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所需要的各种东西按着分量准备好,杨姵风风火火地进来,将杨妡叫到内间,低声问:“你来那个的时候肚子疼吗?”

“那个呀?”

话出口,杨妡很快领悟到杨姵的意思,笑道:“有些疼,还发胀,你来了吗?”

“嗯,”杨姵红着脸点点头,“昨儿夜里来的,但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既不疼也不胀,早起看见亵裤脏了才知道…松枝让我喝红糖水,我不喜欢那个味儿不想喝。”

“喝吧,我娘说红糖水能调养身子,正好我在做擦身的膏脂,等做好了咱们一起用。再有现在正是木瓜上市的时候,让厨房买回来炖着冰糖和羊奶,每天喝上一盅,对…身体也受益。”杨妡不好说能让胸部长得丰满,就换了个说法让身子受益。

杨姵夸赞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杨妡笑一笑,“你每天读史写心得,我不爱看那些,就去竹山堂翻腾杂书看,都是书上看来的。我娘说我是胸无点墨,脑子里尽想着吃喝玩乐梳妆打扮…你现在读到哪里了,还得读多久,明年是正科,要不你下场考个童生试?”

杨姵乐得哈哈笑,“你是讽刺我还是抬举我?叔父说我看过这些本差不多够用了,再深我看不懂。但是我娘要让我学着打算盘看账本子,她有间陪嫁的绸缎铺子在双碾街,要我把近几年的账理出来,以后掌柜每个月送了账来也交给我看…要不你跟我一道看吧?”

“伯母的铺子我怎么好插手?你先学,等学会了教给我就是。”

“好!”杨姵笑着应了,又问起杨峼赴任之事,“你打算给三哥送什么仪程?”

杨妡也正发愁着,“不知道呢,本想送衣物袜子,可针线房正忙着赶制,这些倒不用了。我寻思着不如送些笔墨纸砚,三哥刚上任少不得打点人,文房四宝送出去既清贵又好看,再就是以前咱们不是用各色花汁染了些纸笺,送那个也使得。”

杨姵连连点头,“行,我正好有两盒没用过的新墨。”

两人叽叽喳喳商议定,再过得七八日就到了九月中,杨峼要离家赴任了…

第99章 送别

头一天, 府里设宴饯行, 文定伯杨归舟并杨远山、杨远桥及几个成年的孙辈一道在雅正楼商谈了许久,不外是嘱咐杨峼如何应对上司结交同僚。

只是这几人都是喜好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雅士, 根本没去过郊县与最底层的农民打过交道, 所言均为纸上谈兵,能帮得有限。

倒是杨远桥说了句有用的,“齐家表舅在文登任职三年,你若有无法定夺的为难事, 可写信请教他。”

第二天一大早,杨峼先到二房院跟张氏道别, 又去松鹤院拜别魏氏。

魏氏哭得肝肠寸断恨不能亲自跟着杨峼到文登, 亲眼看着他的衣食住行。杨峼跪在地上, 不停地磕头, 久久未能起身。

最后还是钱氏安抚住魏氏, 又跟杨峼道:“快去吧, 别误了吉时。”

杨妡等姑娘照例要送到角门。

杨峼看着眼前一摆溜五个妹妹, 杨娥昂着头满脸怨气, 杨娇侧着脸神情淡漠,杨姵脸上泪痕未干, 妆容都花了,杨妡眼圈虽也红着, 腮旁却是带了笑,娇娇软软地道:“听说登州府的渔民下海不带饭,饿了就撬两只生蚝吃, 不知真的假的,味道好不好?”

杨峼笑着摸摸她发髻,“等我尝过之后告诉你,要是好吃就托人带些回来。”

杨婧则是一脸乖巧,“三哥哥,祝你一路平安,等了文登后多写信,免得祖母跟母亲记挂。”

杨峼照样摸了摸她发髻,“多谢六妹妹吉言,我一定常写信。”

五个妹妹中,他跟杨娇和杨婧的感情不深,杨姵跟杨娇一个开阔爽朗一个心思通透都是能过得好日子的人,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杨娥。

偏偏杨娥受毛氏影响极大,越长越左性,又听不得人劝。

上次他得知杨娥与毛氏到二房院闹过,苦口婆心地劝她给杨远桥认个错,以后对张氏尊敬些,不说把她当母亲看,至少面上要过得去。

很显然明年二房院就要分出去的,杨娥若是回娘家小住,究竟要回哪里去?

谁知杨娥硬是梗着脖子道:“三哥能认贼做母我不行,我嫁到魏家就不打算回来,有没有娘家无所谓,反正除了外祖母也没别人在乎我,正好一拍两散。三哥要真娶了那个女人,说不定自身都难保,就不用牵挂我了。”

提起齐楚,杨峼又是一顿气,他这门亲事来得容易吗?

杨府上下没一个看好这门亲事的,他先说服了张氏,又跟杨远桥表明过心迹,最后赶了个好时机才劝动了魏氏。

如果真闹腾黄了,他一番苦心不都尽数打了水漂?

关于将来,杨峼想得清楚,要想在仕途上站住脚跟,必须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升上来,那就意味着要外放十几年才得以回京。

勋贵家的姑娘他了解,不外乎跟杨娥杨妡一样,每天读书写字做点儿女红,然后就是弹琴作诗,有几人真正下厨煮过羹汤,又有几人知道往何处买菜,家里吃得鸡蛋鱼肉价值几何?

在京都自然不必知道这些,自有管事婆子以及负责采买的人去办,可要是到了京外,他一个八品小官每月数两银子的俸禄,怎么能养得起那么多下人,难道还得倚仗家里或者要动用妻子的嫁妆?

他需要一个能与他同甘共苦齐头并进的妻子。

而正好,齐楚就是他喜欢的模样。

听杨娥这般说话,杨峼冷声道:“表姑娘以后会是我的妻,也就是你的嫂子,她是个和软的性子,应该不难相处,你往后对她尊敬些。”

杨娥轻蔑道:“三哥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你愿意娶可我不想认,想到她跟那个贱人蛇鼠一窝我就觉得恶心。不过,三哥肯定也不会听我的,倒也没什么,如今咱们都大了,各有各的姻缘各有各的前程,我要相夫教子伺候外祖母,也没多余的心思管三哥,咱们就这样吧,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别到时候成为一对怨偶才好。”

这就是一个十七八岁,马上要出阁的大姑娘说出来的话?

杨峼心里如同在冰水浸过般,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忍了好几忍,总算强压下火气没有动手。

如今分别在即,杨娥仍是没有好脸色,半点眷念不舍之情都没有。

杨峼心底发冷,可杨娥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能真的不管,便语重心长地嘱咐两句,“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好生想想,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要多思量。”

杨娥淡淡“嗯”一声,算是应了。

正说着,便听马蹄声响,却是隔壁府里魏璟与魏玹前来送行。

魏璟穿件玉带白的道袍,深衣广袖衣带当风,身姿挺直地站在马旁,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采。

这些日子不见,看上去倒是沉稳内敛了许多。

他先跟杨峻与杨峭拱手揖了揖,而后视线顺次从几位姑娘脸上扫过,落到杨妡身上时,心头滞了滞。

她长开了些,比以前更好看了。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乌漆漆的明眸蕴着盈盈水意,自带三分柔媚,而白皙柔滑的面颊隐隐带了粉色,就像早春枝头才始绽开的桃花。

安静时温婉娴雅如静水照月,发怒时杏目圆睁像烈焰燃烧。

家中表妹堂妹何其多,没有一个如她这般生动而鲜明,深深地镌刻在他心底。

感受到魏璟的目光,杨妡只作没主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角仍挂着适才的笑意,专心瞧着胡同对面在地上啄食的麻雀。

魏璟心头涌起淡淡苦涩,浅笑着一一点点头,“妹妹们好,”又看向杨峼,“走吧!”

杨峼吩咐冬明,“你们驾车先走,我随后跟上。”

他拗不过魏氏坚持,收拾了两只大箱笼的衣物并杂物,放在马车上,顺便赶路累了的时候,也好在车里稍作休息。

接着杨峼又对杨妡等人道:“都回去吧,我走了。”

杨姵眼泪又流下来,哽咽着道:“三哥先走,我们这就回了。”

杨峼笑一笑,翻身上马,与魏璟、杨峻等人一道策马离开。

杨妡直到他们身影远去才回身走进角门,无意中侧头,瞧见杨娥满脸的泪水,不由叹了叹。

***

这个九月,好像格外冷清似的。

以往总会有四五户世家举办花会或者文会,今年竟是一家下帖子的都没有。

杨妡觉得颇为纳闷,趁着跟张氏聊天之际就提起此事,张氏笑道:“红白喜事,大半宴请都是替儿女相看人家,咱府上姑娘少爷都有了主,还请了去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烦闷想出去玩玩?”

“这倒没有,就是奇怪,记得去年秋天,恨不能天天有人宴请,祖母就只让伯母带着二姐姐和三姐姐去…到五妹妹定亲,还得有三四年的工夫等。”杨妡老气横秋地叹。

府里二少爷杨峭前年定下的亲事,本来去年要成亲的,但女方父亲亡故需得守孝三年,至少要到后年才能成亲。罗姨娘惦记着想早点生个孙子出来,可杨峭不愿背信弃义,就是要等。

杨归舟笑着夸自个孙子讲道义。

既然老爷子都发了话,罗姨娘再不敢往魏氏跟前啰嗦,只能由着杨峭。

四少爷杨峋也是钱氏所出的嫡子,今年十五,比杨姵大三岁,自幼多灾多病,请过许多太医诊治都说不出缘由来。后来请护国寺方丈觉空大师瞧过,说是前世有未断的孽缘纠缠以致于精力不支疾病缠身,要想强壮起来,需要脱离红尘专心侍奉佛祖七年化解那段孽缘。

钱氏自然不肯同意,没想到杨峋的身体果真一年不如一年,有两次差点没了气儿,还是让人快马加鞭请来觉空大师念了好几遍金刚经才醒转。

如此两回,钱氏再不敢大意,流着泪将杨峋送到嵩山少林寺,成了名俗家弟子。

少林寺管束甚严,不但不许探视,连书信往来都不行,每年只有年底的时候才允许杨峋写封信回来,其余时间不是打坐念经就是练习棍棒。

一去就是五年,只有每年年底才允许写封信回来,其余尽在念经习武。

算着时间,杨峋后年冬月回来,要是论到亲事,怎么还得过一年。

杨妡扒拉着手指头数算一遍,觉得这两年还真没有机会出门做客。好在她也并非耐不住寂寞,每天仍是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随着秋意渐浓,天儿越发冷起来了。

张氏穿上了厚袄子,肚子显得更加庞大,偏偏她别处都没胖,就只长了肚子。杨妡每每见她下地走动,都会提心吊胆的,生怕头重脚轻不小心摔着。

二房院上下更是如临大敌,不管张氏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三四个人伺候。

刚进十月,桂嬷嬷就带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作为产房,里面摆了木床,挂了观音像,其余细棉布、油毡布、剪刀、火盆及大大小小各样铜盆一应俱全。

奶娘跟稳婆早就找妥了,约定好初十进府待命,府医也打好招呼了,近些日子一概不得外出,就连太医院,杨远桥也跟相熟太医商议好,等生产之时,请他过府坐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眼看着到了产期,胎儿竟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发动的迹象。

稳婆盯着张氏肚皮端详半晌,开口道:“应该快了,已经入盆了。”

谁知又过了四五天,张氏仍然半点感觉没有。

钱氏笑着打趣,“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是不是想着跟二丫头出阁赶到一起,来个双喜临门?”

张氏心道最好还是别。

杨远桥再气杨娥,那也是他亲生的闺女,出阁的时候,张氏作为继母势必要露个面儿。再者,如果真赶到一起,孩子洗三跟杨娥回门岂不又冲突了?

到时候不知要生出多少口舌来。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十月二十七日,杨娥发嫁妆那天,张氏竟然发动了…

第100章 得子

魏杨两家实在离得太近, 从杨家角门出发, 进到魏府,最多一刻钟, 根本不足以展示杨娥丰厚的嫁妆。

毛氏觉得这无异于锦衣夜行, 没法显摆杨娥的体面,故而提出从杨家东角门出发,绕着杨府转一圈,然后再进魏府的门。

又把发嫁妆的时间从辰正推后到巳初, 以便于更多人看到。

发嫁妆的时辰本是选定的吉时,魏氏本不打算改, 但毛氏既然坚持, 索性不再过问, 只吩咐钱氏一概按照毛氏所说去办。

同样为了体面, 杨娥的嫁妆也都摆在松鹤院, 足足一百二十抬, 箱笼都是花梨木的, 涂着朱漆, 上面系了鲜红的绸布,看上去喜气洋洋。

发嫁妆当天, 也是小姐妹给新嫁娘添妆的日子。

以往经常一起玩的蔡氏姐妹、淮南侯李家姐妹以及孟茜还有那个同样被册封为瑞王侧妃的王家宜早早就过来了。杨家姑娘自然也不肯落后,个个都特意打扮了, 笑意盈盈在流云轩帮着招待客人。

不管平常彼此存着多大芥蒂,为了彼此的脸面,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反而要一片和睦喜乐。

杨妡准备的添妆礼是支精巧的双蝶穿花金簪,簪头是用极细的金丝盘绕成首尾相对的两只蝴蝶,蝴蝶颤巍巍地停在白玉雕成的玉兰花上,蝶眼嵌着黑曜石,非常华丽。

是杨远桥出门给张氏选头面时,一眼相中了,特意买回来送给杨妡。

连杨姵看了都觉得好,曾经私下问她,“你真舍得送出去?”

“有什么不舍得?”杨妡吃吃地笑,“反正我不怎么喜欢金饰,留着也是白放着,当着那么多姑娘的面儿送出去,别人不都要夸我大方?再者,我爹看了也只会觉得我心胸大度重情意,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送。你想想,本就不是我花的银钱,我也不稀罕戴,算起来我还是赚了呢?”

杨姵笑道:“你倒会算计。”

果然这添妆礼拿出来,在场的姑娘都齐声夸赞,杨娥面色虽然淡淡的,目光却在金簪上停留了许久。

可见,好看贵重的饰物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打动女人的心。

就在这时,青菱过去说张氏发动了。

杨妡立刻告辞,因那支昂贵精巧的金簪已经说明了她对杨娥的姐妹情意,倒也不需太多解释,跟众人知会一声就离开了。

张氏早起时候就觉得肚子疼,隐隐有些坠得慌,但碍于杨娥发嫁妆,杨远桥虽然不需亲自动手,但也不能不露面,而且她也明白,从发动到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时辰得熬,所以就忍着没吱声。

没想到越来越疼,双手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汗,紧接着流了下来。

桂嬷嬷吓了一跳,晕头晕脑在地当间转了一圈,片刻回过神,扬声呼喊小丫鬟,“快,赶紧叫稳婆过来,太太怕是发动了,”不等小丫鬟转身,又吩咐,“快,给二老爷送个信,还有请府医。”

素罗站在门口听见了,叹一声,“嬷嬷,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干不了这许多。”挥手告诉小丫鬟,“你只管叫稳婆,快点,别耽搁。”

又另外吩咐了两人分别给杨远桥和府医送了信。

稳婆就住在后罩房,没多大工夫就赶到了,认真端量回儿张氏神色,仔细地洗了手,探进去试了试,气定神闲地说:“这才刚开始,骨缝还没开,估摸着夜里能生出来就不错了。趁着有精神,多吃点东西垫垫底儿。”

桂嬷嬷并非不懂,但她十几年没伺候产妇了,底气有些不足,听到稳婆的话,似乎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刻吩咐下人,“让厨房下碗鸡汤面,再现杀只老母鸡加上红枣参片酽酽地炖成汤备着,再烧一大锅水,别断了火。”

说着,趁张氏疼痛间隙,搀着她的手进了西厢房。

素罗已让人点了火盆,西厢房暖融融的。

杨妡过来时,看到张氏已脱了外裳,只穿着中衣躺在被子里,两眼微闭着,双眉紧紧蹙在一处,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角揉搓着,而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淌。

张氏素来能隐忍的性子,这副样子一看就是疼极了的,但她硬是咬了唇,没发出半点声音。

杨妡只听人说生孩子疼,又说是半只脚伸在鬼门关里,听着没觉得如何,现今亲眼看到张氏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苦楚。

因见素罗端了铜盆来,杨妡上前接过帕子,在温水里绞了绞。

温热绵软的感觉让张氏有片刻的放松,她睁眼一瞧,立刻恼道:“你个姑娘家在这儿干什么,快出去。”

杨妡顿时红了眼圈,软声道:“娘,我陪着你,反正迟早也要经过这一遭,早些知道也没什么。”

一肚子歪理。

哪有大人生孩子,她个半大小姑娘在边上跟着瞎忙活。

张氏正欲开口,忽觉有一阵疼痛袭来,再没心思顾及她,双手紧紧攥住了被角,过了数息才缓过劲来。

杨妡忙端来茶,“娘,我又不是小孩子,就容我照顾你…像素罗她们也没成过亲生过孩子,未必就有我稳得住。”

张氏懒得搭理她,杨妡就当她默认了,正好素锦提了食盒进来,里面一大海碗鸡汤面。

鸡汤撇去了浮油,里面又加了把香葱,看着非常清淡。

杨妡用筷子挑出一小碗来,试了试冷热,小心翼翼地喂给张氏。

张氏许是真饿了,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笑道:“味道不错,余下的你吃了吧。”

杨妡倒没觉得饿,却担心待会儿忙起来顾不上吃,索性就着海碗吃了大半。

刚放下筷子,外头传来杨远桥焦急的声音,“二太太怎么样了?”

“才刚开始,一时半会儿生不了,二老爷有什么事儿就先忙去吧,”稳婆笃定地回答。

杨妡明显感觉张氏有些失望,正要出去瞧瞧,却见夹棉帘子被掀起,身穿青莲色锦缎衣袍的杨远桥大步走进来。

杨妡忙起身行个礼。

杨远桥就势在她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了,望着张氏问道:“可痛得厉害?”

张氏停了数息,脸上漾出温柔的笑,“还好,不太疼。”

杨远桥只顾盯着张氏面容瞧,根本没注意张氏掩在被子旁边的手,一把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这样强自压抑着,只会让疼痛更加重几分。

杨妡暗叹口气,笑着对杨远桥道:“爹爹先去歇着,娘也该眯会儿养养精神。”

“也好,”杨远桥替张氏拢拢鬓角,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才离开。

张氏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扶在后腰处不停地摩挲。

杨妡料想是后腰疼,伸手替她从上而下捋着,一边道:“娘觉得疼就喊两声,喊出来能舒服些。”

“看看你爹在不在院子里,免得让他听见。”

杨妡探头往外瞧了瞧,透过窗户纸隐约看到抹青莲色的身影,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在。”

张氏放下心,终于哎哟出声,“疼,疼死了。”

杨妡手底不放松,仍是一下接一下地捋,就感觉张氏疼痛间隔越来越短,疼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这时稳婆进来,伸手又探了探,“三指,等开到五指就差不多了。”

杨妡不了解三指与五指到底差多少,也不明白什么时候才能开到五指,只发现张氏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萎顿,身上中衣早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而疼痛却像潮水般,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无休无止似的。

杨妡心疼到不行,拧了温水帕子替张氏擦去汗水,没好气地问稳婆,“到底几时才能生?我娘都没力气了。”

稳婆看一眼张氏,“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急也没用,瓜熟蒂落,瓜熟蒂落,骨缝不开全,孩子出不来…给你娘含块参片,再忍忍。”

参片早备着了,杨妡取一片塞进张氏口中。

张氏有了些精神,对杨妡道:“要是我有个万一,跟你爹说,我不葬进杨家祖坟,让他单另找个地方把我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