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如此想,却给西兰使了个眼色。

西兰笑嘻嘻地走到厨房,将宋青葙换了回来。

宋青葙见到秦镇,笑意就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漾开来,秦镇见到她的笑,目光越发粘在她身上,片刻不愿移动。

白香看着这对如胶似膝的小两口,满是欢喜。

此时的顺义伯府,郑夫人瞧着面前的宋青艾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柳眉细而弯,眉梢斜斜地挑着,下巴尖又翘,嘴唇涂着红艳的口脂,整个就是一副狐媚相。

岁数稍大的女人通常喜欢面相喜气的圆脸,觉得富态有福气。

宋家姐妹却都是瓜子脸,宋青葙素来沉静谨慎,倒看不出来媚态。

宋青艾原本性子就轻浮,嫁到郑家后总怕自己出错被笑话,时不时地打量着四周,看在郑夫人眼里就愈加不庄重。

郑夫人冷声道:“你嫁过来大半个月,金桂院也该治理妥当了。我怎么听人说,院子里还乱七八糟的,半夜三更还有人弹琴,是真是假?”

宋青艾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回门时,林氏曾点拨她,不要一味跟阿美斗强,阿美是个傻子,长得又丑,为什么不施展出自己的长处?

只一点拨,宋青艾就开了窍。

宋青艾最为自负的有两样,一是美貌,而是琴艺。

她陪嫁的嫁妆不多,可首饰跟衣物却不算少。等脸上的青紫消除,她就把陪嫁的首饰找了出来。

那天,郑德显跟阿美在外院吃过晚饭双双回房时,就看到宋青艾穿着丁香色百蝶穿花纹的妆花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牡丹花簪,鬓角斜插一支碗口大的赤金嵌着西洋珠的珠花,耳朵坠着赤金镶猫眼石的耳坠子,在屋内蜡烛的照射下,光芒四射,十分耀目。

郑德显视而不见,沉着脸进了净房,阿美却被这珠光宝气照花了眼,扑上去就拔那支珠花。

宋青艾忙不迭地躲避。

阿美手脚本就伶俐,再加上被珠花诱着,一手扯住宋青艾的衣襟,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珠花拽了下来,顺便撕下了宋青艾的一缕秀发。

郑德显从净房出来后,那支珠花已经戴在了阿美的头上。

阿美喜欢珠花,睡觉时怕宋青艾偷走,就压在了枕头底下。宋青艾趁阿美睡熟了取出来一看,嵌着西洋珠的金线已经被压得变了形,花心也歪歪斜斜地。

宋青艾既心疼又生气,再不敢将珍贵的首饰拿出来显摆,只得又锁进了抽屉里。

美人计行不通,宋青艾便打算弹琴抒发情意。

太露骨的《凤求凰》她不敢弹,就弹了支婉转含蓄的《长相思》,琴声幽幽,低婉缠绵,诉出心中无限的相思爱意。

阿美就着琴声渐渐沉睡。

郑德显却想起昔日与凌云相知相惜极尽缠绵的情形。

当初他吹箫,凌云弹琴,琴箫相和,心心相印,多少情意多少欢爱,尽都如落花流水去无踪。

宋青艾见阿美已睡熟,悄悄放下琴,轻移莲步爬到炕上。

郑德显正沉浸在往日的欢愉里,冷不防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靠过来,他神思不属地凑上去就亲,一手熟门熟路地掀开衣衫直接往下伸。

触到的自然不是想象中的硬挺,郑德显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脚将她踢到一旁,抽身去了外院。

被心火驱动着,郑德显不顾三七二十一,寻到个看得过眼的小厮,霸王硬上弓,泄了心里的火。

小厮不过十四五岁,管着在花园里种花养草,还是个童男子,莫名其妙的被折腾一番,裤子里血渍斑斑,又疼又怕,哀叫了大半夜。

与他同屋的年纪大些,被烦得睡不着,就问怎么回事。

小厮哭着说了。

年纪大点的就说:“有这遭儿就有下遭儿,要么你辞工不干,要么你就忍着。不过时候久了,你就别想娶妻生子了。”

小厮合计一下,以后他老娘还指望他传宗接代,而且这罪也太难遭,连夜收拾了东西,天刚亮,门房上茅厕的工夫逃了出去。

宋青艾虽被踹了一脚,可毕竟有了一线希望,郑德显搂着她亲吻可不是假的。

于是变本加厉,恨不得从早到晚坐在琴台前。

幽怨的琴声飘飘悠悠地传到郑夫人的耳朵里,郑夫人气道:“小门小户就是上不了台面,弹琴跳舞这玩意儿是小妾争宠的手段,她堂堂一个正妻来这套,怎么这么下作?”

将宋青艾叫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宋青艾委屈万分,她不使这套郑德显根本不拿正眼看她,当然她使在这套,人家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关于郑德显喜欢搞小厮的传言悄悄地在下人中流传开了…

————

宋青葙起了个大早,带着老夫人及白香给的礼物,跟秦钰以及秦镇一起到了扁担胡同。

大舅母因着忙碌,眼底下有点发青,可精神却极好,一直笑着合不拢嘴。

没多久,钟琳也来了。

洗三的稳婆本来觉得付家是外来人,在京都没有亲戚,得不了多少益处,就想糊弄过去算了。

没想到来得这两人看上去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顿时收起轻蔑之心,极卖力地把洗三这一套吉利说词从头念到尾。

大舅母作为祖母而且是长辈,率先扔了对将近一两的金手镯。宋青葙先将老夫人的金锁片扔了进去,钟琳扔的也是金锁片。

再然后,宋青葙自己送的添盆礼是一个金珠子,差不多也有七八分重。

秦钰最后,是个银锭子。

这些东西对于稳婆来说,已是极为丰厚,她将盆里的东西一一捞出来,用红布抱着,谄媚道:“付太太,明年生下个孙子时,我还来接生。”

大舅母笑呵呵地说好。

考虑到大舅母家人少事多,不想多耽搁,钟琳又牵挂着孩子,就没留下来吃饭。

宋青葙却是吃过饭之后,才告辞。

大舅舅一家站在门口等候她们上马车。

宋青葙注意到,二表哥的视线触及到秦钰,停了片刻…

第92章 礼尚往来

回到望海堂,宋青葙靠在靠枕上眯了会,似乎刚阖眼,就听新月在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夫人,舅太太来了。”

宋青葙一惊,大舅母怎么这会来,晌午才刚见过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青葙顾不得多想,连忙命新月将人请进来。

大舅母神情冷峻,不发一言,先向左右看了看。

新月知趣地退了出去。

宋青葙忐忑地问:“大舅母,怎么回事?”

大舅母叹口气,从怀里取出支桃木簪子,问道:“能不能把这个跟你小姑头上戴的那支换过来?”

宋青葙接过来一看,簪头是重瓣莲花的,与先前那支并没什么不同,不由疑惑地看向大舅母。

大舅母低声道:“那支是你二表哥刻得,这支是老魏头刻的。这阵子我不在济南,你二表哥闲着没事跟老魏头学木刻。正巧家里那棵桃树死了,听人说百年桃树精华都藏在树根里,桃木根能驱鬼辟邪。你二表哥找老魏头用树根刻了个财神,剩下的边角料就做了几支木簪。给你小姑那支是你二哥刻着练手的,被丫鬟一并收拾起来捎到京都来了。”

老魏头约莫六十多岁,是个木匠,手极巧。

宋青葙上次送父母灵枢回济南,在大舅家看过一只会走动的木马,就是他做的。

老魏头住处离大舅家很近。大舅家有什么手艺活常去找他。

老魏头年纪大了,又是个手艺人,刻支木簪给秦钰没什么大不了。

可要是二表哥刻的,被人知道了,恐怕会有闲话。

宋青葙想想,道:“依我说,这两支簪看着都一样,也不必非得换过来,就当是老魏头刻得罢了。反正此事只二表哥跟你、我三个人知道,不会再传出去。”

大舅母叹道:“要是这样就好了,你二表哥没了簪子,在家里找得快翻天了。家里的丫头婆子都知道。今儿他一看到你小姑,就认出那支簪了,他刻得簪子,少了一片花瓣,是十一瓣的,老魏头刻得是十二瓣。”

宋青葙低头数了数,果然是十二瓣的。

大舅母便道:“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过来最好,免得带累你小姑。”

宋青葙点点头,“我试试。”

见宋青葙答应,大舅母也不久坐,风风火火地走了。

大舅母前脚刚走,秦镇后脚进了门,问道:“大舅母怎么过来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宋青葙原本不打算说,可看着秦镇关切的神色,便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闹了个乌龙。我还发愁,怎么不动声色地换过来呢。”

秦镇脸上露出个奇怪的表情,“为什么非得换过来,大舅母会不会有别的打算?”

宋青葙看出他的想法,摇摇头,“不可能,齐大非偶。”

秦镇抓过一个靠枕,倚在她身边,两手支在脑后,“二舅兄年纪轻轻已经管着三间铺子,年后打算在京都开一间,还问我要不要入股…妹妹识字不多,又没有管家的才能,确实配不上舅兄。”

宋青葙失笑,“世子爷说什么呢?我是说大舅舅家是商户,父亲肯定不愿把妹妹嫁到商户人家。而且,不瞒世子爷,大舅母也不想娶个勋贵家的闺女做儿媳妇,用大舅母的话来说就是伺候不起,也没工夫伺候。”

秦镇却猛地坐起来,“我看这门亲事行。大舅舅跟大舅母都是宽厚的人,妹妹嫁过去不会受气,也没有衣食之忧。二舅兄不是长子,妹妹也不用承担长媳之责,多好啊。反过来说,妹妹也不是娇蛮无理的人,不难相处。”说着,拔腿往外走,“我去问问父亲。”

宋青葙目瞪口呆,这都什么事儿啊,说着说着竟当真了。

不多时,秦镇喜滋滋地进来,“父亲说,你当家,你看着好就成,他没什么意见。依我看,亲上加亲不好吗?”

宋青葙犹豫不决,“行是行,可妹妹不见得乐意。”

秦镇浑不在意地说:“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一个内阁女子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宋青葙反驳道:“世子爷说话不占理儿,三弟的亲事怎么就非得问过他,妹妹的亲事就不能自己作主?”

秦镇笑道:“二弟跟三弟都是有主见的人,自己知道想要什么样的人。而且,他们以后跟咱们一起住,要是夫妻不和整天吵闹连带着你也受累,妹妹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过得好不好,跟你不相干。”

宋青葙被他的歪理气笑了,可仔细一琢磨,也不是没有道理。

妯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确实更要慎重点。

可要怎么跟大舅母说?

通常女方对男方有意,会找个稳妥人到男方家隐晦地提点几句。男方如果也有这个意思,就会上门提亲,要是没有,就装作没听懂,含混过去。

如果成了的话,这个稳妥人就是日后的媒人,要在两家跑动商量聘礼嫁妆什么的。

宋青葙一时想不出可靠的人,便推脱道:“这事倒不着急,等正月闲下来再说。”

秦镇考虑到大舅母家刚添了丁,两个舅兄又刚从济南府赶过来,肯定顾不上这头,便没催促。

夜里,宋青葙躺在床上思量半天,觉得还是有点不靠谱。

秦钰虽是庶女,可秦家只这一个女儿,嫡庶差别不大。清平侯又是京都数得着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俗话说“低娶高嫁”,秦钰能甘心下嫁到商户?

大舅舅这头也是麻烦,当初外祖父挑儿媳挑女婿时,都指明了不要官宦人家的子女。他说仕途凶险动不动就株连九族,不如当个纯粹的生意人省心。

大表嫂出身虽好,可也不是当官的家庭。

左思右想,总觉得不成。

秦镇见她辗转反侧的样子,将她搂紧了些,低声道:“要是睡不着,不如咱们找点事干干?”

宋青葙摸到他的腰眼,狠狠拧了一下。

秦镇低低一笑,“我在为你解忧,真是好心没好报。”

宋青葙也忍不住笑,倒是抛开了方才的愁绪,不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青葙去找秦钰想探探她的话。

秦钰正绣帕子,听说宋青葙到了,赶紧迎出门,惊喜地说:“嫂子还是头一次来我这里。”

宋青葙笑道:“正好今儿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这里过年的东西齐备了没有。”

秦钰应道:“衣服鞋袜、熏香火盆还有供奉的鲜花干果都备好了。前两天新月就来看过,今儿又累嫂子跑腿。”

宋青葙趁机打量了一下她住的屋子。

三间屋子,中间布置成待客的小厅,东屋放着床跟衣柜,西屋则摆了张软榻,旁边是座长几,上面放着针线等物。靠窗支着绣花架子,上面是幅未完工的喜鹊登枝图。角落里随处可以见到玉猫瓷狗等小玩意。

整个屋子说不上整洁,但是很温馨,四处透着女儿家的小心思。

宋青葙顺手拾起她刚才做的针线,“你打算绣什么花?”

秦钰笑道:“是素馨花,乔静最喜欢素馨。”

宋青葙愣了片刻,问道:“这条帕子是给乔静绣的?”

秦钰点头,“昨天,她托人送了只岁寒三友的笔筒给我,我没什么还礼的东西,就打算绣两条帕子,素馨花的给乔静,白玉兰的给西娅。”

宋青葙又问:“乔五娘也给你送东西了?”

“没有,”秦钰笑笑,“我觉得单给乔静落下西娅不好,反正绣帕子花不了多少功夫,就打算一并送了。”

宋青葙心里暗忖:乔静还真是动了心思,眼下自己管家,若给自己送礼,恐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就走秦钰的路子。反正女儿家经常互相送点小物件,说出去也没什么。

按说乔静这人也不错,不是个嚣张霸道爱惹事的人。

可秦钧既然心仪乔五娘,就不可能将就乔静。

乔静费尽心思若不能得偿所愿,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秦钰看宋青葙盯着帕子不出声,小心地问:“嫂子,有什么不妥当?”

宋青葙笑笑,“我是想乔家的姑娘都清雅,不见得喜欢帕子。我那里倒是还有些夏天用素馨花熏的罗纹纸,不如送两刀纸过去也使得。”

秦钰想想也是,笑道:“多谢嫂子。”

宋青葙便道:“回头我让新月送来,或者不如直接让婆子代你送到乔府?”

秦钰连声答应,“最好不过,免得我还得另外找人送。”

宋青葙便取出大舅母带来的簪子,“舅母也送了我一支簪,不知跟你的是不是一样?”

“不一样,嫂子的莲花是十二瓣,我的是十一瓣的。”秦钰从头上拔下桃木簪递给宋青葙,“嫂子数数,是不是这样?”

宋青葙苦笑,她打算将秦钰的簪子哄过来,两支混在一处,然后随便给她一支就成,没想到秦钰倒是仔细,竟然将花瓣数过了。

宋青葙故作惊讶道:“果然是,我还以为重瓣莲都是十二片花瓣。”

秦钰笑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可见世间之物都是如此。我这支簪是被风吹落了一片花瓣的重瓣莲,不信嫂子看看,这两片花瓣是不是离得更远,中间原本应该还有片花瓣的。”

宋青葙心道:这是二表哥乍开始刻,没掌握好分寸,所以花瓣有疏有密,没想到在秦钰眼里,倒是另一番解释。

当初刻桃花模子的王木匠说过,太过规整的桃花瓣就失去了灵性。

跟秦钰的话倒是不谋而合。

宋青葙无功而返,悻悻地吩咐新月找出收藏的罗纹纸,又备了两只八色礼盒交待郑婆子,“礼盒给乔大太太与乔二太太各一盒。罗纹纸也分了两份,是大小姐给乔三娘与乔五娘的,可记清了,别出什么纰漏。”

郑婆子听着,拍了拍胸脯道:“记住了,夫人尽管放心。”

约莫一个时辰后,郑婆子带回来乔家的回礼,还有乔五娘的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还有五万字就完结,目前正打算收尾,要理顺前面的伏笔什么的,速度不会很快,从明天开始,还是日单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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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存稿中

第93章 祖母生事

宋青葙打开礼盒,乔二太太的回礼是京都点心八大件,乔大太太的回礼却是用了些心思,给老夫人的是湘妃竹上刻着福寿如意纹路的万事不求人,给白香的是套木梳,给秦钰的是个竹根雕成莲花状的笔洗。

都不是名贵的东西,可看在宋青葙眼里,却有几分沉重。

明摆着,乔大太太是在讨好秦家。

再看乔五娘的回礼,给秦钰的是一条帕子,素白丝绢的底儿,上面绣着黑漆漆的两个长方块儿。

宋青葙讶然,“这是什么?”

郑婆子笑着解释,“是墨竹图,五姑娘说刚开始学绣花,只能绣竹干,竹叶还绣不好,让大小姐看着添上竹枝跟竹叶。”

宋青葙“噗嗤”笑出声来,“郑妈妈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两个竟是竹子…乔五娘真有意思,送礼还送一半。”

又瞧给自己的回礼,却是一盒八只的点心。

郑婆子道:“五姑娘说这点心倒是练了有一阵子,凑合着能入口。”

宋青葙取了一只,掰开两半,一半递给郑婆子,一半塞进嘴里细细嚼了,“还行,就是稍甜了点。”

郑婆子也要了一口,笑道:“我尝着倒是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