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妃瞧着嘴角总挂着微笑、又长得越来越像陈氏的谢庭,不由得连饭都吃不下,只应景似地胡乱吃了一些便停著不吃了。

其余诸人也就都吃不下,赵王还打算再找谢庭谈一谈话,便留他:“你与我来一趟。”

等进了书房,赵王背着手站在窗前,斟酌了一番,似乎是在试探谢庭:“陈家的事情我知道了,这回你能不因为郑家陷害陈家的事情迁怒你母亲,我很欣慰。”

这么不要脸的话,赵王是怎么说的这么心安理得的?郑家陷害陈家?陷害陈家的的确有郑家的份,但是最后是谁动的手?难道不是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赵王?

迁怒郑氏?这可不仅仅是迁怒不迁怒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当然不迁怒郑氏,他从头到尾都想要郑氏的命来给母亲陪葬?母亲?郑氏是谁母亲,是谢远的,是咸宁跟绢衣的,偏偏不是他的,就凭郑氏,也配抢陈氏的位子?

心中对赵王的行为齿冷不已,但是面上谢庭却仍旧没有表现出来,似乎也当作以前的欺凌还有鄙薄跟虐待都不存在,恭敬的低头:“父王言中了,儿子并不敢这么想。”

赵王听见满意的回答,心中踏实许多,就回头瞧他-----谢庭正站在书案后头,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模糊了表情。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王原先准备的一腔义正言辞的教训就都没了用武之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庭的反应太奇怪了,可是他却又找不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只好蹙眉盯着谢庭。

二百八十八 异母兄弟

谢庭任由他盯着,微垂着头并不开口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王说话了,赵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耻,这种杀了人之后却还想着回来要好处的人真是叫人看着就觉得恶心犯堵,他只是为自己的母亲不值,为陈家枉死的一百多口人觉得不值。

赵王没得到一点回应,瞧谢庭面上淡淡的,又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只好又强自忍住心中的尴尬,没话找话说:“这回陈家的事情......说起来也怪他们当初不肯好好的把话说清楚,若是他们能跟本王好好解释,又怎么会造成那样的后果?你母妃......”

他说到陈氏,又有些呆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日陈氏嘲讽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居然会有脸再一次提起陈氏,谢庭背在身后的手渐渐的握成拳,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毫无知觉,他嗓子堵得慌,微微咳嗽了几声,才尽力压抑住了心内的愤恨,用极平淡的声音回答赵王:“好在现在事情也已经说清楚了,外祖在天之灵若是知晓了,也会觉得欣慰的。”

陈家复家当然会觉得欣慰,但是对着这个害死了陈家满门的女婿,陈家先祖会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吧。

赵王真的没话好说了,谢庭的态度叫他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怪怪的-----毕竟陈家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带兵杀的,郑家也是他的后来岳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之间有联系,不简单吧?

赵王看不透这个儿子,却又不想承认这个儿子心里对他是有怨恨的,只好讪讪的自己笑了半日,又问他:“这回回来,还有件事一定要定下来了。这便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婚事,本王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个好姑娘。门第性情都是好的,配你正合适,过几日便去求你皇爷爷的恩准。”

这么快就跳到婚事上了,不过赵王能在有谢远的情况下还记得自己的婚事这件事还是值得惊讶一下。谢庭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闻言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说一切由赵王跟皇帝作主。

之前谈起陈家的事情,一是因为心里有病,二是因为心里不忿,赵王总觉得谢庭的态度不痛不痒,跟隔靴搔痒似地,并不能满足他心里的想法,现在谢庭搭腔了,他才觉得重新找回了做父亲的威严。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吧。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今日辛苦你了。”

谢庭便顺势告退。退出书房径直往他住的院子去,穿过梅花林的小径,正要进藏花坞去,就听见后头传来咸宁的声音:“庭哥哥!庭哥哥等等我!”

这么晚了,咸宁出现在自己的住处做什么?咸宁一直都是跟着赵王妃住正院的,正院离谢庭住的藏花坞距离远的很,她有什么事需要特地跟来这里?谢庭转身看她:“你怎么跟来这里了?没有嬷嬷丫头跟着你吗?”

咸宁县主也不顾谢庭冷淡的态度。笑着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我想来瞧瞧庭哥哥那条大黄狗还在不在,许久没见它了,让我好想呢。”又朝后头努嘴笑:“瞧瞧,我带了好吃的来犒劳它。”

之前在赵王府的时候,咸宁确实与阿黄相处的不错,谢庭皱眉摇头:“太晚了。要看它也明日再来吧。”

“叫她进去吧。”谢庭回头,见谢远也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正要说话,又听见谢远说:“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这些人一回来就有各种话要跟自己说,却也不问问自己想不想听。谢庭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不带出来:“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很少见谢庭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人,咸宁县主因为谢庭突然冷淡的态度有些受伤,心内又有些愤恨:母亲说的果然是对的,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己对他这么好,在封地的时候都老是挂念着他,一回来就来看他,他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着实惹人厌。还有外祖家,舅舅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才会死,舅妈跟表哥表弟表姐她们才会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母妃被父王说了好些天,郁郁不乐了好多天。果然这种人,是不能对他好的。再想到他独自晋封了郡王,而谢远却什么都没有,咸宁县主第一次对谢庭产生了厌恶跟敌对感。

谢远对谢庭的态度倒是并不意外,得到了谢庭的拒绝也仍旧坚持:“不,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商议事情。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你说,一刻也等不了。”

知道谢远这个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未免他继续纠缠,谢庭便道:“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咸宁,你先进去看你的阿黄,我有事同他说。”谢远隔着谢庭遥遥的冲咸宁县主抬了抬下巴,又冲谢庭道:“来吧,去雪洞里谈。”

谢远在前头走,谢庭在后头跟着,二人都不出声,只顾走,走出了一段路之后,谢远才停住脚,抬手指着谢庭,冷笑着问他:“你记不记得这座桥?”

谢庭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赵王府里的桥多的是,但是唯独这一座特殊的很,就是那条曾经害的他跟顾满差点淹死的那座拱桥,他抬头看着谢远,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要我看看这座桥吧?”

“当然不是。”谢远抬脚走上那座桥,站在桥中央服侍谢庭,冷笑道:“我是要叫你知道,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

郑家出来的人都很喜欢说狠话,也都不喜欢做表面工作,就算是做也做不好,就跟赵王妃郑氏似地,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也跟她一样,藏不住事,也忍不住脾气,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心机。谢庭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既然你的话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站住!”谢远忽然从桥上奔下来走到谢庭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怒道:“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好运的!你不过是借着死人的光,借着你们陈家死光了的运气才得了皇爷爷的怜惜,我要是你,这个郡王的位子一刻都坐不住,因为那是一百多条冤魂换来的,你晚上不会

做噩梦吓醒吗?!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成了郡王就了不起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父王的儿子,谁才有资格接父王的班!”

谢庭不假思索的拂开他的骚扰,皱眉理了理已经发皱的衣裳,淡淡的道:“你的话说完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我坐不住这个位子?就凭郑家?”谢庭一步一步走近正在后退的谢远,直把他逼到桥上,背已经抵住了桥墩才休:“郑家害了陈家,究竟是谁该站不住脚,谁该害怕的心惊胆战食不知味,夜不安稳?我外祖在天有灵,只会为我高兴,不比你们郑家,就算满门都死光了,也换不回一个郡王的位子!”

谢庭说话这么犀利还是第一次,谢远被他的气势一时震住了,竟然不能找到话来回。憋了半日才怒道:“你胡说!”

不屑于跟他再说什么话,谢庭有些厌恶的松开手,冷笑道:“谁胡说谁心里清楚,今日是你先口不择言,不然我也不会理你,我没空跟你废话,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谢远瞪着他转身,一拳捶在旁边的栏杆上,手都震得青紫了也不觉得疼了,心中越发的坚定了要谢庭死的决心。现在陈家翻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接赵王的班在别人看来也天经地义,他不能活着,就算是为了清路,谢庭也非死不可了。

藏花坞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摆,谢庭才进门,迎面就见秋夕月盈二人有些慌张的迎出来,哭道:“世子,阿黄它不好了!”

谢庭目光陡然阴沉下来,飞奔着进了耳房,果真见阿黄睁着眼睛在窝里有气无力的嗷呜嗷呜的呻吟,肚皮一抽一抽的鼓。他近前蹲在阿黄面前,阿黄便自动的睁大眼睛瞧他,叫声细细的,似乎很没有力气。

“去叫常春请师傅来!快去!”谢庭一边伸手摸阿黄的头叫它安静下来,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秋夕月影:“秋夕你去叫人通知常春。月影留下。”

藏春坞的人对谢庭向来都是令出必行,秋夕不敢耽误,立即出去找小丫头叫去找常春了。

月影忐忑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庭,吓得几乎想再次哭出来:“世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这样......”她们是谢庭屋里的大丫头,却也对这条狗重视的很,平日里都精心照顾的,这回阿黄出了事,她又惊又怕,生怕会被责罚,居然不由得吓哭了。

“刚才谁给它喂东西了?咸宁县主?”谢庭的声音却始终十分冷静。

二百八十九 投毒

月影终于找着了重点,眼睛亮了一下,等想到咸宁县主的身份,还有已经住在正院里的赵王妃,就不由得又有些犹豫了-----她还是很怕赵王还有赵王妃的,再加上咸宁县主身份又有些特殊......可是思来想去,她跟着的主子就是谢庭啊,现在谢庭也很受宠,于是声音细细的回答道:“咸宁县主是有叫人给它喂过东西。”

阿黄啊呜了几声,努力的拿头去蹭谢庭的手。谢庭头也没回,一边拿帕子替阿黄擦拭脚掌上的脏污,一边问:“咸宁县主叫的是谁?咱们房里的,还是她带来的人。”

“是县主身边的瑞朱跟碧音姐姐喂的,听说是......是刚炸好的鸡肉块......”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么冷静的谢庭月影就有些害怕的说不出话来,每次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恰好常春请的兽医师傅也来了,谢庭免了他的礼,先问他:“劳烦师傅给看一看。”

那师傅四五十岁上下,留着一圈长长的胡须,只有长长的眼睛瞧着有些特色,他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凑到阿黄身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应是吃错了东西,幸好不严重,可治。不妨事的。”

谢庭周身冷凝的气场这才散去了一点点,然后他冲月影点了点头:“给师傅倒茶,好好招待着,要什么东西尽管取了来。”

那兽医师傅忙说了好几声不敢,急忙给阿黄留了药,又说这几日不要给它喝生水,也别吃油腻的肉食,喂白粥即可,这才出门告辞。

等兽医走了,谢庭看了月影一眼,吩咐秋夕:“你去咸宁那里去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请她身边的庇荫还有瑞朱过来藏花坞一趟。她若是不答应,你就直接叫田伯去叫护卫将这两人带过来。”

秋夕比月影还要害怕这个主子,闻言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去了正院后头的抱厦。她并不敢惊动赵王妃,绕路到了抱厦,陪笑了一番才见到咸宁县主。

咸宁县主听见谢庭的要求,竟勾起嘴角讥诮的笑了,然后语气轻松淡定的反问秋夕:“哥哥好端端的要让我的丫头去干什么?哪里有哥哥看妹妹房里的丫头的?这可不合规矩呀!”

秋夕并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但是又不敢违背了谢庭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是请县主通融通融,我们世子只说叫两位姐姐们有些事情相问,问过了就照旧给县主您送回来的......”

瑞朱与碧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哂笑。并无一丝害怕的意思。虽然盛京的众人都知道如今谢庭受宠,但是她们二人一是因为一直跟着咸宁县主在封地,咸宁县主又极为受赵王的喜爱,一直都骄横惯了,二是也的确对谢庭受皇帝喜欢的事实并不大清楚。还只当他是从前那个畏缩的敢怒不敢言的没用世子,所以这两个人就算知道这回叫她们过去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那条狗的事情,也仍旧没有惧意。

咸宁县主冷笑了一声,呵斥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从我房里要人,还要的是贴身伺候我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我世子哥哥这么守规矩的一个君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定然是你这个奴婢假借主子势力。阳奉阴违,故意来给本县主难堪的!”她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怒意,瞧着秋夕的眼光分外不善,把秋夕吓得更加颤抖不已,忙跪下磕头。

停了一会儿,见咸宁县主果真没有交出瑞朱跟碧音的打算。又思及自己忍了这般久的侮辱,秋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不跪了,站了起来,冷笑道:“县主别笑死人。哥哥固然没有跟妹妹要丫头的道理。我们世子当然是懂规矩的,所以才派我来说是借两个姐姐过去一用,这已经算是给两位姐姐留了面子了。若是县主执意要挡着奴婢不让奴婢办差,奴婢也只能得罪了!”

她素日知道县主还有谢远两个人都是极难伺候的主儿,一个是因为娇惯坏了,唯我独尊,一个却是因为是郑氏唯一的儿子,向来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并没料到咸宁县主也会跟谢远似地毫不给人面子,就算是做小伏低的,换来的也还是咸宁县主的奚落跟侮辱。她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却忽然不知道为何替自己主子不值起来,难怪世子会生气成这样,这样一个一回来就直接跑到哥哥房里打算毒狗的妹妹,的确叫人没法儿给好脸色。

“放肆!你什么意思?!”咸宁县主大怒,眼看左右冷笑道:“好大的排场,看样子你比我这县主还要尊贵了?得罪我?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欲待怎么来得罪我?!”

打人不打脸,打狗还得看主人,但是咸宁县主真是过分的过头了,秋夕思及这么多年因为分在谢庭院里所受的委屈,心中才刚燃起的火焰烧的更旺,怒气冲冲的道:“田婶,你也听见了,还不进来吗?!”

片刻功夫帘栊处响,田伯的正妻田婶-----后院内管事直接带着数名膀大腰圆的仆妇进的门来,笑嘻嘻的立在门上,弯腰跟咸宁县主道好。

田伯是赵王身边的红人,难得的是当年的原赵王妃陈氏还有现在的赵王妃郑氏,都对他十分信任,因此府里不论是谁都给他几分面子。咸宁县主见是田婶亲自带人来了,就嘟着嘴先告状,不满道:“田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哥哥他派个奴婢来埋汰我,要我房里的大丫头。田妈妈就亲自来帮着动手了吗?若真的是这样,那我可得去找父王问问清楚,究竟有没有这个道理了!”

这句威胁的话放在之前或者田婶还会犹豫几分,怕会给谢庭招来赵王的责骂,但是现在这情况却全然不同了,别说是两个丫头,谢庭现在就算是直接收拾了这个妹妹,赵王怕也不会跟他过于为难。以前咸宁县主还小的时候倒是惹人喜欢,谁知道这才过了几年,居然就变了个人似地,动不动就生气呵斥人,回来连脚还没沾地呢就忙着算计自己的哥哥了。还敢带着人光明正大的去给阿黄下药......

田婶皮笑肉不笑的冲咸宁县主解释道:“诶哟,县主这话真是要折煞死人了。这跟县主有什么关系,世子这样疼爱妹妹的人,哪里有派人来埋汰县主的道理?肯定是这小妮子不会说话,没把意思说清楚,惹得县主误会了!”田婶说着,头转向秋夕使了个眼色,又向她呵斥道:“还不快给县主道歉?!这么大人了,连句话也说不清楚,还白白的给世子招误会,要是他们兄妹二人有什么不好的,看你这小蹄子有几条命来赔!”

秋夕自然顺势给咸宁县主又跪下了,果然认认真真的给咸宁县主道歉。但是道歉归道歉,心中对咸宁县主却更加不忿了,瞧着瑞朱跟碧音也甚是不顺眼,恨不得蹦起来直接把她们二人的嘴巴跟会斜眼瞪人的眼睛都给撕烂了才罢。

见田婶这么说了,咸宁县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只好勉强的将秋夕唤了起来,又道:“田妈妈虽然说了这话,但是哥哥往妹妹房里要人到底不对。妈妈是明白人,当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劳烦妈妈跟世子哥哥说道说道,我素日离不了这两个丫头,再说世子哥哥尊贵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要我这两个丫头去呢?”

“原也跟县主无关,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作死呢。老奴正是得知了此事,这才赶来先捉了这两个奴婢去审问清楚的。”田妈妈仍旧不松口,眼睛直直的看着瑞朱跟碧音,直把她们两个看的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才继续朝似乎立刻就要发作的咸宁县主笑道:“县主先别生气,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不知事要作死,与县主却是无碍的。还请县主先将这二人交给我们罢。”

“妈妈!”咸宁县主大怒:“妈妈是什么意思?我屋里的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做了坏事了?合该我这里就该出事,才回来第一日就闹得鸡犬不安的?!妈妈这话也太诛心了,她们二人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妈妈亲自来拿人?”

“论理我不该把这污糟事跟县主说,但县主既然不肯放人,老奴也只能污了县主的尊耳了,这两个婢子在世子的宵夜中投毒,实在放任不得!”田婶的脸色立时变了,几乎是声色俱厉的朝那两个丫头呵斥:“你们二人今日死期到了!还敢躲在县主身后,给县主丢人吗?!”

原本谢庭的意思是,直接就叫田伯带护卫进来抓人,但是还是田婶想着不能得罪咸宁县主太过,自告奋勇的带着人来的。这回要是拿不到人,岂不是显得太没用了?何况这两个丫头的态度也着实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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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章 横刀

咸宁县主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了,毕竟田婶是这后院的内管事,平日里赵王妃都甚是倚重她。她说的话又那么吓人,口口声声说是碧音跟瑞朱给谢景行投毒害的谢景行连夜病了要请大夫。

咸宁县主也想辩白,也知道碧音跟瑞朱只是给谢景行的狗下了药而已,但是她能说出去吗?

她这样的身份,当然沾也不能沾这种事,只能全部推给仆人,自己恨不得全部不知道而已,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婶带着那些粗壮仆妇将碧音跟瑞朱押走了。

她心中还是不甚害怕担心的,毕竟谢景行现在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到底是为了一条狗,他难道还敢彻底跟自己撕破脸不成?要知道现在谢景行所有的疼爱都是来自皇帝,而自己也颇受皇帝喜欢的,谢庭应该不会那么蠢。她一直在等瑞朱跟碧音回来,但是等到第二日已经梳洗完毕,去跟赵王妃请过安了,也仍旧没见到瑞朱还有碧音的影子,这才不由得慌了,同时又觉得恼怒非常,忍不住唤自己的教养嬷嬷:“嬷嬷!烦劳您代我去哥哥那里走一趟,问问他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我的丫头还给我!都是一家人,难道哥哥非得要闹得我面上无光才罢休吗?他分明知晓这两个丫头不敢在他食物中投毒的!”

哪里只是丫头不敢?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往堂堂世子的食物里下毒啊,谢庭这是摆明了要害自己!

那位教养嬷嬷忍不住皱眉反驳:“县主这事恕老奴不能答应。这两个婢子自己自作主张,竟敢大胆谋害世子,这放在哪里都是大罪。世子仁善,并未惊动王爷与王妃,也不迁怒县主您,只是捉拿了这两个婢子去,纵然是立即打杀了她们也是应该。何况只是要两个婢子呢?县主现在反倒遣我去要人,这叫老奴如何开口?名不正言不顺。不可为!”

咸宁县主自小受宠,因此宫中指派两个教引嬷嬷给她,教引嬷嬷平日里甚是严肃,因此咸宁县主不敢在她们面前做出格之事。现在吃了这个哑巴亏,有苦不能言,只能默不作声。等教引嬷嬷出去了,这才唤过一个丫头来,吩咐道:“你去藏花坞打听打听,看看碧音与瑞朱现在情况如何了。若是见了世子,便说我这里缺她们二人服侍,请他仍旧将她们放回。”

那小丫头的动作倒是很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回来了。只是她已经惊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咸宁县主耐着性子瞪了她半天。她才哆哆嗦嗦的哭了出来:“县主,奴婢去的时候正碰上田伯他们带着人拖着碧音姐姐跟瑞朱姐姐出去,看样子......看样子瑞朱姐姐跟碧音姐姐是活不成了!因为她们两个身上都流着血呢!”

咸宁县主失声惊呼道:“怎么可能?!”她确实想过,这个给世子投毒的罪名很严重,但是却没料到谢庭竟然真的敢对瑞朱跟碧音下死手!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知道谢庭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因为以前的谢庭太温柔太宽厚,她一直没料到他变了就能变得这么恐怖。居然就为了一条狗,居然就为了一条狗,他居然杀了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

咸宁县主欲哭无泪,等了半日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流着泪奔去找赵王妃告状。

郑氏听了原委却并没有咸宁县主想象当中的立刻派人去告知赵王,然后赵王再把谢庭狠狠地教训一顿。郑氏只是阴沉着脸。半日都没有说一句话。

“母妃!”咸宁县主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哭道:“我才回来一日,两个贴身大丫头就被盖上这样大的罪名被打死了,这让别人怎么看我?到时候......到时候我连去见锦玉姐姐的脸也没有了!”

咸宁县主跟谢锦玉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好,两个人见面辄要互相取笑讥讽一番。这回咸宁县主丢了这么大的人,到时候谢锦玉不拉着她嘲笑半天都是怪事。

郑氏蹙了蹙眉,责备道:“你还说!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说过这个谢景行为人狡猾阴险,叫你千万别乱动脑筋,这下你可知道厉害了?你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亲自封的郡王,现在身份甚至凌驾于你亲哥哥之上,你父亲也不敢对他动辄动手打骂呵斥了,你却还......你叫我怎么说你!”

“母妃!”咸宁县主听出不对来,马上哭着辩解:“我真的没有给他下毒啊!我又不傻,怎么会回来第一天就去毒死他,他屋子里何况只有我去过的情况下呢?我只是......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别以为封了郡王就可以欺凌我们啊,可是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这么阴险,竟然说我是在他的宵夜里下毒......”

“慎言!”郑氏出口呵斥:“你什么时候在他宵夜里下毒了?你什么也没做过,完全是你的两个丫头不懂事,自作主张,瞒着你去做的!关你何事?”

咸宁县主有些茫然,见郑氏声色俱厉,不由得又吓哭了:“母妃!”

郑氏揉了揉额头,深觉女儿如今也不让自己省心了,竟然比以前亲近谢庭的时候还叫她难以调教。

皇帝近日的心情瞧着都极好,贤妃想着最近六皇子总是缠着自己要去替他探探口风,看看皇帝究竟打算给他选哪家的姑娘当皇子妃,因笑着冲皇帝道:“臣妾听说皇上最近忙着给皇子们准备婚娶之事?”

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皇帝又向来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对贤妃分外优容,便笑道:“是有这个打算。”

贤妃亲手替皇帝破了个脐橙,将果肉剔出来盛在琉璃盏上献上去,陪笑问道:“那不知道给轩儿定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孩子的年纪越拖越大了,到现在也还没成家立府,到底有些尴尬。”

关于谢振轩的事,皇帝向来都是很宽容的,想了想,便道:“总不过就那几门子名门闺秀,配给他也尽够了。”

贤妃听了是名门闺秀,心中先高兴了几分,但是到底还是试探着道:“论理小六也该有个名门淑女来管着,不然越发的没章程了。只是臣妾瞧着,只是对两个姑娘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至今呢。”

这意思是说有看中的姑娘了?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哦?那我倒确实想听听,是拿两个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还被你记到如今了。”

“说来也倒是真巧了,这两个姑娘呢,都是一家子。”贤妃大笑:“都是顾家的姑娘们,一个行九,唤作顾满,一个却是行十一,名顾烟。那一日来我这宫里,不知道瞧花了多少宫女女官的眼睛,到了现在她们还惊讶这两姑娘的美貌呢!”

皇帝原本还笑着的脸瞬时沉了下来,几乎是立即便看向贤妃,淡淡问道:“是小六叫你来问朕的?他瞧上这两个姑娘中的一个了?”

看出皇帝的表情不对,贤妃立时停住了嘴,听见皇帝这么问,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臣妾私心瞧着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是个顶个的好看水灵,才动了这个心思......”

“他的媳妇儿自有朕来定,你没事不妨多去皇后那里诵诵经走动走动,这些事情就不用问了。顾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朕自有打算。”皇帝眼睛也不眨立时拒绝,片刻便起身要走。

贤妃战战兢兢的将皇帝给送走了,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见身边女官走来告诉:“娘娘,六皇子来请安了。”

此刻贤妃自然对谢振轩不会有好脸色,一见面就忍不住埋怨道:“本宫早说什么来着?早就叫你死心死心算了!之前就闹出顾家六姑娘的事情还不够?扯上一个六姑娘,好容易费了多少劲儿才给摆平了呢?现在你又妄想着人家的九姑娘,这怎么可能?!倒是害的本宫受了好大一通训斥,真真是叫人难堪!”

谢振轩若有所思:“父皇没答应?”

“能答应么?!人家好歹是顾家的嫡女,难道顾家的姑娘都得跟你扯上关系不成?何况人家姑娘正在孝期,哪里有就定婚期的道理,你的年纪却不小了,正该定下来,本来就不该多此一举去问的!”贤妃娘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哼道:“皇上说了,你的婚事他自有安排,叫本宫别再插手了。”

六皇子抿唇站着,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听见贤妃的话,过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哂笑。

“那我倒是要看看,最后她能得个什么好归宿!”这句话六皇子说的几近咬牙切齿。

贤妃今日得罪了皇帝,心情已然差到极点,现在又听见谢振轩埋怨不停,便喝止道:“别再提了!人家得什么归宿也与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罢了!别再多事。”

见贤妃发怒,谢振轩便不再提,一笑了之,又送上几盒至宝斋的玉面膏。

二百九十一 皇后之意

当夜皇帝便驾临翊坤宫,与皇后商议此事:“景行的事还是要尽快定下来,这样拖下去朕怕出变故。”

顾满这丫头虽然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没想到还是这么受众人觊觎,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两个老头子了。这样一个香饽饽,难怪这么多人要打她的主意。

皇后立即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到皇帝提的两个姑娘虽说都是名门望族的后裔,但是却一个正在孝期,一个无人问津,便出言问道:“顾九正在孝期,前儿宫里去顾家宣旨,听荷回来还同本宫说,顾家老太太跟二太太都婉言想拒绝。见是本宫亲自下了口谕,才不敢违背,勉强答应了。崔家更甚,本宫派去的人说,崔家早就宣说崔家姑娘曾在佛前许愿,非满十六不许嫁的。这两个姑娘眼看着都是不适合的,怎么还有什么变故?”

情况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两个姑娘背后的势力,别说十六了,纵然是她们现在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也仍然多的是人想娶。

见皇帝没有开口回答,皇后略微思索了一番倒也答应了:“既是这样,明日我便将她们都招进宫来瞧瞧。”

当夜定远侯府跟崔府就接到了通知,说是第二日便要进宫参加荷花宴。

王氏总有些担心,尤其是在得知进宫的贵女们仅仅只有两三个之后这种担忧就更甚。每次进宫都没什么好事发生,王氏都已经怕了。

倒是顾老太太更看得开,沉思了半日叹道:“也罢了,上意如此,咱们又能如何?是福是祸,也只能去了才知道。”又问王氏:“前日不是收到信说你们老太爷要回来了?可派了人去接?”

王氏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有转圜余地,便回道:“老太太放心,林成家的已经去码头守了好几日了,估摸着就这几日也就到了。”

顾老太太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此便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出去罢。老二家的,你去给阿满挑身衣服,虽说她还在孝期。但到底皇后召见是件大喜事,也不可穿的太素了失礼。”

王氏也心挂着顾满,闻言称是出了门,径直往明月楼去看顾满,明月楼正灯火通明,顾满坐在灯下绣东西。王氏怜爱的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满也知道才刚宫里来人的消息,便扶着王氏坐下了,不答反问:“宫里又来人了?”

皇后忽然召见,这真是叫人不由得不惊心的消息。要知道,皇后已经很久不见外人了,就连娘家的人都很少召见。现在她却忽然要办什么荷花宴,还特地在盛京遍地都是的贵女之中唯独挑选了三四个人参加,这里面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呢?她想到顾成峰曾经提过皇后只

对孙辈的谢景行特别好而已。便想着跟谢庭打探打探消息,谁知道赵王又回来了,谢庭连出门的机会也少了,食神居也并不去,根本没机会问。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来人接,顾满换了衣裳登上马车。眼看着沿途的风景风一般的穿梭而过,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地点。

顾满下车的时候,另一辆马车也恰好驶入,下来的竟是熟悉的欧阳珊。

欧阳珊见了顾满倒是极高兴,飞快的上来揽她的手,笑道:“原来阿满姐姐你也在!可叫我白担心了。”

顾满见旁边除了欧阳珊再没别人。一时有些疑惑,等二人随着宫人走了一段路经过了长乐宫,才低声问道:“妹妹也是来参加荷花宴的吗?”

欧阳珊点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又蹙眉半响。之后的道路竟一声不吭了。

她隐约听淑妃提过谢庭的事,再加上荷花宴办的如此凑巧......要说没有联想那是不可能的。这次的荷花宴很可能便是皇后为了给谢景行挑世子妃,她想到这一点,脸上慢慢的红了。转而想到受邀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崔家的崔汀汀跟旁边的顾满,心情不禁又低落起来。

崔汀汀倒是还好,她也曾经见过的,颜色不算顶尖。可是顾满却真的叫人有压迫感,她美的太过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住脚步往前看,顾满今日穿了小袖紫衣,腰间缀着湖绿锦绦,梳着抛家髻,颊边两缕碎发越发显得她脸蛋如同上好的琼脂美玉,光滑细腻,让人见之忘俗。

在顾满身边,一般姿色的女孩儿都只有自惭形秽,欧阳珊顿觉自己失了光彩,不由得嘟着嘴巴抱怨:“我不如九姐长得漂亮,这回去了也只能当陪衬!”

顾满见她闷闷不乐,及至又听见这句抱怨话,便不由得失声而笑,伸手戳她的小脸:“容貌都是父母给的,我们又不能后来更改,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再说你自有你自己的好处,何必羡慕人?我还觉得自己不如我家十一妹呢,难道我也要天天抱怨去吗?”

欧阳珊闻听此言,觉得确有道理,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女儿态,伸手重新拉住顾满:“满姐姐恕罪,是我孟浪了。这回来,多半是皇后娘娘要替......”

她的话犹未完,前边便转出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宫女来,笑道:“可算到了!宴席设在潋滟湖,皇后娘娘方才吩咐不用前往翊坤宫拜见,径直往潋滟湖去便是。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欧阳珊与顾满忙施礼应是,规矩的跟在那名似乎是女官的宫女后头转弯经过玉华苑,果然眼界开阔,现出波光潋滟的千顷湖面来,风一吹便湖面起波,接天莲叶随风摇摆,有点点红花点缀其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等近了湖面,就瞧见有三四小舟泊在水面,欧阳珊与顾满上了同一叶小舟,那小舟便摇曳荷花间,一路惊起许多白鹭,场面煞是好看。

等在湖上行驶了半日之后,才方瞧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八角亭,亭子四周都垂着帷幕,轻纱随风飞舞,偶尔能窥见其中摆设,真叫人误以为是仙人之所在。

第一层纱帐掀开,便有四个宫装女官神色恭敬地上来替她们二人掀帘子,并且提醒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欧阳珊与顾满皆恭敬跪倒在地,随即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温和沧桑的声音:“免了,进来吧。”

二人拾阶而上,一层层帷幔都被揭开,二人才上了亭子,恭敬行礼之后便退在一旁。

皇后先便被紫衣的那个姑娘吸引了目光,面带赞叹的看了一遍之后笑道:“你是......顾九?”这帮姑娘里面,听说只有顾满的容貌最出色,皇后一眼便瞧出最出众的那一个。

顾满听见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跪下去,恭敬答道:“臣女正是顾满。”

礼数倒是做的不错,皇后点头将她拉起来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便是那个曾经跟昌平闹过别扭的姑娘?”

顾满闻言诧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低头做羞涩状。

皇后这才想起谢庭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个顾满,心中更加觉得顾满是合适的人选,便又问道:“你曾经在赵王府被景行救过?”

顾满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察觉皇后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踟躇-----谢庭并不是她理想的夫婿,他的情况太复杂了,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父亲,再加上郑氏那个继母呢。嫁到他家,那是分分钟不灭人就要被人灭的节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立即拒绝-----顾成峰说的对,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依旧十足,而谢庭在皇后心里的分量也同样十足,尤其是现在谢庭还深受皇帝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