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夺过她面前的纸,三下两下撕得粉碎,“你小小年纪整天都看些这个?”

杨妡辛辛苦苦抄写这半日,不防他有此动作,气得将笔一扔,怒道:“管你什么事儿?”

笔上蘸着墨,被她这么一扔,墨汁甩出来,正溅到她鼻尖上。

魏珞看了好笑,面上却依然冷着,“我就是管定了,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觉得有理了?”

他身量高,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黑亮的眼眸散发出不容反抗的威严。

杨妡又气又怒,自己不就是看个医书吗,碍着他什么事儿?

她本就是能撒泼的人,只碍于如今的身份,加之循规蹈矩了近一年,浑话说不出来,气势上却不肯输给他,仰着头,昂起下巴,鄙夷道:“我爱看什么就看什么,我爹娘还不曾管过我,你又操得那份儿心?有这个闲工夫管好你自己。”

好看的眸子里燃着愤怒的火焰,又有种厌弃般的恨恶。

魏珞一时气急撕碎她的纸,本想再好生劝她几句,不料听到这番话,沉静的双眸顿时笼了层寒意,脸色愈加阴沉。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旁边晨耕与红莲完全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也就数息的工夫,怎么就争吵起来了。

两人虽不知什么情况,却是明白得赶紧熄火,不能让争吵升级。红莲过去护在杨妡身旁低低劝着,晨耕则对着魏珞打躬作揖,“表少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魏珞抱了书,对着杨妡冷冷地道:“你若不用我管那就罢了,你好自为之…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又扫红莲一眼,“好生看着你家姑娘”,大踏步地往外走。

“我长什么样子自己清楚得很,你倒要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杨妡怒气冲冲地喊。

魏珞刚走到门口,闻言顿住步子,转身回来。杨妡心下害怕,忙往后退了退,藏在红莲身后。

魏珞见状更觉气哭,将手里竹哨往书案上一扔,再不多言,铁青着脸离开。

杨妡不是小孩子对竹哨本不稀罕,加上心里还存着气没发尽,抓起竹哨就朝魏珞扔过去,只可惜她力道小,又没准头,刚刚扔到门口就落在了地上。

晨耕忙过去捡了起来。

见魏珞离开,红莲舒口气,因瞧见杨妡鼻梁上的墨点,忙掏帕子蘸着清水给她拭去,一边赔着小心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气了?”

杨妡踢着地上碎纸片愤愤道:“谁招他惹他了,不可理喻!”想起魏珞二话不说撕她纸张时候的凶恶,以及灯会上抡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向魏剑啸时候的狠辣,叹一声,闷闷不乐地说:“我娘说得对,跟这种武夫根本没有道理讲,讲也讲不通。”

晨耕识趣地沏了新茶过来,恭敬地给杨妡倒一杯,赔笑道:“姑娘喝口茶消消气,您要抄什么书,尽管吩咐我,就是我字写的不好,姑娘别嫌弃。”

杨妡颓然坐下,摇摇头,“算了,不用了,今天的事儿别告诉我爹,说出去丢人!”

晨耕想想,觉得就是一半大小子跟一小姑娘吵架,说出去不免让人以为杨妡跋扈,瞒着倒是更好,便笑着点头,“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罢,仍到门口站着。

杨妡看着桌上散乱的碎纸片,随手掂起一片,上面正写着两个字——斑蝥!

第53章 裁衣

斑蝥也叫花壳虫, 书上说产于南地,体表有毒, 捕虫人在七八月份, 趁着清晨露水未干,用网捉之, 然后沸水烫死, 晾干磨成粉出售。

斑蝥粉可入药,能破血消癓、清除积癣,但是如果与蛤蚧、淫羊藿等一同熬制成丸,则就是极有奇效的房中药物长春丸。

不但斑蝥, 腽肭脐、紫河车以及滇中产的缅铃也都有类似效用。

以前杏花楼所用的房中药花样颇多,有焚烧嗅味的助情香、有含在口中的沉香合、有固于腰间的蜘蛛膏,有封在肚脐的保真膏,更有直接涂抹在器具上的三厘散、掌中金等。

杏娘有个相熟的郎中, 专门替她熬制各种房中药。

魏剑啸不是贪恋房中之事吗, 杨妡便打算一次让他玩个尽兴。只是她如今养在深闺,再想得到这些药物是难上加难。

上次因为魏氏刁难张氏, 她出主意让吴庆找个赎身的妓子偶遇杨归舟,这已经是冒险之举。而且她可以解释是因为以前跟着爹娘出门卖货听说的。

这次却不同,她能开口让张氏想法给她寻找房中药吗?

那些热毒之物就是从她口中吐出一个字都不成。

杨妡记下来是想等元宝几时再来寻她, 好吩咐他去办,或者趁去三舅公家的时候,偷偷摸摸顺一两样,慢慢凑齐了, 按照书上方子自己熬制。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杨妡不着急,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筹划。

没想到打算得好好的,竟然被魏珞看了个正着,而且一把撕了个粉碎。

本来毫不相干的两人,她感激魏珞两次出手相救她于危难之时,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报答他,可这并不意味着事事要听他的,被他管着。

那天魏珞说得明明白白,不需要她报答,只要她见了他远远躲开,能走多远走多远。

年纪轻轻的记性就那么差,才两个月就忘记了?

杨妡气鼓鼓的,连喝两盏茶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却是再没有心思重新抄录。

魏珞也窝着满肚子火气。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杨妡才刚刚十岁,平常看着乖巧可爱,背地里却偷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只看看也罢了,竟还得誊写下来,这是想留着天天琢磨?

倘或被人看到,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一片好心却换来她的讥诮讽刺。

尤其她眼眸里的厌恶疏离与防备,就好像前世他每次想靠近她的反应毫无二致。

魏珞满腹怒气又是满心悲苦,铁青着脸走出杨府,回到秋声斋,将三册书往案上一扔,三两下褪去身上衣袍,只着了下裤,抓起墙上长剑往屋后走。

一套剑法舞得虎虎生风水泄不通,直到出了满身透汗,地上落满了翠绿的枝叶,这才收了剑。

到井旁提上半桶水,当头泼下去,一股子心火终于散了。

等魏珞重新换好衣衫,泰阿与承影各抱两匹布自外头走进来。

张大娘随后跟着,见到魏珞就乐呵呵地说:“共买了四匹布,足足能做八身衣裳,四件春秋穿,四件夏天穿。”

魏珞扫了眼,一匹细棉布、一匹府绸、一匹杭绸还有匹斜纹布,都是鸦青色。点点头问道:“银子够不够?”

“够了,还富余三百文。”张大娘答着,吩咐泰阿两人将布放到西梢间,又取出一件旧衣齐着肩头在魏珞身上比试,口里念念叨叨着,“肩要宽出两指来,袖子得长半寸,少爷还是太瘦,要多吃肉,赶明儿我买几只小鸡崽在后头养着,什么时候吃就宰一只。”

泰阿听了“哈哈”笑,“大娘,您刚才说少爷衣裳要长多少?”

张大娘寻思片刻,想不起来了,笑骂道:“你这促狭鬼爱打岔。”重新展开衣裳比划。

泰阿苦着脸喊冤,“明明是您自个量着尺寸又说炖鸡,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大娘不理他,口里默默念叨着几个数目字,紧着进屋比照了旧衣裁出一身来,这才松口气,复出来对泰阿道:“赶紧的,闲着没事把屋后空地平整出一块来,这会儿正好种菜,旁边垒个鸡舍,明天我就去看看有没有买鸡崽儿的。”

泰阿不甚情愿地去了。

魏珞在旁边瞧着,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

前世张大娘也在他院子里伺候,不过是在厨房打杂。

杨妡几乎不曾与他一道用饭,也极少打听他的行踪。

有一次他回来几近半夜,肚子里实在饿得慌,便亲自往厨房里觅食,那天正值张大娘值夜,好在灶上留着火,锅里温着水,张大娘来不及做别的,就给他下了一锅热热乎乎的面疙瘩汤。

汤里卧着两只荷包蛋。

他端着碗就在厨房里吃,张大娘一边给他添饭一边让他慢点吃,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儿子。

那以后,他就留了心,只要张大娘值夜,厨房里定然留着火备着饭。

只为了那点深夜的温暖,这一世,他早早将张大娘要到了自己身边。他之所求也不过是能有个人提醒他天冷加衣,能与他同桌共食,能守着同一盏灯,她在灯下缝衣,而他在旁边瞧她。

两世为人,这个平凡的心愿他都不曾得偿。

前世的杨妡会得一手好女工,他见过她的手艺,帕子上绣成的月季花能引来蝴蝶。她也能做点心,隔三差五会做玫瑰饼核桃酥去讨好王氏。

魏珞不喜甜食,而杨妡也不曾做过羹汤。

杨妡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秋日阴雨连绵,她披件青灰色披风站在廊下,一把纤腰瘦得不盈一窝,浑身上下笼着无尽的愁绪,就好似月湖里衰败的枯荷,死气沉沉。

好几次,他都想冲过去抱住她,亲吻她,让她鲜活起来,让她因他哭因他笑,可每每他走近,她都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躲避起来。

所以,她看雨,而他只能隔着雨雾,偷偷地看她。

思及前世,又想起适才,魏珞一颗心冷了热,热了冷,翻腾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进屋拿起适才借的书册读。

他本是假借书之名去见杨妡一面,没想到跟杨妡发生争执,却意外地发现《将策》非常实用,里面不但有行军布阵之策,更有治兵御下之道。

这一看便入了迷,渐渐地将杨妡抛在了脑后。

而杨妡在书房也是自得其乐,杨远桥藏书颇丰,从正史到杂说,从策论到话本应有尽有,她对史书不感兴趣,倒是翻腾出好几册很有趣味的稗官野史,每天读得津津有味。

唯一感觉无聊的就是杨姵。

这日她闲着没事便跑到二房院跟张氏诉苦。

张氏笑道:“你来得巧,刚把裙子缝好,试试怎么样?”却是她前阵子跟杨妡缝出月华裙来之后觉得真是不错,因想到杨妡与杨姵形影不离的,就给杨姵也做了一条。

杨妡肤色白,用的是娇嫩的鹅黄间柳绿,杨姵肤色暗,用了浅丁香间着月白色。

“妡儿说你前几天新裁了件月白色袄子,襟边绣着紫丁香,就配那件穿。要是觉得素淡,就戴上那个镶紫玉的项圈,穿起来肯定好看。”

杨姵听得心动,迫不及待地吩咐松枝,“快把我那件袄子和项圈拿来,我穿上试试。”

松枝一溜烟跑了回去,少顷气喘吁吁地回来,把东西递给了杨姵。

杨姵与杨妡身量相差无几,就是杨妡孱弱了些,而杨姵腰身圆滚滚的,显着很结实。

月华裙是十六幅的,裙幅很宽,腰身收得高,看起来腿长了许多。而月白色袄子刚刚及臀,上面的紫丁香与裙子上的丁香色浅浅呼应,倒是勾勒出一些曲线来。

杨姵非常满意,站在穿衣镜前转过来转过去地看,好容易才舍得脱下来,对张氏道:“婶娘,去蔡家的时候我就穿这身,怎么样?”

张氏笑着点头,“好看,妡儿也穿月华裙,到时候你们俩一对姐妹花把别的姑娘小姐都比下去。”

这都快到四月了,桃花已经开败,杨姵终于等到了安国公蔡家的帖子,说在三月二十六请杨家阖府去赏花。

这两天,针线房忙乎得够呛,给杨妡杨姵等人各做了两身,却给杨娥和杨娇每人添置了六身,而且样式和绣花也更精致。

杨姵知道那两人是要相看亲事,可心里总有些不太服气,这会儿得了张氏做的裙子,顿时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嗯,肯定的,那天我还得让阿妡给我梳头,她梳得比松枝好。”

再过五日,罚期已满。

杨妡终于解了禁,一大早就颠颠地到松鹤院去,正巧杨娥跟卢氏也在。

杨妡先给魏氏问过安,又朝杨娥福了福,“二姐姐,上次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在大街上动手,爹爹已经罚过我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会吧。”

杨娥听着话音不对。

什么叫考虑不周,不该在大街上动手,那就是说,在府里动手是应该的?

她柳眉一竖,怒气上来,正要质问两句,卢氏已笑盈盈地拉着两人的手合在一处,“一家子姐妹哪有隔夜仇?事情过了就过了,明天到安国公府,咱们要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可不能让人以为咱们姐妹间有芥蒂。”

魏氏原打算斥责杨妡几句的,听闻卢氏的话,斥责变成了敲打,“这次就算了,以后做事都得动动脑子,要少言慎行,出门做客更是如此。”

杨妡干脆地应着,“是,我明白,一定好生听祖母的话。”

卢氏唇角微弯,着意地看了杨妡两眼。

第二天,杨家姑娘都在屋里先打扮齐整,然后到松鹤院给魏氏过目。

魏氏眯缝了眼,挑剔地盯着炕边站着的五个孙女,杨婧倒罢了,才刚七岁,打扮得好赖没什么关系。杨妡是最出众的,皮肤娇嫩似水,眉眼精致如花,身上饰物并不多,可就是明晃晃地耀人眼。杨姵也不差,头发侧梳成飞云髻,戴两支小巧珠钗,月白色袄子配浅丁香裙子,有种飘逸灵动的美。

相较而言,杨娇算是中规中矩,比往常多戴了几样饰物,杨娥却是最差的,穿着大红色绣牡丹花图样的褙子,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头面,显得老气横秋就像个已成亲的妇人。

真是越想求好越不得好。

魏氏脸色瞬时变得不好看,侧眼瞧见旁边也是仔细打扮了的张氏,心里那股子火气立刻有了目标,沉声道:“老二家的,都称你一声母亲,你这心里还分出了三六九等不成?等五丫头缝衣裳,怎么就不能给二丫头三丫头缝一身?”

张氏平白受此无妄之灾倒也没恼,笑盈盈地说:“老夫人教训得是,儿媳妇言行素来跟老夫人看齐,还以为人心本来就长得偏,没想到竟是儿媳想岔了。等回头就给二姑娘和三姑娘缝,顺道也给老夫人做一身…”默一默,转头对钱氏道,“这会儿天真的暖了,看花园里各种藤蔓茂盛得不行,嫂子往后到花园去可得小心点,不当心碰到身上就发痒。以前听说有人用蘸了绿萝汁液的丝线缝衣裳,穿在身上白天黑夜地痒,把皮都挠破了还是止不住。”

钱氏不知所以,随口应道:“有些是这样,不能随便碰。”

杨妡觉得好笑,不由弯了唇角,偷眼看向魏氏,却发现她的脸色更黑了。

耽误这些工夫,眼看着已到了辰正,魏氏没再多话,吩咐众人赶紧出发。

杨妡仍是与张氏及杨姵同坐一辆马车,快走到蔡家门前的胡同时,正瞧见有个鸦青色身影骑匹枣红色骏马擦着马车过去。

看身影就知道是魏珞,杨妡暗暗“哼”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魏珞发火很正常,就像家长看到孩子在看小H书似的,不但看,而且还认真地记笔记,估计家长应该第一反应就是把小H书撕了。

魏珞就是这种心理~~

第54章 厌憎

本朝开国时曾分封了四位异姓王爷外加四公八侯二十四伯, 如今六代帝王过去,先前的四王只剩下滇王还在, 其余的都被褫夺了封号贬为平民, 而四公也起起落落换过两茬,唯独安国公却历经数代始终屹立不倒。

安国公府坐落在仁寿坊, 就在隆福寺北面隔着两条街, 占据了整个芝麻胡同。

进得角门后,男客绕过影壁前行至前院,女宾则沿着抄手游廊往内宅走。

安国公府占地极大,杨府及魏府虽然各处都引了活水, 但只有园子里挖了湖,而却大大小小好几处湖,有的旁边植了翠竹,名曰竹影湖, 有的四周围着垂柳, 名曰柳烟湖,还有一面呈月牙状, 叫做新月湖,依湖又建亭台楼阁水榭轩堂,处处彰显出国公府的地位与气派。

杨妡头一次来蔡家, 两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低声问杨姵,“不是说没落了,看着不像啊?”

不等杨姵回答, 张氏瞪她一眼,声音压得越发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远远看着气派,往近里看就不行了。”

走了约莫两刻钟,才走到二门。

适才引她们进来的婆子悄然退下,换成了个穿着青灰色比甲的大丫鬟,笑着招呼道:“几位夫人、太太、姑娘请这边走,今儿天气好,清惠长公主说屋里待着憋闷,故而把宴席摆在新月湖旁边。”

杨妡心中一凛,以往往杏花楼去的达官显贵不少,从没有见过皇室中人,长公主对她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没想到今天竟能见到真正的金枝玉叶,一时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连忙竖起了耳朵,就听钱氏笑着问道:“长公主已经到了?”

丫鬟笑道:“早两刻钟到了,正跟秦国公夫人和长平侯夫人说话。”言外之意,杨家人来得有些晚。

钱氏面上露出几分讪然,若非魏氏闹那一通,恐怕她们也能早点赶到。

说话间,丫鬟将几人引至新月湖畔。

杨妡立刻惊呆了,沿着湖边种了数十株杏花,此时花正盛,放眼望去宛如粉色云霞,如梦似幻。这还倒罢了,就在杏林旁边种着成片的鸢尾,紫色的鸢尾花星星点点地缀于青翠碧绿的草叶之间,有早来的姑娘穿行在其中,宛如画中人。

鸢尾花旁有座五开间的屋舍,屋舍窗户尽开,透过窗棂能清楚地看到里面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杨妡亦步亦趋地跟在钱氏身后进去,就见三间打通的畅厅上首坐着一位跟张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旁边另有三位美妇作陪。

钱氏率众人行礼,“见过清惠长公主。”

清惠长公主矜持地笑道:“不必多礼,”目光扫过钱氏身后的一排女孩子,神情变得温和起来,“早听说杨家最出息姑娘,不但模样性情还有才华学识都是好的,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杨娥为首,几位姑娘按着序齿排成一排,顺次走到清惠长公主面前。

清惠长公主先夸了杨娥的气度,又夸杨娇的安静,再夸杨婧的可爱,最后两手一边一个握住了杨姵与杨妡笑道:“好一对姐妹花,都这般漂亮乖巧,不亏是杨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吩咐身后女官端过一只朱漆雕花托盘。

托盘底层铺着墨绿色姑绒,姑绒上摆着十几样玉佩、手镯、发钗等饰物。

“初次见面,一点小东西给姑娘们戴着玩儿。”清惠长公主貌似随意地拿起托盘上的饰物,一一分发下去。

杨妡注意道,只有她跟杨姵是手镯,其余三位都是玉佩。

拜见完长公主,钱氏又领着她们给其余夫人问安行礼,有些以前见过,有些则是头次见,头次见的夫人大都准备了见面礼。

一圈下来,杨妡收获了不少东西,心里也是讶然不已。安国公府着实不简单,京城数得着的头面人物几乎都来了,包括三位侯夫人,七位伯夫人还有几位世子夫人,至于那些新兴权贵更是认都认不全。

细细想来,恐怕只有宫里设宴才能把这些王侯贵族尽数请到。

安国公府几十年没有出色的子弟入仕,在朝政中几乎也没有话语权,怎可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杨妡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问张氏。

张氏思量片刻,低声答道:“兴许就是没人入仕,帝王放心,权贵们也能毫无顾忌地与蔡家交好。国公爷一年的俸银只三五千银子,朝廷又不是养不起。”侧头四下看了看,声音更低,“蔡家办这场宴会也能赚不少,像咱们府是蔡家下帖子请的,那边很多官员都是塞了银子才能求得一两张请柬。”

“啊!”杨妡低呼出声,随即便明白。

她们只当是来散心玩耍的,可有些人却把宴会看成结交权贵的好机会。而且都带了适龄的女儿过来,保不齐就能结门好亲事。

两人正窃窃私语,就听钱氏道:“你们母女俩有多少话在家里说不完,又到这里说?”指了杏花林旁边的亭子,“那边蔡家姑娘正找阿妡过去不知道干啥呢。”

张氏忙对杨妡道:“去吧,要文静点,别乱闹伤了和气。”

杨妡笑一笑,“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小心地提着裙角,带了红莲往倚红亭去。

亭子里只七八个人,除了蔡家姐妹、李家姐妹就魏珺、孟茜跟杨姵,全都是往常熟悉的。

蔡星梅笑道:“十二妹妹带人往流芳阁作诗画画去了,天天作诗没意思,咱们玩个乱联复原吧。”

说罢,有丫鬟取过一根绳子系在亭中廊柱上,绳子上挂了十个字,分别是雨、鸟、花、湿、停、光、语、高、去、风。

杨妡倏然变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游戏她也曾玩过,就是这十个同样的字,跟薛梦梧一起玩的。

当时是个六月天,她只在肚兜外穿了件单薄的纱衣。

薛梦梧说,如果她对的出来,他就罚酒三杯,如果她对不出来,就得将纱衣脱了,任他为所欲为。

她学识怎比得上薛梦梧,自然是输了。

薛梦梧毫不留情地把她抱到床上,剥了个精光…

没想到再世为人,会从蔡星梅口中听到这个游戏,杨妡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心怦怦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