一并离开。林某无能,只能眼看着百姓受苦。“

龚仕杰道:“如今这世道,像师爷这般忧心百姓者,实数难得。”

林师爷又问道:“不知我那租客腹中胎儿可保住了?”

龚仕杰瞧着他,道:“胎儿无碍,我还道她是你家人,原是租客。”

“前次我老母摔伤,我便想将院子租赁出去。那时我见她们主仆三人那么远来寻亲,着实可怜,便租赁给她们,这次府衙被暴民一把大火付之一炬,我带着老母在这儿又住下,没成想今日我出门寻口粮,家里竟然出这么件事儿”

龚仕杰点了点头,道:“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去城里看看”

龚仕杰说完便离开屋子,牵过院墙上的大黑马,轻轻一踮便跨上马背,朝着县城奔去。

正文 40第39章

县城内的损失比他们预估的还要严重,因着县令逃跑,城中无人组织,加之一些人从中浑水摸鱼,在发生暴乱的几个县城中竟然是受灾最严重之地。

方显虽说年纪尚小,好在为人坦率,听得进意见,待惩治了几个乱民头目之后,对其他难民倒也未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