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靖低头去看时,便是轻易在她脸上看见一抹红晕。心中不由一动,伸手捏了一把她绵软的腰肢,同样压低声音:“原来如此。”却是带着低沉的,止不住的笑意。

顾婉音抬起眼波蒙蒙的眸子,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嘴上却是关切道:“我让丫头在炉子上温着姜汤和酸辣面片汤,你想喝什么?”

“面片汤吧,正好也有些饿了。”周瑞靖不再调笑,坐在了桌边。

顾婉音忙去让绿萝将面片汤端上来。只是等端上来揭开炖盅一瞧,她的笑容却顿时化成了不好意思来——这哪里还是什么面片汤?分明就是一盅面糊糊!讪讪的看一眼周瑞靖,她忙捂住炖盅,极不好意思的商量到:“还是吃点别的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是她疏忽了。只想着给他留着吃的,却没想到面片泡了这么久,早就成了糊糊。

周瑞靖见她这幅样子,有些好笑,轻笑一声后却是不由分说的将炖盅从她手里夺过:“哪里要那样麻烦?酸辣面糊糊,想必也是不错的。”不管留的是什么,总是她的一片心意。只要有这份心意在,纵然只喝水,也是好的。

不过到底周瑞靖没将这肉麻的话说出来,只是一口口的将一碗“酸辣面糊糊”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顾婉音却是利用他吃东西的时间,飞快的让丫头将热水准备好,又从将明日他要穿的衣裳都找出来放在床边。否则,万一明日一大早就要出门,急急忙忙的,反而容易出错。

睡之前周瑞靖泡脚的时候,顾婉音看着他泡得发白的脚,不由轻叹了一声。强笑道:“世子爷也该爱惜自己。这么泡下去,脚怎么受得了?”

“无妨,白天我都在衙门呢。就刚回来之前去看了一眼。”周瑞靖却是款她的心。

“今天夜里都这样晚了,世子爷可还要出去?”顾婉音又问,心中有些不舍。说实话,她私心的希望周瑞靖不要这样认真,可是偏偏,周瑞靖这样认真的样子,却又让她说不出任何不支持的话来。

周瑞靖唇角一弯露出个笑容:“皇上又派了四皇子过来监管堤坝。”

顾婉音一愣,随即心中一喜:“也就是说,从今儿起,世子爷不用再去堤坝上了?”

“嗯,不去了。明儿我在家里歇一歇。”周瑞靖擦干了脚,示意丫头端水退了出去。等到丫头出去,又关上了门,周瑞靖这才拉着她上了床铺。随即又压低声音道:“雨量已经小了,虽然还要继续绵延,可是堤坝大概却没有什么危险了。所以圣上才派了四皇子过来。”

顾婉音缩在周瑞靖的怀里,沉吟片刻略有些讶异的扬起声音:“圣上是要让四皇子建功。”

周瑞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世子爷可有不高兴?”顾婉音仰起头,在幽暗的环境里瞧着他的侧脸,声音很轻。

圣上要给四皇子建功,可是却抢了周瑞靖的功劳。明明是周瑞靖日夜守着,可是到了最后没有危险要领功劳的时候,却被换成了四皇子。这样事情,落在谁身上,大概也是会不舒服的。

然周瑞靖却是摇头:“这也没什么。树大招风,我们周家已经如此富贵,若是再继续走下去,就会盛极而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顾婉音想了想,随即轻叹一声。正是因为这句话,就能轻易的抹杀掉周瑞靖的功劳。她只觉得很不公平,甚至心中有些难受。仿佛受到这样对待的不是周瑞靖,而是她自己。

周瑞靖似能洞察她的想法一般,轻笑一声开了口:“圣上会将一切看在眼里。不争不抢,说不定反而比争抢了更加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要的,不是什么盖世功勋。而是咱们周家别再像是今天这样。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离开我身边。”

顾婉音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凝,说不出的难受。周瑞靖是小时候体会了那样的感受,所以才会这样执着的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镇南王在边关带兵,圣上怕的是周家拥兵自重,或是与旁人勾结造反。所以才将周家其他人都扣在京中。

从政治上,这或许是个好方法,可是对周家的人来说呢?

“世子爷一定会改变现在的局面。”顾婉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凝重,万分肯定。她是真的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城外有不少的流民涌了进来。都是河边上那些涨水被淹没的庄子里的。”周瑞靖忽而说起了旁的事情。只是语气有些低沉,不似方才的飞扬,似心情有些不好。

顾婉音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那我们将三千两银子拿出来,办个粥棚可好?”她在听他说起雨会持续下的时候,就猜到岸边低洼处一定会积水,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流民。那个时候,她就想过,等到合适的时候,就将从二太太手里拿回来的三千多两银子拿出来,办一场善事。也算是积德。而且,如今二太太想必还会奉献出另外一笔银子,到时候也不怕缺了银子。

周瑞靖微微一笑,伸手将顾婉音往怀里搂了搂,“时辰不早了,明儿再说这个不迟。”这几日下来,他自然也是疲惫的。可是更让他心疼的是,就连她眼底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这样疲倦。

一夜无梦,第二日果然雨势小了许多,虽然未停,可到底不再那般骇人。

而二太太,今日若是再拿不出碳来,只怕就……

第一八四章应急

第二日夫妻二人难得睡了个懒觉,顾婉音还好。周瑞靖毕竟一连几日都没睡好,所以今儿睡得格外香甜。顾婉音醒后,本想先起床,可又怕吵醒了周瑞靖,便也索性陪着他躺着。

周瑞靖醒来,便是看见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唇角一弯眸子里亦是带上几分温和;“今儿睡得可好?”

顾婉音微微一怔,轻应一声。

“那为夫日后都早些回来,陪夫人就寝。”周瑞靖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顾婉音这才回想起来昨日睡前之前与周瑞靖说的那些话,也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故意调侃她。当下不由双颊染了几分薄怒,嗔怪的瞪他,急道:“世子爷怎么这样不正经?如今已经是过了起床的时辰,再不起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谁敢笑话?”周瑞靖淡淡的一挑眉,看着一本正经,可她却还是觉得他分明是在调侃。

不再理会周瑞靖,顾婉音红着脸唤了人进来伺候她们梳洗。

吃罢早饭,顾婉音便与他商量:“世子爷不如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几日未见世子爷,很是担心。世子爷去了,也替老夫人宽宽心。”

周瑞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二人便顺着画廊慢慢的往老太太房里去了。路上却碰到了三太太,见了她们夫妻二人,三太太略一诧异之后,便是笑起来:“哟,你们两这是往哪里去呢?”

顾婉音朝着三太太微微一笑:“今儿世子爷在家里,我们这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三婶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想着无事找你说说话罢了。”三太太却是看一眼周瑞靖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顾婉音点点头:“那一会儿我和世子爷给老夫人请了安之后,便去找三婶。”三太太找她,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若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二太太买炭的事情。只是这事情确实不好当着周瑞靖的面说。

三太太摇着扇子笑了笑:“倒也不用,也没甚么事。不过你二婶却不知是不是昨日受了风。淋了雨的缘故,竟是病了。你若是有空,不妨去瞧瞧,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二太太病了?顾婉音微微挑了挑眉。心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病了?总不能是被她气得一病不起了吧?

不过,顾婉音的猜测还是没错的。二太太的确是被气病了的,只是那人却不是她,而是周瑞明和二老爷。二老爷的拂袖而去。周瑞明的顶撞,又加上本来二太太就满心的郁闷,这才一下子就病倒了。

三太太说完这番话,便是笑着走远了。顾婉音看一眼周瑞靖:“一会可要陪我去瞧瞧?”

周瑞靖却是摇了摇头:“不必。”

顾婉音沉吟片刻也点点头。周瑞靖说得没错。既然是病了,那就不要去打扰二太太了。见了他们,二太太的病情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想必。二太太现在对她恨之入骨,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这样想着,她便是微微一笑应和道:“如此也好,咱们去看看语绯吧?她这几日也病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好歹也该过去瞧瞧。”

周瑞靖似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语绯这旧疾,是在边关落下的。那年她被投靠了异族的狗贼潜入偷走。父亲发现便领兵去追。那夜大雨漫天,雷鸣电闪。从此之后,语绯每每看见打雷闪电,总是浑身不安,继而便会发病。”

也就是说,不是身体上的毛病,是心病。顾婉音微微愕然之后,便是明白了过来。抿了抿唇后仰头看着周瑞靖:“是不是那一夜,语绯见了杀人和血,这才渐渐的不喜欢与旁人接触,不喜欢说话了?”

“嗯。”周瑞靖叹息着印证了她的猜测。

顾婉音有些唏嘘,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小年纪,经历这样大的变故,想必自然是极为恐慌的。或许正是那样的恐惧之下,这才让周语绯留下了阴影。或许,周语绯不喜欢与旁人亲近,不是孤僻,而是在保护自己。不接触,不亲近,就不会……受伤害。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甘露得了禀告,便是惊喜的迎出来,看了周瑞靖便是露出笑容来,欢欢喜喜的见了礼,便是叹道:“世子爷可算是来了,这几日,老夫人念叨得紧呢。”

顾婉音听了她这样的话,心里却是微微泛酸。不由自主想到——是老太太挂念得紧,还是甘露她自己挂念得紧?

只是很快她又皱起眉头——她这样计较,未免太过小气。若是处处都这样计较,那成了什么了?毕竟如今只是甘露有意,周瑞靖却是并未有什么表示。若每一个对周瑞靖有意的女子她都加以防范,那又如何能防范得过来?

当下便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整理了一番情绪,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甘露大方一笑,自自然然的问道:“甘露,今儿老夫人可用了饭了?昨夜睡得可好?”

甘露微微低下头去露出一丝恭敬:“回世子妃,老夫人昨夜醒了两次,不过精神倒是极好。并不碍事的。刚刚才将饭摆上,还未吃呢。听丫头禀告说是世子爷来了,老夫人特地让我来迎一迎。”

“这样,那咱们便进去吧。”顾婉音朝着周瑞靖微微一笑,柔声催促了一句。

周瑞靖侧头看她一眼,忽而唇角一弯伸出手来捉住她的:“那便是一同进去吧。莫让老夫人等久了。”

见他大庭广众之下竟是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顾婉音顿时便不自在起来,不敢去看旁边丫头们的脸色,低下头轻轻的挣了挣,小声抗议:“快松快,让人看见了不好?”

谁知周瑞靖不仅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唇畔笑意也越发的深,目光虽然深邃,却不似平日那样冷清。就连一向低沉的嗓音,也是微微扬起,似带了几分调侃愉悦:“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旁人见了,只会说我们鹣鲽情深,又如何会说什么?”

听了他这句话,旁边本心存笑意的丫头们,只觉得身上蓦地一寒。仿佛这话不是周瑞靖对顾婉音说的,而是对她们说的一般。

顾婉音却是未曾觉察到异样,只是听他这样说,却是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将她一路牵着走了进去。

甘露在后面看着他们二人交握的双手,微微一个怔神,便是落后了一大截,直到旁边丫头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蓦然惊醒过来,将脸上的黯然收拾干净,忙又进去伺候老太太了。

老太太刚听见门口动静朝着这边看来,就见周瑞靖夫妻二人携手走了进来。当下微微眯了眯眼睛笑起来:“靖儿来了,快来坐。”眼神儿却是一丝儿也没飘过去看顾婉音一眼。也没有对他们夫妻二人光明正大之下亲亲密密的行为表示讶异,平静得仿佛根本没看见。

顾婉音却是觉得十分不自在,纵然老太太只扫了一眼就一开了目光,可是她却是觉得那一记目光包含了许多的意思。当下便是挣了一下,想要将手抽回来。

周瑞靖倒是也没有再为难她,放开手走到老太太身边,见了桌上的菜色,忽而扬起声音有些讶异:“老夫人最近改了口味?”桌上这些菜色,竟有好几样都不是老太太喜欢的。不仅如此,更是比往常少了几样菜。

老太太闻言,便是忍不住抱怨起来:“还说呢,今儿还好,昨儿的菜色,可没有一样是我喜欢吃的!都是这场雨惹的祸,竟是害得菜农们运不进菜来了。你二婶说,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哦?”周瑞靖挑了挑眉,似还不知这件事情。随即转头看一眼顾婉音,略有些诧异:“可我瞧着我们院里的菜都还齐备。”

这样一说,就连老太太也是忍不住看向顾婉音。

毕竟,老太太这里还算是好的,他们应该不如老太太这边才是,却反而……这里头可有些深意了。

顾婉音被老太太这么一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柔声将事情解释清楚:“当初我看雨下得大,又没有停的架势,便想着万一雨势太大,怕庄子上的菜都烂在地里,加上下雨不便,可能更是不好运进来,便是趁着第二日上午停的那么一会让人快马加鞭的去了庄子上,将能采摘的菜都收了。能运过来的,就想法子运过来。只是到底老天爷不等人,运了四车之后,河水就冲断了桥,再运不进来。”实际上,自然是不只有四车。可若是说得多了,却不将菜都拿出来解决二太太的燃眉之急,便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既然运了进来,也该送些过来老夫人这里。”周瑞靖皱起眉头,似有些责备之意。

顾婉音低下头去,抿了抿唇似有些委屈。“昨儿已经挑了老夫人喜欢的送了过来。时间紧急,都挑好摘得耐储存的收的,因此也只有几样是老夫人喜欢的。”

老太太听到这里,便是有些讶异:“我还道是你二婶今儿终于有心买到了我爱吃的,竟是没想到是你匀过来的。”说着又转向了周瑞靖,笑道:“你可是错怪了你媳妇儿,还不快给你媳妇儿道歉?”

第一八五章寻死

本老太太也是怕顾婉音寒心,这才故意如此逗趣儿。

谁知周瑞靖却是果真站起来,朝着顾婉音一作揖:“夫人可原谅我罢,我这就给夫人赔不是了。”虽然是赔罪,可到底不似平日肃穆的样子,反而有些笑闹的意思。

顾婉音忙侧身让过,双颊都染上一层胭脂:“世子爷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

老太太虽然有些惊愕,可到底反应是极快的,当下又笑道:“你也该受他这一礼。他成日在外头奔波,家中的事情还全靠你周旋呢。若没有你,他如何能这样放心的在外头?”

“正是这个理。”周瑞靖唇角一挑,侧头看着她,语气说不出的温柔:“老夫人说得极是。我是真心感谢婉音的。”

听见周瑞靖如此亲昵的唤她的名字,顾婉音便是越发的不自在起来。趁着老太太低头喝粥的时候,便是嗔怪的瞪他一眼。只周瑞靖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的羞愧。反而冲着她一挑眉,吓得她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再说老太太,虽然低头喝粥,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也看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亲昵动作。再想起方才二人那样亲昵的走进来,便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们夫妻二人感情越好,将来想要插人进去便是越难。方才知晓那菜是顾婉音替她弄来的,心中便是有些别扭起来——她私心的想要夺去顾婉音作为镇南王府未来女主人的权力,想着等到机会合适再给周瑞靖娶一房平妻,可是如今顾婉音却是越来越让人满意:除了家世之外,竟是再挑不出什么大错来,着让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些动摇和别扭。

大约这边是老话说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罢。

心中有所思。嘴上吃的东西,便是味同嚼蜡。吃完早饭,老太太这才发现她竟是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吃罢饭,又留着他们二人坐了一会,问了一些周瑞靖衙门上的事情之后,老太太便是忽然道:“靖儿媳妇,若是有空,替我去宫里瞧瞧太后罢。这几日大雨不停,太后说不定心中烦闷。你也替我去开解开解太后。”

顾婉音虽然心中讶异,可面上却是没有丝毫异样的应了下来。先前那次,关于进宫这件事情,老太太多少不情愿。后来事情更是不了了之。可如今老太太却是突然松了口。

或者说,老太太终于是接受了她这个孙媳妇?

顾婉音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可心底却是没有丝毫的惊喜。

三人正说着话。甘露却是瞧见外头丫头冲着她频频招手,当下便是不动声色的退出了院子,皱眉低声斥责:“没长眼睛不成?没见老夫人正对和世子爷世子妃说话呢?若是惹恼了老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那招手的丫头也不敢辩驳,只等着甘露训斥完,这才战战兢兢的低声回道:“二太太拿着绳子要寻死呢!”

甘露悚然一惊。连声音都忘了压低:“什么?”

不等那丫头再解释,里头老太太不悦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外头吵闹什么呢?甘露。”

甘露只得无奈的拉了那丫头进去。匆忙伏在老太太耳边回道:“老夫人,这丫头说,二太太正寻死呢。”

老太太顿时也是一惊:“什么?寻死!”随即震怒的站起身来,灼灼的盯着来禀告的丫头:“说,是怎么回事!”又惊又怒之下,竟是连顾婉音她们也忘记回避了,就那么直接的问了出来。

顾婉音模模糊糊听见寻死这两个字,也是惊了一跳,下意识的便扭头看向周瑞靖。周瑞靖却似若罔闻,面容沉静不动如泰山。

她顿时受到了感染,渐渐也沉静下来。

那丫头见老太太动了真火,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二太太昨日说头疼,却也不叫丫头去请大夫。后来不知怎么的,今日突然便拿了绳子要寻死,直说活着也没了意思。丫头们不敢再隐瞒,便过来禀告,我怕他们冲撞了世子妃和世子爷,便拦着先问了一遍。只听了却也不敢耽搁,便忙过来禀告。”

老太太听得直皱眉:“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日——”

顾婉音也是纳闷——二太太不至于为了一些银子便是要寻死觅活了罢?还是说,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先寻死,再认错,然后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顾婉音正揣测呢,老太太却是坐不住了,霍然起身:“走,过去瞧瞧。”

顾婉音心中一动,便是抢先上前扶住老太太:“老夫人慢些,仔细气急了头晕。”陪着老太太一起去,自然也就能知晓是什么事情了。当下不由又想起三太太见了她说的那番话来——或者,三太太让她去瞧瞧二太太,是为了这个?

而周瑞靖也是站起来,却是不打算随他们一同去,只低沉道:“我去瞧一瞧二弟。”

老太太自然是点头同意,男女有别,二太太又是长辈,周瑞靖一个男丁总是不好直接过去。还是这样尴尬的时刻。

至于顾婉音,老太太不知是忽略了,还是觉得无妨,竟是没有拒绝她跟上去瞧瞧的意思。

老太太走得很急,大约是真的被丫头说的话给吓着了——毕竟好端端的,怎么就寻死觅活起来了。而且,还是府上的管家太太。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长长的一段画廊,竟是走了一刻钟不到就走完了。只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平日又养尊处优的,此时竟是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顾婉音在旁边瞧得分明,见二太太的院子已经到了,便劝道:“老夫人走慢些,下雨路滑着呢。”虽然已经到了院子外头,可是却还是要走一段雨路才能进了院子。

甘露已经忙拿出大油纸伞撑开来,仔细的替老太太遮去风雨。

顾婉音瞅了一眼地上的泥泞,皱了皱眉:“倒是忘记穿木屐来了。地上这样湿,一会仔细鞋里进了水。”想了想有扭头吩咐跟来的小丫头:“去,你跑过去取几双木屐过来。”一个人鞋子脏了,总好过她们鞋子都脏了好。

甘露闻言笑了笑,看一眼老太太,嘴上却是敬佩道:“还是世子妃细心,想得周到。”

顾婉音微微一笑,似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不想鞋子进了水,可是很不舒服的。”甘露突然在老太太跟前替她说好话,由此来对她示好,她虽然不敢说全然了解甘露的心思,可也能猜出几分。不由有些感慨——甘露这心思,竟是如此执着。

那奉命去取木屐的丫头也极为麻利,飞快便是冲过去取了木屐过来。顾婉音先弯腰替老太太换上了,这才又自己换上。余下一双却是递给了甘露:“这双你穿罢。”

甘露略一迟疑,又推了回来,看一眼她身后的丹枝:“还是给那位姐姐穿罢。”

顾婉音侧头看一眼丹枝,微微一笑又将鞋子推了过去:“快穿上罢,我的丫头不打紧。倒是甘露你要伺候老夫人,可是比她们金贵多了。我和世子爷,全仰仗你替我们好好照顾老夫人呢。”甘露想要用一双木屐,来讨好她,可她却不愿意接受。有些示好,是不能轻易接受的。既然不愿意,就干脆别给甘露存了心思。早早将那丝希望给掐灭了,这才是最好的。

甘露脸上一僵,不敢再拒绝,低头接过鞋子弯腰穿上了。

老太太一直沉默,似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或许是假装不懂,或许是不想理会这些小事。

甘露替老太太打伞,丹枝替顾婉音打伞,就这么进了二太太的院子。

刚进了院子踏上走廊,还未来得及进屋,便是已经能听见二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号声。

老太太顿时不由皱眉——一个管家太太,似这般泼妇一样的吵闹不休,成什么体统?

不仅是老太太,顾婉音也是皱了眉头——倒不是觉得二太太不成体统,而是二太太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太过刺耳太聒噪了。听了一次之后,绝不会在想听第二次。都说女人有三样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在她看来,女人若自己不尊重,再怎么哭闹又有什么用?男人或许会一时心软,可是久了就会厌烦。

二太太一面哭,一面恶狠狠的咒骂:“周老二,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你个杀千刀不得好死的,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你个臭不要脸的——我真是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老太太站在外头听着,此时终于忍不住,气得大吸几口气,冲进去便是呵斥了一句:“还不给我闭嘴!”

老太太刚才还担心二太太,可是听了二太太这样的咒骂,却是彻底动了肝火。别忘了,二老爷可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儿子被这样骂了,纵然是儿媳妇,可做娘的,哪里会舒坦?若不是还顾忌着二太太的身份和脸面,老太太此时堵上她嘴的心思都有了。

第一八六章动怒

二太太悚然一惊,轻颤一下,仿佛陡然才回过神来一般,满脸惊愕的收了声,扭头看过来。却是一下对上老太太灼灼的目光。

二太太又是一颤,终于彻底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可是更快的,她又号哭起来,一面哭一面下意识的朝着老太太扑了过来:“老夫人,您可要给我做主哇!”不同与先前的撒泼取闹,这一次二太太满脸的委屈,看上去似有了天大的冤情。

然而此时老太太哪里有心思去理会二太太?早就气得头顶冒烟,险些背过气去,若不是顾婉音和甘露一左一右的扶着,恐怕说不定就倒了下去。

二太太却没那眼力,仍旧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双腿。竟是将老太太撞了个趔趄。哭号的声音也越发的大起来:“老夫人,求您给媳妇做主!”

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本就走得急,气血翻涌之际又受了这样大的刺激。此时又被二太太一撞,顿时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轻响,胸口便是狂跳起来,气也都似不顺畅了一般。当下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身上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劲,整个人更是不由自主的就靠在了甘露身上。虽然气得浑身哆嗦,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婉音觉察不对劲,便是扭头跟甘露使了个眼色。甘露倒是聪慧,只一愣神后便是领悟过来。当下二人齐齐用力,将老太太扶着往旁边的贵妃榻上去了,小心翼翼的将老太太安置在上面。老太太有了依靠,这才捂着胸口大力喘了一口气,指着二太太。只嘴唇不住的颤动,半晌只憋出一个字:“你——”

看着老太太如此吃力。顾婉音不敢慢待,忙上前替老太太顺气,柔声劝道:“老夫人先莫要生气,天大的事情总要平心静气才能处理好。这家里老夫人您可是顶梁柱,千万不可动气伤了身子。身子好了,有什么事儿那样大不了的?”

甘露闻言,也忙出声劝道:“可不是?老夫人平日最爱惜身子,也常说千金万银都买不来身子的康健,今儿怎么却是如此不爱惜自己了?动气最是伤身。老夫人不也常说?”

顾婉音扭头看了甘露一眼,甘露却是只一心看着老太太,至于旁的似都浑然不觉。

甘露是真关心老太太的,顾婉音自然是能够看出来。不仅她能看出。只怕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所以。无怪老太太如此喜爱甘露。

顾婉音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是移开目光,随即又落在还兀自愣愣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不住抽噎的二太太。轻声提请:“二婶哭了这样久,也累了。何不出去洗洗脸冷静冷静?没得让老夫人见了二婶你这幅伤心的样子,再动了肝火。”

若是二太太再这么继续下去,老太太说不定会更加的生气。到时候,若发生了什么意外,不仅二太太万死难辞其咎。她们这一干人等也是。况且,老太太和太后的关系。让周家犹如多了一张保命符。不管从亲情上来说,还是家族利益上讲,老太太都是极其重要的,决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说这番话的时候,顾婉音不再似平日那般的温柔和善,反而隐隐带了一股不容反抗之势。目光沉沉,不怒自威。声音虽轻,可却有些发冷。倒和周瑞靖平日的模样有了异曲同工之妙。一面说,她一面还给二太太屋里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将二太太带出去。

二太太看了顾婉音一眼,仿佛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一般,竟是没有任何反驳之意。当下顺从无比的让同样没生出任何反抗之心的丫头们扶起来带了出去。

二太太出去之后,顾婉音忙又去给老夫人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同甘露一起伺候老太太喝了下去。

而二太太,被丫头扶着出去洗了一把脸之后,突然机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同时混沌的脑子也是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二太太脸色一阵惨白,扭头看向旁边的丫头,哑着嗓子问道:“老夫人是不是很生气?”

丫头们一向被二太太管制得死死的,当下一个个也都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的说了。

丫头们没说一句话,二太太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同时更是懊恼一分。

二太太能有今天的威风,一方面有她自己还算有些能干之外,其他的却是因为是嫡二房的正经太太,又加上老太太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大房无人在京中。所以这一个管家太太的名号,才能一直稳稳当当的扣在二太太的头上。

可是自从顾婉音过门之后,二太太就隐隐觉得——她自己头上的管家太太名号,已经有些松动了。

按规矩,顾婉音是虽然是她自己的晚辈,可却是大房的长媳。更是整个王府的嫡长孙媳妇。所以论起资格来,自然是比她自己更加有资格。

再说老太太的喜爱——如今她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得那样撒泼,将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而顾婉音呢?却是趁着这次的机会大露光芒,一举夺得了老太太的喜爱。

二太太如此想着,竟是慢慢从背脊里生出一股寒意来。心中更是无比的懊悔。只是,却对二老爷和周瑞明更加埋怨起来——若不是二老爷……

想起那件事情,二太太不由自主的又红了眼圈。好不容易才将摇摇欲坠的眼泪珠子忍在了眼眶里,二太太咬牙一抹眼睛,恨恨赌咒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悲愤委屈之下,二太太竟是将满腔的情绪全化作了动力,一心要与顾婉音较个高低。

再说屋里,老太太缓了半日总算是缓过劲头来,长出一口气,虽然脸上还有怒色可到底是平静了下来。寒着脸,老太太吩咐甘露:“去。将二太太给我叫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她那样又哭又闹的!”

顾婉音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将先前她以为二太太是想来个鱼死网破的念头划去。二太太那样咒骂二老爷,想必是因为二老爷做了什么事情才是。

只是,不知是何事,竟是让二太太如此疯癫。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揭晓了罢?说实话,她心里也不无好奇。二太太虽然贪财心紧,可是手段却是极其严厉,听说对二老爷也是牢牢把持。这么些年来,二老爷虽然也有两房妾侍,可是都是二太太亲自提拔的,并不是什么狐媚争宠的。而这么多年,更是连庶子也没有一个,手段可见一斑。

二太太顶着两个桃儿似的眼睛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是一言不发的双腿一弯,径直就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还未开口,眼泪珠儿却已经是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比较先前二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号,如此闷声不响的掉眼泪,反而让人更加同情。

老太太见二太太这般,脸上的表情便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一些。毕竟二太太嫁过来这么多年,老太太还从未见过二太太有过这样的作态。就是当初小两口才结婚的时候,偶尔闹矛盾,也从未传出过二太太背地里明面上哭鼻子的话。

加上二太太也的确是能干,一肩挑起了周家的管家重任。故而在老太太的心里,二太太的的确确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可正是这样要强的一个人,却是将眼睛哭的红肿,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老太太终归是忍不住的心软了一些,先前胸臆中的怒气也是平复了许多。脸上渐渐缓和了几分,老太太盯着二太太红肿的眼睛,似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吩咐甘露道:“扶二太太坐下说话。”

这话一出,不仅是二太太,就连顾婉音,也听出了老太太心软的意思。

顾婉音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太太一旦心软,二太太这次便不会被如何。纵然二太太有错,可若是没个原因,二太太又如何能这样?若是那个让二太太伤心哭闹的原因更让人心软,这一次二太太就更加不会有事。

老太太毕竟还是真心喜欢这个二儿媳妇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放心将管家权力一直交给二太太,连过问也不曾。

二太太一直深知这一点,也善于利用这一点。否则,二太太也不会一进来便是一言不发的跪下。

“老二媳妇,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沉声问道,虽然语气有些冷,可到底和先前盛怒时候大相径庭。

二太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勉强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道:“老夫人,这事儿说来也丢人,我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老太太闻言,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语中略有责备之意:“哼,你这会子却是不好意思了,可先前都做了什么?只怕早就人尽皆知了!”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老太太到底还是给甘露打了个眼色。甘露便忙领着屋里其他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顾婉音微微一迟疑,便也欠身道:“老夫人,我——”

“你不用回避。”老太太淡淡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二太太脸色一白。心知老太太这是真的开始渐渐接纳顾婉音了。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只怕这一次,是真动了肝火。否则,也不会让她这样没脸。虽然都是一家人,可到底顾婉音是晚辈。

第一八七章青哥儿

二太太终归还是说出了原因:“二老爷他,他……在养了外室。”咬牙将话说话,一行眼泪又止不住的从二太太眼里滑落——她辛苦这么多年,到处收刮银子,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这个家里?可是丈夫如此的行为,真真的让她寒了心。以往她以为二老爷就算没多大的出息,可好歹胜在老实懂得顾家。可是现在呢?

昨儿她听了回禀,还不敢相信,还傻傻跑去质问二老爷。可是二老爷竟是一横脖子,反而凶狠的质问起她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对她们母子做了什么?”那副样子,好似她若真做了什么,他就要将她活吃了一样。本她还只听下人模糊的说可能是,却并未确定。可是听了二老爷这话,她却是彻底死了心。

这件事情是真的。二老爷不仅养了外室,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塌地陷,这才生出一股寻死的心来。

只是现在被老太太这样一喝,她却是陡然醒悟过来——死什么?她辛苦赚的银子。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娼妇。她死了,不正是让二老爷可以光明正大和那小娼妇在一起了么?没那样的好事!她偏活着,她偏让二老爷知道,她二太太不是好欺辱的!

顾婉音听了二太太的话,顿时有些讶异起来——二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二老爷看着很正派,没想到却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知道,现在不是前朝,虽然允许纳妾娶平妻,可是却绝不许养外室。若是一旦被朝廷发现了,或是被御史弹劾了……不仅二老爷要受罚。说不得还会连累周家其他人。

虽然仍有不怕死又色胆包天的人偷偷在外头养,可也只是偷偷的。一般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会去养外室?实在是喜欢,了不得弄回家里来,纳做妾也就完了。

不仅是顾婉音,连老太太也是悚然一惊。甚至失态的瞪着二太太惊呼出声:“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老太太是绝不相信二老爷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在老太太的心中,二老爷可不极为老实正派的。所以一下子,便是亲疏可见——

只见老太太皱起眉头,不相信的看着二太太:“老二媳妇,这事儿可不是浑说的。”老太太只当是二太太弄错了。甚至,语气又隐隐带上了几分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