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物品,那些粗重的桌椅床柜不必带的,被褥带几床现铺的就行,茶碗杯碟带一套用惯了的,而药材都要带上。

杨妡一边合算着一边记在纸上。

而外面,红莲正跟泰阿说话,“…爷带回来只匣子,看着挺精巧的,就是掉了漆,能不能找人把先前的漆去了,重新刷一层。”

泰阿端详着匣子道:“成,这活儿我都能干,你是想用原来的清漆还是刷成另外的颜色?”

红莲回答:“上清漆吧,清漆就挺好看,还有这花纹,最好再用松烟墨描一描。”

“这什么花纹,像只大鸟?”

红莲捂着嘴笑,“是苍鹰,我听爷跟奶奶说,这是从蛮夷传过来的东西。我本以为蛮夷人不开化,没想到东西做得挺精致。”

不远处的安平听闻,身子震了下,快步走上前,笑着问道:“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说得这么热闹,我瞧瞧。”

“爷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又不要了。我看着挺好,想请泰阿把盖子修一修,再重新上遍漆,留着盛点零碎物品也是好的。” 红莲边说,边将匣子递给她。

匣子虽然破旧不堪,可仍能分辨出苍鹰的图样,角落里那两个瓦剌文字也清楚可见。

安平脑子“嗡”的一声,魏珞从哪里找到这匣子,他既然能找到匣子,那么有没有找到她娘亲?

想到此,安平几乎一刻也待不住,迈步就往正房走,红莲忙拦住她,“你风风火火地干什么?”

安平陪笑道:“魏大哥在不在,我有事儿找他。”

“爷一早出门买纸笔去了,还没回来。奶奶最近抄经抄得多,家里的纸快用完了。”红莲说着进了西次间,指着书案上一小摞澄心纸,“就剩这些了,我得赶紧裁出来,说不得待会儿奶奶就要用…还得把抄好的订起来,昨天棉线也没了,我搓一个多时辰才搓出来这点儿。”

抄好的字纸四边整齐,用锥子或者大号的粗针钻上孔,再用稍粗点的棉线装订成册,再以重物压上几天就很平整了。

平常她们买的棉线太细,需得用六根或者八根搓在一起才得用。

安平笑道:“我来裁纸,你搓棉线吧。”

“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红莲喜出望外,将裁纸刀递给她,神秘兮兮地说,“承影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我发现他一看见你就脸红。”

安平嗔道:“什么意思啊,别乱讲,没影儿的事。他就是面皮薄,看到蓝蒲她们不也脸红吗?”

“那不一样,”红莲促狭地眨眨眼睛,还要往下讲,就听东次间传来杨妡的喊声。

红莲忙提着裙角快步过去,片刻回转来,笑道:“奶奶让我去厨房吩咐晚饭,你先在这儿帮我看着,别让人随便进来,对了,书案上的东西别乱动,免得奶奶责骂。”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在书房伺候,你放心去吧。”安平笑着朝她挥挥手。

“那好,我很快就回来。”红莲小跑着出了院门。

安平隔着窗子瞧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又飞快地睃一眼东次间垂悬的门帘,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书案另一头的黑漆盒子上。

薛梦梧先前告诉过她,苏哈木的匣子里藏着地图。现在匣子已经找到,而且盖子被划破了,很显然魏珞已经找到了地图。

那地图会不会就放在黑漆盒子里?

这几个月,她已经先后好几次偷看过盒子里的公文。薛梦梧应允她,等回到瓦剌就上表替她请功,除了恢复她应有的公主名分外,至少得新盖一处属于她的宅邸,这样她才能和薛梦梧双宿双~飞。

如果,她再能拿到地图,功劳岂不更大,得到的赏赐更多?

安平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捏着裁纸刀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168章 狭路

四下里静悄悄的, 静得几乎能听得到她吞咽唾沫的声音。而墙外隐约有嬉笑声传来,清脆高亢,一听就知道是蓝蒲。

正房院除了红莲与青菱能随意进出之外, 其他人轻易不进来,即便来了也是站在院子里等待传唤。

这个空当, 青菱会在厨房与吴嫂子一道准备晚饭,而红莲去吩咐菜式了。

安平再瞧眼东次间的门帘,杨妡肯定在给魏珞做袜子,她习惯上午抄经,下午做针线。

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

安平两眼四下睃着,手下动作不停,熟门熟路地打开黑漆盒子。

盒子最下方,被信筒压着,露出一角泛黄的素绢。

安平心一横, 飞快地抽~出来,展开看了看,果然上面炭笔粗一道细一道像是地图,顿时哆嗦着塞进怀里,又急急忙忙锁好盒子, 拿起裁纸刀,定定神,将余下的纸尽数裁了出来。

刚裁好,就见红莲脚步轻盈地从影壁后面绕出来, 先朝西次间瞅了眼,接着往东次间回话。

片刻,红莲笑盈盈地进来,“今儿夜里吃饼子,吴嫂子炖了两条鲤鱼…你都裁完了,辛苦了。”

“太好了,吴嫂子炖鱼最拿手。”安平热情地回答,心里却在腹诽,往常也不是没炖过,最肥美的鱼肉都被杨妡吃了,红莲跟在旁边伺候能沾光,可轮到她只剩下清汤和几根鱼骨头。

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等回到瓦剌,再吩咐人炖鱼,她专挑鱼肚子上的嫩肉吃。

安平愤愤不平地想着,越发觉得怀里那条素绢热得灼人,让她整个心都沸腾起来。一时顾不上应付红莲,急匆匆地告辞出去。

回到西跨院顾不得别的,先找出笔墨纸砚开始研墨。

秋声斋的规矩,下人们习字都是自个儿去买纸笔用,并不从公中走账。不管是蓝蒲还是碧荷,即便是最受器重的红莲,也是如此。

安平知道识字重要,但也舍不得在纸笔上花费太多,所买文具都是便宜货色。砚台晦涩难用不说,墨锭也难以出墨,安平只好加大力气,谁知用力过猛,刚见黑的墨汁一下子溅出来,把身上袄子染了好几处黑点。

安平顾不得其它,耐下性子研好了墨,铺开一张纸,比着素绢上的图样开始描。大致图样描得不差,只是点着红点的那几处字是用极细的炭笔写成,她却是不能,少不得另外铺一张纸,把几处红字照猫画虎地描出来。

安平在屋里忙乎的时候,红莲已跟杨妡回禀了此事,“…奶奶所料一点不差,平姑娘果真把那布偷了去。只不过原先的是素绢,这一块却是府绢,平姑娘看不出来吗?”

杨妡淡淡一笑,“她要是有这个眼力跟心计,也不会受人蛊惑行出这种事情。再者,她本也不知道原先的是素绢,又慌里慌张的…”

府绢是早几十年的料子,因水洗日晒后容易褪色,只在保定真定等地时兴过一阵儿就不再纺织了。素绢质地比府绢细密,颜色也白净,女眷们常用来做中衣或者绣帕子,文人们也时不时用来题字作画。杨妡找不到泛黄的素绢,倒想起嫁妆里有张氏当年陪嫁的两匹府绢,就剪了一尺下来。

若是青菱或者红莲还有可能看出来,安平却是连蜀锦与荆锦、苏绣与湘绣都分不出来,让她分辨素绢跟府绢也太难为她了。

况且,安平要是真有脑子就该想想,魏珞半个月才回来一趟,要不到杨府去,要不就陪着杨妡在家里转悠,几时在西次间待过,又怎会将重要文书大剌剌地摆在书案上?

杨妡长长嗟叹声,安平自幼长在乡间,一时被欺瞒情有可原,可前世的自己,生在那样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竟然也被哄骗了十多年,岂不更傻?

就连附身重活的头两年,她也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薛梦梧。

想起那些愚不可及的往事,杨妡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当天夜里,趁着魏珞与杨妡在外面散步消食,安平将素绢偷偷放了回去,第二天一早,过来求杨妡,“昨儿练字发现我那边的纸也不多了,想出去买点,顺道买两样红色丝线。”她头发梳得齐整,身上也换了鲜亮的衣衫,眉梢眼底神采飞扬。

杨妡默默叹一声,道:“昨天爷刚买了纸笔回来,你若急着用先跟红莲要几张。”

安平陪笑道:“不用,府里的规矩怎好随意坏了,而且奶奶用的是上好的澄心纸,我怕糟蹋了…我就去前面的白马巷子,至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对了,我再问问吴嫂子有什么要买的,我一并买了回来。”

很显然,迫切地想出去。

杨妡笑笑,不再阻拦,“你叫上蓝蒲一道。”

“那我看看她们有没有空”,安平欠欠身离开。

杨妡看出她的不情愿,轻轻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红莲过来回禀,安平独自出了府。

***

天渐渐暖和起来,转眼桃花谢了梨花又开。

魏珞忙过一阵后,又按部就班地到军营当值。

杨妡把家里厚重袄子收到箱笼里,又把夏天穿的轻薄衣裳找出来。因在箱笼里放着不免受了潮气,所以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又把压了褶子的用烙铁熨开,忙活三五天才忙完。

而世子夫人钱氏的生辰到了。

钱氏今年四十又三并非整寿,没打算大肆操办,往常杨妡都是拿着自己的针线或者做两样点心送过去。

今年杨妡做了件莨绸的裙子。

莨绸来自粤地,据说用薯莨汁浸染而成,只有黑色一种。虽然颜色不好看,但自带光泽,而且质地细软不起皱褶,又因每年出产不多,价格比锦缎还要更贵些。

杨妡为了提亮色彩,特地绣了蝶戏牡丹,更是用了五色绣线沿着裙摆绣了一整圈的如意纹。

大红色的牡丹花,上面两只金凤蝶,原本有些嬉闹,可被黑色底子衬着,又格外多了些庄重,极配钱氏的年龄与身份。

一大早,杨妡便在红莲跟蓝蒲的陪同下往杨府去。

刚走出私巷,拐个弯不远就是杨府角门,冷不防从东边过来一人。

杨妡忙低头往旁边让了让,目光扫过,隐约知道他个子挺高,穿了件象牙白的杭绸直缀,直缀过于肥大,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而袍摆处不知染了酒渍还是菜渍,好几滴淡棕色的斑点。

不知是哪户落魄人家的子弟,竟会走到这条胡同。

杨妡浑不在意,正准备等那人经过,却发现他在相距不远处停了下来。

红莲警惕地护在杨妡前头。

借着红莲的遮掩,杨妡抬头看到那人的脸——很瘦,颧骨高高地突起,两眼暗淡无光,眼底泛着青色,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纵~欲过度。

竟然是魏璟。

算起来,杨妡自打杨娥成亲就没再见过魏璟,印象里他还是清俊儒雅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曾想到他会是这般样子。

可不管怎样,杨妡根本不关心,也不愿与他再有纠葛,低声吩咐红莲道:“快走吧,免得家里等急了。”

红莲扶着杨妡胳膊,小心地擦着魏璟身前,头也不回地走过。

魏璟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妡的背影,直到她走进角门才收回目光,心头涌起重重的苦涩。

长这么大,他唯一真心实意想娶回家,想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是杨妡,可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自己?

即便他后来犯了错开罪了她,可之前呢?

他中了举人,授了世子,家里家外谁见了不夸一声人才好,学识好。杨府从魏氏到钱氏以及张氏,都看重他,认为他是良婿,几位表妹也都愿意跟他说话聊天。唯独杨妡总是冷冷淡淡的,还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如果他真的娶到她,定然不会去那些青楼馆子闲逛,更不会养外室生私生子。他会一心一意对她好,哄着她,会努力进学为她撑起一片天,让所有人都敬着她。

可惜,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宁愿嫁给那个一无是处一文不名的魏珞也不愿嫁给他。

魏璟真想当面质问她几句,到底是为什么。可拦下她只能让她声誉受损更痛恨他,况且事到如今,他既无功名又无前程,即便知道答案又能怎样?

魏璟无谓地撇撇嘴,垮着身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这几天,他在勾栏胡同结识了一个中年妇人。妇人有相公,每日清早,妇人将相公撵出去,自己迎了相好的在家玩乐,等天黑才许相公回家。

妇人□□极好,不但让他那处舒服,说出来的话让他心里也舒服,就只是贪爱钱财,得奉上银子才能好好伺候人。

这也没什么,偌大的魏府单是各处摆设的器皿用具换成银子就足够他花用好几年了,何况家里还有祖产,毛氏跟秦氏手中都有私房银子。毛氏瘫在床上每天饿不着就行,秦氏常年茹素几乎闭门不出,魏剑鸣现在也不出门,没有应酬的地方。

只剩下个杨娥,跟块木头似的。

原先她还知道疼知道哭,现在只要见他进门就上炕脱衣裳,直到他提上裤子离开,神情都是木木愣愣的,连半句话都不说,真正无趣无味令人生厌。

吃饭也是,饭菜端进去她就吃几口,不端饭她也不知道饿,从来不叫唤。

府里人都没处花钱,家里的银子不给他又留给谁?

魏璟笑笑,想起中年妇人浑圆的腰身,丰满的胸口和腹部软乎乎的肉,顿时提起精神,加快了步伐…

第169章 梦见

刚走进大房院, 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却是杨灏在背《三字经》。杨灏快五岁了,从出了正月开始, 杨峻带他在外书房学背书写字,这才两个月, 已经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钱氏夸赞不已,“灏哥儿真聪明,好好读书以后考个状元。”

杨灏很有信心地回答:“我不但要考状元还要考解元。”

卢氏哭笑不得,伸手点着杨灏脑门,“你这臭小子, 连什么是状元解元还不知道呢,倒是敢说话。”

钱氏一把将杨灏搂在怀里,“叭叭”亲了好几口,“我们灏哥儿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杨妡笑着将礼物呈上, 正要给钱氏磕头,钱氏忙拦住她,“可别,我还不到年纪,等过几年再受你的头。”

杨灏自钱氏怀里站正, 像模像样地朝杨妡做个揖,唤声“五姑姑”,得意地说:“我早上给祖母磕头了,祖母赏我玉佩。”扯着袍襟上系着的玉佩给杨妡看。

杨妡仔细瞧一眼, 是块刻着竹报平安图样的碧玉,正是先前在瑞王府得的那块,遂问:“不知道阿姵要不要回来?”

钱氏笑道:“她昨儿还打发人捎信说想来看看…还差半个多月就要生了,我哪里敢让她出门,一口给回绝了。阿姵这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不叫人省心。”

“四妹妹有福气,”卢氏笑着开口,“在家里有娘疼着,出阁之后又被王爷纵着,有时候随心所欲也是应该,再者四妹妹又不是不知分寸。”

杨妡深以为然,笑道:“这话不错。”

钱氏乐得合不拢嘴,正要开口,听外头小丫鬟禀报,又有客人来。

杨妡趁机告辞,“我去看看我娘。”

钱氏爽快地答应,“去吧,你娘知道你来,昨儿就念叨了…别忘了喊你娘中午一道过来吃饭。”

杨妡出得大房院走不多远,瞧见路旁站着两个穿灰蓝色衣衫的内侍。

在杨家出现,又能使用内侍的,自然就只有李昌铭一人。

想必他就在附近,所以内侍才在这里等着。

杨妡下意识地不想跟他打照面,遂转身往旁边小径走,刚走两步就听树丛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早想去瞧瞧四姐姐,又怕扰了她,这有好一阵子不见了,四姐姐可好?”

声音娇软,是罗姨娘所出的六姑娘杨婧。

紧接着是个极其冷淡的男子声音,“很好。”

是李昌铭。

这两人有话不在大路上说,躲到这树荫下边干什么?

别不是李昌铭又使诡计哄骗杨婧来吧?

杨妡皱了眉,却下意识地停了步子,侧耳细听。只听杨婧又道:“那太好了,自打四姐姐有孕,我天天拜求菩萨保佑四姐姐身体康泰,平安生下小世子…四姐姐身子沉重,恐怕无暇照顾王爷,让王爷受委屈了。”

杨妡心头一滞,瑞王府奴仆两百有余,就算杨姵不能伺候李昌铭,还有两个侧妃,更有好几个姬妾,还用得着杨婧操心?

果不其然听到李昌铭轻蔑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与讽刺。

杨婧却好似没察觉般,低低道:“我幼承母训,针黹女工都拿得出手,也能调得一手好汤水,要是王爷不嫌弃,我愿意代四姐姐伺候王爷。”

这是要自荐枕席?

自家姐姐怀孕,当妹妹的上赶着去照顾姐夫,话传出去,杨家姑娘的名声全都被败坏了,而且杨姵的脸要往哪里搁,岂不被两位侧妃笑话?

先前李昌铭设计她,她为了声名死死地瞒着了,没想到杨婧却是丝毫没有顾忌。

杨妡脸上火辣辣地热,恨不能上前扯着杨婧给她两嘴巴子让她清醒清醒,只是她尚未迈步,又听到李昌铭的声音,“能有人照顾固然不错,可惜六姑娘…不管是相貌还是品行我都看不上,怕恶心得吐出来。”

紧接着树枝晃动,李昌铭闪身出来,正瞧见小径上的杨妡。

杨妡见避不过,屈膝福了福,“见过王爷。”

李昌铭扫她两眼,唇角带一丝笑,“杨家姑娘,想法还真不一样,有意思。”

杨妡低着头不作声。

李昌铭又问:“听阿珞说,你要随他去宁夏?”

“是,”杨妡恭声应着,“我与阿珞约定过,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李昌铭的声音,“宁夏苦寒,我那里有些好皮子,什么时候让阿珞拿了去,做几件御寒的衣物。”

说罢,不等杨妡回答,阔步离开。

杨妡偷眼往树丛里瞧,见杨婧已不在,舒口气往二房院走去。

张氏正坐在大炕上逗杨崎玩,杨崎差不多半岁,刚能坐直身子玩一会了。张氏怕累着他的小腰杆,用靠枕三面将他围起来,面前摆上拨浪鼓布老虎等玩意儿。

听得杨妡来,张氏忙俯在炕沿上找鞋子,刚趿拉着走到厅堂,杨妡已撩开门帘进来。

张氏问道:“几时来的,见过你大伯母了?”

杨妡笑呵呵地答,“来了小半个时辰,先送了贺礼过去,正好伯母那边有客,我就过来了。”说着拍拍手作势要抱杨崎。

杨崎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张氏忙道:“他这会儿认人了,轻易不给人抱。不像阿嶙,谁抱都跟。”

“还是见得少了,”杨妡笑叹一声,将布老虎递给杨崎,又问起杨嶙,“嶙哥儿哪里去了?”

张氏回答:“刚你爹带出去了,天天在花园里不是摘花就是捉虫子,你从哪条路过来的,没看见他们?”

“就是走的花园,兴许走岔了,没瞧见,”杨妡笑笑,“刚听灏哥儿背三字经,难得一长篇都背过了,一个字不错。”

“可不是?灏哥儿已经开蒙了,可你爹还娇惯着嶙哥儿四处玩,也不说教他认字背书。都说抱孙不抱子,你爹可好,嶙哥儿都四岁了,你爹还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张氏提起杨远桥就有气,“要是他再这么娇惯,我不让他管,送过去让你大哥管着。”

杨妡倒是能理解杨远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