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拉多连忙爬起来,紧紧跟着她的脚后跟。

一人一狗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本厚重的册子。

“你是想找什么人对吧?”扶着膝盖在茶几边坐下,她抬头问他。

相互交叠的十指略略收紧,赵亦晨迎上她的目光,简短而郑重地颔首,面色平静如初。

“她叫许菡,是我妻子,已经过世了一年。”他说,“有些事情我想查清楚。我怀疑她小时候在曾景元的团伙里待过一段时间。”

得到答案的吴丽霞点点头,不再追问,“许菡这个名字我没有印象,如果她真的在这个团伙待过,可能用的也不是真名。”她将手中的册子放上茶几,推到他面前,“你找找看吧。”

他道谢,拿起册子翻看。

是个活页文件夹,用报纸包了封面,保存完好,塑料膜内页里的纸张边角早已泛黄。翻开第一面,顶部便是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底下则记录着姓名、性别、年龄、收养时间、去向以及其他信息。他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女孩儿身上。

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个子,穿着不大合身的袄子和棉裤,两条羊角辫被梳成紧梆梆的麻花辫,身形僵硬如这两条辫子,挺直着腰杆坐在客厅里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她瘦削的脸上五官清秀,却面无表情。弯弯的眉毛底下是一双清黑的眼睛,淡漠而平静地望着镜头。

胡珈瑛。

看清女孩儿眉眼的瞬间,赵亦晨便认出了她。

预料之中的事,大脑却依旧有一两秒的空白。他视线下滑,扫向照片下方的资料——姓名是丫头,骨龄测出不超过十四周岁,自称十二岁,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被吴丽霞收留,对家庭情况毫无印象,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四日凌晨偷偷跑出家,失踪。

盯着“失踪”两个字看了许久,赵亦晨没有吭声,也不再翻动册子。吴丽霞起身打开了客厅的顶灯,灯光投向纸面,被塑料膜托起一层刺眼的反光。

她坐回茶几旁,见他半天没再动作,便忍不住瞅瞅他,“怎么了?”

把册子调转一个方向,他递给她看,“这是您收留的第一个孩子?”

“对,我按时间顺序排的。”仅仅瞄了一眼,吴丽霞就肯定地点了点头,“抓这姑娘费了点劲,她当时把我脚脖子都给割坏了。”说着还弯下身子拉了拉裤脚,“喏,还留了道疤。”

“她胳膊上有没有一块狗咬伤的疤?”

“有。”她从他的问题里摸清了大概,稍稍抬高眉毛,抛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她就是?”

赵亦晨的手机恰巧在这时震动起来。

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陈智。

“抱歉,接个电话。”

赵亦晨站起身走到窗边,划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小陈。”

“赵队。”陈智那头有点儿嘈杂,依稀听得见车来车往的声音,“这事儿我觉得得跟您说一下。两个小时前有通接警电话,说是江湾大桥那边有人跳桥自杀。是个女的,我们把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我看着她长相眼熟,就确认了一下,结果是王绍丰的女儿王妍洋。”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几分迟疑,“而且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家属,张检那边的人就下了通知,要把消息暂时封锁。您看这…”

没再接着说下去,陈智静下来,像是要等赵亦晨回应。

王妍洋不仅是王绍丰的女儿,还是省内某位高官的儿媳。她身份敏感,跳桥自杀的消息要被封锁,并不奇怪。怪就怪在,第一时间办这件事的是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张博文。

联系上午从魏翔那儿得到的消息,赵亦晨已经心中有数。

“不用急,听张检的安排。”他告诉陈智,“小魏在不在你旁边?”

“诶,他在。”

“你把电话给他,我交代他一件事。”

“好,您等等。”陈智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些,扬声喊道:“魏翔——”

电话那头一阵杂音,接着便响起魏翔的声音:“赵队?”

“你找个理由去趟检察院,带句话给张检本人。”将另一只手拢进口袋,赵亦晨低下眼帘,看向窗户下方那盏路灯。飞蛾扑闪着轻薄的翅膀,一次次撞向明亮的灯罩。

半秒不到的停顿过后,他掀动双唇,声线微沉:“告诉他,如果要找周楠,我知道她在哪里。”

市区暮色方起的时候,九龙村唯一的学校刚刚下课。

沈秋萍牵着儿子方海阳的手,慢慢走出学校砖砌的围墙。婆婆孙孟梅走在她身旁,另一边跟着的则是沈秋萍的侄子方东伟。这所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还是栋老旧的危楼。统共两名教师,一个教小学,一个教初高中。孩子们不分年级,聚在一起上课。

已经快要立冬,夜晚来得早,村里前两年通了电却没有修路灯,有的家长便会来接孩子放学,免得他们贪玩,夜里碰上山猪。

孙孟梅时不时左右看看,再偷瞄一眼沈秋萍。见她一直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偶尔同方海阳说几句话,才悄悄松了口气。孙孟梅知道这两天有城里的记者来采访这儿的老师,因此来接孙子的时候总是一颗心高高吊起来,生怕沈秋萍撞见记者,说些不该说的话。

可怕什么来什么,她们刚走出学校几步,候在外头的女记者便带着摄影师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停在他们跟前,视线在四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沈秋萍眼里:“您好,我是本地卫视的记者,来采访乡村教师的,请问能耽误您一点时间,请您说说对李老师的印象吗?”

沈秋萍一愣。孙孟梅慌慌张张地正要阻止,就听见她点了头答应:“好。”

赶忙掐她一把,孙孟梅冲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用当地的土话提醒她,“你别搞些有的没的!不然回家阿华又打你!”

转眸看了看她,沈秋萍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抬手指了指学校教学楼前的旗杆,勉强支起嘴角对女记者笑笑:“我们就到那边谈吧。”然后又捏了捏方海阳的手,弯下腰细声细语交代他,“先跟奶奶一起等一下,妈妈很快就来。”

她说的是带点儿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方海阳张口,答得也是脆生生的普通话:“好,妈妈快点。”

摸摸他的脑袋,沈秋萍领着女记者和摄影师往旗杆那儿走去。

他们逆着人群走,身边经过不少嬉闹的学生,吵吵嚷嚷,尖叫着打闹。女记者趁着嘈吵不断,不着痕迹地加快脚步走到沈秋萍身旁,小声道:“沈秋萍,我是市刑警队的警察徐贞。”

心下一惊,沈秋萍触电一般扭头,却见对方依然面不改色地望着前方。她因此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朝着旗杆的方向望去,同样将声线压低,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赵队长收到我的信了吗?”

徐贞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我们在联系你的家人,但他们搬了家,又去了外地打工,很难找到,还需要时间。”

迎面跑来一个正扭着脑袋与同伴打闹的孩子,一不小心撞进了沈秋萍怀里。她神色恍惚地扶稳他,等他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旗杆底下。徐贞示意她一块儿坐到神奇台边,指挥身后的“摄影师”程欧打开摄像机。

“请问您贵姓呢?”她拿出笔和本子,好似普通的记者,神色如常地开始提问。

两手交握在膝前,沈秋萍不自觉地抠弄了一下拇指,“我姓沈。”

“沈小姐。请问您觉得李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他人很好,教孩子很认真,也很用心。”搜肠刮肚地找出几个形容词,她咬了咬嘴唇,余光瞥见不远处孙孟梅伸长脖子往这儿张望,便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口吻近乎哀求地小声开口:“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

徐贞低头在硬皮本子上写下采访记录,不露声色地颔首,嘴上却只继续问:“听说李老师已经来这里教书十年了,您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我来这里差不多两年,李老师就来了。”借着捋头发的动作悄悄揩去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泪,沈秋萍压下不住涌上嗓子眼的哽咽,“读了大学出来的老师,一开始听不懂这里人说话,也不习惯乡下的生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不仅能听,还能讲。一眼看上去和这里的人差不多。”

孙孟梅带着两个孩子向他们走过来。

留意到她的动作,徐贞飞快地低声抛给沈秋萍一个问题:“你让这个李万辉给赵队送信,他可靠吗?”

对方正准备回答,便由余光注意到孙孟梅已小跑着过来,因此仅仅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配合默契地点头,徐贞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再问:“那您的孩子现在多大了?也是李老师在教吧?”

“他八岁了,也是李老师教的。”沈秋萍说。

“好了好了,说完了没有?”孙孟梅跑到他们跟前,操着一口含糊不清土话,推搡她的胳膊催促,“快走吧,还要回去做饭。”

沈秋萍只得磨磨蹭蹭地起身,垂在身前的左手紧紧掐着右手的手背。她深深瞧了眼徐贞,眼底藏着慌乱与不安,“不好意思,要回去了。”

跟着她站起来,徐贞摆摆手以示无碍,满脸期待地看看她,仿佛两人聊得极为投机:“沈小姐,我们会在村里住几天,对李老师进行跟踪采访,还有各种拍摄。下次我们能再约时间和您了解一下李老师的情况吗?”

神色黯淡的双眼重新亮起来,沈秋萍点点头,声音里多了丝颤抖,“可以,当然可以。”

孙孟梅见势不好,连忙拽着她的胳膊拖她离开。

徐贞并不阻拦,仅是抬高嗓门告诉她:“那我们下次再见!”

背着书包的方海阳跑上前,拉住了沈秋萍的手。她握着孩子温软的小手,在孙孟梅的推搡催促下朝前走。三步一回头,始终不愿好好去瞧脚下的路。

就好像担心这只是一场染了暮色的美梦,一旦梦醒,希望便会同那夕阳一样沉入漫漫黑夜,永无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

第34章 15-1

派出所的询问室里只亮着一盏灯。

许菡坐在那张询问桌前的椅子上,沉默地低着脑袋,两眼盯住自己的衣摆。蓝色的短袖,白色的衣摆。她穿的是校服,却从没去过学校。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女警问她。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仍然没有结果。

许菡抠弄起自己的手指,好像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今年多大了?”另一个女警又问。

摸了摸衣摆上那道补好的破口,许菡还能记起周楠替她补衣服的模样。

“你记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呢?爸爸妈妈呢?”

全无回应。

她面无表情地垂首坐着,像个哑巴。

询问桌对面的两个女警相互交换了眼神,叹一口气。

询问结束以后,女警安排许菡睡在休息室。

她脱掉鞋,爬进他们替她卷好的被窝里,听到女警离开前关了灯,合上门。黑暗中只剩下壁钟秒针跳动的声响。

床是用几张椅子拼的。天气转凉,民警又从家里抱来了一床棉被,以免许菡感冒。她把鼻子埋在被子里,闻得到干燥、温暖的气息。但她已经习惯了潮湿黏腻的感觉。她在黑暗里睁着眼,没有入睡。

“这都三天了,还是一句话也不说。”门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可能。”回答她的是吴丽霞,“我跟她说过话。”

谈话声渐渐远去。

一片阒黑之中,许菡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又被带到了询问室。

吴丽霞坐在询问桌前等她。领着许菡进门的女警向她点头示意,然后便离开了询问室。许菡站在门边,看到吴丽霞冲她招了招手。她于是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下。

交握的两手搁在桌面,吴丽霞打量她一番,脸上不见半点笑意。

“小姑娘,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她说,“你现在还没满十四周岁,做这种事,是不需要负刑事责任的。按规矩,我们不能把你抓进看守所,只能把你放了。但是我得告诉你,在你之前,我们也抓到过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说到这儿,她刻意停顿几秒,才接着道,“放了他们以后,我碰巧又遇见过其中几个——他们不是变得傻乎乎的,就是被打断了腿,趴在马路旁边乞讨。”

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对面,许菡不吭声。

询问室的窗户外头种了棵芒果树。结果的季节已经过去,树上只剩下繁密的枝叶从窗口探出脑袋。几只麻雀落上枝桠,在晃动的枝叶中叽叽喳喳地吵闹。

吴丽霞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许菡的脸。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如果回去,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吧?”她问她。

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开。

转头往窗外看去,许菡只瞧见一角青白的天。她没有开腔。

等待许久,吴丽霞终于起身。被划伤的脚踝还裹着纱布,她一瘸一拐地走出询问室,带上了门板。又有一对麻雀飞过窗口,落在摇晃的枝头。许菡维持着扭头的姿势,木木地望着它们。其中一只歪过脑袋,拿尖嘴轻啄羽毛。

“吴所,不然还是放了吧。”有人在门外轻声叹息,“还小,但也是有记性的年纪了,说不定自己记得家在哪。”

另一只麻雀扑扇起翅膀,不住转动脑袋,灵活地四处张望。

“要真是被拐来的,就算记得,也多半远得回不去。”吴丽霞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响起,“不能放。放出去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从椅子上跳下来,许菡慢慢走到窗边,两手巴住窗沿,仔细盯着两只麻雀瞧。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值班的民警骑着单车赶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麻雀被这动静惊起,仓皇逃离了树枝。她仰起脑袋往它们离开的方向望去,眼里只有无垠的天际。阴云低垂,天光黯淡,风卷着潮湿的气味,大雨迟迟没有落下。

她记起几年前的夜晚,屋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她和妹妹挤在卧室角落小小的帐篷里,腿缠着腿,紧紧挨在一起。

“姐姐,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妹妹咬着指甲,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前额,细软的头发蹭过她的眼角。

“外面很好。”许菡说,“比这里好。”

妹妹于是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外面?”

“嘘——”竖起食指示意她要小声些,许菡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很快了。”

闪电劈过,亮光乍现。响雷轰鸣的时候,妹妹打了个激灵,一把抱住她的脖子,缩进她的怀里。

许菡轻拍她的背,贴到她耳边,轻声告诉她:“小涟不怕。”

一滴冰凉的雨点打上了脸颊。

愣愣地立在询问室的窗前,许菡的手还抠着窗框,视野里再没有那两只麻雀的身影。细细密密的雨丝划过她的脸,她的手背。她望着瞧不见尽头的天,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小涟。”

空荡的询问室中,无人回应。

傍晚时分,吴丽霞推开询问室的门,手握门把站在了门边。

许菡闻声抬头,见她手里拎着自己的书包,一如最初出现在图书馆门前的模样,冲她笑了笑,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紧挨着墙站在角落里,许菡遥遥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无奈叹了一口长气,吴丽霞踱到她跟前,将手中的书包塞进她怀里。

迟疑几秒,她抱稳它,伸手打开。里边是她的课本,笔,还有那本蓝皮的字典。

跟着吴丽霞回家的路上,总算下起了大雨。

她只带了一把伞,一路紧紧搂着许菡的肩膀,带她避开水洼,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街巷。狂风夹着雨刮向后背,耳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脸颊。许菡悄悄抬起眼睛,从没有被雨伞遮挡的一边看到巷子上空灰色的阴云。杂乱的电线将它割裂,豆大的雨刺出缝隙,重重摔在她的眼旁。

重新低下头,她看向吴丽霞的脚。雨水溅湿她的裤管,浸透那层裹在她脚脖子上的纱布。猩红的血一点一点渗出来。

她们最终停在一幢居民楼脚下,经过小卖铺,打开铁门,钻进了楼内。

三楼的屋子不潮,门窗紧合,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满身的湿气走进屋,便会觉得暖和。许菡杵在玄关的鞋柜边,环顾一眼客厅,不再朝里走。跟在她身后进屋的吴丽霞关上门,脱下鞋搁进鞋柜,又拿出一双小拖鞋,摆到她脚边。

“这是我家,以后也是你家。”放下还在滴水的伞,她转个身蹲到许菡面前,替她脱掉打湿的鞋袜,“我还有个儿子,万宇良,跟你差不多大,你叫他阿良就行。屋子小是小了点,不过也够我们三个住了。”

赤着的脚踩进小拖鞋里,许菡安静地听着,不做声。

吴丽霞给她脱下湿了衣袖的外套,胳膊揽过她的腿将她抱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裤腿也湿了大半截。“哎哟,裤子也打湿了。”拧起眉头歪过脑袋瞅了一眼,吴丽霞赶忙抱着她往主卧走,“先脱下来,我给你找条裤子穿。”

主卧算不上宽敞,只摆了衣柜、床和一张书桌,窗子向阳,也同屋里的其他角落一样,暖和干燥。打开衣柜底下的抽屉,吴丽霞蹲下身翻箱倒柜地找裤子。许菡光着两条腿站在她身后等待,一双漆黑的眼睛慢腾腾地转了一周,把卧室的每处地方都打量一遍。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里。

黑白照,拍的是个穿着警服的男警。

蹲在衣柜前的吴丽霞站起身,抖开一条短裤。

“我儿子的裤子。他也跟你一样,瘦得跟猴子似的。”她转过身对许菡笑了,拿上裤子走到她跟前,抓着裤腰带放低,示意她把脚踩进裤筒里,“你先穿着,回头我再给你买新的。”

抬起脚穿上裤子,许菡低下头看了看。裤腿又长又宽,遮掉了她半截小腿。

吴丽霞动手帮她把裤带子系紧,又理了理衣摆,“今天开始你就跟我睡。明天我把你的情况报上去,尽量让你下学期开始就正常上学。小孩子啊,学业最不能耽误。我看你之前也在自己看书,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