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嗯,是,或不是。”

“是。”

“会谈地主要内容是什么?”

扁脸不答,屁股上照例又挨了一脚。

看他摸着屁股挖着头装哑巴,太后眉头一皱,手一挥说:“我乏了。你们带他到另一间房里去问吧。”

扁脸跟他们走了。我在身后替他默哀。在太后这里招认可以少受多少罪,顶多被人踢踢屁股,再低声呵斥几句。到了那边,一屋子男人逼供一个男人,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情景。人类对自己地同性总是比较舍得下手。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如果他够聪明地话,应该什么都不招。因为他招不招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把葬身鱼腹地时间推迟了一些而已。

他们走后,太后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对我说:“我们也不能在外面待久了,要早点回去才行。”

如此甚合本公主之意,但娘亲的身体也不能不关心:“这么频繁地赶路,您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太后语带感慨地说:“老陆大夫有一句话说进我心坎里去了,真是心理作用!自从他说我是假孕之后,我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一大截。也不呕吐,也不择食,也不失眠了,你说怪不怪。”

此时海棠送开水进来,我等她泡完茶出去后才说:“也不独您这样。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人出去游水,回来后就肚子不舒服,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因为他说自个儿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蝌蚪,现在肯定变成了大青蛙。后来有个聪明的大夫,事先叫人捉来一只青蛙,然后给他服下巴豆,趁他吐得昏天黑地地时候,把青蛙偷偷放进呕吐物里,说是他吐的,那人信以为真,就此病愈。”

“有这样的事?那你娘还不算太离谱。”太后笑得好不开心,从老陆给她诊治到今天也才三天,她的状况已经大为好转,现在脸上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病容了。可见睡眠对一个人的重要性,长期燥热失眠,真地能要人命的。

想到这里就对老陆大夫充满感激,我问太后:“昨天我让李嬷嬷出去做了一面锦旗,上写扁鹊再世,明天就能拿了。然后再封个一千两的红包。您看行吗?”

太后道:“若依你娘的身份,赏他一万两都不为过。但我们既然是微服出宫,就别摆那个谱了,免得把人家吓到,就一千两吧。”

看太后拈起盆中板栗,我忙伸手接过,用手绢搓着剥壳,口里说:“要是他异日进京,娘可以宣他入宫觐见,到时候要赏他什么都成,现在还是平常点好,就像娘说的,别吓着人家了。”

太后马上否决道:“还是不要的好,即使是假孕,这事也不宜宣扬,就让他永远只记得我是某夫人吧。你不知道,大夫都有个毛病,尤其是治好了某种罕见的病后,就喜欢到处说,也许并非有意宣扬,只是他自己心里得意,一高兴就忍不住说出来了。何况这里面还牵涉到你,娘不想你成为那些无聊人士议论的话柄。”

我知道她是怕别人笑话,这事本就是匪夷所思的奇闻,再加上主角是太后和公主,就更有流传地价值了。到时候全国各地,街头巷尾,到处都会议论纷纷:梵音公主不育,太后娘娘替女儿发愁,日思夜想,结果把自己弄成了假孕,还犯酸,还呕吐呢,奇哉奇哉,怪也怪也!

这么一来,会产生两点后遗症:第一,册封诏书上所写的有关太后认义女的文字会成为彻头彻尾地谎言,若非亲骨肉,谁会如此上心?第二,关于我的不育的传闻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使我日后生了个孩子,也会被人疑心是抱养的。

我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太后,笑着回道:“还是娘考虑得周全,要是这样的话,就把赏金改为五千两吧,他还我一个健康的娘亲,功德无量,赏金给少了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欲言明,他既然是梁太医推荐的,说明他跟太医院地大夫,或者说跟京城的大夫很熟,保不准某天自己悟出太后的身份,赏金给少了,丢的是我们的脸。

太后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轻轻点了点头,把板栗放进口里,旋即啧啧赞叹道:“今年的板栗真甜。”

“北方发大水,南方的就旱了,旱地种出的瓜果都甜,就是有点板结。”见她喜欢,我加紧了剥壳的速度。

“我就喜欢吃板结地,像吃肉,我就喜欢啃骨头。”

“这样才符合娘的性格,勇往直前,迎难而上。”

太后不经意说了一句:“要是你爹在,会说我是属狗的,所以爱啃骨头。”

听她提起爹,我低着头问:“等娘的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去给爹扫扫墓吧,虽然不是清明,七月半也过了,但人到心意到,爹不会怪罪的。”

太后说:“明天就去,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还有几件事情必须做,先给你爹扫墓。”

“明天就去?要不要知会后娘家?”

“不用!”太后的口气很不悦,“我给我女儿的爹扫墓天经地义,关她什么事?真要论起来,我在先,她在后;我是大,她是小,我扫墓上香的时候,她要在一旁跪着递香才对。”

我不忍跟她说,后娘是在她改嫁几年后爹继娶的,跟她只有先后之别,没有嫡庶之分,我只是提醒她:“上次您派人来给爹迁坟地时候闹成那样,最后还是没迁成,您忘了?别又闹得人尽皆知,我们地身份也彻底暴露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当你娘那么糊涂,会想不到这一点?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才不想惊动她的。坟山附近一般没什么人,我们只要把守墓地放倒了,再悄悄去扫墓,就不会被人发现。”

“那就不能放鞭了。”

“嗯,不放鞭,我们去给你爹的墓除除草,归归土,再烧些房子衣服纸钱给他,你多给他磕几个头,就行了。你爹最是善良温厚的人,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说到最后两句时,她声音低哑,我也眼眶酸涩。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临圹不胜悲

我不知道那帮护卫是怎么放倒守墓人的,不外乎就是照后脑勺一拳把他打昏,或温柔一点,给他下点蒙汗药软筋散什么的。回头扫了一眼那帮孔武有力的“俊后生”,估计还是粗暴一拳的可能性大些。

不管怎样,我和太后上山的时候,山路上杳无人迹,只有不知名的小鸟一路啾啾,还有蝴蝶绕身而飞。太后情不自禁地驻足,朝一只特大型的蓝色蝴蝶伸出手,她不会怀疑那是父亲的化身,在欢迎我们上山吧?

到了墓地才知道,根本无草可除,父亲的墓被照顾得很好,但并无墓碑,不知后娘一直没立,还是上次闹过后把碑弄走了,免得被人轻易找到。

我正要跪下磕头,太后拉住我说:“且慢。”言讫蹲下身去,用手撮起一把泥土,放在手上捻了捻说:“这土太新了。”

我讶然,难道她在怀疑…

李嬷嬷和海棠她们本来在一旁摆放各种扫墓用品,听到太后的话,说了一句:“才翻过不久的吧。”

海棠也说:“是啊,七月半,家里人来烧纸,顺便除草归土。”

太后还是蹲着不动,思虑半晌,命令侍卫道:“拿锹来,铲深一点,看里面的土是什么样子。”

江护卫他们忙拿来锹铲,从坟堆里面挖出了几小堆土,太后亲自检验,然后得出结论说:“这是新坟,埋葬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年,我怀疑音音他爹的棺椁已经被迁走了。”

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得不相信,现在的问题是,“爹被他们迁去哪里了呢?”

太后向四周看了看,再次对侍卫下令:“你们在这座坟山里好好找找,看哪里还有新坟。”

江护卫领命而去。不久回来禀报说:“一共有三座。”

“可有标识?”

江护卫摇头。

太后气得脸红脸白。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地贱人!”又发狠道:“敢跟哀家玩这种把戏,我叫她有好果子吃。本来还只想来扫扫墓,现在我非把云哥迁走不可,让她连尸骨都得不到。”

骂完,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江护卫:“把守墓地老头用冷水浇醒。告诉他,今儿天黑之前要是我们还找不到音音他爹地墓,那边地新坟里就会多埋进一个人,就是他!他不是守墓地吗?躺在坟墓里也是一样地守。晚上还不用走路,飘来飘去,多清闲啊,一点儿也不累。”

江护卫李嬷嬷他们想笑又不敢笑,我也抿紧嘴哭笑不得。太后怒极之时,原来这等风趣。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的车驾根本没有上山,而是停在山外一处隐秘的山坳里。随太后退出墓园后,我们在旁边地山林里等着,同时小心观察山路上的动静,还好,只有一两个打柴人挑着成捆的柴火下山,此时天已黄昏,无论农夫渔樵都收工回家了。

在林子里坐了没多久,江护卫就过来回禀:“夫人,已经知道大人的墓是哪座了。”

太后无言地跟了过去,亲自上了三柱香,再让我磕了几个头,然后就让他们挖坟。

江护卫楞住了,太后说:“挖出来就地火化,哀家要把音音他爹迁到京城去。”

江护卫为难地说:“这么大动静,还有烟火,肯定会惊动山下的人。”

我也劝着:“是啊,娘。火化肯定瞒不了人的,后娘本身就很警惕,搞了这么多名堂,甚至新坟都同时建了三座。”

太后想了想说:“这样吧,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完成这件事,要是怕山上燃烟火目标太大地话,你们把棺椁拖到山下去,找个空旷之地火化,还有。这坟要给人家恢复原状。”

“是。”太后下了令,无论多难。当护卫的都只能应着。

扫完墓下山的时候,太后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能肯定守墓人讲的是真话呢?要是他撒谎怎么办,这种事,又没法查对。”

“不会吧,我们都用那么可怕的话威胁他了。”

太后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终于站住道:“不行,我得亲自守着,一定要认准,要是把别的男人抱回去了,你爹会怪我的。”一面说一面转身,怎么劝都劝不住。

夜色早已降临,幸亏天上有月亮,还能看见路,但也高一脚低一脚的,不时有刺藤绊脚,裙子早就扯破了,腿上好几处割伤。

这些都是次要地,关键是,太后的身体才刚刚好一点,在这山路上走来走去已经够累了,还要在坟山里穿行。坟山本为至阴至寒之地,太后怎么受得住?

现在听她那口气,还要亲自查验棺中尸体是否真是我父亲,老天,父亲已葬了三年有余,就算没有白骨化,还可以依稀辨认出长相,太后看见昔日年轻的爱人变成这副模样,该有多伤心?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今晚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眼看墓园大门近在咫尺,我紧走一步跪倒在太后面前,抱住她地腿哭道:“娘,求您为了女儿保重自己吧。要是你亲自去检视,万一伤心过度,有个三长两短,女儿的爹娘全部倒在这座山上,女儿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找个墓碑撞死,或找棵树吊死算了。”

李嬷嬷赵嬷嬷海棠弄珠还有负责送我们下山的两个护卫一起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太后根本移动不了,只得原地站住,但仍不肯后退,站在那儿默默流泪。

最后还是我提了一个建议:“这样好不好,女儿再去找那个守墓人,叫他务必说实话,因为我们会亲自验看,所以不想挖了别人的墓。如果他不怕死,尽可以撒谎,我们挖起来后一旦发现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把他放进棺里,跟死人一起下葬。我就不相信,真有人不怕死!”

太后总算流着泪点了点头。

这次我亲自审问,言辞并不激烈,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这些,守墓人很快露出惊慌之色,旁边几个侍从再一喝问,立刻屁滚尿流地招了。

原来,自上次迁坟风波后,后娘就偷偷把我父亲迁走了,这座家族墓园里根本没有我父亲的墓。最强悍的还是,那三座新坟并不是空坟,里面都有棺椁,棺椁里甚至有尸体,都是后娘从义庄拉来的。义庄本就是安置棺木地地方,有些搁置多年无人认领,后娘主动提出让他们入土为安,照管义庄的人自然求之不得了。

又仔细地询问了一遍父亲现在的安葬地点后,我才扶着太后下了山。

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太后感叹道:“幸亏你后娘没进宫,这么可怕的女人,只怕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她独占欲这么强,手段这么激烈,进了宫,她容得下谁?谁容得下她?不得宠还好,再强悍再有手腕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会成为最扎人的那根锥子。一旦得宠,很容易到处树敌,君恩最难测,太过跋扈的妃子,受宠的热乎头上还肯罩着,等到失宠了,再看别人怎么踩死她吧。”

“你说得也有道理,也许,像你这般温厚待人,也是一种处世之道。”

跟太后相认一年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地为人处世给予肯定。

第一百六十四章 音容两渺茫

江护卫他们忙乎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拿来一个骨灰坛子,并一颗金牙。

太后拿着金牙哭得伤心断肠,半晌才收住泪告诉我,那棵金牙还是她亲自挑的。父亲娶她的时候就缺颗牙齿,是不小心摔掉的,新婚一个月后,她拿出自己出嫁时外婆给她压箱底的钱,在当地医馆里买了一颗最贵的金牙给爹镶上了。

我疑惑地问:“咱们家以前不是还有几个仆人吗?家境也算过得去,怎么爹连镶颗牙的钱都没有?”

太后拭着泪说:“不是钱的问题,你爹摔掉这棵牙齿的时候才十岁,年纪小了不能镶牙,大夫本来就告诉他十八岁后再去镶,他娶我的时候未满十八,所以还缺着。成婚后,我老是取笑嘛,婆婆也催他去镶,但婆婆是勤俭治家的人,只给了他镶一般牙齿的钱,那种不能管一辈子,最多十年又要换。镶牙挺痛的,我心疼他,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镶了一颗金牙,可以管一辈子。”

我叹息道:“娘出钱镶的牙齿倒是真的跟了爹一辈子,可你的人只跟了一年多就不见了。”

“是啊,当时笑他漏风嘴的时候,怎么想得到后来的事呢。”

“娘对爹这么好,难怪娘失踪后爹发疯一样地找,家都不顾了,后来又想了十几年,只活到三十六岁就郁郁而终。”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几乎没有出门,就守着爹的骨灰坛,娘不断地回忆往事,我流着泪倾听。其中有些是我知道的,爹或奶奶曾经提起过,有些是我不曾听过的,比如镶金牙的前后经过,我只知道自己的爹有一颗金牙,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反而习惯了,从没当回事专门问起。想不到,一颗小小的义齿,成了爹娘漫长的分离后“相认”地唯一佐证。人世之悲,莫过如此。

江护卫会拿来这个,还是我特意叮嘱的。我就怕娘中途又要闹着去亲自验看,所以让江护卫找件信物来,当时娘就站在旁边,奇怪地没有吱声。

一直等到金牙拿来,她才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猜,娘是怕她说了,江护卫为了完成任务,会在别处找颗金牙来糊弄她。

母女俩互相安慰,轮换着去抱骨灰坛子,连中饭都没吃,索性就没让送。

一直到黄昏日落,我才起身把娘手里地坛子抢到一边放着,劝道:“娘,晚上还是吃点吧。您病体初愈,要好生将养才是。从昨夜到今天,又劳乏,又伤心,昨晚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太后不语。我打量着她说:“您这脸色瞒不了人地,今天就比昨天差了很多。您真地不能再失眠了。除了吃老陆大夫开地药,您自己也要配合点。不然光吃药有什么用。”

太后总算开口道:“你放心,娘没事。跟你爹年少离别,中年才得相见,只见到了一个骨灰坛。还差点连这个都见不着,叫娘怎么能不伤心?不过以后就好了。把你爹迁到京城,以后想什么时候看他就什么时候看他。”

哭够了,到底不放心,又把江护卫喊来询问了一番当时地详情。江护卫一再表示他们已经把空墓重新掩埋好了,但新挖动过地,肯定还是看得出来。

除非,守墓人不敢对后娘说明实情,一直隐瞒此事。后娘近期也不上山,等墓上地草长齐了,才有可能遮掩过去。

江护卫说:“太后只管放心。平时没事谁会去坟山呢,清明和七月半都过了,再要去,也是下一年了,看不出来的。”

虽然如此,我还是劝太后:“娘,这件大事完了,我们索性回京去吧。我们娘儿两个,带四个女仆九个侍卫,又住在这种小客栈里,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再加上老板娘那大嘴巴,您没听李嬷嬷说吗?她出门的时候遇到不少陌生人搭讪,问这问那,大家都对我们的身份感兴趣得很。后娘家离此不远,一旦她发现爹的墓被挖,棺椁被取走了,绝对会想到我们头上。”

太后允诺道:“再住两天就走,娘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张家是不是?您想当面揭穿张家的孩子是私生子。”

太后微微冷笑,也就是默认了,我忙说:“算了,婆婆寡居,唯一的爱好就是邀一帮人来家里打天九,您是不是打算趁这个机会,让荷香地表哥上门要儿子?”

“你跟娘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倚着太后坐下,努力劝阻道:“婆婆那人,一辈子好强,死要面子,要是当众出这么大的丑,保不准她会寻短。子孝不见得能回来,到时候张家的财产,还有我给地那三万两,统统归了奸夫淫妇,张家死绝了,他们倒巴不得呢。”

“你确定张子孝回不来了吗?”

“我不知道,如果他稍微有点头脑,后来不再上门找那些守门的公公闹事,自己悄悄回来,应该不会有人专门为难他。怕就怕他不知死活,把公公们闹烦了,索性让他彻底消音。”

太后低头思忖,我又提议:“我们派人去打听一下,如果子孝回来了,您要怎样我都不拦;要是他也没回,就算了吧,让婆婆有个小孙子送终。”

太后道:“这事其实早就传出去了,张老太太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舍不得大胖小子嘛,管他是不是亲骨肉,有一个抱着总比没有好。”

我点了点头:“只要奸夫不上门当面揭穿,她会一直装糊涂下去,将来这孩子长大了,照样会供养从小养大他的奶奶,其实跟亲生的也没啥区别。”

太后长叹一声道:“好吧,你还是这么心慈手软,总是替人家着想,人家何尝替你着想过。”

“我没娘说的那么好,只是不愿看张家落到奸夫淫妇手里,那里毕竟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张家是亏待了我,但并非做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如果逼得张家寡母自尽,家产尽归外人,我日后想起来,能心安吗?

如果真是子孝不育,张家愿意养个野孩子,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魂与梦相依

第二天早上,我们的车驾特意绕到小陆大夫的医馆,因为事先已经打听好了,老陆大夫最近几天都会在那里歇宿。

虽然是大清早,老陆和小陆,还有医馆的一干徒弟伙计都已经候在门口了。

太后下车,亲手把锦旗奉给老陆大夫,我则递上红包,然后小陆、医馆的徒弟等,凡当天在场的都打赏了,最少都是两个五两的小银锞子。

江护卫他们忙着把我们买的鞭炮拉开放平,在医馆前面的空地上铺了一地。但我们在的时候没有放,这也是事先说好了的,给的理由是:不想引起围观。老陆早看出太后身份不凡,自然表示理解,所以直到我的马车驶出几丈之遥后,车后才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倚着车窗,看樊口渐渐远去,心里浮起了一些淡淡的惆怅,这辈子未必还有机会能故地重游。

这次回樊口,一开始是忧心太后的病,后来忙着“盗墓”,住了七、八天,竟然没去瞅一眼住过三年的张家宅子,后娘家也只匆匆路过两次,更不曾上街品尝那些让我怀念的当地小吃。

看来人是健忘的,所谓的第二故乡,也不过如此。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亲爹亲娘的事才会真地放在心上。当然还有京城里的那个人,就因为担心他的处境,我才一力撺掇着太后尽快启程回京。

过去的已过去,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何必耿耿于怀那些只跟过去有关的点点滴滴?我不想报什么仇,张家的孩子是谁的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记挂,也不加害,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很好。

后娘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们对我没感情,我也并没有多想念。从门前经过时只希望能再看上一眼,看他们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但一想到因此惹来的麻烦,比如,对父亲骨灰的争夺,就情愿不见。

终究是没缘份的人啊,虽然也有父系血脉牵连着。

仔细想来。世上亲父子、亲兄弟反目成仇地又有多少,先帝和他的两个哥哥,嫡嫡亲亲的兄弟,就因为皇帝宝座只能坐下一个人,所以先帝毫不留情地牺牲了另外两个。既然先帝做了初一,琰亲王为何做不得十五?所以他谋夺皇上的江山,心里坦然得很,只看他后来在通渭县和益州遇到皇上时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就知道人家的内心有多强大了。脸上何尝有什么愧色。

说到琰亲王,就不得不提一提那个倒霉地已经葬身鱼腹地家伙。他后来招供出来地情况是这样地:还在琰亲王驻守西京地时候,就曾数次派使者去镇南关给宇文泰送重礼,双方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至于这次密会,则是为了一件我们意想不到地事----琰亲王与宇文泰妹妹地婚事。宇文泰地女儿年纪尚幼,只有一个最小地妹妹待字闺中,琰亲王要娶地就是这个妹妹。

琰亲王还答应事成之后,封宇文泰地妹妹为皇后。

这一招是很要命地。如果琰亲王跟宇文泰联姻成功,整个南国将落入他地掌握中。就算他在京城落败,只要跑得出来,还可以把太后以前为皇上设计地方案用上。在金陵称帝,以长江为天堑抗击朝廷军队。有宇文泰这个“国舅”鼎立支持,再加上严横,还别说,真挺棘手地,皇上御驾亲征也不见得有多大地胜算。

难怪琰亲王到在西京沦陷后还能那么逍遥自在。狡兔何止三窟?西京,严横地西部军,也就是整个西部。再加上一直暗通款曲,未曾浮出水面地南部军地支持,琰亲王背后地黑暗势力说铺天盖地都不过分。可怜才十几岁,一年前还处在逆反之龄,整天在宫里装病地皇上,面临着一个多么可怕地对手。

还记得在西京时,琰亲王曾很郑重地向我求婚。也是承诺将来立我为皇后,指望以此拉拢太后。拉拢失败后,就一不做,二不休,密令梁太医谋害太后,拔去眼中钉,为登基之路扫清障碍。而且梁太医这条暗线,还是他离京之前就埋好地。如果我答应了他地求婚就作罢,不然就立即启动。

与此同时,他派人跟宇文泰接洽。我这边求婚不成,转头就向宇文泰地妹妹求婚。因为太后这条路没走通,他在京城直接篡位成功地可能性就减少了几分,需要事先安排好退保,以确保无论怎样自己都能过一过当皇帝地瘾。

如果宇文泰这条线也靠不住,估计他还有别的退路。总之这个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一面伏下梁太医这条线隐在宫中对付“不配合”的太后;一面在西京的离宫里对我呵护备至,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若不是我心有所属,只怕都被他感动了。

现在回想起来,宋方会时不时地上演一出争风吃醋地戏码,无非是不想让这桩政治联姻成功,免得皇上腹背受敌。

他心里根本没有琰亲王,本人也是极为心狠手辣之人,那种小儿女的吃醋闹剧,他表演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作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