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他转回身,面向无常山,默默地跪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弟子们又跟着愣了一轮,他们不明白万长老为何要跪,就算出了事,就算损失了一名外宗女修,就算这件事宗门要出面去做一系列善后事,可也不至于让个元婴期的长老就这么跪在无常山前。

弟子们觉得今日在这无常山前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合常理,眼下事情还没完,保不齐后续会更给力。于是他们谁都不走,干脆原地坐下来,静静地等着看事态还会往何处发展。

被万绝派出去请君无念的弟子吴林先是去了天道山,却见天道山闭了大阵,有修奴站在屏障内,做了一个上尊不在的手势,但以修奴的心智却无法告诉他上尊去了哪里。

他急得不行,离开天道山之后几乎逢人就问上尊去了哪里,直到遇见大长老实天座下一名弟子,这才得知实大长老冲击堕凡巅峰时莫名奇妙地出了差错,不得不见上尊求助。

吴林又匆匆往实大长老的洞府赶,结果到了洞府前却被拦了下来,守在外的弟子说:“上尊亲自交代的,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可进去打扰。”

吴林急得直跺脚,他跟那弟子说:“是真的出事了,十万火急,我一定要见到上尊。”

那弟子却十分固执,他对吴林说:“你急也没用,洞府开启了阵法,我打不开。而且上尊还说了,此番我家师尊遭遇之事十分棘手,若出半分差错,师尊几千年的修为都将毁于一旦。难不成吴师弟所说的十万火急之事,还能急得过我家师尊的一身修为?”

吴林一愣,下意识地道:“这么严重?”

那弟子点了点头,神情落寞,不愿再多说什么。

吴林也沉默了,实大长老是本宗除了上尊之外修为最高的一个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身为天道宗弟子,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分上尊的心。万一大长老出了意外,他就是天道宗的罪人。可是……

他内心十分纠结,出事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那位夫人。当初上尊带着夫人回宗时,他是跟在师尊万绝身后一起到山口外迎接的,上尊对那位夫人有多看重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实在不敢想像上尊知道之后会做何反应。

一想到这,吴林就觉得不寒而栗,他问那守门弟子:“上尊可有说过会闭关多久?”

那弟子答:“不会太久,两三个时辰吧!”

吴林阵阵绝望。

“夫人出事了。”他对守门弟子说,“上尊夫人出事了,被那头六阶灵狮拖进了无常山的半恶区域。此事与实大长老的修为之间孰轻孰重,怕是只有上尊才能衡量明白。我将此事说与师兄听,师兄你是实大长老的弟子,到底要不要叫上尊出来,请师兄自己拿个主意吧!我现在还要赶回无常山那边去,家师还在等着我。”他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御剑离去。

那实天的弟子听了吴林的话,却是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上尊的夫人?上尊什么时候有的夫人?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这些年实天一直都在闭关,且近段时日要冲击瓶颈,因此他们一众弟子整日都守在这边,相互替换着,从不敢断了人,生怕出半点闪失。且宗内人都知道实天在求突破一事,谁都不轻易过来打扰。所以他们这些弟子对于宗内信息的接收就相对闭塞,西陵瑶在天道宗内住了这么久,他们这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说过。

可就是这么千防万防,实天今日还是出了意外。

这弟子没听说过什么上尊夫人,且在他看来,上尊是绝对不可能有夫人的,刚刚那位师弟的话根本就是扯蛋。他绝不能因一句扯蛋的话就去打扰了师尊的突破,万绝惹出来的事,就让万绝自己解决好了。

吴林回到无常山时,万绝还在那处跪着,简季也在边上跟着一起跪。吴林心里压抑得很,匆匆上前跪在万绝另一侧,一脸苦涩道:“实大长老那边出了事,上尊一早就去了大长老那里,眼下什么人都不见。”

“怎么可能?”万绝失语,“什么人都不见……你可有说是谁出了事?”

“说了。”吴林叹了一声:“大长老的弟子说,若是在这时打扰,大长老一生的修为都有可能毁于一旦。弟子不敢冒这个险,咱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师尊,那位夫人已经……已经那样了,咱们不能因为这件事再搭上一个大长老。更何况洞府外面开启了大阵,大长老的弟子尚且进不去,弟子更是没有办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巧?”万绝脑子一团乱,跪也跪不住了,就直接摊坐在地上。身边两名弟子都急着去扶他,生怕他再出点什么事,可万绝却摆摆手,苦着一张脸说:“这件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了。方才我还在心里想着,或许上尊对那位姑娘也没有多上心,那样兴许我还有条活路,也不至于太过愧疚。可你们觉得,就凭上尊那样的人,若不是把一名女子放在心尖尖上疼,怎么可能把她带回天道宗,又怎么可能让我们称其为夫人?我往天道山去过,亲眼看到了上尊对那位夫人的好,那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溺爱了,你们觉得,为师还有活路吗?”

吴林简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头来。师尊说得没错,上尊对那位夫人的疼惜他们当日也看在眼里,或许一句溺爱都是不足以形容的。吴林甚至看得更仔细些,看到了上尊与那位夫人手指上戴着的两枚特殊的指环,一看就是能配成对的。能让上尊如此想待,足可见那位夫人在上尊心里的地位。

三人谁都不再言语,万绝强撑着重新跪好,静静地等待时间慢慢过去出口能再次开启。他必不顾一切地冲进去,不只要试着找找西陵瑶,他还得把那灵狮堵在无常山内,拼死也要将那畜生宰杀,自己再以死谢罪。

他害怕,怕墨丹青动的手脚自己看不出,但却瞒不过上尊的眼,他宁愿自己死,也想墨丹青能好好的。必须先杀了那畜生,还要碎了狮丹,散了元神,绝不能留一丝凭证。

丹青啊!我打从你出生之日便一直护着你,直到今天,怕是最后一次了。往后你可要学着聪明一些,上尊那样的人,能化了他的心你便去化,若实在是化不开,就放弃吧!再不会有一个如我万绝这般能为你以命相保的,你再招惹祸事,就只能自己承着了。

无常山内,半灵区域。

草木在恶兽们九百多年的践踏下早已经枯烂成灰,偶尔能看到几棵还勉强挺立着的树干,却也在一碰之下就碎成粉末。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死了一样,就连脚下的土地都失了生机,寸寸干裂,一如龟背。

无常山里也是漆黑的,天是空的,地是黑的,草木化成的粉末也是黑的,山石是黑的,就连遇到的几汪水坑,里面的水都与墨汁一般无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里还混杂了呛人的烟,每吸几口就能呛得人咳上半天。

有一红衣女子坐在水坑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两只脚耷拉在下头,时不时晃上几下。艳红的衣裙在这漆黑的环境下越发的显眼,腰际处有明显被撕开的口子,露出细嫩白皙的肌肤。

她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勉强能适应这空气了,这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皱皱眉,发出一声冷哼,继而极不满地向自己正前方的某物瞪了去——

第203章洗心革面,重新做狮

此时此刻,西陵瑶正前方的地面上蹲着一头狮子,半人多高,身形健硕,头比盆大,鬃毛都炸立着,她觉得很像朵葵花。

狮子颈间套着一只湖蓝色的项圈,一下一下地泛着光,看起来到是十分好看,只是它自己似乎并不喜欢,时不时就晃一晃脖子,然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脸的不甘。

一人一狮就这么对看着,狮子眼睛底下的毛上还挂着几串水珠,像是眼睛。它自己也觉察到了,有些尴尬,抬起爪子抹了一把,毁灭了证据。

这狮子不是别个,正是天道宗元婴长老万绝驯养的那头六阶灵狮。不久前它突然发了狂,叼着西陵瑶就进了这无常山内,到了这会儿多说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吧,两人之间的状态关系已经转变成了这般。

与其说它是蹲着,不如说它是跪着,或者说在这头灵智已经开到了八成的狮子心里,它认为自己是跪着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它想跪,它心里上、精神上都想给西陵瑶下跪。可是……

特么的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戏码啊!

灵狮还能回忆起进来之前的事情,它当时被锁在一只困兽笼里,也知道自己是要被送往什么地方、去做什么。可是在它心中还一直惦记着一个事情,就是要叼起一位穿红裙子的人类女修,带着那女修一起进入无常山的半恶区域,然后或是它将那女修咬死,或是让这里的恶兽把女修咬死。总之,绝对不能让那女修活着出来,最后是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它当时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那样做,脑子里就是有一股恨意在不停地刺激着它,就好像那红衣女修刨了它们狮子家的祖坟,它必须得把对方干掉,不然就愧对先祖。

它回了几次头,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然后在困兽笼打开时,不管不顾地就去那么干了。直到把红衣女修成功地给叼进了无常山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想做的事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可以剥了皮开吃了。

然而,这个戏码却根本没有按照它预想的那样去继续往下演。

灵狮抬头看了对面石头上坐着的红衣女子一眼,又呼哧呼哧吹了两口气,然后继续跪着。

西陵瑶耸耸肩,轻轻哼笑,“有什么好瞅的?你是能赔我衣裳,还是能把你在我腰上咬出的伤给复原了?姑奶奶我就凑个热闹看场戏,你吃饱了撑的拉我跟你一起演?还灵狮,还六阶,我呸!比起我之前收的那只六阶白虎来,你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怪不得人家才是万兽之王。”

这话一出灵狮可不干了,大口一张吼吼地叫了两声。

什么玩意?老虎是万兽之王?这个有史以来最有争议性的话题,怎么到这位这里就给下了结论了?它不服!它打死都不服!

可不服又能如何?脖子上的蓝圈圈又亮了亮,几道符文眼前一转,它刚刚燃起的想跳起来拍死西陵瑶的热情瞬息就有了转变,直起的身子原地打了个转儿,杀人的行为就变成了跳舞,还冲着西陵瑶抛了个媚眼——老大,你看我跳得如何?

西陵瑶:“……”

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时辰以前。

西陵瑶被万绝驯养的灵狮叼进无常山时,灵狮的血盆大口咬在她腰上,利齿扎进肉里,疼得她两眼冒金星。

后来那无常山大阵的豁口渐渐收拢,产生了极大的吸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连人带狮一并给吸了进来。

意识勉强清醒时,感觉肉里的利齿似乎松动了些,她觉得自己若是能忍住疼,此时便是逃离狮口的最好时机。至于逃离之后会不会被再次叼回来,暂时就不要考虑那个吧!先过一关是一关。

西陵瑶这样想着,腾出来的一只手就往储物袋上摸,正合计用四条纱绫把这狮子给绑了现不现实,谁知那二货灵狮被阵口吸力给吸懵圈了,冲进来之后四只脚刹都没刹住,“砰”地一声撞到了块大石头上。不但自己撞得老半天起不来,还把嘴里叼着的西陵瑶也给撞飞了出去。

西陵瑶想,她可能是天底下第一个已经落入狮口又被狮子亲自吐出来的人吧?

这一下撞得她后背生疼,要不是还勉强能站起来,她都怀疑可能是骨折了。

但好在都是硬伤,非灵力所致,就算是骨折,对修士来说也没有多棘手。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只水囊喝了一口灵水,周身灵力再迅速运转一番,身体疼痛立即减轻不少。

许是翻水囊时开了窍,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只才被升了级没几日的驭兽圈。那东西据说是青灵宗很重视的一样法宝,否则也不可能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拿出来送到君无念的面前。

想到君无念,心里便又紧了紧。自己被灵狮叼进无常山的时候他知道吗?肯定急坏了吧?这地方他若能进来还好,他来了准能平安将她带出去。可若不来……

她从不反对打死那个墨丹青,可却不想脏了君无念的手,更是不敢想像君无念那个死心眼又单纯还视她如命的人,在得知她被叼进这个地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西陵瑶心里着急,握着驭兽圈凶猛地往里面灌入灵气,可却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应该怎么用。灵力灌了大半,甚至都得靠又喝了两口灵水去补充,驭兽圈却还是稳稳地在她手里,任她如何比划都没有什么行动性的表现,到是圈上泛起的湖蓝色的光茫越来越亮。

那头灵狮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只是缓得也不太明白,四条腿撑着站了一会儿,竟是冲着西陵瑶俩前腿一屈,扑通一下就跪了。在灵狮四周有类似符文一样的东西环绕着,若隐隐现,十分诡异。

她没空分析那符文是什么,也整不明白这只狮子抽的是什么风,只一心跟这驭兽圈纠结。

西陵瑶将法器托于掌心,好脾气地与之商量:“你是不是应该飞出去?虽然我没使用过如你这般法宝,但既然叫驭兽圈,那顾名思义,应该就是由你飞出去或是击打或是套住凶兽,以此来保我安全。可你现在一动不动是几个意思?做为法宝,不能什么都指望主人,主人要是什么都做了,那还要你们作甚?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吧?”

驭兽圈还是没动。

她心慌慌,该不是坏了吧?

六阶灵狮呆呼呼地瞅了她一会儿,终于没辙了,干脆撑起身子,一摇一摆地走到她近前,自己主动把脑袋往驭兽圈上一碰——西陵瑶眼睁睁地看着那驭兽圈蓝光一晃,一下就套到了狮子的脖子上。

她简直震惊!

“特么的要离这么近才能套得上,这货如果不是先自杀性地撞了一下石头,没等套上呢不就得先把我给咬死啊?青灵宗老祖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然而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那头六阶灵狮的内心其实也是崩溃的,它也在内心深入不甘地咆哮:“你特么的也确定不是在逗我?手里拿着这么个招人烦的鬼东西,一发光就念咒,一念咒老子就觉得你特么的比老子的亲娘还要亲,老子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你死。于是你怎么想老子就怎么做了,老子都自己把自己给套圈儿里了,结果你居然连怎么用都不会!苍天啊!老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遇到这么个主啊!”

当然,西陵瑶必须是个苦于钻研的孩子,对于不懂不会的,她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得给琢磨明白。所以,在她确定了灵狮对于自己再没有任何威胁之后,伸手就抓住人家脖子上的驭兽圈,不停地把灵力灌输进去尝试。

眼瞅着随着灵力加大,灵狮周身漂浮着的符文就越来越多,而她竟也能通过这种符文的催动略微地感受到这头灵狮的心境变化。

一柱香的光景,她终于明白了,驭兽圈对灵兽的控制是从精神方面入手,直接渗透到灵兽的神识,让灵兽在符文的作用下将自己看成是它的亲人,且还是血亲,比自己命还重要的血亲。以这种方式让灵兽发自内心地服从于她,膜拜于她。而至于套不套脖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这狮子可能是把她之前托着圈的动作当成想要让它把这圈戴上,这才自己走上前,把自己了套进来的。

西陵瑶笑了,“还真是个好东西。”

灵狮却哭了,眼泪哗哗的。因为这一番试验与琢磨,西陵瑶灌入的灵力比之前还多还猛,符文的作用太强烈,以至于折腾到最后竟让它觉得自己一身都是罪,从出生之日起就在犯罪,对不起主人、对不起亲娘、对不起人类、对不起天下苍生世间万物,甚至都对不起以前因为争个万兽之王而咬死的那几只老虎。

它要悔过,它看不起以前的自己,它想要新生,要跟着老大好好地生活,它要洗心革面,当一头好狮。

它哭得伤心,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嗷嗷的嚎。

西陵瑶也是没了辙,只能将狮子头抱住,一把一把地捋那一脑袋毛。捋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自认为比较靠谱的台词:“那什么,不要哭了,哭起来就不威武了,也不好看了。做为一头六阶灵狮,丢脸事小,丢了颜值那事可就大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灵狮愣了愣,想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个老大先前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这番话说得到是有几分道理。于是它止住哭声,从西陵瑶怀里挣脱出来,迎着无常山内时不时就会吹过来的莫名山风,甩甩头,告诉自己依然英俊飘逸。

第204章老大你是不是唬?

一人一狮对望着,灵狮不再跳舞了,它见西陵瑶沉默,它也跟着沉默;它觉得西陵瑶可能是在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它便也跟着一起回忆。

它原本是不太能整得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降服的,但方才这么一回忆,好像又能想起来了。它羞愧地低下头,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因为觉得太丢脸,不情愿想起。

可事实就是事实,纵是它再不愿承认,也还是输了,还把自己连皮带肉都输给了人家。

西陵瑶在那块大石头上站了起来,自顾地在储物袋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件新衣裳来。

同样是大红的颜色,款式上稍微有些改变,但看在灵兽眼里却都是一个样,只不过一个领子高了些一个领子矮了些,有什么区别?人类就是麻烦。

好在修士换衣裳不需要那样麻烦的穿脱,她只需动动灵力使个小诀就能把两件衣裳没有过程地做个调换。

衣物换好,她又扯了扯裙角,觉得形象上总算过得去了些,这才掐着个小蛮腰对地上蹲着的灵狮道:“行了,你哭也哭过了,狮子的尊严什么的也所剩无几,无需再提。接下来,做为被本姑娘收服的灵兽,就要尽一尽你该尽的义务了。听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保镖,不但得保护我在这一方天地内的人身安全,还得帮着我把我心里这口出不去的恶气给出了。”

灵狮懵了又懵,出气?怎么出?

还有,她的气是什么?不就是老子我把她给叼进来……等等,不对不对!它又想起来了!

卧了个大槽!

灵狮炸了,咆哮了,疯狂了,急眼了!

它想起来了,不久之前,有个挺漂亮的女的去了兽山,看望了一众关在那里的小兽们。它当时做为主要被看望对象,一度还曾觉得挺自豪。毕竟那女的挺美,那双软乎乎的手往它脑袋上摸去的时候,实在是舒服。这一舒服就让它放松了警惕,趴到地上眯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间,就觉得突然间有一个信息钻入脑子来,就是那条让它叼起个红衣女子进入无常山的信息。随之一道而来的,还有强烈的仇恨,和不杀之不快的冲动。

它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好看的女人搞的鬼,是那个好看的女人跟它现在这位老大有仇,但又没种自己亲手去报,就让它当了出头狮把这活儿给接了。

它觉得自己特别倒霉,要不怎么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呢!那小娘们儿瞅着杨柳细腰是个俏模样,谁成想心肠竟这么毒。果然贪心没好报啊,它只不过贪了贪那双小手,谁知道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灵狮明白了,它老大说的这口恶气,冲着的肯定就是那个还是能够保证的。”

灵狮听后便觉得跟的这个老大也不错,至少还能帮它惦记着找媳妇这个事。不过这无常山里的母狮子它可不想找,保不齐比母老虎还要凶,它受那个罪呢。

其实西陵瑶现在的心情是特别紧张的,她之所以一句又一句地跟狮子扯着闲嗑,就是想把这份紧张给化解一下。

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谁也躲不过。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危机消然降临……

第205章随我心念,幻我所想

西陵瑶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在这种地方存活机率基本为零,她甚至连拼个好死活的本事都不见得有。能不能走出去,靠的真不是实力,而是运气。

她其实打从进来起就一直在纳闷,明明在外面时都能透过打开的大阵豁口听到里头一阵阵恶兽咆哮,可为何人进来之后这地方却又寂静无声了?这个问题她思索了好久,后来总结出来一个原因,那就是,落地之处根本就不是那豁口背后的物理位置。那豁口只不过是起到一个从外到内的传送功能,至于传到哪一个角落,应该就是随机了。

她运气算好的,传到了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但愿这份运气能多维持一阵,她只想保命,必须保命。

危机是突然降临的,没有任何征兆,她甚至还在跟灵狮闲扯着出去以后要如何把那墨丹青抽筋扒皮,说着说着,突然之间整个人就被掀了起来,从地面直接就掀到了半空,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她简直瞠目结舌。

被掀上天的只她一人,六阶灵狮还在地面,可形势却也不是很好。有大概七八只不知名的恶兽将它团团围住,每一只都与它有着差不多大的体积,皮硬如石,嘴利如剑。

六阶灵狮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心里默默地念叨,老大,奴才帮不了你了,奴才干什么都行,但就是不会飞,你可一定要活着下来。

然后再瞅瞅四周的这些个恶兽,瞬间就兴奋了!体内战火雄雄燃烧,嗷嗷地就跟那些恶兽战至一处。

被掀上天的西陵瑶在心里暗骂了句该死,然后赶在就要下降之时立即祭出纸鸢,一翻身就坐了上去。刚想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掉下去摔死,却猝不及防地又被不知名的东西猛地一掀,她惊叫着就从纸鸢上栽了下来。没有飞行法器接着,她无法御风飞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于百米高空疾速下落。

好在纸鸢也是争气,竟随着她的心念迅速飞了过来,赶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接住,这才不至于把她给摔死。

可这形势才刚刚稳住,突然间肩膀吃痛,整个人居然又被直直地提了起来。可怜她刚刚两脚都够着地面了,这一眨眼的工夫竟又回到了百米高空之上。这感觉就好像是在蹦级,跳下去,升上来,再跳下去,再升上来。

但这一次西陵瑶看清楚了,之前将她从地面掀飞到天上的,是正在跟灵狮殊死搏斗的那些不知名的异兽。而此刻抓着她双肩飞上天的,是一种巨大的怪鸟。

这种鸟长像十分怪异,说是鸟,是因为它有翅膀,但若是看头脸,却又觉得应该是只猴子。它们不仅长像怪异,修为也极高,西陵瑶被它抓在爪下,就觉得有一股巨大的灵压自头顶袭来,就是来自那怪鸟。灵压大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也让她觉得,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种鸟的爪子下把小命给取回来。

可是又绝对不能放弃,她知道,这种未战先惧的心理最可怕,敌人没有把自己打倒,却是被自己的恐惧给吓倒了,简直孬种!

是死是活,总得试一试,六阶灵狮都能撞石头上,她就不信折腾不死这种怪鸟。

她将纸鸢又调动到自己身边,相着好歹一会儿怪鸟松了手,自己不至于像方才那样狼狈地摔下去,甚至有可能立即翻身坐到纸鸢上,出奇不意地给这怪鸟一个袭击。

可是她想得太美了,纸鸢还没等到近前呢,却看到远处天际,又有着无数同样的怪鸟扇着翅往这边飞来。密密麻麻的一层,看得人全身发麻。

她知道纸鸢没用了,再强行留在外面怕是要损坏,于是匆匆收起。再看那处天际,心下便渗了渗。

怪鸟群来得极快,也就几息的工夫就已经到了近前。西陵瑶的战斗经验并不多,从头到尾打过几次架那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特别是像这种……应该叫群架吧?她合计着,这种群架以前根本也没打过呀!

慌乱中,匆匆将纱绫递出去两条,连蒙带唬地到是也抽到了几只目标,却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怪鸟皮硬,纵是纱绫如剑,也伤不到它们分毫,最多就是歪了歪,很快便又调整好身形,再次向她扑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而这时,抓着她飞行的鸟竟松开了爪子,猛地一下把她往飞来的鸟群中甩了过去。

她眼一亮,好机会!

左手一条赤红的纱绫迅速朝着扔开自己的那只鸟扔了回去,这一下她运足了力道,也在纱绫中灌入了神识,操控着纱绫准确无误地缠到那只鸟的爪子上。

这一下缠得很是有几分水平,竟缠的不是单爪,而是将两只鸟爪归拢到一起,全部捆了住,还以法诀系了个结。

这条赤红的纱绫是祭炼过的,里面融了四阶妖蛛的蛛丝,韧性极好,眼瞅着西陵瑶就要掉到鸟群里,纱绫也起了作用,以那怪鸟的爪子为支点,一下就又把她给拽了回来。

西陵瑶在空中荡起,靠着鸟爪为支撑,像荡秋千一样,在这一方由大阵造出的昏暗天幕下,荡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下方,六阶灵狮跟陆行恶兽打得毛都乱了套,却还不忘抬头看了西陵瑶一眼,心里暗道了句:老大牛逼。然后继续投入战斗。

飘荡的过程中,一只护盾也被她从储物袋中调出来拿在了左手中,正是那只在炼器村以四阶山甲背皮制成的护盾,里头还加了刘伯送的山甲脊背骨。她用这盾防的是那只被她当支点使的怪鸟,不管防不防得住,这都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来的防御法器。总归了胜于无,能挡一时算一时,能挡一下也是一下。

而与此同时,右手也没闲着,剩下的三条纱绫都在右手里握着,她荡在高空中,看着那些迎面扑来的鸟群,之前一直存着恐惧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哪怕鸟群越来越近,哪怕上头被缠了脚爪的那一只上下翻飞,她都可以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极度冷静的状态下。

西陵瑶在思考,她太需要思考了,这一架若一味的与之对攻,那是半分胜算都不会有的,修为境界的差距会让她的一切攻击都成为笑话。她想赢,想活命,就必须得取巧,得想出一个能够规避她短板的办法来。

西陵瑶闭上眼,任由怪鸟带着自己在空际翱翔,左手举着的护盾已经在怪鸟的攻击下失了六成的灵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她必须迅速的想出对策。

如今最多可以同时使用四条纱绫,这是在君无念亲自点化下达成的境界。对于西陵瑶来说,君无念对她的那一次点化足以让她铭记一生、受益一生。她能够清晰地想起当日君无念说过的每一句话,打出的每一道法诀,也能够清楚地想起当日九条纱绫在君无念的手中发生了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现在只有四条,不,应该说只有三条,因为还有一条要用来保住她不被摔到地面去。那么她能用这三条纱绫做什么呢?

攻击不行,一味的防御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就只能将那些怪鸟困住,让它们失去战斗力,不能再来攻击她。可如何才能困住?飞鸟怕什么?什么能困飞鸟?

突然,西陵瑶双眼睁开,晶亮灵动的眼眸中闪出一丝狡黠的光。

她想到了,网,网能擒飞鸟,也能将飞鸟困住。昔日君无念能将纱绫化海,那么她也可以把纱绫织成一个网兜。虽然能用的纱绫只有三条,但从前她连三条都用不了的时候就能控制着纱绫变成蜘蛛网的形态,如今当然也能再变上一变。

君无念说过,分神不只是控制,控制也不仅限于攻防,它也是变幻。将自己的神念一道道分离出来,附在纱绫上,用神念操纵纱绫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延伸成她想要的大小,再以自身灵力赋予出她想要的功能。

动念之间,三道纱绫已经起了变化——金橙、灿黄、翠绿,三种颜色在这方天地间迅速蔓延开来,就像为这黑暗的半恶区域重新书画了色颜,那么明媚,那么娇,也那么的出其不意,震慑人心。

她说:“九天玄绫,随我神念,幻我所想。以绫织网,聚网成兜,以兜擒敌,困敌不战。”

随着她这声音在高空中悠悠唱响,三条纱绫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始相互交叠、穿插、结拧、拢聚。

在这过程中,鸟群并没有放弃对她的攻击,可那三条忙碌的纱绫也并没有忘记自己还兼顾着防御的使命。几番较量之下,虽不能伤那些怪鸟分毫,却也能挡得鸟群再无法上前,为西陵瑶腾出了一方安宁的空间。

她全心全意地操控着纱绫,全然不顾头顶的怪鸟已经将她的护盾彻底毁了去,更是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能感觉到有血顺着手腕流到了肘间,可她不能停,她还需十息,只要再给她十息时间,她的大网就能织好,心里打着的那个疯狂的主意就能实现。

西陵瑶拼了,任凭头顶的鸟一口一口地往她手上撕咬,疼痛却让她对神识的操控更加灵活了几分。

最终,竟是只用了七息就将一张巨大的网兜织成!

她笑了,在一身艳红长裙的映衬下,那个笑容扬着无限生机,也带着一如来自地狱的、死亡的气息。

她抬起右臂向前一指,巨网在这一指之下猛地张开,呼啸生风,带着无限的灵力朝那天幕之下的鸟群罩了过去——

第206章老大实在太猛了

九天玄绫不比玄玄九变那般能定世间一切,但它也是出自君无念之手创立的功法。有一件事西陵瑶一直都不知道,就是这功法里头不但融了飘渺宗老祖对纱绫最深刻的理解,这九条纱绫之内,还留存着一丝来自于问鼎后期修士的道念。

那是君无念在创立这功法时有心留上去的,只因他担心西陵瑶万一哪一天遇到难解的危机而他又不在身边,至少这上面的一丝道念能够解她之危,保她之命。

当然,问鼎后期修士的道念却也不是那样容易就能够发挥出来,纵是君无念本人也没有办法能制出让修阶士一拿出来,就能展现与他有同样气势的法宝。这种道念需要特定的条件和机遇去激发,就比如说现在,西陵瑶织绫成网,所用的就是君无念亲自传授的方法。她的元神识海中全部都是君无念一字一句与她讲述分神变化的样子,也全部都是当日君无念化绫为海时的情景。

纱绫接收到她所传递出的与那位问鼎修士相似的气息,于是,绫内道念终于被激发出来,再无需西陵瑶如此费力地去控制,那张刚刚织成的世网就像有了自己的主动神识一般,奔着鸟群呼啸而去。

那些修为超过六阶的鸟群原本没有太在意,可当巨网临近,它们突然发现那巨网竟带来了一股让它们感觉到深深恐惧的气息。那种气息太可怕了,是毁灭性的,是一如天崩地裂的存在。它们想逃,却根本就逃不掉,巨网几乎布满天幕,无论往哪里飞都在巨网之下。

它们发出绝望的嘶鸣,终于一个不剩地被那巨网兜在里面,就连被西陵瑶缠住了爪子的那只也没有逃得掉。

巨网收紧,收得就像一只袋子,还十分贴心地在袋子口打了个结。

西陵瑶坐上纸鸢,冲着那网袋一伸手,袋子奔着她的手就飞了过来,直到被她将袋子口牢牢抓住。那些被兜住的怪鸟在网兜子挣扎嘶鸣,但这网兜子十分牢固,任它们如此挣脱也无济于是。

西陵瑶握着纱绫织成的网兜,回想起刚刚最后一刻这纱绫脱离了她的控制,竟自己去完成了她想要赋予的使命。那时她是震惊的,但此刻将纱绫重新握在手中,震惊却瞬间就转化成了感动。

是的,她能够感受得到这纱绫里面存在着什么,那是君无念的道念,是那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道念,也是尽他所能想护她一生一世的心意。这是她的夫君在默默地保护着她,她能感觉到那丝道念传递出来的体贴与温暖。

世间得此一人,足矣。

定了定神,西陵瑶再将目光投向地面。那头阶灵狮跟恶兽们都已经打冒烟了,干裂的地面被它们的爪子勾得变成灰土地,扬得漫天都是。

她看得直皱眉,觉得这种打法实在太不文雅了,而且恶兽太多,灵狮纵是再勇猛也吃了不少亏,不但身上现了不少的血痕,动作也逐渐迟缓,显然是体力不太能跟得上了。她轻轻叹气,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体谅解下属的领导,不管前因后果如何,也不管是用的什么手段,既然这头狮子现在跟了她,她就有义务在对方遭遇困境的时候伸手帮上一把。

于是她坐在半空中拎着个巨大的网兜子冲着下方大喊:“未来的大将军!速速避让,且看姑奶奶如何胖揍这帮家伙!”

狮子一听这动静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它刚刚光顾着跟这个丑陋的恶兽打架,居然忘了天上还有个老大也在跟鸟打架了!匆匆抬头,待看到西陵瑶好好地坐在纸鸢上时,方才松了口气。还好老大还活着,这万一老大有个三长两短,它这辈子可就别想把这破项圈给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