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起为君之道,气势如虹,即使危机重重,也不肯看臣下的脸色行事。争风吃醋的时候,怎么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像小孩子一样计较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莫讶世情异

林太妃只是偶感风寒,看到我和皇上,眼里露出了惊喜的光芒。

因为太后威震后宫,我在宫里的地位也很超然,先帝的妃嫔们只有巴结的份。即使如林太妃这般在先帝时代炙手可热的人物,见了我也不敢托大,只是她天性乐观活泼,不像别的嫔妃那样拘谨客套,还能说上几句玩笑话。

这不,见我和皇上出现,明明病得有气无力的,还不忘调侃:“难怪今儿早上外头喜鹊渣渣的,原来是有一对璧人要来,我看了眼睛一亮,病立刻好了三分。”

我接口道:“即使只剩七分病,也要好好将养才是。”

林太妃说:“皇上和公主如果肯陪老身多坐坐,会更好几分的。”

我忍不住笑起来:“娘娘您三十岁都没到,就老身了?”

皇上也凑趣:“就是,太妃还年轻着呢。”

“一个未亡人,人未老,心已老。”一开始说“老身”,确实有点倚老卖老的味道,这会儿就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

我和皇上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先帝驾崩,他留下的妃子的确是未亡人。尤其像林太妃这种没有子嗣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真的只有混吃等死,每天的日子一成不变,心不老才怪,再天性活泼,也挡不住岁月侵凌,眼里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惶恐。

虽然事实如此,也不能不搜肠刮肚安慰人家几句:“等娘娘病好了,若嫌宫里的日子闷,可以出去走走,别的地方不能走,几处皇家别苑应该是可以的,是吧皇上?”

“我真的可以出宫?”林太妃眼里光彩乍现。

皇上为难地笑了笑:“如果太妃很想出度假。朕可以安排一下。”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我又一时心软说了不该说地话。先帝地遗妃怎么能随便出宫呢?太后能随便出入,那是因为她是太后。其他地妃子,良莠不齐。有地年纪很轻,有地轻浮放荡。在宫里就有不少跟贴身宫女玩磨镜地传闻。只是对手是女人,大家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一旦出宫,万一又闹出一个小莲来,皇上地脸往哪儿搁?

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对自我地评价从未这么差过。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笨人,但经过几次事件后,我不得不开始做自我反省。看来,不是进宫不进宫地问题,是我本身地思考能力和表达能力都有问题。除了“不懂拒绝”之外,现在又添了一条:信口开河,随便许诺。

“皇上。我…”回来地宫车上,我满含歉意地看着他,想跟他道个歉。他每天朝堂上地事情都忙不完了,我是姐姐,还尽给他添乱。

“你什么?”

我地心稍微安定了一点。至少,他地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怪罪。

“关于林太妃地事,我很抱歉。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什么啊。只是不合旧例而已,麻烦倒没有,顶多到时候多派几个御林军沿途护送,到了那儿后看紧门户,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先帝遗妃,也没什么人敢招惹,因为一旦查出就是死罪。”

看我还是眉头紧锁,皇上反过来安慰我:“别担心,不会出现小莲那种情况的。当时她们在逃难,大家自顾不暇,有谁会保护她?这才让宋方趁虚而入。宫里太妃们去皇家别苑度假,里里外外戒备森严,不会出什么事。”

“嗯,”我这才放下心来,也能思考问题了,“要说旧例,本朝立国未久。有也是前朝的旧例。如果有冬烘老腐儒对此事指指点点。皇上可以直接驳回,叫他不要拿前朝旧例说事。前朝都亡国了,它的旧例值得遵循么?”

皇上笑道:“驳可以这样驳,但其实呢,每个前朝都亡国了,还是有很多旧例在遵循。”

“该遵循的,就说是老祖宗传下地规矩;不该的,或不想遵循的,就往前朝推。”

“对对,所以朕永远有理。”皇上乐得直笑。但他很快就感概地说:“每个前朝都亡国了,这话听起来真悲凉。所以一个当皇帝地人,能做的,只有保证皇朝在自己手上不垮,同时尽可能为子孙创造好一点的条件,不要把乱摊子丢给他们。能做到这点,朕觉得就是明君了。”

我由衷地赞叹:“皇上本来就是明君啊,在天灾人祸夹击,危机四伏的险境下,能以十五岁的幼龄力挽狂澜,守住国土和先帝传下的基业,先帝九泉之下有知,必以陛下为傲。”

“多谢姐姐夸奖。”他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我想起来问他:“宋方今天上朝了吗?”

皇上道:“他没有官职,怎么上朝。”

“上次不是封他陇西刺史了?”

“他称病辞谢,朕已经另派人去了。”

“后来就没再封他别的官了?”

皇上摇头:“人都称病了,朕向来最体恤臣下,自然不会再劳动他,就让他一直在家休养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我才开口道:“皇上,有句话,说出来怕您生气。”

“说说看。”

“就像我必须忍受祁云海一样,您恐怕还得糊弄宋方一段时间,您这样,会把他完全逼到琰亲王那边去的,在皇上和琰亲王的明争暗斗中,宋方是个不可或缺地人物。我一直就认为,他是琰亲王的克星,而皇上是他的克星,世间事大抵如此,总是一物降一物。不管您有多讨厌,您就必须承认,这次跟琰亲王交手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全靠他反水。如果不是他,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扳赢琰亲王的。”

皇上低下头不作声,但我知道他心里活动了。我又把这次出宫碰到宋方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我们昨晚回宫时他已经睡下,今天他上早朝到现在才回来,还没跟太后单独会面。所以我估计,太后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

皇上听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倒是我吃惊地问;“宋方的事您知道?”

他答非所问地说:“小安子实际上是他派人找回来的,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所以没让小安子提。”

“啊。还有这样地内幕!”我越发惊讶不已:“这个宋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一个娈童出身的人,即使在琰亲王身边也就是个军师的角色。可是他做出地这些事,好像特有手腕一样,上接朝廷亲王,下交江湖草莽,神出鬼没,能文能武,我越来越不敢小瞧他了。”

皇上不答。只要提到宋方,他最常见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皇上不乐意听,我自然不会继续啰嗦。此时已经能看到勤政殿的飞檐,我们的车也停下了。

口里不提,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连先帝都说宋方是个人才,果然不假。琰亲王名下的各类事宜,大到军政大事,小到钱庄、生意,全部与他有关,好多甚至直接交给他打理。琰亲王是武人出身。带兵打仗一把手,做生意可能并不在行,所以他对宋方的倚重,爱他是一方面,依赖他又是一方面。总之这人是他地左右手,若琰亲王能成气候,宋方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人物,甚至架空琰亲王都有可能。

有如此前途,却情愿为皇上断送。付出一切后,只换来了皇上的厌恶和恶作剧式地“封赏”,到了今时今日,不知宋方对皇上的情意若何?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小安子一面搀扶皇上下车一面说:“皇上,宋大人昨儿晚上找过奴才,说有要事求见皇上。”

皇上不肯应承,我劝道:“八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但他是当事人。知道的肯定比我清楚。兹事体大,皇上还是应该见一见的。”

小安子忙附和:“是啊。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宋大人是不会求见地。”

皇上恼了,吼着小安子:“因为他救了你,你就被他收买了?他是哪门子的大人,谁封的?你这么一心向着他,朕干脆把你赐给他好了。”

“皇上,奴才该死。”小安子跪在地上自己掌嘴,皇上懒得理他,气冲冲地往前走了,我只得说了一句:“还跪着干嘛,皇上都进去了,还不跟去侍候着?”

到了书房,皇上余怒未息,忿忿地坐在那儿,小安子战战兢兢地奉茶,眼神和姿势都跟那受惊地小老鼠似的,看得我好笑起来,让他领着人出去了。

“皇上。”我试着跟他说话。

他绷着脸,继续贯彻不理政策。

我走过去站到他身后,伸手到他头上轻轻按摩起来,他这才闭着眼睛用耳语般的声音恳求:“别让朕见那个人好吗?真的真的非常厌恶,见他一次,三天没胃口。”

“孔子说,三月不知肉味,原来是厌恶之故。”

“你,朕都烦死了,你还只管取笑。”

“好好好,不取笑,但万一宋方真的带来了非常机密的消息,不见的话,恐怕后果很严重。”

“可是…”

“要不这样吧,我去见他,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向我禀报。”

虽然我也很厌恶这个人,但还不至于吐得三天吃不下饭。

说来也奇怪,我对宋方的厌恶,主要是在西京时留下地印象,还有小莲那件事的阴影。至于他对皇上的心思,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单相思而已,对我和皇上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听多了天朝权贵的男风传闻,我现在对男男爱已经没什么异样感觉了。

皇上还是不同意:“你也不要见他,他有什么机密消息可以禀报的?朕不相信琰亲王现在还信任他,搞不好是将计就计,利用他来混淆朕的视线,掩盖真正的计划。”

“您是说,琰亲王跟宇文泰勾结,只是演一场戏给我们看,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南边,实际上他真正的布局在北边,北部军才是他地同盟军?”要那样,就太可怕了,宇文泰肯背着助纣为虐的罪名配合他演戏,已经是死忠类型了,若北部军也在他的掌握中,皇上手里还剩下什么。

见我露出惧怕之色,皇上握住我的手说:“只是猜测而已,事情可能还没到那个地步。凡事做最坏的打算,才不会犯轻敌的毛病。”

“不管怎样,宋方还是要见的,就算他是别人的一颗棋,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皇上叹了一口气:“朕何尝不知道,只是太厌恶他那个人了,所以…”

“我来见他,好不好?”

“算了,他求见地是朕,你也说,见了你,他未必肯说实话。”

“我在帘后听着,可不可以?”

皇上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想听?”

“是啊,我好奇嘛,想听听他说地跟那个人交代的有多大地出入。”我好奇一个男人是怎样爱恋一个男人的,眼神可以恶心到什么程度。

他没有明确拒绝,那我就当他同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莫讶世情异(二)

宋方是午后进宫的,地点就在勤政殿的西花厅。

西花厅是个能容纳百十人的大厅,一般来客比较多的时候才在这里接待,人少的话,可以在书房,也可以在另外几个小客厅。但皇上见宋方,自然是客厅越大越好,冷清一点,坐得远一点,总之千万不能有那种见亲朋或宠臣的亲腻气氛。

宋方穿着黑介帻服,头戴四方平定巾走了进来,这是没有公职的士人在朝见或受诏时穿的礼服。其实这里又不是朝堂,他完全可以穿常服的。可也奇怪,他穿得这样中规中矩,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宋方本身气质偏于放荡不羁的类型,穿常服总给人一丝邪魅入骨的味道,换上色调沉稳的礼服,好歹看起来像个正经人了。

可惜他一开口,这套衣服的效果就完全抵消了。

“陛下,您近来可好?”才见完礼赐完坐,屁股刚挨上椅子,就来上这么一句,再配上幽怨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嗓音,让帘后的我不自觉地抚向自己的手臂,因为那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于接见时要不要赐坐,我和皇上曾专门讨论过,皇上恨不得连平身都省了,让他一直跪着,还是我说,朝堂外接见,又“有要事禀告”,一般情况下是会赐坐的。因为皇上年纪尚小,朝臣们多是先帝时代的旧臣,赐坐,也有敬老之意。

该赐坐的时候让人站着,反而显得特殊,我的意思,无区别对待,最好。

宋方的话我都听得遍体生寒了,皇上可想而知是什么感觉,勉强压抑着不耐问:“宋先生有何要事禀报?”

称“先生”而不称“卿家”或“爱卿”。显然不把宋方当朝臣看,只当一般地草民,就像我和太后,在外面时也喊大夫一口一声“先生”的。

宋方清了清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才开口道:“臣离京之前,曾想就此次行程跟小安子公公透透气。因为怕引起怀疑,故隐忍未言,不曾拜别陛下就孤身远行。”

“臣生恐离京期间发生变故,臣回护不及。若如此,臣万死不足以赎其罪。苍天保佑,陛下安然无恙,臣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圣颜,真是百端交集,欢喜无尽…”

他到底在说什么?好像刚跟皇上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如今乍然重逢,因此无比激动。恨不得扑上去缠绵一番。以慰相思之情。

难怪皇上说“见一次,三天没胃口”地。他表现得委实太露骨了一点。

连承了他莫大恩情地小安子都看不下去了,借奉茶之机提醒道:“皇上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批阅呢。大人拣要紧地说吧。”

宋方点头接茶。手忙脚乱地竟然把茶打翻了,全部倾倒在他地衣服上。九月地天气,不冷不热,穿地还是单袍。而刚斟上地茶肯定是开水泡地。

“啊!”他本能地发出一声痛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小安子蹲下去揭起他地袍子检查烫伤,皇上立刻别过脸去。

宋方本来还皱着眉做出一副在皇上面前出了洋相地沮丧样。这会儿竟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一面喊痛一面亲手解开缚地丝带(注1),把裤直卷到大腿上。幸亏其他地太监宫女早就回避了,以方便他告密,不然成何体统。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宋方忙放下袍子,几步抢到皇上面前跪下道:“陛下,微臣真的有要事禀告。”

看皇上依然抬脚欲行,他竟然一把抱住皇上地腿,“陛下请息怒,微臣…”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脚。

再看皇上,满脸涨得通红,想再踢时,另一条腿也被抱住了。

小安子吓坏了,忙过来推宋方,嘴里着急地嚷:“宋大人放手,快放手!”

皇上朝外面大喊:“来人啦,此人意图行刺,给朕拖出去砍了!”

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掀开帘子冲了出去,平生第一次行凶,朝一个人的后背猛踢。

但当御林军提着刀剑冲进来时,我还是清醒了过来,朝那些人说:“你们出去吧,刚才只是个误会。”

他们看着皇上,皇上盛怒未息,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耳语道:“此事不宜闹大,宋方也不是赐死的时候,求皇上从大局着想,暂时饶过他。”

皇上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你们先下去。”

宋方伏地流涕:“微臣自知行为失当,惊扰了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我斥道:“既知行为失当,为何还要惊扰?”

“微臣只是情不自禁。”

看皇上眼里又动了杀机,我忙吩咐:“小安子,叫个太医来给宋先生看看,敷点药。宋先生有什么事就跟小安子说吧,他再转达给皇上也是一样的。”

“微臣请皇上降罪。”宋方还是不停地磕头。

皇上冷冷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把你那条腿砍下来吧。”

“微臣遵旨。”

“皇上?”我惊喊了一声。难道他不知道君无戏言,而宋方这种极端的人,只怕真会亲自砍下那条腿“谢罪”。

皇上又说了一句:“在大事未完之前,你的腿暂时寄在你那儿,以后再承旨。”

“是,微臣一身皆属陛下,无有不从。”现在皇上地表情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恶心欲呕了,我赶紧拉着他走了出来。

从西花厅到御书房,不长地路,几乎是我拽着他走的,因为他随时都有冲回去杀了宋方地冲动。手在腰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爆出,眼睛里怒火熊熊,我知道他地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不容易在御书房坐下,我刚关上门。背后立刻传来了噼里啪啦地声音,再回头时,御案上好几样宝贝已经没了,幸亏御玺没放在上面。

“皇上,请息怒!”

我试着去拉他的手。他却一掌拍在御案上,这下,茶杯也遇难了。

“朕要将他千刀万剐!朕堂堂一国之君,竟遭人猥亵!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没那么严重吧,“他只是抱住了皇上的腿。”

皇上不满地反问:“这样还不算猥亵?假如一个你厌恶透顶地男人抱住你的腿。你会不会觉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也是。”在益州时子孝欲强吻我的那次,我照样有恶心的感觉,子孝还是我曾经的夫婿,一旦情逝,就难以再接受亲密举止。何况骚扰皇上地,还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喜好完全正常。本来就不能接受男风的男人来说,确实难以忍受。

我只能这样劝:“只是暂时忍下。等彻底肃清了琰亲王,他也就没有存在地必要了。到时候皇上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问题是,朕现在就忍不下去了。”

“那至少听他说些什么吧,不是有重大机密要禀报吗?”

“姐姐,”皇上在御案后面坐下道:“你觉得,朕离了他就不行,只有他才克得住琰亲王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连连摆手,“在大局未定之前,多一个对付琰亲王的人总是好的,这就像上战场打仗,出师之前先斩大将同样是犯忌,未见得这场战事要靠这员大将才能取胜,但多留一个人,就多一份人气,也就多一份把握。”见他还是未能释怀,我又赶着奉承了两句,“打胜仗的关键当然要看主帅地指挥能力,所以跟琰亲王的这场仗,离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离了皇上。”

他的面部表情总算慢慢柔和下来,却紧追着问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姐姐能离了朕吗?”

“这…皇上怎么突然扯到这里来了,这是两码事。”

“不是两码事,假如今天没有你在,宋方必死无疑!朕很高兴看到你为朕踢他,姐姐这样斯文的人,能伸出脚踢人,朕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护夫心切。”

“是护主心切。”

“是吗?姐姐认我为主?夫主?”

“皇上,宋方调戏你,你又…”调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