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与附子同属一植株,乌头是主根,附子为子根,均有大毒,而野葛又称断肠草。

这不但是想让张氏堕胎,还想要了她的命。

张氏冷笑一声,起身道:“多谢先生相告,我头有点疼,先回去歇一歇。”也不看魏氏,径自往外走。

素罗正在院子门口等着,见张氏出来,忙上前搀了她的胳膊。

刚走两步,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却是钱氏跟着过来,扶住了张氏另外一边胳膊。

素罗知趣地退后几步。

钱氏叹口气,低声道:“刚才的事儿别往心里去,只管好生养着身子,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有个儿子傍身,谁也不能把你如何。”

张氏浅浅一笑,“多谢嫂子,我知道,眼下我看重的也只有妡儿和肚子里这个,别的都没当回事。”

钱氏瞧她神情,果真平静如水,连丝愠意都没有,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默了默,拍拍她的臂,“能想开就好,我还得回去看看,母亲这次气得够呛。”说罢,对素罗道,“好生伺候着。”

魏氏果真气得够呛,等府医一出门,就控制不住了,“啪”一下将桌上茶盅拂到地上,指着满地药材道:“这就是你外祖母送来的宜男之药,死活非得让张氏煎了喝。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怕以后有个弟弟争夺家产,所以就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杨峼“噗通”跪下,“祖母息怒,孙儿不敢。知道母亲有孕,我只觉得凡事有个兄弟能够分担,肩上压力轻了许多…也替父亲与母亲欢喜,不出意外的话,我年底就要外放,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他们能有个幼子陪伴,会解除许多寂寞。至于家产,除去公中的外,父亲为官清廉,能用的就只每月十几两的俸禄,哪会有家产,再说我堂堂七尺男儿,能扛能挑,完全可以靠自己两手挣出份家业来…今日我就当着祖母说个清楚,二房院的家产我一文不要,尽数留给幼弟。祖母若不信,我愿在菩萨面前立誓。”

“行了,快起来吧,立什么誓?”魏氏一把拉起他,既是欣慰也有几分无奈,“你外祖母越活越活回去了,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她那边一堆乱麻理不清静,还非得往你父亲房里伸手。虽说是有翁婿的情分,可你娘都过世这些年了…这样折腾下去,你娘在下头也不得安生。”

杨峼沉默着不说话,片刻才道:“我先去给母亲赔个不是,回头再劝劝外祖母。”

杨峼到二房院时,张氏刚跟杨妡与齐楚说完松鹤院的事儿。听闻杨峼求见,张氏瞟一眼齐楚,无奈地摇摇头,“阿峼待人还真不错,只可惜有这么个外家,不知道跟着受多少连累,”默一默,对杨妡道:“想必是来赔礼的,我懒怠见他,你去打发了吧,就说这事儿跟他不相干。”

杨妡跟着素罗出去,见杨峼正站在影壁前瞧着上头凿出的巨大“福”字发呆。

听见脚步声,杨峼侧头,看到杨妡颌首以作招呼,紧跟着问道:“母亲可安好?”

杨妡应道:“嗯,好着呢,就是没精神,正歪在炕上打盹儿。”

“那就好,”杨峼松口气,又叹道:“这事儿是我外祖母的错,她年纪老迈脑子有些糊涂…原本是来替外祖母给母亲赔个不是,可刚才想想竟是没法开口,幸得弟弟无恙,倘或有事,说什么都没用。”

杨妡淡淡道:“说是赔情不过是自己求个心安罢了,好比你杀了人,就是磕一千个响头,那人还能活过来不成…娘心里明白,这事跟三哥不相干,只是魏家老夫人那边,一笔一笔的账我都记着,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杨峼怔怔地盯着杨妡片刻,开口道:“五妹妹是个不吃亏的人。”

“不是我不吃亏不肯忍让,”杨妡唇角微弯,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是有些人最爱得寸进尺,这次让她一寸,下次她便欺你一丈,半点余地不留,非得把你逼到绝路上不可。实话跟三哥说,如果弟弟真没了,我是定然要魏家老夫人以命偿命的,三哥若是到魏府去,还请将此话告诉给老夫人,让她好好记着。”

杨妡相貌真是好,柳叶眉杏仁眼,笑起来眉眼弯弯极为讨巧可爱,打眼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可杨峼硬是自她天生带着三分媚意的眸中窥见到狠绝的冷意,不由心惊,又隐隐有丝庆幸:还好外祖母没有得逞,否则谁又说得准杨妡会不会真去拼命?

***

半下午的时候,杨远桥自衙门回来,还没进二门就听说了松鹤院的事情,顿时怒不可遏,“蹬蹬蹬”直往松鹤院去,不等丫鬟通报,面沉如水地一直走进厅堂。

魏氏正歪在大炕上歇晌,因为心里有事本也没睡着,可看杨远桥这样子又成心想抻抻他,便稍停了片刻才慢慢起身,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

杨远桥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并没有急躁,反而先恭敬地问了安,然后疑惑不解地问:“儿一直有个疑问想求证,儿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

魏氏当即板起脸怒道:“你不是我亲生的,还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不成?”

“那我就不明白了,十多年前张氏有孕,母亲撺掇着阿峼给她端了一碗汤,孩子没了;后来有了妡儿,母亲亲手交给儿一包药,说是固元养气的,可是张氏却宫体受寒,十年不曾有孕;这次承蒙菩萨保佑,张氏再度得子,听说在母亲屋里差点被人推倒…儿子苦思冥想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母亲既然巴望着儿子绝后,何苦要给儿娶妻,何苦要续弦,就让儿子终老一生算了,免得连累别人。”

魏氏被噎得半天没上来话,支支吾吾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舅母?”

“那母亲就一次一次看着舅母陷害张氏?母亲乃外祖母亲自教导,深得徐大儒门风,而舅母就是长在田间没读过书的乡野女子,儿子不明白得是母亲怎么就如此听舅母的话?下次舅母想杀了我,是不是母亲还会在旁边递刀子?”

“孽畜!”魏氏怒道,“你就是那么想你娘,把你娘看成杀人帮凶?”

“难道不是?”杨远桥反问,忽而跪在地上,恳求道:“儿求母亲放我一条生路,儿不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母亲,分家吧,儿子带着张氏找个僻静地方过安生日子。”

“别指望,我跟你爹都在,绝不可能让你分家。”

杨远桥冷声道:“那好,母亲把舅母带来的东西给我,我到魏家门口当着大家伙的面烧了去,从此断掉这门亲。”

“你…你这是忤逆不孝!就算不是你的岳母,那也是你的亲舅母!”魏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如果真跟魏府交恶,那她就没了娘家,没了靠山,说不定杨归舟也会指责她。

“亲舅母?”杨远桥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反正有儿子没舅母,有舅母就没儿子,母亲非觉得舅母更重要,那么等父亲生辰过完,我立刻带着张氏出去住,母亲也好清静点,免得看着张氏不顺眼。”

不等魏氏吩咐,杨远桥自己起了身,拍拍衣襟几不可见的尘土,慢悠悠地离开松鹤院。

魏氏颓然坐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久久地沉默着。

杨远桥回了二房院,张氏刚歇晌醒来,因怀着孩子不敢太用冰,便坐着窗口摇着团扇扇风。杨远桥拧一条温水帕子替她拭了汗,又接过团扇轻轻摇着,“如今父母都在,假如分家的话,先拿出六成归长房,其余四成再重新分,我估摸着最多能分到二成,恐怕还不到,你是怎么想的?”

张氏瞥他一眼,问道:“伯爷跟老夫人都同意?”

杨远桥摇摇头:“眼下是不同意,可我跟母亲说了,要么分家要么跟隔壁魏府断了往来,母亲定然不愿意…分家之后肯定清静不少,你就不用跟着受气,只是吃穿用度不比现在宽裕,我怕委屈了你。”

张氏垂首,低声道:“没什么委屈的,没出阁时,每季添置一身新衣就欢喜到不行,现在每季缝六身八身也不觉得高兴。”

“好,等父亲寿诞后我跟他谈一次,如果行的话,我再去寻合适的宅子…保定赵府这几日就托人来提亲,你辛苦些,先把阿娇的亲事定下来。她的嫁妆不用你费心,我交给薛姨娘去办。”

张氏轻轻“嗯”了声。

隔了两天,赵府果然找了媒人来,是六科给事中张正茂的太太。六科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官阶,但职权颇大,掌封驳、规谏﹑补阙﹑拾遗等,可以直达圣听。

对于二房的一个庶女来说,算是给足了面子。

魏氏说是不再掺和二房嫁娶之事,但架不住她控制欲强,二话不说就请了魏府秦夫人做女方这边的媒人。

秦夫人行事还算妥当,加之张氏不愿多费心神,乐得放手由魏氏张罗。

当下两家交换了庚帖,各去找人合八字。

但凡高僧、道士以及相师在测算姻缘时,只要不是大凶大恶之兆,都乐得成人之美,批作天作之合或者琴瑟相和。

此次测算也是如此,上上吉的签语。

杨娇的亲事就此算定下来了。

魏氏又了却一桩心事觉得颇为得意,再一琢磨,姑娘家只剩下杨娥跟杨婧还没着落,杨婧刚九岁,不用着急,而杨娥眼瞅着就要十七,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得抓点紧才成。

谁知就在这时,京都却悄悄流传开一件事。

流言往往是当事人最后知道,杨归舟被蒙在鼓里好几天,还是一位嘴快的同僚不小心漏出话风被他听到了。

追问之余,杨归舟气得胡子抖个不停,铁青着脸回到家,劈手将魏氏刚沏好的一壶热茶扫到地上,手指虚点着魏氏鼻梁,“你…你那些好亲戚,不把杨家的门风败坏了不算完?”

魏氏老脸涨得通红,问道:“伯爷有话好好说,进屋就摔摔打打算什么?”

杨归舟怒道:“我能好好说吗?朝中上下都传遍了,你那个嫂子挑唆着阿峼把嫡母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死…”

第85章 计划

魏氏大吃一惊。

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不孝不悌不仁不义, 别说绝无可能在官场立足,就是在市井间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空穴无风, 这话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

魏氏急忙让珍珠到外院请了杨峼过来。

杨峼面色非常平静, “…那天正好在角门遇到外祖母上轿子,外祖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我要是个男人就把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弄死…想必门房跟轿夫都听到了。”

“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回头一个个都发卖了去。”魏氏咬着牙恨恨地道。

杨峼淡然道:“也不见得是他们,外祖母嗓门一向大,当时角门也正有人经过…再说京里既然传开了,卖不卖不差什么。”

魏氏一个头两个大, 心里只把毛氏恨得要死。

毛氏要害张氏的孩子,她只觉得不应该,而现在毛氏是要断杨峼的官路,这不啻于往魏氏心尖尖上捅刀子。

杨峼苦读十余年, 不就是为了能谋得一官半职?

杨峻是长房长孙, 以后能承爵,而杨峼没有承爵的机会, 只能在官场上一步步地捱。

谁知道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毛氏这张嘴,真该给她上把锁。

看着杨峼无可奈何的样子,魏氏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忽地就想起杨远桥的话,也许真该跟魏家断了往来,让毛氏就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折腾算了。

杨峼见魏氏难过,反倒笑了笑, 安慰道:“祖母别着急,其实也没事儿,只要母亲平平安安地把弟弟生下来,不就说明流言是假的了?即便外祖母说过那话,可我决计不会做亏心之事,便是有人想做文章也没法下笔。”

魏氏想想也是,连着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让张氏顺利诞下麟儿。”

虽然杨峼的解劝让魏氏宽慰许多,可流言毕竟在京都流传开了,杨峼的名声多少受到了损失,最起码先头曾托人递话的几户人家,忽地就大张旗鼓地相看起亲事来。

钱氏自然明白,那是人家在表明态度,不考虑杨峼,要重新选婿了。

好在到了六月,杨家又出了件喜事,卢氏有了身孕。阖府上下自杨归舟到杨峻,都乐得合不拢嘴,钱氏更是高兴得不行,一天好几次往卢氏那边跑。

因为这桩喜事,加上杨归舟的生辰将至,钱氏完全顾不上杨娥的亲事。

杨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去松鹤院的时候不免就带出几分怨气,话里话外挤兑钱氏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魏氏也正因卢氏有孕而欢喜,便替钱氏分辩道:“你大伯母进进出出为你忙活了一年多,这会儿你大嫂有孕,她年纪轻又是头一胎,你大伯母多照顾她也是应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杨娥憋了满腹的酸楚,便想到毛氏那里寻求点安慰。

魏氏对毛氏余怒未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事就抄几卷经书帮你大嫂供上,一个姑娘家不安生在家待着,就知道四处串门子。”

杨娥被魏氏这么一抢白,眼圈当即红了,可她倒是识趣,知道此时魏氏绝对不想见人流泪,遂强忍着给魏氏行礼告退。

出了松鹤院,眼泪便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怕给人看见不敢往大路走,只寻了处僻静地方默默饮泣。

刚站定,便听附近传来女子清脆的嬉笑声,“每年就这处素馨开得最好,色泽白不说,香味也比别处纯正些,咱们只捡了那些快开的花骨朵采,也不用很多,抹在身上的不能太浓,浓了就太过刻意失了本色。”

听声音就知道是杨妡。

自己心头苦涩到极处,而她竟然还兴高采烈地采花制膏脂?

杨娥恨极气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泄愤般将那片素馨花踩了个七零八碎。

杨姵惊呆了,气不忿想上前理论,杨妡一把拉住她,劝道:“不用理她,咱们再往别处采。”

两人看都没看杨娥,带着丫鬟提了竹篮头也不回地离开。

雪白的素馨花经过这番踩踏被泥土沾染,又混杂了草茎绿色的汁液,看着狼狈不堪。

杨娥忽然就坐在地上哭起来,越哭越是伤心,既对魏氏愤懑,又无比地想念毛氏。如果换成毛氏,肯定早就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哄着了,卢氏怀孕算什么,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还不定是男是女呢,而且刚刚上身,能不能平安生出来还两说?

一边哭,一边不满地嘟哝。

采芹隐约听到,大惊失色,却不敢上前劝慰,只警戒地四下打量着,免得被人窥见。

终于哭够了,杨娥掏帕子擦擦眼泪,仍是抄小路回了流云轩。

采芹伺候她重新梳洗过,又将她身上被草汁染绿的裙子换掉,打散头发另外梳了。

杨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新月眉柳叶眼,鼻头小巧双唇水嫩,除去肤色稍嫌黯淡,怎么看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而且戴上精致的赤金凤钗,更显端庄大方。

虽不若杨妡漂亮得跟狐狸精似的,但与杨姵跟杨娇比却是不遑多让,为什么这姻缘路上却是如此不顺畅?

她自懂事开始,一直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嫁给魏璟的,不但是因为魏杨两家历代通婚,而且毛氏也多次暗示让她嫁回去,在她的庇护下生活。

杨娥当然愿意,魏璟是多么出色的人物,比府里几位兄长都俊秀清雅得多,才学也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不管嫁到哪家去,都不可能比在魏家更自在更舒服。

没想到魏璟竟然不同意。

想起那天在花园里偷看到的一切,杨娥心里就发冷。

在她心目中清贵如高山遗雪般的魏璟,低声下气地求恳杨妡,说只要她答应嫁他,可以任她驱遣,而且永不纳小。

杨妡却鄙夷不屑地拒绝了他。

她梦寐以求得不到的东西,杨妡却嗤之以鼻。

杨妡有什么底气,她怎么敢这样?就凭一个被赶出府门,只会拉弓射箭的庶子?

杨娥对着镜子咬了咬唇。

不管魏璟喜不喜欢她,她是决定要嫁过去的,要得到毛氏的庇护,要成为武定伯世子夫人,站在高处看着杨妡在尘埃里挣扎,为衣食奔波,而她定要狠狠地踩上一脚,杀杀她的傲气。

想到此,杨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笑了,唇角弯一弯,吩咐采芹,“去请罗姨娘过来…”

此时杨妡她们刚采回素馨花,正吃着齐楚刚做好的盘香饼。

齐楚特地做了甜、咸两种口味,甜的里面放的是玫瑰豆沙,咸的里面放了葱油。

杨姵边吃边嘟哝,“二姐姐也真是,没招她没惹她,突然就窜出来,那么好一片素馨全让她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待会一定得跟我娘说一声,找个道士做个道场,冷不丁得吓人一跳。”

杨妡笑道:“算了,大伯母忙的够呛,咱们帮不上忙不说,还要格外添乱,等过了这阵再说。”

“怎么不帮忙,祖父生辰咱们可是要待客的,”杨姵咽下口中食物,浅浅抿口茶,“家里已经定了德庆班,在凝碧楼唱两折子戏,公子少爷们许是要到夕照亭去吟诗作画,咱们就别往那边去了。我娘说就在芙蓉阁摆上茶点招待姑娘小姐,正好空水河里有鱼,我还想让人准备几副鱼竿或者渔网,咱们钓鱼玩儿。”

芙蓉阁离空水桥不远,离晴空阁和晴照阁都非常近,倒是很便宜,杨妡随口答应,“好啊,等钓上鱼来还可以烤着吃。”

杨姵立刻圆睁了眼,“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告诉我娘。”

钱氏闻言,笑骂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天天除了吃还是吃,净会寻思歪点子。行,既然闲着没事干,那天姑娘们的吃喝就交给你了,要是招待不周唯你是问。”说是如此,却吩咐了管事婆子,“空水河里的鱼少,她们就是忙活半天不见得能钓上来,让人买几篓活鱼先放进去,再找几个会钓鱼或者网鱼的媳妇子在旁边伺候着,万一钓不上来也有得吃。烤鱼的炭、铁网子和各种签子都准备妥当,别到时手忙脚乱地扫兴。”

管事婆子连连答应,“夫人放心,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但是鱼,便是牛羊肉也叫人腌一些,各式菜蔬果子定然也都妥妥当当的。”

杨姵喜得抱住钱氏胳膊扭来扭去,谄媚地道:“娘真好,天底下最好的娘,秀外慧中能文能武,考虑还这么周全,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钱氏绷不住笑,点了她脑门道:“少在这儿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杨姵欢欢喜喜地离开。

钱氏隔窗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都十二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就知道吃玩,真是丁点儿心事都不担。”

明年,李昌铭就要纳两个侧妃进府,而后年杨姵十四,王府会遣嬷嬷来教导她宗室各样的规矩。等出阁之后就更不自由了。

杨娇跟杨妡也是,过不了几年先后脚就嫁人了。

姑娘家的好日子就这几年,自然是杨姵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反正家里宴客的日子不多,便是由着她们的性子散漫上一天又如何?

杨姵得了钱氏支持越发兴得慌,拉着齐楚合算那天待客要备哪些酒菜,哪几样点心。

宴客时当然不会让齐楚亲自下厨,而是钱氏既然发话姑娘们的中饭由杨姵安排,杨姵就得尽心尽力地准备周全了。

两人商议了足足两天,添了减减了添,终于定下个四冷四素八荤的菜单子,兴致勃勃地交给钱氏看。

钱氏点点头,吩咐丫鬟另外誊写了,又在旁边备注上,哪些是大厨房做了送过去,哪些是二房院小厨房里准备,哪些是烤鱼的媳妇们添置。

每一样东西每一道菜都能找出相对应的人来。

齐楚见了不由咋舌,“夫人想得真周到。”

钱氏笑道:“人多事儿多容易乱,记清楚之后要是出点意外很快就能追到根上,该担的干系谁也脱不掉…以后你们嫁到大家庭里,少不得也得这样管起来。”

杨姵与齐楚忙活着吃食,而杨妡却觉得,来客都是大家闺秀未必人人都愿意那么吵闹,以前常玩的吟诗做对还是得预备着,而且不能让这边的喧哗扰了思路,于是又另外将晴照阁不远处的闻莺亭也吩咐人打扫出来,到时候摆上文房四宝,想写诗的就写诗,爱作画的就作画,各随其乐。

离寿筵还有三天,杨妡三人再加一个杨娇将待客时候需要准备安排的事情又商议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再无错漏之处,才把最后定好的单子交给了钱氏。

钱氏仔细过了目,夸赞道:“想得还挺周到,看来都有管家的天分,正好现在府里忙,家里两个孕妇要人照顾,等寿诞过后一人分派给你们一处地方管着,早早把管家的事儿学起来。”

她们这般忙碌,杨娥也没闲着,跟罗姨娘私下见了好几次,也细细地拟定了计划。

而文定伯杨归舟的六十寿诞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

第86章 见过

一大早, 杨妡就穿戴整齐与杨姵一道去了松鹤院。

谁知他们还不是最早的,院子里已站了许多丫鬟, 见她们进来, 齐齐上前行礼。

其中有几个脸面看着很生。

通常客人不会这么早就到。

杨妡正觉诧异,就听杨姵惊喜道:“大姐姐这么早就来了?”

那几个面生的丫鬟笑应道:“也才刚到一刻钟, 老爷跟夫人惦记着府上老太爷, 就早点过来。”

是说杨婉与她夫婿。

杨妡入府两年有余,还从没见过这个早早就出阁的大堂姐,颇有几分好奇,含笑点点头进了厅堂。

杨归舟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 穿件绣着五福捧寿图样的灰色道袍,乌发高束成髻,插一根墨色竹簪,神情清癯目光有神, 看起来仙风道骨般。

杨妡行过礼, 目光流转,便瞧见了杨婉。

杨婉正值桃李之年, 眉眼跟杨娥有点像,肤色也暗淡,就连穿着也跟杨娥极为类似, 穿件玫瑰金的褙子,头上一对明晃晃的赤金凤钗。

她身边的男子侧身站着,瞧不见面容,就只有个健硕的背影, 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男子猛地回过身,锐利的目光顿时锁在杨妡身上。

杨妡大吃一惊,本来听张氏讲述,她以为这个大姐夫钟光启应该会像魏剑啸似的,眼底充满了纵欲过度的红血丝,没想到他目光甚是清明,完全不像声色犬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