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魏珞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杨妡又问,“表哥是把我想成了什么人,若是这样,两人绑在一处也着实无趣。赶明儿表哥就找人把亲事退了吧。”转身进了巷子,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

她说得快且急,魏珞根本没反应过来,但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只觉得胸口似是被重锤擂过般,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定定神,三步两步追上去,一把攥住杨妡的腕,“我不退亲!我不退亲!”

“表哥且放开,”杨妡垂眸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轻声道:“还是退了吧,免得以后疑神疑鬼地过不好。”

声音轻,神色却是淡,像结了层冰,冷冷清清的,全无温度。

杨妡极少有这种淡漠的神情。

最开始,她憎恨他讨厌他,那种恨恶与怒气明明白白燃在眼眸里,再后来,她撒娇她羞怯,那火就成了水,温温柔柔娇娇软软的,教他不能自已。

而现在——魏珞不想放,却被她疏离的神情骇着,慢慢松了手。

杨妡再不多话,径自往前走。

魏珞瞧着她纤弱的背影,愣了片刻,才没精打采地跟上去。

杨远桥已经回来了,正摇着折扇在树荫下乘凉,见到杨妡空着手,惊讶地问:“什么也没买?”

杨妡笑道:“没看到好玩的,就只吃了几样小食。”

“我也买了些点心在车上,你看看有没有爱吃的。”

杨妡应着上了车,果然看到五六包各样点心,并拨浪鼓布老虎等小玩意儿散乱在座位上。她不饿,也没心思吃,便没打开,将东西归置整齐。

这时,却听车外杨远桥一声惊呼,“你这是干什么?”

杨妡撩帘一瞧,见魏珞直直跪在杨远桥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岳父,我既与五妹妹定亲就决不退亲。”

杨远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睃一眼马车,俯身拉他,“你这哪来的话,已经定好的亲事怎能说退就退,快起来。”

杨妡被杨远桥这一瞪,莫名有些心虚,“嗖”地放下车帘。

杨娇也瞧见了,轻蔑地“哼”了声,淡淡道:“堂堂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君王跪亲师,哪有为个女儿就下跪的?”

杨妡不想搭理她,只作没听见,心里却着实酸了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也是没想到,魏珞竟会当着一众人的面下跪,而且还说出这番话来。

少顷,红莲抱着卷轴气喘吁吁地回来,看到杨妡完好无损,轻舒一口气,瞧瞧往旁边坐了。

再歇息片刻,瞧着日头已经西移,众人便打道回府。

这一路,杨妡倒是老实,坐得端端正正的,再没往外瞧过,就连下车进府也没多看魏珞一眼。

回府后先往二房院看了看张氏,有心把魏珞的事说一说,但瞧着杨远桥兴致勃勃地回来,杨妡便识趣地告辞了。

吃过夜饭,就听院外竹哨急促,杨妡没理睬,胡乱地擦洗过准备歇息。

红莲替她绞头发,低声道:“在庙会上表少爷没看到姑娘,差点急疯了…那模样,真是可怜。”

杨妡夺过她手里棉帕,“不用你伺候,出去吧。”

红莲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杨妡对着镜子,一缕一缕将头发擦干,只听得外面竹哨声不停歇地吹,吹得让她心烦意乱,索性吹灭灯,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用过早饭,杨妡又去了二房院。

张氏见到她就问:“昨儿怎么回事,什么退亲不退亲的?”

杨妡没说原话,只告诉张氏,“…表哥问三问四地试探,怕是怀疑我并非娘亲生的…早晚给他看出破绽来,要不亲事就算了吧。”

“你是不是哪里言行不妥当,怎么让他看出来了?”张氏吓了一跳,“退亲并非不行,可毕竟对名声不好,再说,你总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借口吧?如果两下里都同意还好,悄没声地就退了,若是阿珞坚持不同意,怕还有得缠磨,而且还是瑞王保得媒…你呀,真不让人省心,”长长地叹一声,“当初死活看中他的是你,这会儿要退亲的还是你。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先等两日看看阿珞到底什么态度。”

杨妡也觉得自己确实太不慎重,又见大热的天儿张氏挺着臃肿的肚子,即便在屋里也热得满脸细汗,心头顿时涌起些许悔意,轻轻摇了折扇给张氏扇风,“方元大师真神了,既没看到娘的怀相,更没把过脉,竟能猜出怀得是弟弟。娘之前就认识大师吗,怎么结识的?”

“说起来还是你曾外祖父就是我的祖父种下的善因,”张氏思量一番,“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听我父亲说,大师千里迢迢自西域过来,因他不是中原人,一路受尽不少挫折,我祖父施舍给他斋饭又给他请医延药收留过几日。大师说他法号方元,要往广济寺去,以后家里有事可去寻他…我家住在保定,闲着没事谁会特地往京都来,还是我大哥送我出嫁,拐到广济寺见过他一面。上次跟你一起还是我头次见他。”

真是难得,方元大师名满京都而张氏却没有挟恩图报。

杨妡清楚地记得前次往广济寺,张氏是如何跪在大师面前痛哭哀求,半点没提及当初施舍过斋饭等事。

如果换成其他人,恨不能四处宣扬给大师关系匪浅了。

杨妡又陪张氏说了会儿闲话,才告辞离开。

连续两夜,晴空阁外面竹哨声一直响个不停,直至亥时方停。

杨妡硬了心就是不出去,早早就吹灯歇下。

第三天也是,杨妡吃过饭歪在大炕上看了会书,因怕伤眼睛,只看了十几页就草草洗个澡,换过衣裳睡觉。

刚灭了灯,就见床前多了道黑影。

杨妡吓了一跳,不等喊叫,那人已近前,低声道:“阿妡别怕,是我,我来跟你说句话。”

七月十八,月色正亮着,把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鼻梁挺直,双唇紧抿,唯一双黑眸映着月光,格外地明亮。

“表少爷本事越发大了,竟连闺房都敢闯了。”杨妡冷笑,扬声喊道,“外头谁在?来人。”

外间值夜的是红芙,正好还没睡,忙趿拉着鞋子进来,“姑娘,怎么了?”

杨妡沉声吩咐:“把灯点上,看窗户关好没有,怎么觉得像是有人走动…”

第96章 和好

红芙点上灯, 举起烛台四下瞧了瞧,笑道:“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哪里有人走动, 而且外头还有守夜的婆子, 姑娘放心睡。”

杨妡“嗯”一声,喝了半口温茶, 拉好被子躺下, “灯别吹, 先这么点着。待会儿我睡着了你再进来吹。”

红芙笑着应好, 拿剪刀将烛芯去了些, 看着灯光黯淡下来才掩上门出去。

杨妡颇有些诧异,既然门窗都好好的, 魏珞到底自哪里进来, 这转瞬间的工夫又是怎么出去的?

正疑惑着, 烛光突然灭了,紧接着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

魏珞闪身出来,半蹲在床前, 急切地说:“阿妡你别嚷, 听我说完。那天是我错, 不该胡乱猜测, 我…你别说退亲的事儿, 我不答应,我已经架好了秋千,葡萄也种了两棵, 这几天就去找桂花树。你说过,只要我待你好,你就不后悔,阿妡,我会好好待你,你不许反悔。”

不等杨妡开口,很快地消失了。

杨妡被他一双大手捂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得了自由,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几下,低声嘟哝道:“还说对我好,差点憋死我。”

可思及他的话,又莫名地想哭。

这般想着,泪水已经自有主张地滚落下来,转瞬湿了枕畔。

红芙推门进来,听到轻轻的饮泣声,赶紧把灯点上,问道:“姑娘?”

“没事,”杨妡含混不清地答,“肚子有点疼。”

她上床时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这会儿提起来好像更难受了似的。

红芙忙问:“是怎样疼法儿,东西吃得不合适,还是受凉了,我这就让人请府医。”

杨妡拦住她,“等下,我先去下净房。”

红芙又点一盏灯放进净房。

杨妡小解过,发现亵裤上有淡淡的红色,顿时明白,是来了癸水。

上一世,她快到十三才来月事,本以为这世也差不多,没想到竟是提前了一年。

这下倒不用劳师动众地请府医。

红芙笑着道喜,“姑娘长大了。”到西厢房将青菱叫过来,两人七手八脚地撤掉冰盆,煮了红糖水,又寻出行经物品告诉杨妡如何使用。

这番折腾将齐楚给吵醒了。

齐楚得知,道过喜,细细教给她经期注意得一些事项,两人又窃窃说会儿话才各自睡下。

夜里睡得晚,第二天便起得迟。

杨妡估摸着杨远桥已经上衙,便吩咐将饭送到二房院,她与齐楚过去陪着张氏吃。

没想到杨远桥竟然没走,乐呵呵地指着炕上杂七杂八一堆东西道:“阿峼送到竹山堂说给你玩的,昨天我在衙门值夜没回来,刚让晨耕他们送了进来。”

杨妡粗粗扫一眼,里面有九连环、孔明锁、摩罗、痒痒挠儿、针线笸箩还有一叠花样子和几朵绢花,差不多她那天在庙会上看过或者问过价钱的都买了。

难为他竟能记得住。

早知道她就该拣着贵重的玉佩、瓷器看几眼,就不信他还能有那个闲钱全买下来?

杨妡腹诽着,心里已有些许感动,面上却不满地撅了嘴,“这是给弟弟买的吧,我能玩这些东西?”

话虽如此,打发红莲收起来送回晴空阁。

张氏看在眼里,很着意地打量了杨妡几眼。

少顷青藕提了饭来,杨远桥已经用过早饭就先自离开往书房去了。

杨妡陪张氏吃完饭,提及自己昨晚来了月事,张氏叹道:“都大姑娘了,以后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偶尔使个性子当稀罕,要是天天如此,谁耐烦得了?”

杨妡岂不懂这个,用杏娘的话来说,这就是蹬鼻子上脸,男人欢喜的时候愿意纵着你,一旦恼了,别说赚不来银钱,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只是懂归懂,可看到魏珞仍是忍不住比平常骄纵些。就像那天在庙会上,她有意躲藏起来,固然是因为当时没想好怎样应对魏珞,但在心里,也隐隐期盼着他为她担心为她着急。

听到张氏此语,又想起昨夜魏珞捂了她的嘴所说那些话,杨妡默默低了头。

这会儿晨耕又送了口信进来,却是杨峼的差事大致定下来了。

倒也是巧,原先三舅公的幼子齐鸣就在文登县任县丞,如今三年过去,有望调到莱阳任知县,因得知杨峼想到文登,就在文登知县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如此杨远桥在京都活动,底下又有齐鸣帮忙举荐,两下往一起使劲,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只待颁发正式的公文。

万晋朝的惯例,公文下发之后,留给新官上任的时间视路途远近,约莫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如果杨峼在八月前接到公文,那么他必须在九月前赶到任上,否则就是贻误公务。

听到这个信儿,魏氏先就慌了神,赶紧吩咐针线房别的放一遍,首要得是给杨峼赶制衣衫,春夏秋冬每季至少四身,还有贴身穿的小衣袜子,都得准备得富富余余。另外还有带的行李,冬夏两季的被褥全都买松软的新棉花重新缝制。

然后打算着带过去的下人。

碧玺肯定要去的,再带两个伺候笔墨缝补衣衫的丫鬟,带两个做饭煲汤的婆子,小厮至少要四个,最好再跟一个老成点的管家,帮他打点迎来送往的俗务。

魏氏扳着手指头跟钱氏数算人选,很明显杨峼院子里现有的下人远远没达到这个标准,而现买的丫鬟一时半会也不顶用,最好就是从用熟了的下人里头挑几个忠厚老实又能干的带着。

别处的魏氏觉得不放心,便打算从松鹤院里选。

钱氏劝道:“母亲身边得用的也就四五个,先前碧玺的缺还没补上,要是再赏两个给阿峼,您就没人用了。再者,您身边丫鬟年岁都不小了,这样赏出去,别人还以为怎么回事呢,岂不连累阿峼说亲?”

松鹤院珍珠与玛瑙都十七岁,琥珀跟绿玉则十五六岁,这样年纪赏给杨峼,别人只会以为是赏给他的通房。

杨峼本就受毛氏那番话连累,亲事不太好找,倘若再传出屋里三个通房的流言,更说不上好亲事了。

魏氏听了有道理,便放弃了调~教好的大丫鬟,准备从年岁小的几个丫鬟里找。

杨峼得知魏氏大张旗鼓地为自己张罗,哭笑不得地说:“县丞就是个芝麻大的八品小官,我几个上一科的同窗只带一个小厮背个行囊就走马赴任,我用不着那么多东西。”

“怎么用不着?”魏氏怒道,“你长这么大就没离了我眼前,身边没个妥善人照看着怎么行?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去就是三年,说不定还得六年,不打点妥当了,我怎么能放心?”

杨峼见话说到此,心一横,双膝跪在地上,低声道:“祖母,孙儿心仪一女子已久,请祖母成全。”

魏氏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忙问:“是哪家女子,快说说,如果合适,祖母定当为你求来。”

杨峼沉吟下,终是答道:“这个…就是住在府里的齐家表姑娘。”

魏氏脸上的喜色瞬间转成暴怒:“哼,我就知道她弄个表姑娘进来没安好心,原来打得是这份主意。阿峼,要是换成别人,你既有这份心我肯定成全你,可齐家这位万万不成…她到底是怎么勾搭你的?说出来,我这就让人把她赶出去。”

“祖母!”杨峼大惊,连忙解释,“表姑娘身直影正从不曾有逾距之举,是孙儿,孙儿自己心生杂念。”

魏氏见杨峼神情,料想他所言非虚,脸色缓了缓,开口劝道:“阿峼,你正值年少慕艾的年纪,有这种心思倒也正常,但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咱们不一定非找个勋贵家的姑娘,至少也得是个官宦之家,在朝中能说得上话,这样你的前程才顺遂…齐家表姑娘看着模样还行,可家里就开个小医馆,能帮上什么忙?你收了这份心,回头祖母再帮你相看好的。”

“祖母,您说的孙儿都明白,可孙儿另有想法。如今我已年近二十,很快就往京外赴任,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不能回京。时间紧急,别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即便找到了公侯或者勋贵家的姑娘,有几个愿意跟随我到任上受苦,尤其还是个八品的小官?

“孙儿在外这些年总得有人服侍,难不成要先生下几个庶子?祖母知道家宅最忌讳长幼无序嫡庶不分…可若是不生,等两任过去,我都二十七八了,身边连个儿子都没有,祖母您能乐意?

“再退一步,即便公侯家的姑娘愿意跟了去,可我平常来往的同僚都是小官员,就连知县也才是七品官,听齐家表舅说知县家里总共用着五六个下人,公侯家的姑娘您也知道,哪个不是七八个丫鬟伺候着?这叫上司怎样看我?

“祖母,您再想想,假如换做小娥,您舍得让她嫁过去?何况此次我也不打算带许多人,只带了冬明秋晖足矣。”杨峼顿一下,又道,“齐家表姑娘做得一手好汤水,我曾在父亲那里尝到过,几道菜肴都美味可口,而且她家里开医馆,多少懂些医理,我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她知道如何照顾。再者,她是母亲表侄女,这门亲事一结,别人想必不会再信我对母亲怀有恶念。”

魏氏细细琢磨,觉得杨峼所言的确有道理,可低头看一眼眼前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孙子,又觉得娶那么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实在亏欠了他。

好半天不曾言语,只长长叹口气,伸手拉了杨峼起身。

杨峼见魏氏稍有松动,再下一剂猛药,“父亲近些日子再看宅院,打算等弟弟满百日就搬出去住。如果真是这样,我也算不上什么尊贵人儿,又岂能攀得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

“他敢?”魏氏暴怒,“我跟你祖父都活得好好的,他分得哪份儿家?要想走可以,家里财物一样不能带出去。”

杨峼低声道:“父亲原本也没打算要家中财产,小娥还差三个月出阁,三妹妹亲事定在明年三月,还差半年。这两桩事情办妥,我又不在家居住,算起来就只四个人,花费不了太多。我肯定是要跟着父亲的,以后的妻儿也会与母亲同在一个屋檐底下,若是娶了表姑娘,至少我就不用因内宅之事分心。”

话里话外都是齐楚如何如何地合适。

魏氏听了心烦,挥挥手道:“你容我考虑一下。”

“是,”杨峼恭声应着,“祖母慢慢想,我尚有一个多月离京,不着急…过年时有十天休沐,我再告几天假,要是可能的话,就回来看望祖母。”

说是不着急,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赶在离京之前定下来,然后过年时候抽几天回来成亲,届时一并带去任上?

魏氏愈加烦闷,催着他离开,却又吩咐珍珠将钱氏请了来。

钱氏见魏氏肯商量此事,便知她心里已有了三分松动,再者不管于公于私,这门亲事还都不错。

于公,齐楚性子软和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以后相处起来容易。

于私,齐楚家世不显,杨峼本就受尽魏氏宠爱,钱氏打心眼里就不希望杨峼找个太过显贵的,免得把杨峻与卢氏也压过去。

这样想过,遂笑道:“阿峼真是长大了,心思比我都细密…而且,自己相中的人,以后相处也融洽,总比强压着成亲要和顺。”

意思就是,也觉得杨峼之言很有道理,这是门好亲事。

魏氏仍是不甘,思量来思量去,有心把毛氏请来商议,可思及她前几次不着调的行为终是打消了这个主意,倒是将杨远桥叫来臭骂了一通。

杨远桥梗着脖子道:“我上次已经跟母亲说过,舅母那边您舍不得断,我就只能搬出去。实在是被表舅母折腾怕了,想想她哪天再来不当心瞧见我这幼子,我这颗心就安不下来。”

魏氏听了只觉得后背心发冷,可仔细想想,依着毛氏的左性,还真保不准对个孩子下手,只得一边哭一边骂:“…都是些不肖子孙,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是顺了心意自由自在地过,也不替阿峼考虑一下,分家出去他还怎么说亲?谁来伺候你娘我?”

杨远桥不以为然道:“阿峼跟我说相中了表姑娘,我觉得不错,等两人成亲生了孩子,让您这孙子来伺候您。”

魏氏哭哭啼啼道:“一个个翅膀硬了,自己拿得主意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以后都别来找我。”

杨远桥一听就明白,自己分家这事妥当了,而杨峼的亲事也妥当了。

消息传开来,张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氏怎么就转了性子答应了。可既然答应就是好事儿,只是齐楚再不方便继续在杨家住了。

张氏打发桂嬷嬷并素锦将齐楚送回齐家,并提起有意求亲之事。

表舅母并没觉得杨家甚至杨峼有多好,但张氏这个婆婆和杨妡这个小姑子却着实不错,而且即便到文登任上,临县有齐鸣可以照应着,倒也没有不好之处。

如此,两家里各请媒人,很快就核对好八字下了定礼。

杨姵与杨妡都极高兴,杨娥听了却是怒火冲天,跑到晴空阁很是闹腾了一次。

杨妡没与她一般见识,杨远桥听说将她狠狠地责骂了一通。

转眼就到了中秋节,过完中秋节没几天就是杨妡满十二岁的生辰。

跟往年一样,因不是整生日就没有大办,早上在二房院吃了长寿面,夜里想宴请府里姐妹,杨娥一口回拒不来,杨娇则托病只送了礼。

杨妡乐得清闲,跟杨姵并几个丫鬟热闹了下。

吃过饭,杨妡吩咐人将杯碟等物收拾好,又让青藕把今儿收得的生辰礼一一登记入册,忽然就听到了清脆的竹哨声。

算起来自打上次差点被魏珞憋死之后,足足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杨妡有心仍不搭理他,可心里却是惦念,想一想便披了薄绸披风出去。

八月二十,月色清亮,柳林里影影绰绰地显出魏珞高大的身影,见到她,迫不及待地迎过来,一双眼眸顿时变得又黑又亮,“阿妡,阿妡。”

声音里几多欢喜。

杨妡瞧得清楚,也听得清楚,心头不由酸了酸,在离他一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冷冷清清地问:“什么事儿?”

魏珞热切地打量着她柔弱的身影,低声道:“我没想到你能出来,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这叫人怎么回答?

既然她没非得要退亲,既然她愿意出来见他,那就是不生气了,难道非得说个清楚明白?

杨妡气结,扭头想走,魏珞情急,连忙拉住她手臂。

他力气大,杨妡被他拉扯着根本收不住腿,一头扎进他怀里,鼻梁正撞到他胸口。

杨妡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你!”杨妡恼怒地瞪着他,“你能不能轻点儿,撞得我鼻子都歪了…早晚死在你手里。”边骂边擦了眼泪往他衣服上抹。

许是刚冲洗过,他身上一股清淡的皂角味儿,胸口健硕的肌肉将衣衫绷得紧紧的,隔着轻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一起一伏的心跳,“砰砰砰”,有力而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