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谢珩亲自将他送至鸿胪客馆,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戎楼一笑,率先作别,“客馆的路我都熟悉,殿下请自便,不必再送了。”

谢珩拱手,待戎楼率众走开,才将脚步已转,往伽罗住处走去。

离别四月的思念,这数日中强压的冲动,婚事议定的欢喜,在此时蠢蠢欲动。

谢珩竭力克制,脚步愈来愈快,到得伽罗住处,命战青和众侍卫守在门外,旋即大步进院。这院子颇宽敞,正面五间屋舍,别处栽植花木,掩映两侧门窗。

谭氏和岚姑就坐在一丛芭蕉下,见了谢珩,忙起身相迎。

谢珩脚步微顿,朝谭氏颔首,问道:“伽罗呢?”

“正在里面午歇。”

“哪一间?”

谭氏瞧着他端肃如旧的脸色,心中微愕,旋即指向次间单独开的屋门。

谢珩不发一语,抬步便往那边走,修长的腿轻易跨过三层台阶,疾风般挪至门口。未待谭氏赶来阻拦,他已推门入内,反手关上屋门,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端拱帝来者不善,没有人期待伽罗抽丝剥茧地揭开真容,然后端拱帝最终打脸接受儿媳吗233333

借用上一章的评论——给个华丽的空盒子,伽罗慢慢把它装满珍宝。

第83章

伽罗睡意朦胧中, 听见门扇轻响。

模糊的睡意霎时消却, 她能感应到似的, 灵台陡然清明,旋即往门口瞧过去。

玉白纱帐长垂及地, 满室都被明媚春光照得亮堂,纱帐后挺拔的身姿便格外清晰。他身上还是太子的朱红冠服,腰间配饰俱全,姿容威仪, 步伐却不似平常沉稳。

伽罗撑着手臂尚未坐起,谢珩已然掀开珠帘, 在红珠叮当声中,走到她榻前。

久别重逢, 未曾开口, 伽罗已露笑意。

她午睡时只脱了外裳,里头依旧穿得严实,顺手拿过来披着,叫了声“殿下”, 想要跪坐起身,却被谢珩揽到怀里。他抱得很紧, 脸上却还是如常的端肃神色, 没出声,只管紧紧抱着她, 连穿外裳的机会都不给。

伽罗微微诧异。

这趟上京,因为有戎楼在, 伽罗虽觉前路坎坷,却料定婚事能够顺利。哪怕以端拱帝的性子,最多只可能予她太子侧妃之位,但两国缔盟联姻,这般好处,端拱帝不会轻易舍弃。从先前往来的书信中,也能看得出来,谢珩对此有几乎十成的把握。

这几日她虽足不出户,从客馆侍卫口中探得的消息,也是和谈顺利,西胡使团并无异样。

可瞧谢珩的脸色,难道是出了岔子?

伽罗环抱在他腰间,试探道:“殿下?”

“嗯?”

“缔盟的事情不顺吗?”

谢珩觑着她,摇了摇头,仍旧缄默不语。

伽罗又问,“是我们的事…皇上不允准?”

“他允了,还命礼部尽快筹备安排。”谢珩道。

既然两件事都顺畅,唯一能令谢珩不豫的,恐怕就只有位份的事了。

东宫乃是储君,身边姬妾自太子妃至太子侧妃、良娣、孺子,皆有品级,将来太子承继大统,妃妾封后册妃,不止在后宫能有一席之地,连同母家都能得荣宠。是以公侯将相、朝堂百官,无不巴望着将女儿送入东宫,哪怕是做良娣,目下也能有正三品的位份,诞下孩子,照样是皇孙,等将来封妃,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

伽罗固然出身侯府,如今府中获罪,已无昔日殊荣。

纵然有外祖父撑腰,有昔日仇怨在,她本就没打算从端拱帝手里拿多好的位份。

——那个空荡的锦盒,便是证据。

她固然盼望能以更体面的身份站在谢珩身侧,但倘若强求不来,也不在意。

伽罗仰头瞧着谢珩的神色,见他神情依旧岿然不动,只好宽慰道:“既然皇上允了,不是该欢喜吗?至于旁的事情,良娣也好,孺子也罢,有什么打紧。殿下这幅模样,我还当是皇上不允呢。”

说着,莞尔绽出笑意。

谢珩觑着她,竭力绷了半天的脸,终究被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击溃。

“你当真不在乎?”他虎着脸。

“殿下身边若只我一人,身份有什么打紧。若有了旁人,即便居太子妃的位子,又有什么意思。”伽罗语气风轻云淡,“不过…到底是什么名分?”

“太子妃。”

“太子…”伽罗讶然,“妃?”

从风轻云淡的宽慰到此刻的不可置信,她漂亮的眉眼间全是惊讶,柔嫩的朱唇微启,怔怔望着他。

谢珩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旋即,笑意越来越盛,身子微微前倾,顺势将伽罗压在榻上。

“是啊,太子妃,高不高兴?”他问。

伽罗的惊讶收敛,转为吃吃笑意,双眸间若有春光朗照,泛起涟漪。她半靠软枕,一双手臂被谢珩箍在怀里,只好轻捶他的胸膛,笑盈盈地道:“当然高兴。同样是嫁人,谁愿意去当妾室,哪怕良娣也不行。”

笑颜舒展如同牡丹盛放,微蓝的眸底蕴藏湖光,微微侧头觑他时,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谢珩没忍住,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一下,又不满足,顺着秀挺的鼻梁而下,最终含住她的唇瓣。回味已久的香软滋味,勾人贪尝,手底下肩膀娇柔,手腕过处,能察觉比去岁更明显的丰盈。

但光天化日,谭氏和岚姑又在外头,他当然不能任性。

谢珩浅尝辄止,像是贪酒之人拿一杯酒稍解酒瘾,而后恋恋不舍地放下。

“父皇当着你外祖父的面答允,不会食言。明日他会安排礼部郑重筹备,为防变数,我不会让婚事拖太久。”谢珩坐起身,放伽罗套好外裳,“南熏殿闲置了数月,再不回去,阿白该认不出你了。”

提起阿白和南熏殿,那数月记忆浮上心间,不止有谢珩和紫藤,还有端拱帝。

婚事议定,谢珩给了她尊贵无比的身份,她也隐约明白了端拱帝的暗喻。

伽罗套好外裳,将满把青丝拖出来捋在肩头,问道:“太子妃的位份,是皇上亲自答允的吗?虽有如今有外祖父在,毕竟我还是傅家的人,皇上也不再计较了?”

谢珩颔首,“两国缔盟,造福的是万千百姓。父皇固然记着旧仇,却还是会将朝政百姓放在前面。他既然已经答允,就是不再计较。”

他如此笃定欢欣,那空盒又不算铁证,伽罗暂时不好多提,便点了点头。

遂起身穿好珠鞋,同他出门,将消息告知谭氏和岚姑。

——端拱帝的态度在预料之中,即便有戎楼助力,伽罗也没天真到以为端拱帝能立刻尽释前嫌,接受她当儿媳。是以那方空着的锦盒,丝毫没能影响她的欢喜。

何况,她还有更好的时机,将这锦盒呈现到谢珩跟前,没必要此时令谢珩扫兴。

*

比起鸿胪客馆的春光融融,徐府之中,气氛就沉闷了许多。

他起初听到端拱帝要遣使前往西胡时,因不知道谢珩的预先埋伏,并未太过警惕——且不说西胡未必愿意缔盟,即便愿意商谈此事,他也在端拱帝遣出的使团中安插了人手,可寻机做些手脚,咬紧几样过分的要求不松口,惹得西胡王不悦,此事自然难成。

届时消息传出,哪怕鹰佐如今难以出征,有自保之意,北凉王也不会坐视不理。一旦北凉有意,虎阳关外再起变数,他借机迎回太上皇,哪怕损几座城池,几库资财,无非是让朝廷艰难两年,待他东山再起重掌朝政,也是合算的。

谁知道,西胡国相戎楼竟会痛快答应?

徐公望收到那位眼线递回的消息时,北凉使团早已启程来京城,待他飞鸽传信过去,使团早已进了边关,由黄彦博亲自率军护送,谢珩又安排人手护持,铜墙铁壁般,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而自洛州宋敬玄被除,里面埋伏的人手几乎损了大半,徐公望即便想生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西胡使团抵京,顺利进了宣政殿。

而后,他见到了跟在队伍最末的傅伽罗。

——傅玄的孙女,谢珩的意中人。

据他后来探到的消息,傅伽罗竟是戎楼的外孙女。

徐公望闹不清其中原委,却也直觉情势已十分不妙。

谢珩父子与西胡结盟的事几乎成了定局,恐怕有旁的牵扯也说不准。事情既成定局,有了西胡的牵制,北凉的威胁自然消减几分。而洛州宋敬玄伏罪,兵权被谢珩有惊无险的收回后,那些本就心存摇摆的率军之将更是有意投向新帝,他手中最稳的力量,也只有锦州的数万人马。

这般情势,于他而言,岌岌可危。

倘若仍不能迎回太上皇,照此情形下去,拖到今年秋冬时,他手里的力量必会被谢珩父子逐步盘剥殆尽,剩下残破危悬的空壳,随时可能倾塌。

徐公望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坐了整个后晌。

傍晚时,将傅姮夫妇召到了跟前。

傅姮初嫁入徐府时,风光无限。傅玄虽没握多少实权,却有侯爵在身,傅姮身为侯府嫡长的孙女,也常跟永安帝膝下的公主国戚往来,加之容貌出众,从踏进徐家第一步起,便处境优渥。后来她诞下儿子,而徐坚丧妻后并无所出,她与徐基感情融洽,更是格外受徐老夫人照拂。

在虎阳关溃败之前,傅姮的日子过得春风得意,直至傅家被问罪,徐家步步后退。

去岁傅良嗣被革职问罪,傅老夫人打了许久算盘也没能挽回一星半点,徐公望这里更是力求自保,虽敷衍着她,却未真的求情保全,就连素日满口爱重她的徐基,也未尽多少力,令傅姮心灰意冷。

家门衰败,夫妻离心,日渐磨去侯府千金骄矜明艳的光芒。自正月里诞下次子后,傅姮的容貌更比从前清减了许多。

而今跟着徐基走来,虽满身绫罗珠玉装点,眼眸却黯淡了许多。

入得书房外的侧厅,夫妻俩行礼罢,徐公望便开门见山。

“这两日去杜府,可探得消息?”

“叔父确实去过北凉,伽罗也确实是国相的外孙女。”傅姮垂首立在徐基身旁,“伽罗身旁的老夫人应当是高探微续弦的夫人谭氏,她出身西胡,在南下之前,曾是国相的妻子。至于旁的,不得而知。”

徐公望皱眉,“这些无关紧要。傅良绍失踪许久,为何会去西胡牵线?”

“这…叔父没说。”

“对傅老夫人也没说?”

“我问过祖母,叔父连她也瞒着,只说是死里逃生,不忍间家国遭受祸乱,才会自告奋勇。”见徐公望眉头皱得更深,又补充道:“这事我也问过在东宫当差的表弟,他也不知内情。”

“那个杜鸿嘉,知道也未必肯说。”徐公望冷哼了声。

傅良绍既然掺和进西胡议和的事,必定是跟谢珩搅在了一处。徐公望虽不知谢珩为何对那父女二人格外开恩,既探不到内情,只能推测揣度,思考对策。

自相府式微,昔日门客幕僚也走得没剩几人,除了两三个交情深厚、忠心不二的,旁人也没出过用得上的主意。徐公望遂将亲信那两人叫来,又叫了姚谦和徐兰珠,拿屏风将女眷隔开,商议对策。

直至戌时二刻才散。

徐兰珠长于相府,眼瞧着父兄处境日益艰难,忧心忡忡。见姚谦近来总不肯给父亲出主意,又是焦急府中处境,又是不满他的态度,回到住处,便又抱怨道:“父亲为了家里的事,心急如焚,头发都白了许多。你那里就没什么解决的法子?”

“父亲居于相位这么多年都束手无策,我自然更难成事。”

姚谦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她,脸上殊无笑意。

为了这些事,自去年入秋起,夫妻俩没几日便要起些争执。

最初姚谦顾忌她身怀有孕,加之徐公望也不怎么看重他,甚少问他的意思,所以退让求全,只缄口不言。而今阴云笼罩,满府都是重压,徐公望没了臂膀,渐渐指望起他来,徐兰珠更是步步紧逼,日常相处,三句话不离府里处境出路,越逼越紧。

姚谦却几乎能看到相府倾颓的末路,亦越来越觉得烦闷,耐心渐失。

他这般态度,徐兰珠赌气不接,心里更是恨他不争气,“我嫁给你,难道只是为你倒茶递水?父亲有难处,咱们该齐力过难关!如今府里能用的人不多,也就你和二哥能帮父亲,你和我,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当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姚谦避过她的目光,到侧间遣退奶娘,瞧着摇篮里的婴儿。

徐兰珠追过去,“这是何意?难道府里遭难,你想独善其身?”见姚谦不应,不由气结。积攒了数月的怨气涌上来,心急之下,脱口问道:“后悔娶我了是不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进我的家门!”

姚谦神色蓦然一冷。

逗弄婴儿的手停在半空,他停顿片刻,才站直身子,盯着她。

“为何进家门,你不是最清楚?”

“你——”徐兰珠怔住,瞧见姚谦眼底陡然露出的冷意,心中陡然慌乱。

从那年中秋夜游,在国子监的学子堆里瞧见姚谦起,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便是温文尔雅,质地如玉的,丰神俊朗,芝兰玉树,所有辞藻都难描述他的温润气度。所以哪怕徐公望最初不允,她也执意要嫁。后来姚谦答应娶她,进入徐府后,也是如常的温润体贴,令她甚为欢喜。

徐兰珠一直以为,哪怕姚谦当初娶她未必是出于情意,但他必定也是想进入这座相府。成婚至今一年有余,也有了孩子,他多少会对她有些感情。

然而那样的眼神…

徐兰珠怒色微敛,道:“你这是何意。”

“我爹娘都被你兄长的爪牙握在手里,你又来问我是否愿意迎娶。你说,我为何进这家门?”姚谦盯着地面,声音平静。

徐兰珠心里却是猛的一跳,当即道:“那是兄长的意思,我不知情。我想嫁给你,是真心实意,愿结百年之好。”

“那你如今知道了,就不觉得意外?”姚谦连眼皮都没抬。

徐兰珠哑然,别过头去。

“即便此事你不知情——”姚谦续道:“国子监里那些事,你也不知情?同窗排挤欺辱、先生冷落打压,在那些高门纨绔跟前,我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你费尽手段,不就是要我明白,京城中弱肉强食,尊卑有别,我若想出头,只能依附你父兄的权势吗。你父兄挟持我至亲,不就是要我有所顾忌,令你得逞吗。如你们所愿,我明白了,所以娶了你。”

姚谦说罢,弹了弹身上灰尘,面色平和如旧。

徐兰珠的脸色却已变得很难看。

这些事她既然敢做,就不怕姚谦知道。然而他这样直言挑破,依旧令她觉得难堪。

她骄矜惯了,不肯失了气势,遂冷笑两声。

“即便你娶我不是心甘情愿,成婚之后,不也常伏低做小,摆出体贴姿态?不过是为我父兄的权势!如今父亲失势,你就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姚谦——枉你读尽圣贤书,这般做派,未免太过小人!”

毕竟养尊处优惯了,陡然夫妻争吵,虽怒声斥责,眼中却滚出泪来。

姚谦看着她脸上从未有过的泪珠,微微一怔。

旋即侧过身,道:“我确实是小人。当初答应娶你时,就已与君子背道而驰。十年苦读,既然真本事抵不过权势欺压,我确实想过借你父兄之力,寻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后来才知那是多荒唐可笑。你我既是夫妻,若府中能翻身,你尽可和离,另寻良人。若不能翻身,我也会照顾你和孩子。但无论如何——”

他看向徐兰珠,清晰说道:“欺君谋逆的事,我不会做。”

徐兰珠愣住,眼睁睁看着姚谦出了屋子,姿态温和如常,心里却仿佛被重锤击过。

数日之后,徐府迎来一道噩耗。

被关押了大半年之后,刑部于近日请得旨意,将择日将他处斩。

惊闻噩耗,徐公望花白的胡须颤了颤,几乎昏过去。

此时的伽罗,却正走在入宫的路上,身旁是谢珩的墨色身影。

第84章

自那日端拱帝与戎楼议定婚事后, 礼部果然应命筹备, 迅速纳彩、问名, 并由如今炙手可热的左相姜瞻保媒,因谢珩的恩师苏老先生近来在京城盘桓, 也请了他出动。问名的结果自然是大吉,遂由内府安排,准备聘礼。

伽罗反倒闲了下来。

皇家提亲的人上门,她自然不好再留住鸿胪客馆, 傅家的府邸早已查封,家产也被抄没。好在外祖父途中已有准备, 在京城里买了座府邸,事先收拾好, 安排伽罗父女和谭氏、岚姑等人住进去。

今日段贵妃派的内监来传旨时, 谢珩正巧来看她,听得此事,遂提出陪她入宫。

如今皇后之位虚悬,端拱帝膝下东宫牢固, 也没有另册皇后之一,段贵妃虽非正宫, 却也是代掌六宫之事, 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伽罗不能怠慢,临出门前好生装扮过, 遂乘车至宫门前,再徒步入内。

三月的春阳已十分暖热, 走在宫墙夹峙的廊道间,两侧朱墙上的琉璃瓦被照得辉彩耀目,沿墙根偶尔栽种花树,被宫人修建得格外整洁。仪秋宫在皇宫的东北角,离东宫甚近,先前伽罗被召入紫宸殿时,还曾经过附近的廊道。

不过此时,她的心情显然要明媚许多。

谢珩走在她身侧,经过廊道交汇处,不由想起那时伽罗被乐安公主堵在这里,拿拂秣狗吓唬的场景。他侧头觑她,见伽罗纤秀的腰背挺直,罗裙曳地,蓁首微抬平视前方,姿态不卑不亢。

“不担心吗?”他低声问。

“有殿下亲自护送,担心什么?”

谢珩唇角动了动——这分明是有恃无恐。

又低声道:“前两日英娥养的那只狗病了,她将阿白抱了过去。”

所以呢?

伽罗不解,眼见几步外的宫门牌匾上写着端庄的“仪秋宫”三字,又有个宫装威仪的姑姑从宫门走出来,暂时按捺疑惑,低头看路。

那姑姑却已屈膝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谢珩颔首,在外仍旧是冷肃端贵的仪态,话都不肯多说半句。

跟在伽罗身后的内监却已上前,“方姑姑,这位就是傅姑娘,按着贵妃娘娘的吩咐,特地请进宫里来的。”

方姑姑颔首,当着谢珩的面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避让在侧,躬身道:“太子殿下请,傅姑娘请。”

伽罗跟随在谢珩身后,半只脚才跨进门,连仪秋宫的模样都没看清楚,便见前面有一团白影忽然跑过来,冲着她的身子便扑。她心中微惊,下意识地后仰身子想躲开,那白绒绒的东西已然扑到了她腿上。

她模糊想起谢珩说的话,腿却下意识地抬起抽离,却被门槛绊住,慌乱之下身子不稳,立时向后倒去。

谢珩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侧目,隐然笑意。

伽罗懊恼,顾不上理会他,低头一瞧,便见腿被一直通身雪白的拂秣狗抱着,那双眼睛滴溜溜直转,鼻子贴着她的腿嗅个不停,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是阿白是谁?

伽罗心下欢喜,记着这是宫里,没敢立时蹲身去抱,先进入门槛站稳。

便见正面殿中,乐安公主宫装鲜丽,出了门疾追过来,口中道:“阿白你瞎跑什么!”

提着裙角下了玉阶,瞧见门口端贵而立的谢珩,乐安公主脸露欣喜,顺着他的手臂瞧见伽罗时,怔了怔。再一瞧,方才还没精打采的阿白正紧抱着伽罗的腿撒欢,心里霎时尴尬起来。

她当然听说了皇兄要迎娶傅伽罗的事,虽觉得太子妃的位分过头了些,却也着实为皇兄高兴,见到伽罗,也不意外。

然而毕竟旧事横亘,伽罗住在东宫的时日,她没少以盛气凌人的姿态故意刁难,在内在外,都刻意露出不喜伽罗的模样。如今她将伽罗的狗抱进宫里来玩,还以这样的方式被伽罗撞见,竟觉出种心思被窥破的尴尬。

乐安公主站在檐下,一时间无所适从。

伽罗哪知道她这些弯绕心思,蹲身让阿白先放开,旋即快步上前,屈膝道:“公主殿下。”

“你回来了。”乐安公主招呼一声,神情不太自在,“是贵妃请你入宫?”

伽罗颔首称是。

乐安公主便道:“那你先进去。”遂绕过伽罗,往墙角的腊梅树走去。眼角余光瞥着阿白,见它只管摇尾巴跟着伽罗往里走,知道它方才定是嗅到伽罗的味道才会扑出去,暗咬银牙。

还是谢珩察觉不对,临进门前足尖微挑,将阿白隔开。

方姑姑眼观六路,适时放下门帘。

乐安公主赌气似的站在腊梅下,瞧着恋恋不舍蹲在门口的阿白,回想方才皇兄的戏谑神情,暗自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