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她们?”

皇上点头道:“好吧,朕其实也头痛,对她们又不好用刑,可不用刑,她们怎么会招。”

“是啦,所以让我出马吧,林太妃其实对我一向还算客气,只除了这次,她也不知道奉了谁的指令,想把我带走。”

“多半是成都王,你不是说,林太妃她们刚被架走,成都王就来了?”

是的,但正因为成都王来得太快,我才怀疑指使林太妃的另有其人,那么快,应该还来不及互通消息。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弘寿宫斗智

弘寿宫前,护卫甲胄森然,又恰是暴雨要来未来的闷热天气,连高高的树梢都僵在空气中纹丝不动,只有庭前的绿草池搪里,青蛙单调的呱鸣。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以审判者的身份降临,所以穿着正式的明黄玮衣,已被封为正四品“承微”的弄珠手里拿着文房四宝紧随其后。皇上本来是要让老安总管带着司礼监的奉笔太监跟来的,被我婉拒了,真要正儿八经地审问,这些矜贵的太妃们未必会招,逼急了,来个撞墙什么的,传出去有损陛下盛德,还不如另辟蹊径。

安吉一声“贵妃娘娘驾到”,两扇厚重的宫门嘎嘎而开,弘寿宫的宫正陈嬷嬷带着人匍匐迎于阶下,我扶着弄蝶的手臂进去,先在正厅坐下,向她问道“太妃们都还好吧,可有按时进膳?”

陈嬷嬷蹲身回道:“林太妃病了,从昨儿到今天水米不进,其他几位还好。”

“什么病?”

“马太医来过,被太妃轰出去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知道了,你去打开禧乐殿,我这就进去看她,你再派人把马太…”

陈嬷嬷应声退下。

禧乐殿是弘寿宫的主殿,林太妃又是极爱面子的人,殿里的装潢摆饰比我的玉芙殿还讲究,只是碍于遗孀身份,物品庄重有余,鲜活不足,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林太妃十几岁进宫,服侍了先帝几年,到先帝驾崩时尚不满二十,算起来只比我大了几岁,也是个为家族牺牲的可怜之人。

因为林太妃根本无意见客,对一连串的通报声置若罔闻,我只好直接闯进她的内寝。山不就我,我就山。

林太妃穿着白色中衣蓬着一头乱发半歪在引枕上,见我掀帘直入,冷冷地扫过一眼,倒身朝向床里,讥诮道:“来看我死了没有?”

“如果太妃真这么想死的话,本宫可以成全你!”我并不疾声厉色,反而笑得眼如弯月。

对付这种自持家世自认高人一等的女人,你越做小伏低,她越蹬鼻子上脸,所以我也懒得跟她讲礼。

林太妃猛地转过身,抓起拔步床架板上装点心的镶金丝珐琅盒子劈头盖脑地砸过来,声嘶力竭地怒吼:“贱婢,本太妃今天先成全了你!你一个被前夫休弃的下堂妇,不知使了什么下流手段把皇上拉上床,就跟你那不知廉耻的老娘一样,就你这贱胚,也敢在本宫面前称’本宫’?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本宫算是见识你们这对母女,简直是本朝的一大污点,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没见哪朝哪代的皇后和贵妃是下堂妇,皇上也真是不挑嘴,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去捡连乡野村夫都不要的破鞋。”

我其实也气得不轻,对林太妃的凶悍跋扈,虽然也有所耳闻——不凶悍跋扈又怎么敢跟太后斗——但未料会到这种程度,昨天成都王满口的污言秽语已叫我心惊,想不到今天还有更震撼的,什么宫廷,说起来尽是天潢贵胄,一个个跟骂街泼妇有得拼。

我势力保持冷静,坐在离她稍远的椅边靠椅上,只要她不砸到我就行了,至于言语攻击,我就怕她不发火,人只有在急怒坟心之下才会失去理智,才会口不择言。

趁她大口喘气之机,我不紧不慢地告诉她:“太妃娘娘,有一次(个)词您好像用错了,所谓‘破鞋’,是指有夫之妇背着丈夫跟外面的男人鬼魂(混),至于再嫁之妇,跟她的后夫恩爱那是礼所当为,何来‘破鞋’之说?只有像太妃娘娘这样,嘴里说为先帝守节,暗里却跟成都王私通那才是真正的破鞋。”

我本来只是顺着她的话头借题发挥,往她身上泼一盘污水好彻底激怒她,谁知话音未落,林太妃的脸已经红白间杂有如染料盘,仔细看去,连太阳穴旁的青筋都有鼓噪之像,这下,说不出话来的反而是我了,因为这讯息实在太惊人了。

以林太妃之美艳,会遭到成都王觊觎不稀奇,他连我都想染指,我好奇的只是,一向眼高于顶的林太妃怎么会看上年过四十长相并不出色的成都王?

怔忪半晌,回过味来的林太妃恼羞成怒地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淡淡一笑:“娘娘刚才的反应就是证据。”

她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故作镇定地说:“那又怎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并未出一言认可。”

“娘娘刚刚这句话就是证据。”

她的脸再次红白交替,太期穴一突一突如鼓肚子青蛙,显然比刚才还气恨。

我叹了一口气说:“何必呢,大家都是女人,娘娘年轻丧偶,臣妾不是不同情,就算娘娘跟谁怎样了,只要始终保守秘密,也没什么打紧,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难道臣妾会跑出去宣扬?”

“你不会吗?”虽然是满含疑虑的问句,她紧张羞恼的情结却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我不介意让她更放松一点:“当然,成都王已是谋逆大罪,光这一条就足以致他万劫不复,毋须多一条私通先帝遗妃的小罪。”

“贵妃认为这只是小罪吗?”林太妃霸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可大可小,端看太妃是什么态度了,臣妾从来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更无意揭别人的隐私。如果太妃肯释放出善意,臣妾可以保证这事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反正成都王迟早是要死的,他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了,不是吗?”

林太妃却露出了狡黠之色:“反正他迟早会被处死,一切都死无对证,那本宫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事到如今还想要无赖,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端起茶碗慢慢呷了一口,才用冷冷冷的语调说:“是啊,反正死无对证,就算娘娘跟成都王没有私情,也可以在他的罪状上加上这么一条,他死了无所谓,活着的娘娘会怎样,就不知道了。我刚也说过,这事可大可小,小到当成道听途说的皇室秘闻一笑置之,大到以私通叛党之罪赐娘娘一杯毒酒。”

“你威胁我?”她蹭地从床上跳起。

“是太妃先去玉芙殿劫持我的。”

“哈,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皇上宠妃,殿外多少高手围得跟铁桶相似,我一冷宫太妃,无权无势,怎么劫持你?”

“你跟逆贼成都王勾结,就什么都说得通了。还有一点,太妃恐怕不知道,成都王私自组建了一只‘御林军’,人数比真正的御林军只多不少。他让太妃打前哨去我的玉芙殿,怎么不派几个高手助阵,让太妃势单力孤的,只能拉几个女人壮壮声威,最后被人像拎包袱一样拎走,然后关了禁闭。太妃为情人以身犯险,您的情人可没怎么为您着想啊。”

林太妃闷闷地不吭声,可她再如何闭紧嘴巴,她的面部表情都出卖了她的心绪变化,成都王有以假乱真的“御林军”,她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她被关禁闭的这一天一夜,肯定心急如焚,每时每刻都侧耳佃听外面的动静,成都王之前请她出马哄骗我,肯定是许了她好处的,对她事成或事败之后的安排也肯定做过一些承诺,结果却撒手不管,她完全成了弃子,我就不信她心里没怨气。

我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昨天太妃刚走,成都王就去了我那儿,一开始也是跟太妃一样,说宫里不安全,想‘请’我到宫外避难,被我回绝后,你猜他许我什么?他说,只要娘娘肯跟我走,就算想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太妃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释然笑道:“他那是骗你的!就跟我骗你一样,可笑你居然当真!”

我立即回她:“何以见得他对太妃说的话就不是骗你的呢?可笑太妃居然当真!”

“你…”她眼里的嫉色清晰可辨,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真的不介意自己的情人对别的女人说那种承诺性质的话,即使是在特珠环境下。

我乘胜追击:“太妃要自欺欺人,别人也没办法,但容我阐迷一个路人皆知的事实,太妃是先帝的妃子,成都王是先帝的侄子,你们是婶侄关杀,如果成都王这次真的成功篡位的话,恐怕他最先要灭口的人就是太妃您!他肯捐出大笔财产买个‘贤王’的虚名,说明这人非常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名声,您的存在本身就对他的名声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您应该庆幸他没有成功,不然,他的成功之日就是您的死期。”

林太妃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呆呆望着窗外,目光散乱,面容惨淡,我知道这番话真正击渍了她的心防。

慢慢地,她眼里流出了泪水,如一条蜿蜒的小河,流淌在她依旧美丽的脸上。

我也没有再刺激她,看喜鹊登梅图案的窗子旁拂过柔曼的轻纱,那淡雅的紧色,有着特有的帝王之家的华贵,窗花是新剪的,窗纱也是今年刚流行起来的新式样,可惜这屋子的主人,一生的幸辐已然终结。

室内静得只能听见沙漏的滴答,半晒之后,我向外传话道:“传膳吧,既然来了,本宫自当侍候太妃用膳。”

林太妃眼睛红肿着走下床来,一直走到我跟前,声音里再也没有戾气和恨意,只有说不出的倦意:“你到底要怎样?”

“一个小小的交易,太妃提供证词,臣妾确保太妃的安全。”

“什么证词?”

“这个时候就不必打哑谜了,自然是成都王跟太妃勾结,以及指使太妃劫持我的始未。”

“可…”

我知道她的意思,忙打了个手势说:“至于你和他的私情,不提就是了,只说他利用你打探内宫消息,必要时里应外合谋夺帝位。”

林太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天牢遇险记

从弘寿宫出来,坐上软轿,我揉着额头吩咐:“去天牢。”

随从之人皆大惊,面面相觑后,弄珠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娘娘刚才说要去哪里?是不是奴婢的耳朵听错了?”

“你没听错,是天牢。”

“娘娘去天牢做什么?”

“笨丫头,自然是审犯人了。”

弄珠朝身后的太监小乐使了个眼色,小乐躲躲闪闪地退到了队伍后面,我坐在轿子里居高临下,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是拐去另一条路好跟皇上通风报信。我也懒得揭穿,肃容道:“方才从林太妃处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必须赶紧去天牢跟犯人确认,不然误了大事,你们负责?”

“不敢”,这回应声的是皇上新派给我的殿中领侍吴放,崔总管在太后失踪后一直想来我身边服侍,看在他是太后宠任之人的份上,又曾亲至民间接我入宫,原本打算接收的,却被皇上矢口否决了。

对崔总管好歹还有几份熟悉感,这位吴总管却陌生得很,若非信任皇上,我是不会要他的,当下淡淡地说:“不敢就好,快走吧。”

“可是娘娘,这大中午的,日后又毒,您的身子可经不起累,就是要去,也先回宫睡个午觉,等下午没这么晒了再起身,您看好不好?”弄珠言辞恳切,简直称得上苦口婆心了。

她哪里知道,我就是怕回去撞见了皇上,会被他阻拦,才想出其不意“杀”去天牢,因为是我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就怕夜长梦多,出什么纰漏。天牢虽然是监守重地,但也不排除会有意外发生,严横隔壁的犯人不就无声无息地死掉了?严横自己更是在天牢里被人掉包,成都王未必没这份本事,我很怕他故技重施,也来个金蝉脱壳。

别的倒在其次,我就是想从他嘴里问出太后的下落,哪怕只有一丁点线索,凭着皇家的势力和人脉,也可能取得重大突破。

当然,也有可能如皇上所说,他纯粹是死到临头信口雌黄,拿太后的失踪大做文章,以求得保命之方。

但不管怎样,我都要亲自会会他才甘心,就算最后证明他只是胡诌,好歹我尽力了。

做下人的,自然拗不过主子,虽然一路劝谏之声不断,抬轿的人也走得磨磨蹭蹭,终究还是把我送到了大理寺下设的大理狱,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天牢。皇上并没有赶过来或派人赶过来制止,我猜,他现在正在跟大臣们议事,所以小乐没有及时找到他。

事实证明我完全想错了,才走到天牢大门前,一个褐衣守卫就跑过来告诉我们:“皇上正在里面审案呢。”

我失笑,真不愧是夫妻,来天牢都像事先约好的一样。

打听清楚皇上审案的地方,我只带着弄珠和两个随从走了进去,长长的幽暗的甬道,一股说不出的怪味,被外面太阳晒出来的薄汗很快就不见了,周身起了一种黏黏的冷意,弄珠着急地说:“娘娘,这样不行的,乍热乍冷,很容易伤风,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要审犯人,把他提出来就是了,想怎么审就怎么审,何必自己进来。”

我接过她的手绢擦了一会,脚下却没有停,一面给她解释:“你看皇上都自己来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人犯很重要,最好不要随便提来提去,多少劫囚的,就是利用提取犯人的机会作案。”

“不会吧?”

“凡事小心总没错,像成都王这样的人,在成都盘踞了十多年,培养了多少杀手死士,他到京城不过一年,就建立起了一只假的‘御林军’,可见此人不是一般的能耐,其势力已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最可怕的还是,他比琰亲王更沉得住气,更擅于伪装,若不是这次皇宫被围,他又利用宋方的偏执心理谋刺了皇上,他至今仍是在做‘礼贤下士,淡泊温厚’的‘贤王’呢。”

此时我们已经正式进入关押犯人的区域,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喊冤的,有谩骂的,更有人扒住铁栏,神经病一样反复念叨着:“是他该死,我没做错;是他该死,我没做错。”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听到了成都王的声音,因为都有着类似的暗哑和干涩,就像一个长期没喝水的人陷入恍惚状态的梦呓。

如果成都王神叨起来,想必念的也是这两句:“他们父子俩都该死,我没做错!”

人啊,索性没什么指望还好,怕就怕有了指望,却成画饼。成都王之父,当年不过是渭水边的一个渔民,就因为跟着弟弟打江山,弟弟称王,自己也被抬举成王,就想当然地以为弟弟会发扬“孔融让梨”的精神,把皇帝宝座拱手让给大哥坐。

若果真如此,成都王岂非是现成的太子?可惜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最终的结果是父亲死于非命,儿子也太子梦灭,只捞得一无足轻重的小小藩王。

思量间,前面带路的李班头停下来说:“娘娘,再往前拐一个弯,就到了皇上审案的地方,皇上进去之前已经下了严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令者斩,小人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那好,麻烦你了,你回去吧。”我笑得十分亲切。

李班头赶紧跪下道:“怎敢当‘麻烦’二字,能为娘娘效劳,是小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我朝他挥了挥手绢:“你退下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趁他转身之机,我附在弄珠耳边低语道:“这个班头恐怕有问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出去。”

弄珠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女孩,当即对李班头说:“你去拿个软椅来,娘娘走累了,要歇一会儿。”

李班头陪着笑指了指拐弯处:“皇上就在里面,那儿有椅子的。”

弄珠恼火地低斥:“叫你拿你就拿,娘娘的身子不比别人,受不得一点累的,要是出点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李班头忙躬身应诺。

弄珠又朝江勤使了个眼色:“除了椅子,还要准备些茶水点心,江副统你也跟着去吧。”

李班头忙摆手道:“怎敢劳动江副统,小人一个人去就成了。”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弄珠跟江勤已经交换了几次眼色,他们是恋人,更容易心意相通,所以弄珠的话刚说完,江勤已迅速掠到李班头身边,看似亲热地挽住他,其实是制住了他。

李班头知道身份败露,张嘴欲叫,只听咔嚓一声响过,再看时,被江勤半挽半抱着的人已经软软地耷拉下脑袋。

江勤架着他继续往前走,同时示意我们跟上,大家尽量放轻脚步,其间我几次回头张望,除了犯人的鼓噪,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难道是我太敏感了,错怪了李班头,以至枉杀了一条人命?

还没走到牢门口,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卿、寺监、总捕头、总班头等等一大群各式各样官服的人,见到我们,俱松了一口气,尤其看到江勤手里的人时,一个个露出了后怕的表情,又是错愕又是惊叹:“还真装得像,幸亏娘娘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立刻附和:“那还用说,娘娘目光如炬,什么妖人都得现原形。”

“娘娘乃凤凰转世,非常人可比,那些逆贼不知死活,竟敢诓骗娘娘,简直是找死。”

我越听脸色越冷,一帮饭桶,天牢里混进了假牢头,带着我们进去晃了一圈又出来了,他们才发现,难怪拼了命地吹牛拍马,以为这样我就会绕了他们么?

等会回宫见了皇上,一定进言让他把这里来个大整顿。其实,严横之事发生后,这里早该大换血了,皇上只是诸事缠身,才一时没顾上而已。

我算脾气挺好的人,可当耳朵尽是阿谀之声,听不到一句有用的话时,还是会烦的,当下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寺卿、寺监、总捕头、总班头一起抢上来报告,原来此贼乘中午狱卒们轮班吃饭之机,杀掉了本来的李捕头,自己伪装成他的样子,原本可能只是想蹲在此间见机行事的,却不想我闯了来,于是将计就计,引我入天牢,打的还是跟成都王一样的主意:劫持我。

至于为什么他们到现在才来,是因为他们前不久才发现真李班头的尸体。

此时,江勤已经带着人去假李班头指过的狱道去搜了,没多久派人来回话说:“狱道里没人,不仅没狱卒,连犯人都没有。”

于是寺卿看着寺监,寺监看着总班头,总班头仓皇道:“那里原来叫昭卢狱,是前朝关押重犯的地方,前朝末年冤案特别多,那里死了太多人,怨气太重,先帝在时启用过一阵子,可关进去的犯人常不明不白地中恶,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废弃不用。”

看来,假李班头故意把我们引到那种连他自己都不敢靠近的阴森之地,是为了让我也“中恶”,而不是我原先怀疑的,他在那里潜伏了同伙。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怕就怕连天牢都成了逆党的地盘,随便来个牢头都是他们的暗线,那就真的不妙了。

至于皇上,确实来过天牢,不过在我来之前已经走了。

我立刻想到门口那个笑得再谄媚不过的褐衣守卫,让他们去拿人,不过估计早就跑了。

此话一出,人心惶惶,因为这说明,利用中午轮班吃饭的机会混进天牢的,远不止假李班头一人。

也就是说,假李班头可能真的有同伙潜伏在天牢深处,等着里应外合劫持要犯,或误闯入天牢的要人,比如,我。

第二百六十章 又见成都王

虚惊一场后,弄珠再次死劝我回宫,可我好不容易才走这一趟,怎么可能空手回去。

想了想,索性命令道:“你们把成都王给我提出来,找间又隐秘又坚固的审讯室,若发现有同伙潜入,立即格杀勿论。”

心里却止不住地叹息,连天牢都不安全,皇上这江山,还要经营多少年,才真正称得上国泰民安?

难怪左一个篡位右一个谋反的,上至摄政王叔,下至大理寺狱,各处都存在着颠覆势力,到处都是漏洞。先帝立国统共不过十几载,又是在混战多年满目疮痍的基础上,亏他还能醉生梦死当他的“太平天子”,把什么都交给野心勃勃的弟弟,也不想想这样会给他的继任者留下什么样的烂摊子。

听到我的话,寺监和总班头互相打商量:“就皇上用过的那间吧”。

寺卿也点头:“行,就那间,你们快点。”

总捕头却向我躬身道:“娘娘,是不是缓一两天再来?现在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

“为什么?难道皇上对他动刑了?”我本能地想到了这一点。

总捕头也不避讳,坦白地告诉我:“是的,皇上本来和颜悦色,说要跟他拉拉家带,可他满嘴喷粪,甚至辱及先帝,皇上这才给他上…

我眉尖轻蹩,暗叫晦气,成都王扮了那么久的谦谦君子,多年来夹紧尾巴做人,想必早就不堪忍受了吧,所以一朝事败,眼看多年心血付之流水,便破罐子破摔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者,这恰恰是另一种伪装,好让皇上觉得他已绝望崩溃,再也不足为惧?

低头静默了片刻后,我问他们:“成都王现在能不能说话?”

总捕头回道:“能,只是神智恐怕不是很清楚。”

我定了定神说:“没事,你们只管把他提到审讯室,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神志不清有神志不清的好处,这个时候人的意志力最薄弱,基本卸除了平日的伪装,只要能引诱他对话,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生平第一次进审讯室,难免有些紧张,尤其看到满地刑具时手臂上凉飕飕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成都王就伏在一堆刑具中,一眼望去,他身上并没有增添多少外伤,外表看起来甚至比从玉芙殿拖出去时还好一点,衣服也新换过。只不过他的眼睛确实有些混浊,脸色也一片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