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觉得三皇子的冷酷是那种从里而外的冷,冷的真实,而这个七皇子的冷,是在骨子里藏起来的冷,即使他的面貌看起来柔和而阳光,丝毫没有二皇子的冷酷。

无忧知道这是一个长期领兵作战的人,他的身上充满了血腥味,不是血淋淋的那一种,而是那种看不见却成为他标志的血腥。

无忧的身子轻颤了起来,她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

她看了一眼七皇子的眼睛,立即低下来头,他的眸子非常黑,显得很幽深、冰冷,当他望向无忧的时候,无忧有股自己就要被深不可测的海水一点一点吞筮了般的窒息感。

七皇子一步步走向无忧,在距无忧一步之处停了下来,身后的黑色披风因为他的大踏步的走动,飞扬了起来,让人感觉到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

”你就是那个研制出治疗鼠疫方法的小神医?“七皇子见到小神医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羸弱少年,神情中露出一种意外之色,不禁怀疑了起来:这般年轻怎么当得起神医之名?

将士们见到他的到来,统统停下手中的箭,而里面那些闹事的百姓见到他,犹如见到鬼一般,纷纷后退,面上惊惧之色更甚。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正是!“无忧压抑着自己的不安,沉静的回答。

”沽名钓誉之辈!“七皇子左手一挥:”绑了!“

”七殿下!“杨幂立刻跪下想要说话。

七皇子手一抬,断然打断他的话:”杨幂擅离职守,一起绑了。“

杜鹃见七皇子不由分说的就将无忧绑了,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而杨幂只不过带了她们来这里也被绑了,心头一慌,怕是无忧凶多吉少了,焦虑之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竟然昏了过去。

此时一阵风吹来,将七皇子的披风吹起,七皇子瞧了一下风势。

”时机正好“他抬起头,目光中杀气乍现,哪里是阳光明朗,根本就是地狱里来的杀手,浑身戾气骇然。

”众将士听令,立即放火烧镇“声若惊雷,远远传扬开去,如催命符一般,让人心惊胆颤。

”闭嘴!“无忧的娇喝同时响起,虽然不及他的声音响亮,可是却对他的气势造成一种破坏力:”你们等一等。“

”你叫我闭嘴?“七皇子度步来到无忧的面前,虽然他的声音很轻,可是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无忧:除了父皇,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

无忧早已被他的残忍冷血激起了怒火,她在愤怒之下,贵妃娘娘的懿旨都给抗了,也不差多这么点罪名了。

她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七皇子:”七殿下,是我让你闭嘴的,因为你说的不对,作为皇上的臣民,作为您的臣民,人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做下糊涂之事,而不出言阻止。“无忧长吸了一口气:”殿下您明知道事情没有坏到烧镇的地步,却执意烧镇,您意欲何为,是不是想让天下人唾骂皇上残暴不仁?您这样做,到底是和居心?“

无忧的词里行间皆是诛心之语,七皇子看着她,眼中的利芒越来越尖锐:”你一个小小的大夫,竟敢阻止本宫行事,你有几个脑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本宫说话?“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杀意越来越明显。

无忧咬着牙,低下头,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七皇子见状笑了起来,转头吩咐:”放火…“

”慢着!“无忧示意转醒的杜鹃从她的袖中掏出一把类似于匕首大小的弯刀,她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御赐宝刀在此,如朕亲临,七殿下,我命令你,撤销烧镇的命令。“

无忧心中长叹一声,终是将大舅舅拉下水来了:这宝刀乃是两年前大舅舅在半壁山之战时,送给她防身的,大舅舅只说见刀如见皇上,怕是早已知道半壁山之战后,她会离去,所以当时,她就对莫志聪说道,大舅舅是懂她的。

这把弯刀乃是皇帝御赐之物,皇帝曾经下旨见刀如见朕,所以当时三皇子威逼无忧之时,王大爷准备用此刀护卫无忧。

无忧虽然一直将这把刀随身携带,却打算这辈子都不要让这把刀见天,谁知道今天遇到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还是拿了出来。

此时的场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杨幂的眼中有泪,他的家人得救了,他的乡亲们得救了。

南苑镇的百姓们都满怀希冀地看着杜鹃手中的弯刀,一些人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你说什么?御赐宝刀?如朕亲临?“七皇子一步一步走进无忧,阴冷沉郁的面色都造成一种强大的压迫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无忧根本就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示意身边的士兵将她和杨幂松绑,接过杜鹃手中的宝刀,举到七皇子的眼前,挑了挑眉,大声:”殿下请看清楚了,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宝刀,独一无二,可没有人敢假冒。“

无忧先发制人,省的这人开口诬陷她假冒圣物,砍了她,就是事后大舅舅不依不饶,闹到皇帝的面前,这人也顶多吃一顿板子,她不还白死了。

七皇子冷冷地打量了无忧手中的弯刀,面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然后看向无忧,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王大将军是你什么人?“

无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这人是变相的承认了这把御赐宝刀。

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和大舅舅的关系呢?

无忧微一思索,却不是回答七皇子的话,而是对着七皇子微微一笑,月光下那朵笑容如绽放的优昙花,美的惊心动魄。

七皇子的心漏跳了半拍,似连呼吸也停滞,浑身肌肉突的绷紧,不敢眨眼紧紧盯着无忧的脸庞。

无忧却似未曾察觉伸手解开发巾,一头秀发丝绸般滑下腰际,眼睛闪着光,盈盈拜下行礼:”民女苏无忧参见七殿下!“

无忧原本想是在鼠疫过后再暴露女儿身份,不过看来这七皇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若是不表明身份,只怕不能取信与他,他必然知道王大爷膝下无子,而且唯一的侄儿只爱好书画,所以她不能冒表哥之名,只有表明身份,才能让七皇子相信,她这把御赐的弯刀是王大爷所赠,因为江州城里的人应该都知道王大爷最宠爱的人是苏无忧。

反正即使她不表明身份,但只要这把刀路面,很快七皇子也就会知道她是苏无忧,她何不自己表明身份,至少还能用上美人计,无忧对自己的容貌可是很自信的:女子,尤其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去求人总比男子有利多了。

夜风中,无忧如丝绸般润滑的长发随风飘起,她知道风一吹,这样的长发被风带起会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嫣然一笑,整个人似山间精灵,似暗夜魅影。

七皇子整个人被惊呆了,而所有的人被惊呆了。

他竟是个女子!

名动天下的小神医竟然是一个女子,一个可以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女子。

”你是王大将军那个逃婚的外甥女!“七皇子从无忧的美貌中醒了过来,期间看着无忧的神色莫名:”难怪你敢逃婚,原来是王大将军在背后撑着!“

无忧也知道一把御赐宝刀,一个王大将军还不够让七皇子妥协,所以她也不恼,而是嫣然一笑,果然瞧见七皇子的眼神暗了一份,她轻声道:”殿下以为无忧的大舅舅是公私不分之人吗?无忧会得到这把匕首,是因为大破梁人半壁山之功,大舅舅见无忧是女子,不能论功行赏,所以才将这把御赐宝刀赠送给无忧,此事大舅舅班师回朝之时已经禀明圣上了。“

”大破半壁山之计是你所献?“七皇子脸色一变,神情变得难猜起来。

”有些是无忧的功劳。“无忧也不推诿,无忧才不相信七皇子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他不过是在确认,在她拿出宝刀之时,她的过往就已经暴露在日光之下,所以她也不打算隐瞒。

”你倒是有些手段。“七皇子眼光复杂的看了无忧半响,最后神色渐渐缓了下来,他看着无忧,一字一句,冷沉如冰,”本宫从来就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但是如果杀了这些人,就能救更多的人,本宫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苏无忧,你可知道,这里每天有多少士兵感染鼠疫,本宫每天要将多少自己的部下亲手丢到里面去?你可知道这里面每天要死多少人,每天有多少人受到传染?你可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逃跑?你又可知道只要一人跑出去,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他忽然停下来,目光如虎狼,如猎豹,”最直接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里所有的人连同镇上的一切都烧毁,将所有的鼠疫都毁灭。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牺牲少数人,换取多数人,又有什么好犹豫的,所以本宫希望你莫要信口开河,若是你到时真的治好了鼠疫,还好说,若是治不好,你可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相府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无忧直视着七皇子:”可是我还是要这样做,请殿下给民女五天的时间,五天后殿下就知道无忧定能控制这一切。“

”不行,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七皇子断然拒绝无忧的五日所求:”防患于未然,这个干系即使本宫贵为皇子也不能担当,即使你手持圣物,本宫也不敢冒这个险,他日父皇责怪,本宫也愿意承担。“

”是不能担当还是不愿意担当?“无忧猛的站了起来,逼视着七皇子,她一张脸被火光映的通红,双目因为愤怒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人命对于殿下来说到底算什么?无忧恳请殿下看看…“

无忧伸手指着那些被困在镇中的百姓:”这些人不是殿下的敌人,他们都是殿下的子民,殿下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连一丝生的机会都不屑于给他们,这些人中有很多还没有染上鼠疫,无忧虽然一介女流,可是愿为这些百姓尽一份心力,无忧可以使他们不再染上鼠疫,即使染上鼠疫的,无忧也可以尽绵薄之力,为他们救治。殿下,他们明明有生的希望,您何苦一定要他们死?而其中还有孩子,殿下没有看到吗?这些孩子日后会是我们天朝的希望,天朝的明天,他们中或许会有文可安邦的良材,或许还会有像杨幂将军这样的英勇杀敌的将军,殿下为什么不让无忧试试?如果殿下担心鼠疫会扩散出去,那么无忧可以用自身的性命担保,只要隔离消毒做得好,是不会将鼠疫传染出去“

她看着他,面孔在火焰下微微发光,”大家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殿下身为皇子,自然知道皇帝信佛。佛曰:众生平等。没有人可以随意牺牲他人的性命,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生存的希望,所以无忧想问问殿下,为什么明明有办法使大家活下来,殿下却不愿意尝试?殿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血无情,专横残忍,他们都是人,和殿下,和无忧一样有血有肉的人。无忧恳请殿下看清楚,这些是人是人,不是什么猪马牛羊。殿下,无忧素闻殿下心地醇厚,今天怎么就变得这般铁石心肠,怎么可以眼也不眨地下如此冷血的命令?“

说到最后一句话,无忧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闭上眼拼命抑制着眼中的泪。

而南苑镇被困的百姓此时也都跪了下来,磕头哭着求饶,”殿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殿下,求求您了,您就让小神医试试吧!殿下,我们都不想死啊“

一声声,凄惨悲哀,断人心肠,一些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弓箭。

七皇子的脸上闪过挣扎,半响之后,他看着无忧,冷冷地开口:”三天,我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

无忧听到这话,惊喜的叫了起来:”三天里,若是殿下能给我所需要的一切,无忧亦可成事!“

无忧原本想要的就是三天,但是她知道不管她说几天,七皇子都不可能一口答应,所以她故意多报了两天,说成五天:不能多说,如果时间太长,七皇子自然没有耐心等下去,也不能为了求成,而少说,一个疾病的形成后,想要控制它,没有三天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七皇子的声音犹如寒冰,”三天后,若是你没有做到,本宫照样放火烧镇,到时你也不能出来,你可想清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七殿下可要遵守诺言,莫要中途反悔!“无忧转身对着将士们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小弟可要给无忧做主,你们可都是三日赌局的见证者,若是殿下不遵守赌约,就请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小弟帮着无忧说说,让天下人为无忧讨一份公道。”

将士中有人嘀咕了一声:这不是赤果果的威胁吗?这话说了,七殿下怎么着也要撑到最后呀!这小女子心眼还真多。

七皇子冷哼一声,嘴角却不自知的弯起一道弧度,倒真有几分阳光晴朗的味道,他挥手示意将士们收了弓箭,然后朗声道:“这位小神医苏小姐为你们求的三天的时间,本宫许了。”

百姓们一阵欢呼,生的希望让他们激动地流下眼泪,众人拥抱着抱头痛哭,劫后重生的感觉唯有眼泪才能洗刷。

可是七皇子的语气忽然地冷下来,“可是如果三天之内,还有人不死心想要试图逃跑,那么就别再怪本宫冷血无情,本宫会立即放火烧镇”说完,他看向无忧。

无忧知道,这人再等她表态,她微微一笑:“殿下绝对不会后悔今夜的决定。”

无忧接过七皇子手中的宝刀,然后转身,吩咐杜鹃需要准备的东西,她率先进了疫区,三军将士不自觉为她让开了一条道,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如美丽的蝴蝶,飘散的长发如震动的翅膀,绝美的无与伦比,他们痴痴地看着,直到无忧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也不能回神。

多年之后,这副美丽的画面一直牢刻在将士们的心中,而苏无忧这个名字也牢刻在他们的心中,这个名字从此就是美丽,善良,勇敢,智慧的化身。

娶妻要娶苏无忧,这时天下将士的奢想。

无忧进了疫区,先是划分区域,她将小镇划分为三个区域,完全没有症状的百姓集中在一个区域,轻微症状者集中在一个区域,感染严重者集中在一个区域,每个时辰轮番巡视,不停的调节,没有症状的者以预防为主,轻微症状者用药,而感染严重者双倍用药,同时她安排健康百姓开始用石灰消毒,同时注意清理病鼠,专门焚烧,一天一夜的时间在无忧的马不停蹄的繁忙中很快就过去了,但值得欣慰的是,连续用药三次后,病患的情况得到缓解,而且因为开始预防,隔离,感染者明显减少。

鼠疫的可怕并不是它本身的可怕,而是因为人们心理的恐惧,人们畏惧鼠疫,怕传染,一般对待鼠疫的态度是听之任之,所以鼠疫的死亡率非常高,基本上十个人发病一般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但是这次南苑镇的鼠疫,因为无忧后期处理的很好,不管从治疗,还是预防,隔离,所以十个人当中活下来了七个,而且痊愈后基本上都没有人复发,这在历史上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死里逃生的百姓们,看着无忧的目光都充满感激,充满崇敬,而年少的儿郎没事总在无忧身边转悠,帮忙着做这做那,可别想错了这些淳朴的百姓,他们只是心生倾慕,单纯的倾慕,就如同每次看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连一份亵渎都没有。若是说百姓们将无忧神明也不为过。

很久以后,当这些儿郎跟他们的子孙辈说起这段往事时,那时的痛苦绝望已经没留下多少记忆,唯有“女神医”的音容笑貌,仍然深刻在他们的记忆中。

百姓们总是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比女神医更美丽,更善良的女子了。

一个人容貌的美丽或许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可一个人心灵的美丽却不会因为时间而损去分毫,即使很多年之后,无忧已经白发苍苍,再偶遇南苑镇的百姓时,他们开口说的依旧是:女神医,您还是这般的美丽善良。

三天后,鼠疫的病情得到缓解,在得到七皇子的首肯后,无忧将完全没有症状的百姓安置在镇外的一片空旷地上,搭建帐篷,并不和外面的将士接触,而轻微感染者基本痊愈,无忧却不将他们安排出镇,而是安排在当初没有病症的区域,同时又将病症缓解的人转移到了轻微区域,让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希望。

至于死去的人,无忧也及时烧毁他们的尸体,同时将他们的用具也毁掉了,实在不能毁去的东西,也进行了严格的消毒。

一场震惊朝野的鼠疫,就这么在一双纤纤玉手之下无声无息地平复下来。

到第三天,无忧出了包围圈,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瞧着消瘦的无忧,杜鹃当场什么话不说,既没有落泪,也没有欢呼,只是不声不响的煮了一桌子无忧喜爱的饭菜,无忧狼吞虎咽了一番,她在包围圈里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吃好饭,洗漱了一番,无忧就被唤去了七皇子的临时指挥所。

无忧一路忐忑不安,这人找他干嘛?无忧对七皇子是从心里觉得害怕,她可没忘记这人的心有多狠,斩钉截铁眼也不眨地下令结束数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无忧只要想到七皇子的冷酷无情,她就浑身的发凉。

七皇子的临时指挥所是有一幢民宅改建的,院子里围住的都是七皇子的贴身亲兵,无忧请了人通报,自己被士兵瞧得不好意思:当兵的人果然都比较豪爽,目光火辣,无忧即使也算是见过世面,却也被瞧得粉面霞飞:都是杜鹃惹的祸,偏给她着女装。

正在窘困之时,通报的士兵让她进去,还很殷勤的领着她进去,一路上即使极力忍住,却还是偷瞄了她几眼,无忧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进大厅,便见七皇子一身月牙白的常服,更显得阳光明朗,坐在一张木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除下盔甲的他少了些硬邦邦的感觉,不过或许是他的鼻子太过高挺,或许是他的眼睛过于狭长,或许因为他的脸型太过俊美,或许无忧那夜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即使是这么平静的时刻也会给她阴冷之感,让她不自觉地紧张,浑身不自在。

七皇子见到无忧到来也不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拨弄他手指上的翠绿指环,不过就那随意的一眼,让无忧浑身一颤,他阴鸷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得无忧心中发毛。

她咬着唇,低着头,也不出一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人看起来可不是好相处的主,何况自己那夜的话可不算恭敬,他要是想秋后算账的话,自己还真的讨不到好处。

无忧也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个人不打女人,否则,自己还真的只能求菩萨保佑了…

无忧的背上渗出冷汗,想了想又悄悄儿地的瞄了门口一眼,还好不算太远:嗯,这样他要是动手,自己也可以跑到院子里,就不信,他堂堂一个皇子难不成还能再大庭广众之下打女人?再说了,自己可以脸贵妃娘娘的懿旨都敢抗的人,难不成皇子的娘不怕,她还怕皇子不成。

这样想来,心情镇定不少,至少表面上镇定不少。

七皇子虽然一直在玩弄手上的玉扳指,可是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无忧,她的一举一动都未能逃过七皇子的眼睛,瞧着她一直轻颤,却又力持镇定着,巴掌大的脸上,这一瞬间表情复杂,却异常生动,七皇子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她可真漂亮!不单是容貌上的漂亮,比她美得也不是没见过,只是都少了她这份灵动。

七皇子不说话,无忧几次开口都没有发出声音,主人不开口,她自然也不好开口,大厅里一片安静。

无忧立在那里低着头,七皇子仍然玩弄着手指的玉扳指。

无忧心中忍不住想,他叫她来,不会就是为了让她罚站吧!

好累,她已经三天都没合眼了,无忧打了一个哈气,眼皮子渐渐地发沉:好想睡!

这时,七皇子忽然站起身来,向着无忧走来。

无忧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瞌睡虫跑的光光,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说不怕是假的,真不明白,那时哪来的勇气指着他骂的?

呜呜,她当时怎么就脑壳坏了,骂皇子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可即使心惊胆战,无忧仍然逼着自己稳稳地立在这里,力持镇定,无忧偷偷再次瞄了眼大门,心中有了底气,只是想到若是自己等一下真的跑了,会不会让这七皇子气的发疯。

(本段修改,因为亲爱的果子狸的提醒,尘觉得很好!)

无忧也只能干想想,她可以断定七皇子气疯的下场就是她脑袋落地,自我安慰了一下:怎么说,她也是治疗鼠疫的功臣,她不至于对她怎么样?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他冷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你那时的气势到哪里去?”

一股浓烈的男人气息弥漫在无忧周围,无忧打了一个寒颤,这人就连这种气息都透出一种冷冽,让人寒到心底。

无忧的心突突乱跳,这人干什么靠这么近?

无忧极力低着头,过了很久,才勉强开口:“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民女当时不是急糊涂了吗?”尽管费尽全力,却仍然压制不住声音中的微颤,听在耳里别是一番味道,有点女儿家的娇气。

七皇子眉头挑了挑,眼角柔和了一丝,却答非所问:“除了父皇母后之外,天下从来没有人敢让本宫闭嘴,苏小姐,你说本宫该怎么惩罚你?”

无忧的身子又轻颤起来,高度的紧张,让本来筋疲力尽的无忧有些头晕目眩。

七皇子的头低了下来,那浓烈的雄性气息更加浓郁:“刚刚,本宫想到一个非常好玩的惩罚,苏小姐有没有兴趣听本宫说说?”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愉悦。

无忧额头冒出了冷汗:这人不知道想出什么变态的惩罚?瞧他乐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本宫决定亲自求父皇赐婚,让你成为本宫的侧妃,你说这个惩罚好不好?”他轻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

她怔怔地,整个人石化了,哪怕是南苑镇随便一个男人向她求亲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竟然是七皇子这个只见过一次面,而且那一次是她当众辱骂他,威胁他。

这个人竟然向她求亲?

太诡异了!

无忧脸色一白,心中慢慢涌现出一股怒气,她猛的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七皇子:“不好,我才不要做你的妾。”

这人真是卑鄙,竟然想出这样的一个歹毒的主意来折磨她:有什么比娶一个女人再慢慢折磨来的歹毒呢?最可恨的是这人娶她做妾还一副施恩的口气,她连天下少年首富的正妻都不想做,难不成会肖想他小妾的位置。

越想越气,说完,又狠狠地瞪着他一眼,怒视着他,“殿下,这是你惩罚我的手段?身为男人,有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卑鄙”将她娶回去,再慢慢地折磨?她觉得,这种事情他完全做得出,皇家人都是变态,从那个皇宫里出来的人就更变态。

无忧一把就推开他,转身就离开。

七皇子傻眼了,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着这种情况:女人见他都跟蜜蜂见到花,整天缠着不放,多少贵族之女想要嫁他,就是一个侧妃之位多少人打破头,可是今日他主动提起,这女人竟然一脸嫌弃的模样。

说什么?妾?他的侧妃是妾?

好吧,就算是妾,只怕也是天下间尊贵的妾吧!

七皇子不知所措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来没想过这天下间会有女子拒绝他,所以只能傻傻地看着无忧离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无忧怒气冲冲的背影出了门去,他才回过味来:他被拒绝了,他这个皇子被一个商贾之女,被一个民女给拒绝了?

七皇子怔了一会,然后放声大笑,太有趣了,这个苏无忧实在太有趣了,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无忧说的没错,皇宫里出来的人都很变态,寻常男子被人拒绝只会觉得恼怒异常,可是看看这七皇子,不但不觉的恼怒,难堪,反而兴致勃勃,真是挺变态的。

无忧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眉头抽了抽,脸色在七皇子的笑声中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神经病,这人脑子有病!无忧心中暗暗诽谤。

倏然,七皇子笑声一止,他跨出门来,脸色亦沉了下去:“苏无忧,本宫劝你最好想想本宫的提议,毕竟违抗贵妃娘娘的懿旨可不是小事,而本宫完全有能力帮你解决这桩麻烦。”

“不敢劳动七殿下大驾,无忧自会解决。”无忧气的发抖,这次不是怕,是气,气这些人只会用这样的办法对付她。

恨,恨自己为何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他们何至于这样对她?

无忧知道七皇子会提出这样的一个建议,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有一手好医术,有利可图,想要将她收为己用:有什么比自己的女人还能更让女子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呢?

难不成就为了这么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她就该叩头谢恩吗?

这些人真的将女人物化的彻底,谁也没有尊重她意思,七皇子的话里话外,都是她一副高攀的模样。

高攀?

莫说今天他只是一个皇子,就是他坐上了皇位,她也不稀罕做他的妾,她现在活得好着呢?干嘛作践自己,做人家的妾,和一大帮子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不,不…绝不!

无忧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合时宜,甚至是大逆不道,可是她不是那个养在深闺的丫头了,这一年多来,她做自己的主人,有了自己的想法,过了自己一直盼望着的自由生活,她的心野了,那一座院落容不下她的一颗心了。

无忧几乎一路跑着回到杜鹃的那里,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很旺,很旺,而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到了门口,无忧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杜鹃惊慌的叫声。

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情绪趁着她最脆弱的时候翻江倒海地将她吞没,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涌了上来;“不要,不要…”

至于不要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是不要回到大宅院里过那种你争我斗的日子,还是不要成为宫傲天的妻子,或是不要做七皇子的侧妃,或是…

她不清楚,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要用力的思考,努力想要想清楚她不要是什么,可是很快,她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止无尽,无知无觉,一片漆黑。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宁死不嫁

怒气攻心,无忧竟然生生的被气晕过去了,当然这和她三天来的劳累非常有关系。

无忧这一觉一直睡了两天两夜,吓得杜鹃眼泪直流,若不是随行的老大夫一再保证无忧只是累了,只怕杜鹃真的要带着无忧回江州城找周神医去了。

杜鹃心里将七皇子骂的狗血喷头,她家小姐花一般的人物,却因为去了一趟七皇子那里,就被搞成这样,杜鹃断定她家小姐和七皇子犯冲:第一次见面,七皇子绑了小姐,第二次见面,七皇子将小姐吓昏,杜鹃还真不敢相信第三次,第四次…见面,小姐会怎么样?

所以这两天,每当七皇子来探望无忧的时候,她就像防贼的一般防着七皇子,当然杜鹃也只敢在心中将七皇子当成贼看,面上倒还是恭恭敬敬的,只是一步不离无忧身边,七皇子这人同样是人里面成精的,杜鹃的这点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透?

七皇子哑然失笑之余,却又觉得这一对主仆更是有趣的紧,倒也没有为难杜鹃。

无忧醒来的时候,正是正午,窗外的阳光照亮进来,斑斓温暖,茫然之下,她似乎回到母亲的怀抱,暖暖之中透着细微的心酸,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在恐惧之后,这种不安更为的浓烈。

无忧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有些陌生的环境。

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忧慢慢地回想起七皇子的提议,心中一惊,苦笑一声,她好像在愤怒之下又做错事情了,她拒绝七皇子不说,而扭头就走。

她不该这么做:就如同她对宫傲天所做的一般,得不到的最好,只怕她的拒绝会让七皇子的兴趣更加浓厚吧!这些男人都是心里有病,你越看不上他,只怕他就越发的看重你,最可怕的是还会将你的拒绝,看成欲拒还迎,估计七皇子那只披着羊皮的狼,此刻在心中一定认为自己想做他的正妻,而不是妾吧!

无忧想着头又开始痛了,她该怎么让七皇子知道,她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这话不能明说,她已经两次惹恼了七皇子,为了项上的脑袋,她不想再惹这七皇子了,可这话又不能不说,无忧是瞧出来了,七皇子那人可不是会随意说话的人,怕是真动了心思,将她收进自己的后院。

因为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无忧的头更痛了。

可是不管她的头多么的痛,这法子还真不能不想,否则她就要从妻降到妾了。

此时,杜鹃走了进来,见无忧醒了过来,连忙奔至床边,笑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杜鹃了?”随即低下头,眼圈红了起来:“小姐就会吓杜鹃,那样不声不响的倒在地下,一趟就是两天两夜,小姐知不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杜鹃也想陪着小姐睡了,省的这样担惊受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