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儿见这个阵势,一个劲地保证“不会摔马”、“绝对不会让您摔马”。赵嬷嬷生怕我会心软答应,悄悄在我耳边说:“公主,临出门的时候,太后可是专门交代过,让我们看着您,千

骑马的。”

我苦笑着点头,太后心里想什么我明白,无非又是怕我怀上了龙种,生怕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后悔莫及。

愿望是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和皇上在一起也几个月了,肚子一如既往的平坦,未见任何动静。子孝继娶的荷香,不管生的孩子是子孝的还是她表哥的,人家可是一年不到就抱上了一个胖娃娃,我呢?

不知出自一种什么心理,或许有点自暴自弃,又或者是心情烦躁的缘故吧,我鬼使神差地开口答应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宇文娟雀跃地说:“那我们比赛吧,看哪一组打的猎物最多,我跟皇上一组,公主姐姐跟狐公子一组。”

狐公子?我差点被她逗笑了。狐儿看来并不在乎称谓,很豪气地接口道:“行!”

可是我的人不干了,几个声音同时喊:“不公平,我家公主连马都不会骑,怎么比?”

“包在我身上,你们只管放心好了,准赢不输!”狐儿向她们保证着,蓝色的眼睛深邃明亮,笑容爽朗灿烂,在冰冷的雪世界里,竟给人一种温暖的力量。

“好了,我们走吧。”我不再搭理宇文娟,招呼了狐儿一声,就自顾自地往外走。

“公主,我们先去挑一匹你喜欢的马。”狐儿从后面追上来说。

我朝他摆着手:“不用了,既然要比赛,现学骑马怎么来得及,你去打猎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到处走走看看。”

“那怎么行”,狐儿不由分说地拉住我,“你别看现在山里安安静静的,真追捕起来,猎物受了惊,横冲直撞,很危险的。”

他的手下给他牵来两匹马,一匹红鬃马一匹雪青马,他接过红鬃马一跃而上,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他拦腰抱上了马背,然后马鞭一扬,疾速向山里进发。

“做我的狐后吧。”呼呼的风声中,我听见他在后面说。

这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人并非匈奴的狼主,而是来自精灵族群的狐王。如果真是狐王,我倒愿意随他而去,只要他肯保皇上和他的朝廷平安无恙——精灵族通常是有特殊能力的,非**凡胎的人类所能及。

而这次狩猎,皇党和王党齐齐出动,很有可能是正式决裂之前的最后一次同行。看他们一路言笑晏晏,各自掩藏真实的情绪答拜寒暄,以配合年节喜洋洋的气氛,让人越发心酸。

今天是正月十五,春节的最后一天,猎罢归去,就该准备明天的劝耕了,但愿一切顺利。

“公主不愿做我的狐后吗?”他再问。

我沉默半晌方道:“您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帮我杀一个人。”

“谁?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但我要他看起来像被猎物冲撞不幸身亡的。”

狐儿哂笑一声道:“在公主之前,已经有人向我提过这样的要求了。”

我瞳孔收缩,轻轻地说:“他的交换条件,是中原的半壁江山,对吗?”

马不停蹄,丛林小道上,不时有枝条伸出来,每次都在快打到我的那一刹那被一只大手挡了回去,他毫不介意地承认:“公主这都猜得到,真聪明。”

“不是聪明,这一招他已经用过一次了,只不过上次的对手是贵国前主。”

“他不是前主,谋害兄长的窃国大盗,已经被本王贬为庶民了。”

“称谓如何不重要,我只想告诉公子,他曾经是你口中那个窃国大盗的合作者,而且他们差点就合作成功了。”

狐儿不吭声了,冒顿是他的叔父,也是他的杀父仇人,杀父仇人的合作对象,许他再好的合作条件,心里都有根刺吧。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您不会是他专程请来对付皇上的吧?”

这一点我和皇上不是没想到,还曾仔细分析过,当时觉得可能性不大,一个使团能有多少人,能帮多大的忙?

狐儿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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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 第二卷 醉花阴 第二百一十五章 狩猎深雪中(三)

狐儿不吭声,只是用力挥鞭,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我不话:“放我下来吧,这样你没法打猎,我们肯定会输的。”

他总算回道:“公主的目标既然不在输赢,打不打猎都不重要了。”

我迟疑地问:“你真的肯为我去杀了那个人?这可是在我国境内,你们人手有限,而他党羽甚多,势力非常庞大,甚至还有一股巨大的地下势力在支撑着。”

我并不是危言耸听,若非如此,西京之厄退,再大摇大摆地在皇上跟前晃荡,让皇上恨得牙痒痒。相信皇上也动过这心思,都想过请杀手解决问题。只是亲王身边高手如云,据说随身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甲,连睡觉都不脱下的。

狐儿说:“如果公主肯答应做我的氏,我就为你杀了他,即使今天不能,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我脱口道:“您登基的时候不是已经娶了突厥公主和高哥丽公主吗?这两位也是您的氏啊。”这两个国家一左一右跟匈奴接壤,在匈奴新单于即位之初便谴嫁公主以示交好之意。

“是的,但公主和她们不同,公主是本王喜欢的人,只要你肯嫁,本王向你承诺,一定立你为左氏。”

我知道匈奴人以左为尊,可那有如何?他名下还有数个氏和无数没有名份的女人,即使抛开情感因素,单从这方面而言,也不如待在皇上身边。

心里自然一万个不情愿,不过既然有求于人,话就不能讲死了,而且,“时间也不能拖长了,因为我怀疑,他已经部署好了,只等年关一过,就会正式展开行动。

狐儿很懂得顺驴下坡,当即提出:“那本王明天就去向太后提亲好不好?等公主成了本王的未婚妻,公主的事情就是本王的事情,本王会以未婚夫的身份,全力为公主排忧解难的。”

这下轮到我不吭声了。真地要跟他定亲吗?这样换来了承诺。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急中生智。我想到了一个很好地借口:“如果您和我正式定亲。就等于公开跟。”

狐儿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只要公主口头依允就成。我们北方民族最重然诺。一字千金。公主说事成后随本王走。本王就可以为公主做任何事。”

“好。我答应你。”我也是重然诺之人。不想欺骗任何人。但事急从权。如果此刻我拒绝他。让他成为堪忧。他可不只是匈奴使团地一名小通译。而是匈奴单于本尊。手上握有数万雄兵。

听到我地话。他高兴地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然后左手搂住我地腰一紧。右手猛地挥出马鞭:“驾。我们这就打猎去。”

我挣扎着说:“您还是先放我下来吧”。

见他不理,我手指着一条通向林外的小路,“如果怕我遇到什么危险,您可以让几个手下陪着我回营地去。”

“不碍事的。”他还是不肯轻易放手。

“我从没骑过马,觉得很不舒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又求了好几次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住,把我放了下来。

林外的空地,几个异族护卫,四周银装素裹,雪地上深深的马蹄印,一蓬蓬雪从枝桠上落下,我茫然四顾,竟真的有了一点点已经置身塞外雪国的感觉。

要真的有那么一天!伫立良久,我才吩咐道:“送我

“是”,他们躬身致意,其中一位头目向远处一招手,居然招来了一辆马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上车之前我犹豫了一下下,还是上了。

马车在山路上小心行驶着,几折几转后,在自己的营帐前停下了,我暗暗吁了一口气,一开始那阵势,还以为他们要把我劫走呢。

不过认真想来,劫走我是完全没必要的,我已经口头上答应了狐儿的求亲,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不需要用非常手段。

进帐后还没站稳,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不好了,有人摔马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谁?谁摔马了?

转身冲到外面,心慌意乱地抓住报信的小太监询问,他告诉我,是亲王摔马了。

我立刻想到刚刚跟狐儿的约定,但,他不可能行动力这么强,一眨眼的功夫就办成了此事吧?

不管是谁做赶回营地,比赛之议也就不了了之。

很快,御医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非常严重!

听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从此以后他就成废人了?

这种情况下,皇上也不得不表示关心,样子肯定是要做做的。为了证明前御医所言非虚,又特意叫上自己最信任的另外两个御医去诊治,当时我就在皇上身后,他们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就迎着皇上的目光点头。

皇上询问了一下详情,我虽然不懂这个,但听他们说得有板有眼的,也知道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等他们走后,我悄声问皇上:“不会是您派人做的吧?”

他沉吟着说:“这事怪就怪在这里,朕确实派了人去,但那人办成了,却没回话。”

我也纳闷了:“如果事情果然是他做的,他办成功了,应该回来领赏才对。”

皇上道:“那么大一笔赏钱,没道理不回来领。再说,朕下的命令,也不是把他整残,他到底是朕的皇叔,朕要对付他,会给他来个痛快的,不会像这样,让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是啊,这就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虽然对皇上是件好事,无形之中消除了巨大的隐患,推翻了眼看就要汹涌来袭的颠覆势力,又没有背上弑杀叔父的人伦罪名。

“你不觉得事情来得太突兀,透着一股蹊跷劲吗?”皇上思衬着,对突如其来的局面,他显然有点不适应。

“确实”,从得到消息到现在,我也一直没回过味来。当你特想要一个人死,也努力寻找各种办法对付他,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除掉他时,突然听到他已经如你所愿变成了废人,再也不能为祸人间,那种既庆幸,又不敢相信,唯恐是空欢喜一场的感觉,叫人坐立不安。

“可是这么多太医都诊断他是真的瘫痪了,别人或许被收买,但陈太医和吴太医朕是绝对信得过的。”

这时小安子在旁边说:“奴才跟进去看过,王爷被挪动时痛得脸都扭曲了,而且确实坐不起来,那种姿势跟表情都不是装得出来的。”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曾经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痪了!

这个本该叫人欢欣鼓舞的消息,却让我们陷入了种种揣测中。

帝阙 第二卷 醉花阴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浓云罩远山(一)

从皇上那儿出来,我找到狐儿,他倒没有把不是自己的功劳往身上揽,很明确地告诉我:“不是我做的,我还在琢磨着怎么对付他呢,就听说他出事了。”

我也没多说什么,他是外国人,我只要知道不是他做的就行了,其余的,也没必要问他。

其实这样还有个好处,就是我和狐儿的约定可以自动作废,他不曾帮我对付

心里的一块石头悄悄落了地,不然,又是个麻烦。

精心准备的膳食也全部赏给了负责守卫的兵勇,皇上根本就没动,王一行更没有任何胃口。

太后老早就得到了消息,派出了大量御医在我们到的时候,那里都快被御医和京城的医生们挤满了。

为了表示对皇叔的关心,皇上和我都没有径直回宫,而是跟着一起进了府。这还是皇上自登基以来第一次驾临

一直到把眼看御医重新诊治过一遍才走。的确如小安子所说,势都骗不了人,如果此前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此刻已经完全打消了。

终于回到春熙宫,太后心急火燎地迎上来问:“你们没事吧?”

我们一起摇头:“我们没事,就是肚子好饿。”

~?

太后道:“那赶紧传膳。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到我们用过晚膳。派去询问。通过他们地描述。我们不得不相信

御医走后。三个人退回内室。遣散侍从。太后先开口问:“皇上。您看这事怎么办?”

皇上一摊手:“能怎么办?他养他地伤。朕上朕地朝。顶多每天派人去探一下病。”

我插嘴道:“还可以发公告出去。广召天下名医。许以重赏。”

“对对”。太后连连点头。“这样一来显得皇上关心皇叔;一来。也可以借此向王党地那些人表明。你们地主子不行了。你们也趁机消停点吧。”

皇上迟疑地说:“朕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太后亦沉吟:“是太巧了。”

我试着分析:“那么多御医都诊断出同样的结论,脊梁骨摔断之事应该不会有假,他也不可能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收买了,对这一点,我们不用存疑。问题是,这事有没有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呢?比如,先把自己整残废了,瓦解我们的警戒之心,再悄悄请名医调治,趁我们不备的时候突然反击,杀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能的”,太后摇着头说:“要真有这样的神医,这样的神药,这世上就没瘫子了。”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可能是什么奇人异士也说不定。”

太后眉头紧锁,皇上的表情也很严峻:“不管怎样,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颁下命令,派人严密监视,有任何动向都及时回报,宫里的空气反而比

其间,狐儿进宫来拜见过一次,再次提起和亲之事,这回我明确地拒绝了,理由是:敝国近年多灾多难,不是天灾就是**,太后日夜焦心,音音实在不忍撇下慈亲远嫁他国,终身不得一见。

狐儿纠缠无果,怏怏而去,第二天就告辞归国了,皇上馈赠了一笔丰厚的礼物和两位中原美女——都是张钧彦从妓院找来的花魁,她们自己也愿意随行,狐儿怎么说都一表人才,又是匈奴国主

说不定能混个氏当当,比卖春有出息多了。但愿吧。

张钧彦亲自送他们去国境,他手下的高下沿途护送,再加上狐儿自己的护卫,每天投宿驿馆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跟铁桶一样,就这样还天天有刺客进犯,让坐在一旁静静吃饭安心当听众的我都忍不住质疑:“明知不能近身,还天天去送死,这些人有毛病啊?”

“故意挑拨两国关系,即使杀不了狐儿,多杀几个使臣,同样能挑起匈奴民众的仇汉情绪。”太后如是推测。

我不以为然:“匈奴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哪里需要挑拨?”

太后却说:“看狐儿这架势,对中原文化和中原美女同样感兴趣,他走的时候还拖了一车子书回去,人家可是有意修好的,跟以前的冒顿不同,没那么好战。”

我轻轻一笑:“这样的人更可怕!冒顿只是匹夫之勇,狐儿却以通译之名进入中原,对中原的风土人情进行实地考察,取得第一手资料,又带走大量的书籍回去研究。冒顿垂涎的只是中原的财宝和美女,类似土匪下山打劫,狐儿要得更多。

皇上转头问:“妄想在占领中原土地的同时,再收伏中原百姓的心?”

这时张钧彦道:“他最想收伏的是公主的心,可惜没能如愿,回去的时候很是郁卒呢。”

说到这个话题,我不吭声了,太后不满地说:“送给他两个大美女,还‘郁卒’?明知道哀家只有音音一个女儿还跑来抢。他要敢再啰嗦,哀家就当面问他,他娘肯不肯把他唯一的妹妹远嫁到几万里之外的异国去。”

“恐怕真的会。”

“什么?”太后一时没听懂。

张钧彦答道:“他们那种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哪里还讲什么伦常礼仪,惯于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母亲和女儿在家里同样没地位。王族的女儿生下来就是为拉拢各方关系用的,有的还不只遣嫁一次,比如嫁的第一任丈夫死了,收回来再嫁另一个,他娘根本保不住的。如果狐儿死了他娘还不是很老,连自身都保不住,下一任国主可以随时遣嫁她。”

“我的天”,我一口咬住筷子,幸好我没犯糊涂,真的跟狐儿去匈奴,虽然我也改嫁过,但那是我自己选的,是我喜欢的人,不是被迫嫁给某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张钧彦又说了一些匈奴的风俗,太后和皇上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没什么滋味,因为心头太沉重了,云里雾里,匈奴那边的态度又暧昧不明。

早先那种如弦在箭、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消解了,只是天空亦然浓云密布,看不到云开雾散、阳光普照的日子。

“要不,趁现在没事,先把皇上和音音的大婚办了吧。”然提议。

我越发低下头去,耳朵里听见皇上笑着附和:“好啊,朕也早有此意。”

“不好,外面会议论的。”我不得不出言反对。

“议论什么?”皇上不解地问。

“皇叔生死未卜,皇上却兴高采烈地办喜事。”皇上和系以及象:亲王是皇上的叔父,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在皇上幼年时也曾尽心辅佐,功劳和辈分都摆在那里的,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