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顾婉音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说起,只得沉默不言。

然而周语妍盯着她看了看之后。忽然面色就变了——猛的摔开了顾婉音的手不说,更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是你?!”

顾婉音一怔,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周语妍,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的周语妍突然就变了脸色?这又是什么缘故?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说着话呢么?

就在顾婉音愣神的时候,周语妍已经恶狠狠的抓起旁边的靠枕猛地朝着她摔了过来。

三太太本能的拽着顾婉音往旁边躲了一下,又用手臂挡在了前头。顾婉音这才没有被砸了个正着。

周语妍却是已经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滚。滚出去!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告诉你们,休想!顾婉音你休想!”那声音又尖又利,像是利刃般,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甚至给人一种错觉——那声音已经是透过屋顶,远远的传递出去。

顾婉音错愕的看着周语妍,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周语妍已经做起来了,披头散发的,面容狰狞,看着说不出的可怖阴冷。尤其是那目光,灼灼的好似要将人撕成碎片吞下腹去一般。着实吓人。不仅如此,看着周语妍那架势,似乎还想跳下来,若不是丫头手疾眼快的上前按住了她,只怕是真跳下来了。

周语妍的叫骂声一直没有间断。

三太太忙拉着顾婉音退了出来,直到出了屋子,顾婉音这才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想着刚才周语妍那副样子竟是有些后怕,只觉得背上都有些凉浸浸的。说不出的难受。但是更多的还是吃惊,看着三太太,她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真的,她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完全是一头懵懂。

从她上前去跟周语妍说话,到周语妍突然摔开她的手发作,再到三太太拉她出来,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罢了。可是这里头的反差,却是未免太过巨大了。

顾婉音看着三太太,惊魂未定,神色也是茫然。

三太太苦笑,回头看了一眼里屋里并没有人跟出来,周围也是没有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言道:“怎么回事?这还不简单?周语妍那是不待见我们哪。你没听她口口声声都是让我们滚?说我们看了她的笑话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说到这里,三太太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揶揄了一句:“这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早知是这么一个事儿,我才不来呢。”说着就是要往外头走。

虽说周语妍是病人不假,心情不好也不假,可是却也不能这么对人不是?横竖三太太心中此时已经是老大的不痛快了。本来三太太是不打算来的,只是碍着情面不得不来,可没想到竟是遇到这样一个情况,真真是彻底的恼怒了。

顾婉音也跟着三太太一起往外头走,这样的情况,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她仍是多少有些糊涂:“语妍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她是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三太太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之前给我们好脸色,怕我们根本就是沾了别人的光了。我猜啊,她之前根本就是认错人了。把你当成了瑞明媳妇了。我当时就纳闷呢,几时你和她那样好了。结果——她也够泼辣的,那么大一个靠枕就那么扔过来。也不知是多痛恨咱们。”

顾婉音听了这话,虽然有些目瞪口呆,可是仔细一想——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当下便是苦笑着摇头:“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到底还是和她想的一样,她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周语妍怕是觉得,她和三太太根本就是过来看笑话的。

“罢了罢了,东西送到了就行了。其他的也不要紧。”顾婉音除了这样安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总不能真去跟周语妍计较吧?顿了顿,她想起周语妍的脸色来,不由得又摇摇头:“我看她似乎伤了身子。颜色那样差。”

三太太冷笑:“你却是看岔了。若真是伤了根本,哪里还有刚才那样泼辣的样子?你是没瞧见,那扔抱枕的时候,那动作那样子,可是威猛着呢。”

顾婉音险些没能笑出来,三太太这话太损了一些。

孙侧妃迎头赶了过来,见了她二人,便是忙笑道:“怎么刚来就要走了?怎么也要留下用饭才好。我已经让厨房备下了。”

顾婉音和三太太对视一眼,三太太便是迎上去,微微一笑:“却是不必麻烦了,我们也是过来看看。我们一会还有旁的事情呢。再说府上事情也多,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说话却是没多少客气的意思,话里话外也是显得生疏异常,和孙侧妃的热情截然相反。

孙侧妃面上的神色便是有些不好看了。顾婉音和三太太也并不多做理会,又客套几句便是相携着走了。

一路出秦王府,顾婉音就拉着三太太上了自家的马车:“三婶今儿陪我用饭罢。一个人用饭怪冷清的。”

三太太也不客气,笑着言道:“你那几个厨娘手艺都是极好的,今儿我可要点菜。”

“三婶去了,随便点就是了。若是喜欢,天天过来吃饭也是不打紧的。”顾婉音掩着唇笑起来,这么说笑几句,总算是觉得在秦王府里沾染上的不痛快消散了一些。

只是二人这顿午饭,却是着实没用舒坦。刚吃了一半,顾婉音便是听见有浑厚的钟声蓦然响起,手上一抖,筷子险些都拿捏不住。京城里是不允许随便敲钟的。唯一一个有钟的地方,是在皇宫。那个钟,却是叫做丧龙钟。

只有皇室成员去世,才能敲响的钟。这个钟声,并不吉利。

这个时候钟声响起……是谁去了?心中微微一颤,顾婉音和三太太对视一眼,面色都是凝重起来,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凝神的数了数钟声。

☆、第六二九章 殡天

钟声响完。顾婉音便是松了一口气,三太太也是松了一口气。方才听见丧龙钟响了,她们不约而同的便是都想到了是不是圣上驾崩。幸而不是,钟声不足九声,只有八声。八声,是太后驾崩。

二人相对叹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三太太站起身来:“我就先回去了。”

太后驾崩,也是国丧,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准备的。挂白是肯定的,这个时候三太太自然要回家去主持大局。

顾婉音点点头,也是起身:“那我就不多送了。”镇南王府和三房那边相比,要准备的事情更多更复杂,她也是闲不了的。

三太太勉强一笑:“哪里就需要你送了。”随后便是迫不及待的出了门,一路回家了。

丹枝并几个大丫头和管事婆子妈妈都过来了,顾婉音也不客套,直接吩咐:“对联和红灯笼都换下来,大门口也要挂白。还有,都把鲜亮的衣裳收起来,另外也去厨房吩咐一声,这段时间不杀生,也戒荤腥。”想了想又怕还不周到:“府上那些经历过先皇国丧的老嬷嬷们那里去问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管事嬷嬷们应了之后,便是匆忙去忙去了,顾婉音又问丹枝:“去前头看过没有?世子爷呢?”

“世子爷一大早就出了府了。”丹枝答道,“不过已经让人去找了,想来很快就能找到。”

顾婉音点点头,看着身边几个大丫头:“你们都操心些,若是我又想不到的,就提醒我一句。这个时候,可是马虎不得的。”

几个丫头自然都忙是应了。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想——太后去的,也太过突然了一些。不过,这么一来怕是秦王不能如期去封地了。太后这么一去。秦王作为长孙,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守灵尽孝的。这么耽搁,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真不知道是天意要留下秦王在京城里,还是秦王运气好。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顺理成章的滞留在京城里。

这么一滞留,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问题来。太子和段皇后,此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而秦王呢?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不过很快顾婉音也就没功夫再想这些了,太后这么一去,京城里所有有诰命的都是要进宫哭灵的。也就是说——不仅是她要进宫哭灵,还有王妃也是该去的。王妃虽然在别院。可是到底也没多远,若真不回来……

想了想,顾婉音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是叫来丹枝:“你说,要不要请王妃回来?”眼看着秦王走不成了,她是怕再出什么变故。所以不愿意让王妃和夕照回来。

丹枝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我明白世子妃的心思。只是这样的事情,如何比得上其他的事情?若是真不去。事后被人诟病了又如何是好?就是王妃自己,怕也是想回来的。”

“罢了,派人快马加鞭去接王妃回来吧。”顾婉音点点头。知道自己是有些太过了。不过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带着孩子不方便,就索性让夕照再留一段时间。等暖和了再回来吧。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每日都要进宫哭灵,也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她。”

丹枝应了,忙不迭的出去传话了。

顾婉音斟酌着,又交代了一些府里要注意的事情,心里这才渐渐的安定下来。于是又让人去将素色的衣裳拿出来,进宫的时候好穿。

刚交代完,就听见外头禀告说是晋王府上的人过来传话了,顾婉音忙让人进来了。这次来传话的是周语绯的陪嫁丫头清河。清河进来之后。忙就要给顾婉音行礼。

顾婉音摆摆手,“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多礼,说正事儿吧。”周语绯这样心急火燎的派人过来传话,还派的是心腹丫头,便是知道定是有要紧事情了。

清河也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也不多礼了,上前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碧梅等人,知道都是顾婉音的亲信,便是也不避讳,压低声音道:“太子妃让我跟世子妃说,让世子妃进宫的时候小心些。秦王……宫里现在正乱着,怕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世子妃自己多准备些。另外,请世子妃准备准备,一会下午就进宫去哭灵吧。”

说完这个,她又上前两步,走到顾婉音的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的对着顾婉音的耳朵言道:“太后去得突然,宫中一片人心惶惶。”随后清河便是退回去,匆匆行礼:“还请世子妃将这句话转告给世子爷。我得回去了。”

顾婉音点头,让碧梅送清河出去,随即自己便是进了里屋去换衣裳。又将头上一应花簪都去了,赤金的首饰也去了,用银簪绾了发,耳坠子也换成了白玉的。又让人准备了一些能填饥的点心藏在袖子里,做好了进宫的准备。

只等着到时候宫里来报丧的宦官过来,她就能出门。

不仅是自己的衣裳换过了,就是周瑞靖的衣裳她也是准备好了,在等着周瑞靖回来就能换上。

周瑞靖是骑着马一路飞奔回来的。面色沉沉的,看着十分凝重。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的确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不过好在寿材什么的都是早早预备好的,如何守灵哭灵出殡,也都有规章制度。要紧的是朝廷。太后扶持圣上即位,又扶持秦王,手中的权力也是不少的。这么突然去了,对朝廷来说,必然又是一番动荡。

周瑞靖的衣裳是反穿着的,在外头没有衣裳可换,只来得及将衣裳脱下来反穿了。

见了顾婉音周瑞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路快步的进了内室。见了已经准备好的素衣等物,便是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就开始换衣服。顾婉音亲子服侍的,将丫头们都打发开去。

趁着替他换衣裳的时候,顾婉音将方才周语绯特地派清河过来说的话都说了,尤其是后头清河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更是没有漏过。

周瑞靖听了,抿了抿唇,也是压低声音道:“太后的确是去得突然。之前说是病了,其实只是禁住了太后,不让太后和外界联系罢了。太后身子,其实很好。”

顾婉音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心头却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是了,太后之前的病,也是假的。太后一直以来,并没有病。只是为了隐瞒外头的人,所以才说是病了。可是好好的,太后却是突然没了。这个便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顾婉音看了周瑞靖一眼,周瑞靖明白了她的意思,郑重的点了点头。顾婉音一颤,只觉得背脊都是冰凉起来。

太后突然没了,应该是有什么内情的。至于这个内情……她不应该知道,也不会知道。就是周瑞靖,怕额是不知道细节的。这个,应该是她猜的。

周语绯是知道的,可是周语绯却并没有明说,只派人含含糊糊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太后突然没了,自然不会是太子和段皇后的意思。也不会是圣上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太后都是太后,是圣上的亲生母亲。就算是太后做得再过分,圣上也不可能这样狠毒。从之前就能看出来了,太后只会“病”,不会死。

可是太后现在突然死了。

“秦王这样一来,怕是要留在京城了。”顾婉音低声的言道,将周瑞靖的腰带扣上。又将一包点心递给他:“晚上也不知道顾不顾的上吃饭,若是顾不上,用这个好歹垫一垫。千万注意自己的身子。”顿了顿又言道:“我已经让人去请母亲回来了。夕照……我让她留下了。”

周瑞靖点了点头,伸手将顾婉音搂在怀里:“辛苦你了。你也保重身子。”他还好,只是进宫守着,防止有什么意外。而顾婉音要进宫哭灵,哭灵的时候只能一直跪着,是极耗费体力的,而且也也伤膝盖。想起这个,周瑞靖低头看了一眼顾婉音的膝盖:“腿上绑个棉垫子吧。天冷,地上凉。”

虽然也要生火盆,可是地上到底还是冰凉的,这么一直跪在地上,怎么也受不了。

顾婉音心中暖暖的,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点点头应了:“嗯,你别担心,我一切都准备好了。”相比她自己,她更担心周瑞靖。秦王若是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不等他们再多说几句,宫里就来人了。顾婉音和周瑞靖忙迎了出去。

宦官穿着白色的麻衣,面上悲戚的报丧:“太后娘娘殡天了!还请王妃和世子妃早些进宫去。”

顾婉音应了,又塞了银子,又叫来丫头们嘱咐一番,便是跟着周瑞靖出去了。马车上也是挂了白,就连马上也是披了白布的。

夫妻二人一路往皇宫去了,少不得又在马车上说了几句。直至在宫门口,这才分开了。临下车之前,周瑞靖迟疑了片刻,仍是开口言道:“祖母怕是也要进宫的,到时候……你多多照应一番。”

顾婉音自然是不会推辞,只轻声却郑重的回了三个字“你放心。”

周瑞靖便是大步流星的去了。

顾婉音轻叹了一声,也是转身朝着后宫去了。

☆、第六三零章 混乱

段皇后主持着大局,周语绯也穿了一身麻衣跟在段皇后身边。此时太后已经穿戴妥当,停放入棺。段皇后就跪在灵前,周语绯在其后侧,之后便是各个妃嫔及身有诰命的大臣之妻,或是出嫁的公主等。

顾婉音进去之后,自然有女官按照诰命等级安排了位置跪下哭灵。此时人已经不少,各自跪在地上哀哀的哭着,虽然声音凄凉,可是实际上却也是没有多少眼泪的。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去计较这些个事情。

顾婉音扫了一眼,看见了不少相熟的面容,甚至看见了荣妃。荣妃是真的哭得伤心,眼睛都是红肿着,声音也是十分凄凉。

又过不多时,果不其然老太太也是进宫了,同时跟着的还有顾瑢音。顾婉音看见顾瑢音的时候还愣了愣,随后便是回过神来——顾瑢音现在身上也是有诰命了。周瑞明升职之后,她就有了诰命在身,也是朝廷命妇了。

短短一日功夫,老太太似乎又苍老了几岁,眉梢眼角都是隐藏不住的哀恸。尤其是看见正中停放的棺木时,更是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哀哀的叫了一声“太后”,便是再也支撑不住,滑跪倒在地上,眼泪也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顾瑢音根本就扶不住老太太,顾婉音忙上前去扶了。又看向段皇后。

段皇后见了老太太,便是给旁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也是上前来扶着老太太走到哭灵前列,段皇后一面擦眼角,一面哀哀道:“老王妃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才是。太后娘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老王妃,此时见了老王妃这样,必定也是不忍心的。”

接着段皇后便是让老太太和顾婉音一处跪了,又恩准顾瑢音也在旁边跪着,方便照看住老太太。

老太太一直十分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住的落着泪。顾婉音在旁边看着,唯恐老太太支撑不住。更担心顾瑢音。好在顾瑢音一直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只是偶尔顾婉音和顾瑢音的目光对上时。顾瑢音的眼神便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然而这个时候,顾婉音却是根本无心理会这些。

跪了整整一下午,着实是将人累得够呛,就这么一下午的光景,许多夫人都撑不住跪着跪着就昏过去了。顾婉音膝盖上垫了软垫子还好些,却也是觉得膝盖难受,双腿几乎都要没有知觉了一般。她年轻力壮的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些有了年级的夫人们。不过想来旁人也未必没有垫软垫子。只是这样长时间的跪着,就是垫了软垫子也未必有用。

等到段皇后宣布今日的哭灵结束,众人可以回家的时候,顾婉音只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根本就爬不起来。若不是旁边女官扶了一把,说不得就站不住了。顾瑢音也是咬牙支撑着的,她脸色都白了。最让人担心的是老太太,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的。腿似乎直不起来一般。

顾婉音扶着老太太,低声吩咐女官:“先等等,让老夫人缓一缓。”

只是等了许久。老太太也是没缓过来。顾婉音多少有些担心,想了想便是往周语绯那边看去。可巧周语绯也看了过来,顾婉音便是使了个眼色过去。

周语绯沉吟了片刻,便是凑到段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接着段皇后点了点头,由着周语绯扶起来,随后便是走过来,看了老太太一眼,低声吩咐女官道:“让人准备了软轿过来,老王妃上了年纪,进宫出宫都用软轿吧。相信太后也不会责怪的。”

其实这样也是无可厚非的——老太太不管怎么说,都是太后的妹妹。以往太后又喜欢老太太,而且老太太又是镇南王府最高的长辈。谁能说个不字?如今段皇后开了口,也是顺理成章。

一路将老太太送上马车,顾婉音这才回了自家的马车上。一爬上马车,便是整个人都几乎瘫软下来。伏在软垫子上,一动也是不想动了。伸手掐了一把膝盖附近的肉,只觉得都是木然了,根本没有感觉。而且双腿更是冷得像冰块似的。

周瑞靖还没出宫,于是马车便是在宫门口等了等。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顾婉音几乎累得睡过去。好在没多久周瑞靖也出了宫,当下二人便是一路回府不提。

看着顾婉音疲累的样子,周瑞靖也没说话,只是揽着她低声吩咐:“你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歇一歇。到了门口我叫你。”

顾婉音含糊的应了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揽着,竟是真的沉沉睡着了。

夜里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二人都是累极了,也就都没有说话,匆匆用过了晚饭便是倒头睡了。

第二日天不见亮二人就又起来,今日仍是要进宫去哭灵的。穿衣的时候,顾婉音想着昨儿老太太的情形,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老太太今日去不去?”老太太其实年纪大了,是可以不去的只告个病也就罢了,横竖周家这边去了这么多人,也不怕旁人说什么。

若是真在宫里跪出个好歹来,那才是得不偿失,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周瑞靖沉声道:“我昨儿让人过去跟祖母说,让她告假了。”顿了顿又低声道:“昨日你可看见了秦王妃?秦王昨日不在。”

顾婉音一怔,仔细想了想才肯定的摇头:“没看见。”那会子倒是还没觉察什么,这会子仔细想了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秦王妃怎么能不来?周语妍不来自然是说得过去,可是秦王妃不来,甚至那个孙侧妃也没来,那就有些古怪了。

“听说秦王昨儿吐了血。实在是起不来了。”周瑞靖低声言道,末了重重加上一句:“我看秦王是不想离京。”

顾婉音点点头,便是没再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岔开了话题:“明日母亲怕是就要回来了,我今儿让人收拾收拾院子。”

周瑞靖应了,二人便是去用早饭,只是想着一会要进宫,所以厨房准备的早饭并没有汤汤水水的,都是些耐饿能抵饥饿的。丹枝给夫妻两个没人装了一些藏在袖子里,这才妥帖了。

今日秦王妃和孙侧妃却是都来了,跪在太后的灵前,说不出的伤悲哀痛。就是眼泪,也是止不住。只是顾婉音瞧着孙侧妃的眼睛,却是想着——那帕子上也不知抹了多少芥末胡椒面儿?

今日荣妃却是没来,听说是病了。其实不只是荣妃,还有好些夫人也没来,跪了那么半日,许多人都是受不住了。

段皇后看着也是憔悴了许多,就是周语绯也是憔悴得厉害。好在周语绯还年轻,看着也无碍。反倒是帮着段皇后料理着事情,井井有条的样子看得顾婉音忍不住暗暗点头,也略放心了一些。

临近中午的时候,孙侧妃却是昏过去了。秦王妃忙带着去了偏殿,又让太医过来看了。不多时秦王妃便是过来了,对段皇后禀告道:“孙侧妃她……有喜了。”

顾婉音离得近,所以虽然秦王妃声音压得很低,却也是听见了。当下里不由有些惊诧——更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秦王妃此时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还是气恼,亦或是意外。

大约此时秦王妃心里着实是有些复杂的吧?说起来,这几日事情还真的挺多,都挤在了一起似的。先是周语妍的孩子没了——接着就是太后没了,紧接着孙侧妃间竟然又有了。

秦王妃此时心中复杂,也不知道等到秦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感想? 想起秦王对之前周语妍的孩子的在意程度,想来这个孙侧妃很快也就会受宠了。

秦王妃心里怕是难受的吧?除了周语妍肚子里的孩子之后,没想到接着孙侧妃又有了。

其实要顾婉音说,最难受的怕还是周语妍。她的孩子刚没,她的对手便是有了孩子。各中的滋味……着实是让人有些唏嘘。周语妍性子本来就是个掐尖要强的,还没没了已经让她饱受打击。如今……怕是雪上加霜了。

段皇后只是愣了愣,便是吩咐秦王妃:“既然如此,那你就陪着孙侧妃回去吧。孙侧妃也不必跪灵了,好好在府上将养着。千万不能劳累了。你好好照顾着,千万不能再有差池了。”

顾婉音听着段皇后这话,总觉得段皇后是有些意有所指在其中。像是在敲打秦王妃一般。想了想顿时便是明悟起来——段贵妃自然也能猜出对周语妍下手的人是谁了。周语妍的事情上她没法辩白,所以她在警告秦王妃。段皇后怕秦王妃对孙侧妃起了歹念。

依照秦王妃的性子,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不可能。甚至应该说,是极有可能。

面对段皇后的敲打,秦王妃却像是一无所觉一般,低声应了便是缓缓退了出去。

跪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段皇后便是让人散了。顾婉音一路回府,只觉得这日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第刘三一章 战争

因为一直没有吉日,所以太后的灵柩竟是迟迟没能送入皇陵安葬。

太后一日不入皇陵,秦王自然是一日不能离京的。于是事情就这么耗了起来。自然灵柩也不能一直停放在宫中,最后便是放在了皇陵边上一个寺庙里,又派了兵丁看守,只等着到了日子,也就移入皇陵。不过在那之前,秦王也就只能耗着。

转眼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又到了二月底。

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人俱是人心惶惶,唯恐京城里乱了起来。好在总算是风平浪静。纵然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可到底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总算是熬到了钦天监算出的好日子。临去送殡的前一天夜里,顾婉音笑着跟周瑞靖言道:“可算是要结束了。”太后一入皇陵安葬之后,秦王便是没有了任何滞留在京城的理由,自然是就该启程去北边的封地了。

到时候,京城里也是天下太平了。至少,就算秦王真要造反,也不会导致京城里乱起来,影响不到京城里。

倒不是顾婉音希望秦王造反,而是人么,都有些自私的想法罢了。只要不在京城里,不威胁到她的切身利益,她就会觉得那些事情遥不可及,甚至于根本不用理会。

周瑞靖倒是不那么乐观:“秦王未必会乖乖出京去封地。”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必再这么煎熬着了。”顾婉音低声言道,摸着自己的心口,“这些日子可是睡觉都不敢睡死了。真真是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过得让人难受。你看母亲,也是瘦了一大圈。语绯更不必提了。”

提起秦王府,顾婉音难免又想起周语妍来——自从上次错认之后,后来又在宫里碰上了一回,是周语妍出了月子之后的宫宴上。当时周语妍虽然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可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憔悴的面色。虽然小月伤身。可是周语妍那般却也是太过离谱了一些。

看见顾婉音的时候,周语妍的目光冷冷的,透着一股子锐利。那架势,像是要将人整个剖开来看一般。说不出的可怖。尤其是那股子厌恨,更是让顾婉音有些不寒而栗。

顾婉音不明白为何周语妍竟是如此讨厌她。这哪里还是亲戚?分明就是仇人了!

顾婉音忍不住想,若不是在宫里,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不会周语妍会如同那日在秦王府里那般,冲上来和她一较高下?看着周语妍那副恶狠狠狰狞的神色,她觉得十分有可能。

不愿意和周语妍那样乌眼鸡的互相看着。顾婉音最后移开了目光。只是一整晚,她都能感觉到,周语妍一直盯着她看着。她除了能只当看不见之外,竟是什么也不能做。总不能说不让人看吧?

后来出宫的时候,周语妍跟她说了一句话——其实是周语妍从后头追上来,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话之后,便是扬长而去,倒是让她莫名其妙了好一阵子。

周语妍说:“咱们走着瞧。看到底看谁的笑话。”

顾婉音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周语妍莫不是一直对那日她去探望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她何曾想过要看笑话了?她还不至于就那样的恶劣。

所以最后她只当是个笑话,听过就忘在了脑后——横竖日后我周语妍随着秦王去了封地,那也许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何必放在心上?只是自从那之后。她也没再去过二房那边,几乎和二房断了联系。说来也是可笑,两房的宅子就挨在一处,甚至没完全隔开,可是愣是比旁人还要冷漠几分。

说起二房,也不知道顾瑢音是如何想的,竟是突然将青桂开了脸,放在了周瑞靖的身边做了姨娘。而二老爷那头,更是荒唐,和二太太整日吵闹。弄得整个府邸鸡飞狗跳的家宅不宁。

短短半个月,老太太的旧疾就犯了两回。王妃私底下和她叹了一回气,说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后悔不后悔。

只是顾婉音想着,纵然老太太心里后悔,怕也是不会有任何的表示的,老太太那样要强。当时分家的时候又闹得那样……老太太只怕就是苦水往肚子里咽,也绝不会吐露半分的。只是看着老太太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顾婉音心里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再想起老太太当初如何针对她,看她不顺,和她别苗头的时候,竟是有些恍然如梦了。好似那老太太,和现如今头发雪白,精神不济老态龙钟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送葬回来之后,秦王便是病倒了。据说来势凶猛,甚至有生命危险。这样一来,自然谁也不好再提起让秦王去封地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圣上的情形,也是越发的不好了。

京城里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一时间人人自危。

就在这个时候,秦王却是带病上了折子。说是不日启程就去封底。朝廷顿时一片哗然——那日周瑞靖回来之后说起这个,顾婉音自然是不相信的,只当周瑞靖在开玩笑,好半晌任由周瑞靖一再保证了,这才相信了的确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可是顾婉音无论如何都有一种不真实感——秦王先前一直不肯离开京城,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要离开了?而且,还是生病的情况下。总觉得,里头是有古怪。

“秦王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顾婉音有些迟疑迷惑的看着周瑞靖问道,“而且,你说他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要离开了?里头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自然不可能是真病了。”周瑞靖轻声的答道,语气却是有一丝讥讽:“不过是之前的缓兵之计罢了。料准了现在圣上不问事,太子也不好开口,所以想要耗着。可是昨儿圣上的病情又严重了一些,昨夜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咳嗽的时候,竟是带了血。太医都说,这样的情形怕是不好了。兴许秦王知晓了,怕将来等到那个时候太子不会放过他,所以……”

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顾婉音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许是先前秦王太过执拗一定要留在京城,这个时候突然轻易的松了口,还如此主动。就让人觉得像是一场阴谋,心中无法安定。不过这件事情就算是她再觉得不安稳,却也是希望秦王快些离京的。

但是周瑞靖却是沉声言道:“这个时候秦王想离开。没那么容易。不管是怕是阴谋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太子和段皇后都不会让秦王这个时候走。”

“为何?”顾婉音有些不明白了——先前不是都想着秦王快些离开京城?可是如今……

“别忘了,秦王如今可是‘病’得严重。”周瑞靖轻声提点,隐隐含着一丝笑意:“这个时候真让秦王带病离开京城了,岂不是让人诟病?”

顾婉音顿时醒悟过来,失声言道:“你的意思是,秦王欲擒故纵?!”

周瑞靖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添上一句:“也不排除是真的想走。”

顾婉音苦笑:“看来,这一次虽然只有两个成年的皇子争斗,可是却也是惊心动魄。但愿下一次的争斗,咱们有生之年不要再经历了。”这样的提心吊胆,经历一次,那便是再也不想经历了。这些复杂的弯弯绕绕,真真的让人伤神。经历这么一场事故,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周瑞靖轻笑了一声,伸手将顾婉音揽入怀里:“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呢。事到如今,基本已经都控制住了。等到今年年底,兴许父亲也就能回来过年了。”这么些年,镇南王可是从未回过京城过年的,若真要回来,那个时候必然是兵权交付给旁人的时候。那个时候,周家的势力就会渐渐淡化,至少不会再被猜忌。

顾婉音点点头,听着他笃定的声音,心中多少安稳了一些。

秦王果然还是没走成。隔日奏章便是被太子驳斥了回去。太子的意思是——既然病了,不管怎么的总也要等到了病好了才能走。不然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如何受得了?

秦王倒是执意要走,又连上了三次奏折。不过却都是被太子一一驳了回去。

顾婉音因了周瑞靖的安慰而日渐安稳的心境,却是到底没能维持多久。

三月底的时候,边关突然爆发了战争。外族突然大规模的入侵,战况十分激烈。得了消息的时候,顾婉音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忙不迭的就往王妃的院子里去报信。爆发战争的,不仅是 镇南王镇守的那边,还有南边,也就是顾琮瑞所在之处。

要知道,以往每年也有大大小小的战役,可是大规模的入侵却是没有的,这样惨烈的战况也是没有的。

这样的情况,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安心。周瑞靖此时并不在家中,所以她也只能去找王妃。王妃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跟在镇南王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和普通女人不同的。

顾婉音的确是慌了手脚了,所以才会这样连镇定都失去,急冲冲的进了王妃的院子,面上一贯的淡然也是维持不住。倒是将王妃唬了一大跳。

☆、第六三二章 安心

“怎么了这是?”王妃愣愣的看着顾婉音,好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上前来慈爱的拉着有些喘的顾婉音坐下,亲手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中,这才也坐下了。

顾婉音这才意识到,她是慌乱得有些失了章法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口茶,这才缓和下来,慢慢将方才自己得了的消息说了。

然而王妃听完之后,神色却是极为镇定,“放心,绝对不会吃败仗的。这么些年来,外族的实力一直被消耗着,就算是真的用尽了全力,也是绝对讨不到好处的。王爷带兵一向好得很,不怕。”说这话的时候,王妃面上有一种骄傲的神色一闪而过,湛湛的放出光华来,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很显然,王妃对镇南王的实力很是自信。

只是顾婉音担心的却不是吃败仗的问题,而是……打仗要死人,而她的亲哥哥顾琮瑞就在军营里。她怕有个什么意外。这样的意外,她也着实是承受不起。

像是看出了顾婉音心里的想法,王妃温柔的笑了笑,轻声安抚道:“你哥哥那头你也不必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京城里去的这些贵族子弟们,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折损的。”

顾婉音这才放心了一些,只是多少仍是有些担心的。

王妃看在眼里,却也知道劝说无益,除非是见了顾琮瑞本人,不然在那之前怕心里一直都是悬着的。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眼看着夕照的生辰就要到了。又是一周岁,论理是要抓周的。你看怎么操办才好?”

顾婉音这才想起来的确是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当下拍了拍额头,自责的叹了一声:“瞧我这个做娘的,竟是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了、亏得母亲提醒了一句。”

王妃也是笑起来,摇摇头看着顾婉音埋怨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凭他什么事情,你又何必这样放在心上?咱们内宅妇人。操心再多,又能如何?靖儿肯说与你,也是觉得你聪慧,识得大局。可是却也不能为了这些。伤了自己的身子。你可听过一句话,慧极自伤?”

听着王妃柔声的劝道,顾婉音只觉得浑身一震,像是被醍醐灌顶一般,心思蓦然通透起来——可不是本末倒置了?周瑞靖与她说起这些事情,却并不是要她做什么,只是不愿意让她不明局势。浑浑噩噩罢了。可是她却是只顾着担心时局,却是连好好过日子这个都忘了。还连累得周瑞靖总是安抚她……

这样想着,顾婉音面上便是带出了几分愧疚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王妃:“是我糊涂了。”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王妃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拉起她的手来,然后合掌握住:“我只盼望着咱们一大家子都和和美美的,也就别无所求了。”大约也是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多说,王妃很快便是将话题又饶去了夕照抓周的事情上:“夕照是你和靖儿的第一个孩子。总不能委屈了。那会子满月就已经是委屈了不少了。这一回要我说,要风光大办才好。”

顾婉音犹豫了片刻:“那母亲的意思是,将夕照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