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今大夏要与西胡缔盟,但倘若谭氏私自跟戎楼来往的事抖露出来,以端拱帝的猜忌性情,未必不会生事。就如他最初得知谭氏上京途中有西胡人尾随出没时,也猜忌防备一般。

谢珩固然不甚在意谭氏,却不愿因此累及伽罗。

更何况,一旦承认早就知情,便是承认了联手欺君的事。他固然没有恶意,但倘若父皇为此震怒,最终吃亏的怕还是伽罗。

他说罢,见端拱帝怒气稍稍消解,才敢站起身来。

端拱帝却还穷追不舍,“既是李凤麟修书,为何不早禀报?”

“儿臣确实存了私心。得知伽罗与戎楼相认,又探得她顾虑消去,愿意回京城,实在欣喜万分。父皇不喜伽罗儿臣,不想旁生枝节,才会瞒着父皇,等她来到京城,再行商议。请父皇降罪。”

端拱帝冷哼,将谢珩盯了片刻,才道:“你仍旧不死心?”

“儿臣初心不改,愿求娶伽罗。”谢珩迎上端拱帝如携重压的目光,缓缓跪地,“儿臣本就属意于她,先前数月食不知味,如今她肯回来,儿臣绝不会退缩。”

“若朕不允呢?”

“父皇会答应的。”谢珩道。

“呵!”端拱帝拂袖,怒容往里走。

谢珩跪在原地,朗声道:“我朝与西胡缔盟后,北凉得知消息,未必不会趁机生乱。届时单凭虎阳关之力,未必能够抵抗,需西胡出手牵制,才能确保边关安稳,京城不生祸乱。儿臣已探得消息,西胡国相对发妻情深义重,途中待伽罗更是上心,他深得西胡王信重,倘若能结成这桩婚事,盟约必定更加牢固。论起联姻,整个京城上下,还有谁能比他的外援更加有力?”

端拱帝冷嗤,仍旧不语。

谢珩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揣摩着端拱帝的心思,续道:“父皇当初选定姜相之女,而非率兵将领的亲眷,自是怕外戚得势,握着兵权尾大不掉。这层忧虑,与伽罗而言,几乎无需考虑。娶了西胡国相之女,只会令两国来往更近,也不会有外戚之患。父皇,倘若权衡利弊,这难道不是最妥的婚事?”

“照你所说——”端拱帝终于开口,“朕该欢欣鼓舞才对?”

谢珩听得出他的冷嘲,垂目不语。

端拱帝回身审视谢珩,仿佛哂笑,片刻后默然进了内室。

谢珩依旧跪地,膝下的金砖冷硬冰凉,身侧铜鼎之中,龙涎香袅袅升腾。他笃定,以利相诱,加上他坚决的态度,父皇九成会同意。

然而心里仍是滋味复杂,那一番陈述利弊,毕竟不是他的真正想说的。

他想娶伽罗,只是因想跟她共度一生,而非为所谓利弊。

但为了说服父皇,他却不得不以利益为掩饰,令父皇动摇。而不是如年少时想过的那样,看上哪家姑娘,便向父王禀明心意,顺畅欢喜地迎娶过来。

是从何时起,父子之间忽然变成了这样?

他穿过冰冷阴霾,仍旧渴求柔情温暖。

父皇心里装着的,却只有仇恨和利弊。

伽罗不止跟当年旧事无关,单是那份胸怀性情,就与傅玄、高探微之辈截然不同。传承百年、富可敌国的宝藏,她心甘情愿地献出,所求的不过是宝藏能造福百姓,佛骨舍利和珍藏典籍能妥善保管。身处逆境,被皇帝威胁震慑,却无怨怼言辞,反而抽身远遁,祈愿他父子同心,能还百姓以清平盛世。

她的心性,非但京中贵女不及,就连食君之禄的傅玄、徐公望、高探微之辈,也望尘莫及。

这般女子,怎会当不起太子妃之位、正宫之主?

谢珩几乎跪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端拱帝缓缓走了出来。

端拱帝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只是如常的冷凝,缓缓走至他跟前,沉声道:“准了。”

“谢父皇!”谢珩伏身行礼,难以察觉地吐了口气。

“如你所愿。”头顶上,端拱帝的声音没半点波澜。

谢珩直起身子,瞧着他的神色,又道:“明日缔盟过后,儿臣愿向国相提起婚事。既是两国邦交,伽罗的容貌性情又当得起太子妃的…”

“太子妃?”端拱帝陡然打断。

谢珩神色未变,“是,太子妃。”

“放肆!”端拱帝额头陡然有青筋隐隐浮现,“朕会答允婚事,是看你用心赤诚,联姻又有助益,才退让同意。傅家的女儿,即便有西胡在身后,也当不起太子妃的身份!”

“儿臣既是娶妻,自然该给她妻子应得的东西。”

“应得的东西?此刻居于太子妃的位分,等朕老了,再给她皇后的位份,令她入宗庙族谱,令她身上傅家的血脉占据这江山天下?”端拱帝神色愈来愈冷,“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儿臣时刻都不敢忘。”

端拱帝猛然抄起铜鼎上装饰的小铜虎,用力砸在地上。铜虎触及坚硬地砖,发出声闷响,弹起数寸之高,复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向旁处,碰到巨柱,才发出声叹息般的低响。

谢珩眉心突突直跳,未料端拱帝会盛怒至此,甚为意外。

片刻后,才道:“傅玄会为母妃偿命,伽罗与那些事无关。”

“但她仍旧是傅家血脉。傅家的人,不管老少,都欠着你母妃的性命!”

谢珩微愕,抬头瞧着端拱帝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郁。然而心里早已分辨清楚,他不欲退让,便端跪在地上,与端拱帝对视。

殿内静谧无声,敞开的窗扇中有风扑入,掀动明黄帘帐。

谢珩一动不动,端拱帝胸膛起伏,渐渐的,眉间阴郁淡去。

对视太久,久得谢珩仿佛铁铸般的脖颈都觉得发酸,他垂首缓解酸痛。端拱帝脸上,却掠过一丝诡异的笑,稍纵即逝。

待谢珩再抬头时,端拱帝注视着他,忽然点了点头。

而后,转身往内间走,到了中途,又吩咐道:“这件事我成全你,旁的事情,却不容任性。中书那边,姜瞻应在等你,办妥了来回话。”说罢,拂袖再不看他,微佝偻着腰背进了帘帐后面,不过片刻,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谢珩瞧着他背影消失,吁了口气。

旋即,唇边浮起笑意。

不管如何,父皇是答应了,最难的这道关口跨过去,往后的路会平坦许多。他原以为,端拱帝怀着那样深的仇恨,不可能轻易答允退让,却未料事情竟能顺利,像是本该费尽力气才能得到的东西被轻易赐予,他举着重锤砸下去却触及柔软面团,反而觉得不真实。

方才的强硬对峙收敛,谢珩没再追进去打搅,走出殿外,才召来徐善。

“近来父皇可有圣躬违和?”

“皇上昨晚受寒,夜里咳嗽了几声,太医已请过脉了。”徐善躬身回答。

谢珩犹不放心,“太医怎么说?”

“开春时皇上身子不爽利,数日未能上朝,殿下是知道的。那病根儿还没除尽,昨晚又受寒,怕是得多吃几服药才行。老奴已吩咐人按着时辰熬药,殿下放心。”

谢珩颔首,“倘若父皇身子不适,劝他多歇息。”

徐善拱手称是,见谢珩走远,才缓缓直起腰身。

殿门敞开,谢珩既已离去,殿内便只剩端拱帝一人。徐善走进去,循着端拱帝素日习惯进入内殿,就见他斜靠在明黄短榻上,把玩手里一枚玉佩,神情中稍露疲态。

那玉佩徐善认得,虽不知来处,皇上却时常把玩,必定是心爱珍重之物。

他没敢打搅,躬身侍立片刻,就听端拱帝开口叫他。

徐善应声上前,扶着端拱帝坐起来。

“去给朕备份礼,”端拱帝将那玉佩收起,沉声道:“用最好的锦盒。”

徐善躬身应诺,半天也没等到端拱帝后面的吩咐,不由低声问道:“皇上,锦盒内赏赐何物?”

“空着,不放任何东西,但锦盒务必用最贵重的。你亲自带人送去鸿胪客馆,给傅伽罗。”

徐善微愕,应命去寻了锦盒,放在金盘中,覆以明黄绸缎,捧至端拱帝跟前。

端拱帝似在出神,心不在焉地看过,叫徐善附耳过去,叮嘱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皇上一脸震惊、姜瞻和彭程一脸震惊,徐公望也…咦,他怎会认识我?

不过闲杂人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宴会上玩了会儿躲猫猫。

太子殿下你在偷瞧,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82章

鸿胪客馆内, 伽罗正站在窗前出神。

今日宣政殿中, 戎楼虽未提及她的身份, 但当时端拱帝和姜瞻、彭程等人的惊讶她全都瞧见了。以那些人的本事,恐怕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从使团中探得她跟戎楼的关系——自白鹿馆会面后,戎楼对此没半点隐瞒。

这鸿胪客馆内屋舍宽敞,因去年经了战乱,近来没有外人入住, 加之戎楼是贵客,安排得格外宽敞。她和谭氏、岚姑独占一处院落, 内有官署分派的仆人伺候,外有卫队值守, 这会儿天色将暮, 格外安静。

还未到吃饭的时辰,谭氏劳顿了整日,正跟岚姑在屋内歇息。

伽罗走到廊下,瞧着院角一树盛放的海棠。

院门口忽然传来说话声, 她瞧过去,便见有数名宫人在侍卫小头领的陪伴下进来, 为首那人她认识, 正是端拱帝身旁最得力的掌事内监徐善。

徐善的身后则跟着四名小内监,右前那人手中捧着东西, 上覆明黄缎面。

伽罗心中诧异,见徐善往这边行来, 忙迎过去。

负责这一带禁卫的小将不知内情,还在旁解释道:“这位是内侍监徐大人。”说罢,见徐善挥手令其退下,遂恭敬告退——内侍省首领太监位居三品,又是日常伺候皇帝起居,最能揣摩圣心的人,走出宫来,有时甚至比不得宠的宰相都受敬重。

伽罗自然知其身份,屈膝为礼。

徐善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寻常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向伽罗说了声“借一步说话”,便带头进了侧殿。

随行的少监紧随其后,进了侧殿,掩上屋门。

伽罗心中狐疑,站定了才道:“徐大人亲自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皇上特地命我来给傅姑娘送一份厚礼。”徐善招手叫少监近前,轻轻将那明黄缎面揭去,旧件纯金打造的莲花纹托盘中,摆着个极精美的锦盒。

盒子宽有九寸,高有六寸,以上好檀木制作而成,纹理细密,光泽照人。盒身虽无装饰,盒盖却以金片包裹,上头雕刻祥云,正中间是个栩栩如生的金制龙首,被瑞云拱卫。盒身正中间围绕一层明黄绣锦,龙腾云中,昭示皇家威仪。

一枚精致的金锁缀在盖身衔接处,封住里头宝物。

伽罗满心不解,怎么都没料到,端拱帝竟然会突然给她送礼。

——即便他应已察知她的身份,但旧事横亘,外祖父戎楼虽是西胡国相,怎么也比不得他的帝王威仪。端拱帝怎会突然转了性情,送她“厚礼”?

正猜疑不定,对面徐善却笑了笑,叫少监凑近些。

“这是皇上特地命准备的,用的是最贵重的规制,方显皇上隆恩重视,也能彰显——”徐善似犹豫了下,“彰显太子殿下待姑娘的赤诚。我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皇上赏赐过谁这般重礼,姑娘务必好生收着。”

这话说得古怪极了。

伽罗不敢深信,心底里却还是好奇,不知徐善这般郑重其事,里头会藏着何物。

端拱帝未必是善意,但碍着外祖父,也不至于拿父亲或外祖母的东西来威胁恐吓她。那么…她稍稍犹豫了下,去掉那枚虚扣的金锁,揭开盒盖,里头仍旧是明黄缎面,底下一方朱红细绒,确实空空荡荡,没任何东西!

没有本该盛放的稀世珍宝,也没有作为威胁的父亲或外祖母的随身东西。

里头空无一物!

伽罗满心愕然,下意识看向徐善。

只见徐善笑意更深,“事关太子,皇上赏赐这份厚礼,以傅姑娘的聪慧,想必能解其意。”

伽罗满头雾水,知道端拱帝不是好意,却不知他的确切意思。

索性再度屈膝,道:“还请徐大人指点。”

“皇上的深意,傅姑娘慢慢领会便是,哪是我能指点的。”徐善接过那金盘,交到伽罗手上,“我朝和西胡正要商议缔盟之事,这是皇上单独送给傅姑娘的厚礼,想必以傅姑娘的聪慧,在领会深意前,不会说与外人。否则,便是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人了。”

说罢,也不等伽罗叩谢皇恩,自带着少监出殿去了。

剩下伽罗站在里面,满心狐疑不定。

双臂之间,金盘檀木盒格外沉重,那盖子仍旧是掀开着的,里头空无一物。

她大约明白这空盒的涵义,只是不甚确信,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送此“厚礼”。

不过徐善最后那句话她倒是听懂了——端拱帝这份“厚礼”显然不是善意,倘若伽罗贸然对戎楼或者谢珩提及,端拱帝必会以内监办事粗疏,忘了放礼物为由,拿两条人命搪塞过去。

这是要她吃哑巴亏,将事情烂在肚子里。

她果然没有低估端拱帝的心胸。

伽罗嗤笑。

*

谢珩在中书省忙到傍晚才回宫复命。

碰巧段贵妃叫人精心备了粥菜,以端拱帝近来劳累为由,请他过去用晚膳,顺道也叫乐安公主和贺昭陪着说说话,国事繁忙的间隙里享些天伦之乐。

端拱帝自无不允,叫谢珩也随他过去,一家人用膳。

今日为伽罗太子妃位的事,谢珩才欠了他极大的人情,瞧着父皇鬓间愈来愈多的花白头发,并未推辞。遂陪着端拱帝前往仪秋宫,直至用了晚膳,才踏着夜色离开。

宫门此时早已闭锁,唯有通往东宫方向的还开着,谢珩行至东宫门外,心里却被猫挠着似的。

自腊月一别,至今已是四个月的时光。

除了那些所在匣中的书信,他跟伽罗还没说过半句话。甚至今日殿中设宴,也如山岳相隔,未能多看看她。

今夜月明,哪怕不点宫灯,红廊华屋也清晰分明。

这样的春夜,本该踏月造访,哪怕只是散步说话也好。

然而伽罗如今身在鸿胪客馆中,同戎楼和西胡使团住在一处。他身份特殊,若明着过去造访,必定惊动旁人,在外邦使节面前张扬此事,徒惹揣测。缔盟在即,事关重大,这节骨眼上他不能节外生枝。若是暗中潜入…因事涉外邦,客馆里头防卫颇为严密,万一风吹草动,更是难堪。

谢珩站在宫门前,瞧着鸿胪客馆的方向,犹豫不决。

战青猜得他心思,陪着站了许久,才拱手道:“殿下,天色已晚,明日缔盟是大事,还得早歇下,养足精神。

谢珩“嗯”了声,迎风站了片刻,才抬步进了东宫,往昭文殿去。

这一晚谢珩睡得不甚踏实,伽罗也没能睡好。

固然在回京有所预料,在收到端拱帝那份怪异的礼物时,伽罗还是忍不住的揣测琢磨。然而这是她选的路,已烦劳外祖父亲自过来商议,这桩大事定下,余下的可慢慢料理,此时不宜多添麻烦。

她琢磨着那空盒的意思入睡,次日晨起,半个字都没跟谭氏提。

客馆中的使团经了一夜歇息,今晨便在鸿胪寺卿的陪伴下,进宫商谈缔盟的事。整个客馆中格外空荡,连同墙角那一树海棠都显得清寂,伽罗坐不住,听仆妇说客馆中有专供外邦使节观赏的珍宝阁,里头藏了大夏各处奇趣珍贵之物,遂同谭氏一道过去瞧。

因缔盟事关重大,虽说各有筹备,亦有许多事需详细商谈。

当晚戎楼归来后,未分神去她和谭氏那里,只同随行官员一道,推敲商议至深夜。

伽罗也耐得住性子,就当做是在白鹿馆客居的日子,如常起卧。

只是心里终究空着个角落,一半是为谢珩,一半是为前往杜家探望傅老夫人的傅良绍。

如是三日,缔盟的事才算是商议妥当,除了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尚需两边官员推敲商议,需端拱帝父子和戎楼亲自商议的大事却不多了。

宣政殿的偏殿中,瞧见戎楼点头应允时,端拱帝心头悬着的巨石,也终于落地。

时辰尚早,端拱帝留下两国官员对坐商谈,只请戎楼往侧间奉茶歇息,谢珩瞧见,也起身跟在旁边。缔盟大事落定,某些各得惠利的事上西胡虽不轻易松口,但戎楼给出的几条允诺,于端拱帝而言,也是求之不得。他的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笑意,同戎楼畅谈两国风土人情,待徐善奉茶后,各自落座歇息。

正是春光浓盛的时候,京城内外杨柳绕堤,群芳争艳,万物渐生光辉。

端拱帝去岁过得艰难,本就打算趁此机会来一场春猎,碰巧戎楼亲至,便提议他多留些时日,待春猎过后再回西胡,中间赏玩京城风光,也算不虚此行。

戎楼本就有意多留些时日,自然欣然允诺。

旋即,谢珩起身,端然向戎楼拱手行礼,“此次两国缔结盟约,于祈盼太平的百姓而言,实为福祉。边疆安稳不起战事,百姓才能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西胡王和国相有如此胸襟,实在令人佩服。”

“太子殿下见识超群,也令我大开眼界。“戎楼含笑。

谢珩遂再施一礼,道:“随同国相来京的傅姑娘与我相识,曾共经患难。她不止容貌出众,品行心志更是旁人所不及,我倾慕已久,盼望能求娶她为妻。如今两国修好,倘若国相能玉成此事,感激不尽!”

戎楼微露讶异,旋即拊掌,“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伽罗能得青睐,确实是她的福气。只是我当年行事不周,与她母亲失散多年,如今难得与她重逢,正欲带回西胡好生照料,倘若嫁在京城,岂不又要两地分离。”

谢珩端然道:“国相疼爱伽罗,我诚心求娶,更会珍之爱之数倍,国相且请放心。”

戎楼笑着叹气,将谢珩打量,神色间颇为满意。

“盛京繁华,确实非我西胡所及。我虽有意照看,毕竟伽罗生在京城,也更眷恋故土乡情,倘若能与太子殿下结为连理,确实是桩美事。”

谢珩颔首,“还请国相玉成此事。”

戎楼但笑不语,只将茶杯搁下,瞧向端拱帝。

那日与谢珩商议时,端拱帝已然答允,此刻就势道:“傅姑娘的品性,朕先前已有耳闻,昨日殿上一见,确实有诸多过人之处。国相若能割爱,朕不日便命礼部筹备此事,也算是成全两个孩子的心事。”

端拱帝肯松口,戎楼倒颇意外。

不过数日相处,见识过谢珩的手段,也猜得在此之前,父子必已商议妥当。

他笑了笑,“伽罗能嫁得良婿,我自然乐见其成。听闻以贵国的风俗,太子殿下的妻子按身份品阶,有诸多不同,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迎娶?”

谢珩瞧了端拱帝一眼,见他没开口,便道:“由礼部郑重安排,册为太子妃。东宫虽广,我却只愿娶伽罗一人,娶进东宫,不止是太子妃,更是我愿共度一生的妻子。”

“殿下的意思是…”戎楼稍感意外,“不会另娶?”

“不会另娶!”谢珩端然承诺,罔顾端拱帝眼中陡然沉厉的目光。

戎楼大为高兴,“好!好!好!太子殿下有此心意,看来伽罗所托非人。不过促成良缘之前,我还需将话说得清楚。殿下既诚心求娶伽罗为妻,往后该当牢记今日的承诺,倘若有违此诺,我纵力微,也绝不肯答应。皇上——”他看向端拱帝,“应当不会怪我唐突吧?”

“国相爱护外孙女的拳拳之心,朕甚是感动。”端拱帝道。

“既是如此,我愿促成此事!不过伽罗是傅家之女,还需征询他父亲的意思,不能由我擅自做主。”戎楼站起身来,“我这辈子孤身一人,别无亲眷,膝下唯有伽罗这一位外孙女,自是要明珠般疼爱。不能带她回去照看,也该看她寻得归宿,才能放心。”

端拱帝会意,逃避不过,索性道:“国相放心。朕明日即命礼部筹备,尽早完婚。”

“皇上亲自安排,我再无忧虑。”

说罢,起身告辞。

谢珩了却一桩心事,瞧着端拱帝没吩咐别的,便一道出宫,送他回鸿胪客馆暂歇。

途中有人随行在侧,两人再未提私事,只将京城风光古迹道来。

至鸿胪客馆,戎楼瞧着谢珩没有辞别回东宫的意思,猜得其意。

这一路从洛州到京城,谭氏也跟他提过不少谢珩和伽罗的事,戎楼知悉始末,对谢珩的胸襟手腕皆十分赞赏。今日宣政殿中,谢珩的态度承诺,更是令他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