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夫人是不是至今无子,一直很想要个儿子?”

太后先说:“妾身有子,”而后又补充道:“不是亲生地,算养子吧,但妾身很得这个儿子之力,也跟亲生儿子一样了。”

老陆摇了摇头:“那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听这话说得古怪,忙问他:“要是我娘果如老先生说的那种情况,她的病是不是就能治了?”

老陆拈着山羊胡----好像老大夫都爱留山羊胡----很谨慎地回答:“老朽也只是猜测,这种病,老朽行医四十多年还只遇到过一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催着他说:“那就麻烦老先生说来听听,也许我娘跟她一样呢。”

对于我们,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不然,再去哪里“另请高明”?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处闻佳音(二)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老陆大夫才讲起了那个二十年前的病例。

话有个姓陈的富户人家,本就是几代单传,娶个媳妇偏偏三年不孕,老太太不高兴,天天给媳妇脸色看,还撺掇儿子休妻另娶,或纳妾传香火…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咯噔,太后也瞅了我一眼,因为,这分明就是说我嘛。

老陆大夫没意识到什么,还在继续往下说:某一日,媳妇羞答答地告诉了自己的相公,她的月信没有如期而至,而且还有呕吐现象。儿子喜得立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是个小心谨慎之人,先不慌着宣布,请了大夫给媳妇把脉。大夫也证实是喜脉,于是一家人欣喜异常,奔走相告,亲戚朋友纷纷道贺。

从那天起,一家人就把媳妇当成了宝,每天躺在床上都怕床顶有灰掉下来迷了她的眼睛,那个小心啊,补品更是一日照三餐吃。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媳妇胖了,肚子也鼓了,她自己说,有时候还能感觉到胎儿在里面拳打脚踢呢。

又过了几个月,肚子还是鼓,媳妇还是说有胎动,可生过孩子的婆婆觉得不对劲了,按说,都快临盆的肚子,应该比较大才对,她媳妇的肚子鼓归鼓,可几个月不见长啊。

这时,正好老陆大夫云游经过那里,就被请了进去,根据他自己的观察,再按媳妇的提示去感受胎动,老陆也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胎动不是那种动法,那家媳妇的所谓胎动,其实只是类似于肚子胀气的感觉。

结合媳妇的种种表现,还有她怀孕的背景,老陆以一本祖传的医书为基础,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这家媳妇根本没怀孕,她的一切孕期反应。比如停经、呕吐,甚至“胎动”,都是她自己地心理作用导致的。老陆还特别指出,媳妇并非有意欺骗,她只是太想怀孕了,日思夜想。身体自动产生了种种反应,她也是被蒙蔽的,还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

老太太和儿子一开始死都不信,那时候老陆大夫还是小陆大夫,还没成为名医,说的话不具权威性,被盼子心切的母子当江湖骗子赶了出来,一文钱诊疗费没给,还赏了一个耳刮子。说他是“乌鸦嘴”,“胡编乱造,只好去哄鬼”。

老陆也知道自己讲地案例太匪夷所思。医书又是那种纸张泛黄,年代久远的先人笔记,很多记录无可查考,准确性也就有待验证了。

老陆也没气馁。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发现一种新地病例比治好几十例常见病更叫人兴奋。他悄无声息地在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等着这事地最终结果。

按“怀孕”地月份算,那家地媳妇再过半月就要临盘了,他愿意再花半月时间搞清这例疑难杂症。

几天后,消息传来。是个很不好地消息:那家地媳妇上吊自杀了。

老陆赶紧跑去,那家儿子把他拉到一边说,自己地媳妇自经老陆诊断后就跟掉了魂似地,每天自言自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嘛。明明还在动啊”。到第三天,致命地打击来了。她地裤子见红,开始还以为是孩子早产,后来发现不过是来了月信。

当夜,媳妇趁他没注意,竟然寻了断见。

他请求老陆不要把这件事地真正原因说出去,因为事关陈家一家人地脸面。老陆当初说出诊断结论时,也考虑了人家地承受力,是屏退了下人地。也就是说,这事只有陈家母子和死去地媳妇,还有老陆四个人知道。

老陆自然满口答应。那刚失去妻子的可怜男人家还给了他一笔很可观的封口费,老陆说他没要,他把钱转手又给了那家儿子,让他拿去给媳妇好好地办后事。

所以这家媳妇最后是以难产而死的名义下葬的。

我和太后无限唏嘘,尤其是我,更是感同身受,当听到“假孕”媳妇自杀那段,连眼圈都红了。

“假孕”一词也是老陆提出来地,他说,当一个女人特别特别想怀孕,急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的时候,就有可能出现类似怀孕的反应。当然这种比例很小,他行医几十年只遇到过一两次,医书上也是作为罕见案例记录下来的。

太后不解地问:“既然是心理作用,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这么以为才对,怎么别人也跟着起哄呢;再者,怀孕既是假的,怎么会停经,呕吐,甚至还有胎动?”

老陆笑道:“这个形成原因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的。而且因为比较罕见,老朽自己也弄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皮毛。这么说吧,因为她朝思暮想,梦寐以求,容易外感内邪,影响到身体各路经脉,最后导致月经停闭。闭经后,在她盼望怀孕的心理作用下,更认为是有喜在身了,于是就相应地出现厌食、择食和呕吐等症状。有的妇女,甚至还会桃腮粉面上长蝴蝶斑呢,像老朽说的这位,就是脸上好多斑,没人会怀疑她是假孕,她自己更不会。就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觉得对婆家无法交代,最后竟寻了断见,唉,老朽之过啊。”

我忙说:“怎么能怪老先生?这就是个迟早地问题,等到了临盘之日,她没孩子生,家里还会怀疑她有意欺瞒呢,那时候更说不清了。”

老陆叹息着说:“老朽觉得惭愧的是,那时候太年轻,考虑问题不周全。应该单独跟那个小媳妇谈的,这样,她还可以私下里想想办法,比如,快临盆的时候,抱个孩子来充自己的孩子。虽然这样对男家不公平,毕竟不是亲骨肉,但总比逼死一条人命要好。”

听他说得诚恳,即使时隔二十多年,话语之间依然带着沉痛,我和太后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病例。

这样问题就来了。“小媳妇想怀孕想得厉害,以至如此,可我娘又不想要孩子。”先帝都驾崩了,她一个未亡人,怎么可能想这个?

老陆大夫手一滩:“所以,对夫人的病,我也无能为力,你们还是再请别的大夫看看吧。”

我急了:“您就是妇科第一人,您都看不出所以然来,别人更是别指望了。”

老陆说:“那不见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行人才辈出,去年就有一个后生治好了老朽都没治好的病,”他又指了指自己地徒弟,“就老朽这个徒儿。也治好过老朽没治好地病。”

小陆脸红了,小声说:“师傅,那不过是侥幸。”

老陆瞪了他一眼:“没出息。一次是侥幸,两次就是本事了。师傅一年多没来,你的本事一点儿没见长,像这位夫人地病,我给你的医书上不是就有这个病例吗?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上呢。”

小陆呐呐地表示:“徒儿问过的,但这位小姐说,她娘亲的后夫已逝,一个连相公都没有的女人,怎么会心心念念想怀孕?”

这时,一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太后开口道:“我想过的,而且确实是整天琢磨,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事,越是劳累乏力,越是一闭上眼睛就想。”

我惊讶不已:“娘,您还想生儿子?”

太后答道:“娘不是想自己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能生,你却不能。尤其是,你又跟皇…少爷那么要好,将来要是嫁给他,他家大业大,必须有儿子继承,不然地位难保。娘心里着急,日夜悬心,难道因为这样,就…”

本来还只是眼眶泛红地我,听到娘亲的话。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伏在她的膝上哭着说:“女儿无能,以致带累娘亲若此!”

太后轻抚着我的头:“这有什么能不能的。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就像陆老先生讲的那个可怜媳妇,她不孕也好,假孕也好,都非有意为之,只能说,是老天爷捉弄。”

擦干泪,我抬起头问:“老先生您看,我娘只是老想着我不孕的事,希望我怀孕,就能出现跟那个媳妇一样的症状吗?”

老陆大夫捋着胡须说:“也有可能,反正就是心病导致,平时想多了,要是这人还经常性地日夜颠倒,更容易出现阴虚,月经紊乱。”

我和太后几乎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对对对,就是日夜颠倒,而且非常操心,非常老累,不只这一件事,而是很多烦心事搅在一起,有时候几天不捱床,困了就在躺椅上靠靠,几乎通宵处理事务。”

老陆恍然道:“那就难怪了,夫人这个年纪,本就处在更年之期,又这么操劳,还日夜颠倒,等于几毒并发,再加上心里老惦想女儿怀孕的事,结果就附会到这上面去了。”

我和太后面面相觑,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一场虚惊,太后根本没病?

我拉着太后的手不放心地问老陆:“您看看我地娘的手腕,多细呀,她几个月前还是个很风韵的贵妇,如果一切只是心理作用,根本没怀孕也没其他的病,为什么会瘦成这样呢。”

老陆反问:“你们不是说夫人这几个月都特别忙吗?曾经忙到连续几个通宵不睡的地步,那种操劳法,就是个男人都要累病了。何况夫人只是弱质女流,又是更年期,这个时期的妇女本就容易体虚肾弱,要多调养,多进补,而不是比没命地操劳。

说到这里还满眼疑惑地看着太后问:“夫人不是有儿子吗?怎么让您那样劳累,他干什么去了?”

太后只好随便扯了几个理由,比如儿子还小,身体不好,家里房屋田产多,很多都遭了灾,等等,老陆这才没问了。因为今年恰是灾荒之年,很多田地遭灾颗粒无收,靠收地租为生的人家只好吃老本,没老本吃的就卖房子。若房产也尽在灾区,当家人的确要急死了。

最后我们问他如何治,他开了一副宁心静气地方子,太后拿起药方就问:“以前的大夫都给我开人参肉桂雪蛤,老先生怎么都不用呢?”

老陆大惊道:“是哪个该死的庸医给夫人开人参的?人参那东西并不是谁吃了都好,像夫人现在这种情况,吃了只会越来越烦躁,夫人晚上是不是浑身燥热,总是睡不着?”

太后点头,老陆了然地说:“难怪夫人这么虚弱,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连着失眠几晚也会眼冒金星,何况夫人。夫人现在要吃的是清火的,败毒的,静心的,只要晚上能好好睡,我保证不出几天,夫人地精神就会好很多。”

我这才明白,太后出宫后精神好了很多,原来是因为她没再吃梁太医开的药了。

难道梁太医开的补药,对太后来说竟是慢性毒药,如果太后一直不出宫,一直在宫里吃他的药,最后会不会慢慢虚弱而死?

从来只听说有人饿死,没听说有人是补药吃多了补死的。

老陆大夫却说:“不见得,就有人晚上睡觉前喝了一碗人参汤,第二天早上家里人发现他已经七窍流血而死。他也是本来有病,体质极为虚弱,却碰到一个蒙古大夫,要他家花大价钱买了一根千年人参,结果一顿就喝死了”

我和太后互相看了一眼,我们最信任的梁太医,到底是医术不精,还是被人收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世事如棋局(一)

送走了老陆大夫和小陆大夫,我和太后坐在屋里直发楞。如果太后最信任的太医都被人收买,那就太可怕了,这世间还有谁是可靠的,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娘,您说,这…”我迟疑地开口。

太后微笑的眼里有着隐隐的寒意:“没什么,人家已经够客气了,没直接下毒把我毒死。”

“那样容易查出来,谋害太后,会满门抄斩的。”

“这样也能查出来啊,老陆大夫不就说这个时候吃人参容易烦躁失眠,对于我的体质而言,跟慢性毒药没两样吗?”

正是这点让我想不通,如果梁太医被人收买,故意把人参等补品当成慢性毒药不断地给太后服用,又怎么会向太后推荐老陆大夫呢?

心念一闪,我猜测道:“梁太医也是被人逼迫的吧,就像我用他孙子的性命逼他说出太后的秘密,别人也一样可以,然后就要求他利用这个机会谋害太后,而且还不能留下痕迹。”

仔细回想跟梁太医对话的情景,当时他的神态中并没有多少慌张,只有无奈跟焦虑。我说要带太后出来医治,他也并未加以阻拦,还积极地帮忙打听老陆大夫的下落,这可不可以理解成,他其实也不想太后死,可又不敢得罪那个威胁他的人,所以不敢公开挑明,只暗示太后可以出宫找别的大夫,这样才有治愈的希望?

那么,“梁太医很可能早就诊断出太后只是假孕,他那么有名,给那么多达官贵人治过病。大夫不比别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来不得半点虚假,医术高低,一接手就见分晓。所以,他决不可能是庸医。而是有真本事的,不然混不到如今的位置。”

太后也说:“你娘又不是傻瓜,十几年身边跟个庸医还看不出来?问题是,他既然诊断出我只是假孕,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我呢?”

“受人威逼啊,那人要太后死。如果太后忽然好了,就该是梁太医和他的家人遭殃了。”

“所以他还是想害死哀家!”气愤之下,太后都忘了要压低嗓音。

我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摩着,努力平息她地愤怒:“娘,不管怎样,一切都还不算太晚。只要吃一些宁心静气地药,晚上不再失眠,您地病就会大有好转。等我们回宫地时候,娘又是大美人了。”

太后总算笑了:“但愿吧。其实现在晚上基本上都能睡着了,自觉精神好了很多。”

“嗯,没吃他地药了嘛。”

撇下梁太医不提,更让太后难过地是:“琰亲王居然对我下手!我就不明白了。我隐居深宫,几个月不问政事,我碍着他什么了?”

这个嫌疑人选,我们都本能地想到了琰亲王,除了他没别人了。我试着分析:“假如皇上不在了,太后会立谁为下一任皇帝?”

太后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在先帝的皇子中再择一个,难道立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叔子?立了他。我就没有存在地必要了,从来只听说有太后,没听说有太嫂的。”

“是啊,您看,就算把皇上怎样了,只要您在,他还是无法达成愿望。所以,先除掉您,再跟皇上决一胜负。到时候,只要他赢了,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登上皇帝宝座。”

这么说的时候,我一直安慰自己:在太后的事没解决之前,他暂时应该不会动皇上的。

京城不比西京。如果中原沦陷,皇上和太后一起沦落敌手,他在西京称帝反而成了天下的福音,不甘心做亡国奴的有志之士都会去投奔他,跟他一起抗击匈奴。

可惜那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他不得已重回京城。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再急躁冒进,而是有条不紊地部署,先慢慢除掉太后,再跟皇上对垒。

这样看来,“琰亲王一再求见太后,一方面是惺惺作态,表示对太后的关心;另一方面也是打探虚实,看太后是不是真地已经病入膏肓。太后点了点头:“嗯,落花几次进宫,也是这个目的。”

提起落花这个人,真是说不出的厌烦,她自认为地痴情,在别人眼里只是十足的愚蠢。琰亲王和她倒真是一对夫妻,都有个明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死心塌地追随的爱人,琰亲王利用落花,宋方何尝不是利用他。

越想越对这对心怀鬼胎的夫妻不放心,我惴惴不安地问:“太后您看,皇上现在不会有危险吧?”要是太后治好了,留在京城的皇上却出事了,我同样没法原谅自己。

“肯定有的,”见我揪然色变,太后把我拉到身边坐下道:“当皇帝的人,任何时候都有危险,当皇后也是,后宫嫔妃人人觊觎的宝座,怎么会没危险?就算我现在当了太后,宫里没人拈酸吃醋了,外面还有人容不下。你要处在天下的高位,本来就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永远不可能真地高枕无忧,所以,即使四境安宁,太平无事,宫里的御膳盒上永远吊着一枚验毒的银针。”

听她这样说,我反而放心了。皇上吃的喝的,任何时候都会先经过试毒程序,包括太后和我也是,所以没人敢直接下毒,只敢用这种名为补身、实为下毒的隐秘办法。

“母后,”很自然地喊出这个名字,才想到我们身在客栈,刚才不知不觉就太后皇上起来。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房门一看,还好,弄珠和海棠在外面的走廊里逡巡,李嬷嬷索性弄把躺椅老气横秋地躺在楼梯口,人似乎盹过去了,但她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势,下面的人也别想上来。

正打算关上房门继续商量,却见江护卫带着一群人蹬蹬蹬地上来了。

李嬷嬷赶紧放行,江护卫一看就是走得很急地样子,这种不冷不热的天,又是从江边过来的。竟然擦着汗向太后禀告:“夫人,宋方今天见了几个客人,其中至少有一个是从镇南关宇文将军那里来的。”

太后“哦”了一声,问:“那人你认识?”

江护卫摇头:“属下并不认识,只是有一次在街上路遇宇文将军时,正好看见这人扶着将军下马。”

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讯息。难怪他跑得满头是汗。

这说明什么呢?不是琰亲王单方面拉拢,而是双方勾结,各派使者在第三地秘密会谈,

拟定谋反的分工以及将来地分赃方案?

猜测无意义,太后也只能吩咐:“密切监视,等他们谈完,就把宇文泰的人抓回审问。”

“是。”

“他们一共几个人,你们有把握抓住他们吗?”

“只有三个人,肯定没问题的。”

“那你下去吧。让你地人轮班,一刻也不能疏忽。”

“属下遵命。”

江护卫去了,太后冷笑着说:“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玩地什么花样。”

我却有不同的想法:“太后,依女儿愚见,不如先不动声色地打发宇文泰地人走,再静观其变,如果宇文泰胆敢带兵北上,就半道伏击,打他个落花流水,然后趁机收回兵权,派皇上的亲信出任镇南戍守使。”

见太后不答。我又说:“琰亲王之所以到现在还能逍遥法外,就因为他有反心没反行,所有关于他谋反的种种,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他从没有公开举起反旗,也没有宣布废帝自立,他又是皇上的叔父,先帝临终托孤之人,没有实实在在的谋反行为,不好随意处决他。就怕天下人不服。这次,如果又把一切消灭在萌芽中,保不准他见识不妙,再次当起缩头乌龟,暗地里集结力量。像这样总是留着一个祸根,总是不得安宁。”

太后颔首道:“你的话,让我想起了先帝讲过的一个典故。”

“是不是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

“对对,就是这个,郑庄公地谋臣劝他早点解决共叔段。他说,不急,多行不义必自毙。后来公叔段果然谋反,他率兵讨伐,一举灭掉了共叔段的势力。”

“是啊,有人还说郑庄公是阴险狡诈之人呢,共叔段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母亲一味偏袒地爱子,他如果不等对方谋反就出兵,世人会说他不友爱兄弟,他母亲更不会原谅他。他也是沉得住气,共叔段把自己的封地修得跟王城一样,已经是公然挑衅了,他都忍着,一直到共叔段和他母亲合谋,准备出兵攻打王城的前夜,他才挥师讨逆。”

“这叫阴险狡诈?”太后很不以为然:“他不先忍着又能如何?须知人言可畏,即使是国君,也不能不顾忌舆论,一旦失去民心,事情就难办了。”

“所以啦,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要密切监视可以了,如果宇文泰敢率兵北上,皇上正好废了他。等到把琰亲王的支持者一个一个抓出来,他也蹦达不起来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怕就怕,祁云海一个人的力量对付不了西部军和南部军。”

我着急地问:“那北部军呢,完全不能抽调吗?”

太后道:“不能,匈奴那边千万不能小觑,他们现在只是内乱,国力还在,不要以为淹死一个冒顿和十万精骑兵就把匈奴的势力灭了,还早呢,等人家国内闹完了,照样要向外扩张的。”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匈奴已经不足为惧,就像西京淹没之初,我也以为琰亲王从此成了历史名词一样,照太后的话说,“还早呢”。

还记得赈灾途中我曾问过皇上,为什么不下旨抓捕琰亲王,他也是告诉我:“时机未到。”

我知道皇上无时无刻不想除去琰亲王这个祸患,可是对于一个喊了十几年王叔,又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中有着崇高威望的人,实在是难以下手。

但愿琰亲王像共叔段一样,早点露出反迹,让皇上在最警觉地时候灭掉他。消除了内乱隐患,即使匈奴再次整合起来,我们也不怕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事如棋局(二)

镇南戍守使宇文泰的使者和宋方密谋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遁走了。

我原本以为他们的密谈内容我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只会一直盯着这两方势力,看他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没想到,太后还是派人抓回了三个中的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惊讶地问:“娘,我们不是说好先不打草惊蛇的吗?”

太后神秘一笑:“没惊蛇啊,只不过这人掉进水里,被我们好心救起来了而已。”

我听她说下文,原来,那三个家伙是从陆路来的,回去的时候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改走水路,在长江口搭上了去岳阳的客船。江护卫他们也跟着上了船,然后中途设计让一个倒霉的家伙掉进水里,等另外两个闻讯出来时,旁边自然有目击者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江阔水深,一望无际,同伴不可能舍命下去相救,只好由他去。

这位在同伴心目中已经葬身鱼腹的人,现在换上干净衣服跪倒在太后面前。

因为他是典型的南蛮长相,脸很扁,我姑且叫他扁脸吧。

太后喝着茶,不急不徐地问扁脸:“你们跟宋方会面,是事先约好了,不是偶遇,对吧?”

扁脸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大概是江水喝多了,人有点犯糊涂。江护卫站在他后面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他才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