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赵希善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朝他身后望去。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伴着一股子扑鼻而来的烟草气味,慢悠悠地经过他身侧。

“这么巧,你也走这条路啊?”来人转了个身在他跟前站定,斜挎着书包,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转眼便注意到一旁的小姑娘,“哟,哪来的小姑娘?”

李瀚。

和他一道的还有另外两个穿校服的学生。刘磊记得他们的脸。

绿化带外边的车流终于开始涌动。不远处吵闹的喇叭声逐渐平息,开着远光灯的车拐过弯道,车灯打进绿化带,扫过他的脸庞。

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瀚唇角微斜的脸,赵希善小心翼翼地收拢五指,捉紧哥哥的手。

刘磊绷紧全身每一寸肌肉,忍住后退的冲动,稳稳回握她微凉的小手,浑身僵直。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听到自己说:“我妹妹。”

“你妹妹?真的假的?我看不像你啊。”李瀚夸张地扬起眉毛,而后弯腰嬉皮笑脸地凑到小姑娘跟前,将手中的烟头戳向她的额头,“唉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人靠近,赵希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到刘磊身后。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神经突然便断了,气血冲脑,刘磊仿佛触了电,几乎是反射性地推了李瀚一把,抬高嗓门吼他:“你别动她!”

对方毫无防备,被推得趔趄几步,险些栽倒。旁边的两个学生旋即谩骂着冲上前。

刘磊脑核一紧,第一时间推开腿边的小姑娘:“善善躲开!”

下一秒便来不及反抗,被他们一人捉住一条胳膊狠狠推弯了腰!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一只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脑袋,揪紧他的头发用力甩了甩。他挣扎,却被踹了一脚膝窝。有人踩住他的背,硬生生让他跪在了湿软的泥地上。膝盖砸向小石子,麻痛感电流似的蹿遍四肢。他被迫埋着脑袋,抖动的视野里出现一双跑鞋。

“哎唷,又牛起来了。”李瀚含笑的声线在头顶响起来,“不记得上次的录像啦?”

“李瀚我操/你妈!”被“录像”两个字彻底激怒,刘磊使劲全身的力气挣动身体,红着眼抬起了脑袋,目眦尽裂地望向他笑得痞气的脸,嘶哑的怒吼被不远处再度起伏的喇叭声淹没,“你要是敢把录像放上网,我就去告你!告死你!”

制住他的两人愈发用力地摁紧他。

被推到一边的小姑娘怔怔地望着他们,抱紧了怀里穿着绿裙子的人偶。

又有车经过弯道,灯光划过他们的脑袋。她看到他们的脸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来。

李瀚不紧不慢蹲到刘磊跟前,咧嘴笑了笑。

“告我?你要告就告呗,我会怕你啊?我巴不得你把这事儿搞得全校都知道呢。”他懒洋洋地抬手,冲按着刘磊的两人打了个手势,“摁紧了,我看看他口袋。”

刘磊剧烈地挣扎起来,一下子翻过了身体,踢腾着腿要踹他。他们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起身,抬脚去踩他的肚子。

“你们这他妈是抢劫、敲诈!是犯罪!”他涨红了脸,哑着嗓子挣扎嘶吼,“滚!不要碰我!”

李瀚抬起膝盖,狠狠顶向他的小腹。

剧痛袭脑,刘磊弓紧身子,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们从他裤兜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松开他的胳膊,把他推趴在地。他颤抖着挪动右手,捂住钝痛的腹部。

“就说你交了五十,应该还剩五十嘛。”李瀚拿着钱,捏在手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明天再带一百过来,听到没有?”

刘磊一动不动地趴着,没有吭声。

不再搭理他,李瀚慢条斯理站起身,领着两个同伙从他身上跨过去,走到赵希善跟前。

她抱着她的绿裙子人偶,眼睛看着刘磊的方向,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李瀚的手摸上她的脑袋,“小妹妹,不要乱说话,知道吧?”

一脸木然地站着,小姑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们总算离开。

立在原处许久,赵希善慢慢走上前,抓着绿裙子人偶,蹲在了刘磊身旁。

绿化带外不断有车经过。车灯晃现,车轮碾着温热的水泥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还趴在那里,无声无息,像个死人。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眼泪混着细碎的沙石,沾满了她的手心。

浓稠的夜色淌满了天际。

山区的夜晚胜过城市,抬头便能看见漫天的星河。村子里一间亮着灯的平房那儿传来狗叫,余音回响在山间,久久不息。徐贞坐在卧室的床头,从窗口凝望黑夜中远山的身影,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房门被敲响,李万辉推开门进屋,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电视台要来人,我也没什么准备,只能先请你们一起挤这间屋。”他用脚绊上门板,抬眼撞上徐贞的视线,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我明天把里边的屋子收拾好了,就可以住了。”

徐贞和程欧要对他这个乡村教师“跟踪采访”一周,他当然是盛情邀请他们住到了自己家里:一排平房,五间屋子连在一块儿,能住的却只有两间。李万辉独居,拾掇起来更加麻烦。

“没事没事,不用收拾了李老师,您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帮我们收拾屋子——太辛苦了。”徐贞连忙下床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面上挂起笑脸,扭头去看程欧,“睡这屋挺舒服的,我跟程欧都住得惯,是吧?”

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摆弄手里的摄像机,程欧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好像后知后觉地一笑,也看向李万辉,附和道:“对,您就别麻烦了。”

“你们城里的记者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不容易,是该好好招待的。”对方笑着朝他走来,把另一杯茶递给他。

“都是我们应该的。”夜里气温降得厉害,徐贞已经裹了件外套,捧着热茶暖了暖手,坐回床边对他笑得灿烂,“不跑这么一趟,怎么会知道有您这么好的老师十年如一日地在这里为教育事业做贡献啊?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就是需要有您这样的榜样。”

在程欧身旁那椅子前坐下,李万辉愣了愣,瞧瞧她,又转头瞅瞅程欧,挠挠脑袋笑了:“讲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您不用不好意思。”弯了眼大方地回他一个笑容,她呡一口茶,又忽然想起点什么似的抬起眼睛,“哎对了李老师,我们今天采访了一个您学生的家长,她姓沈,好像是叫沈秋萍吧。我看她不像当地人的样子,也没什么口音,是不是外地嫁过来的呀?”

随意搁在椅把上的手收了收五指,李万辉的表情微微一变。程欧垂着脑袋擦拭镜头,余光瞥见他这个微小的反应,眸子一转,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他的神色。

“哦,对,阳阳的妈妈。”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鼻尖,李万辉答得含糊,“我记得是湖南人吧?怎么嫁过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徐贞缩了缩肩膀,仿佛没有察觉他态度的微变,捧着茶杯好奇地追问:“我看今天跟她走一起的是她婆婆?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是谁呀?我以为也是她儿子呢。”

“大点儿的那个是小伟,方东伟。沈秋萍的侄子。”放下手搓了搓膝盖,他紧绷的双肩稍稍放松,讲话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利索,“小伟的爸爸过世得早,所以一直都是他爷爷奶奶还有阳阳的父母在照顾他。”

“诶?那孩子的妈妈呢?”程欧停下手里的活儿,忍不住插一句嘴。

“小伟的妈妈…”欲言又止片刻,李万辉一拍膝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唉。小伟的妈妈整天给关在家里,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人家说的。不过我见过她几次,确实…”他纠起眉头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最后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确实有点疯疯癫癫,傻里傻气的。大家都叫她阿雯,也没人知道她全名是什么。”

“哦…”徐贞恍然大悟,“那,这孩子没遗传他妈妈的?”

“没有,小伟聪明着呢。”提到学生,他重拾了笑容,不再无意识地搓揉自己的膝盖,“再说他妈妈也不是先天这样的。听说是小时候从山上滚下来,摔坏了脑壳。村里边的人都说她很小就到方家了,是他们家远房亲戚过继给他们的,做童养媳。”

两个外来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样啊。”

肯定地点点头,李万辉张张嘴,身形顿了一顿,才接着说:“还有啊,徐记者…这话我可能不该说,但是…”他犹犹豫豫地舔了舔嘴唇,“你们下次还是别找阳阳的妈妈了。她…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徐贞一愣,“我今天才跟她约了下次聊呢,因为村里人讲土话,我们都有点听不太懂…”她满脸迟疑,将求助的视线抛向程欧,“但是沈小姐讲普通话挺好的…所以…”

马上明白过来,李万辉神色一松,“哦哦,是这样——那我明天去找主任说说情况,让他先跟方家打个招呼。”

她听了眨巴眨巴眼,看了眼同样迷惑的程欧,“怎么这事还要跟主任说呀?”

“你们不知道,阳阳他爸——方德华,管老婆管得紧,不准她跟外面来的人讲话。”站起身关上了身后的窗户,李万辉自言自语一般压低声音解释,“要是没让主任提前打招呼啊,搞不好又得把阳阳妈打一顿。”

“啊?还有这种事?”瞪大漂亮的杏眼,徐贞脸上写满了惊讶,“怎么会不能跟外面来的人讲话呢?”

“可能…阳阳妈漂亮,方德华怕她被人家骗吧。”插好窗边的插销,他回过身搓搓手,目光略有闪烁,“人家屋里头的事我们也不好插嘴。”说完便侧了侧身,冲她略微抬抬下巴示意,“我先去把水烧上,一会儿徐记者你要洗澡的话就可以直接用,啊。”

赶忙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她点点头应道:“诶,好,麻烦了。”

李万辉摆了摆手,转身踱出卧室,合上了门。

屋子里静下来。

将摄像机放到一旁,程欧起身,轻手轻脚来到房门前,透过门缝往外头探视了几眼。等到确认没人在外头听墙脚,他才来到床边关好窗头的那扇窗,扭头把视线转向徐贞:“怎么样?”

“李万辉知道沈秋萍是被拐来的。”脱下鞋缩回床上,她靠在角落里,手捧茶杯压低了声线,“沈秋萍只比李万辉早来两年,反而那个阿雯比他来得早多了。阿雯小时候那么久远的事李万辉都知道,更何况沈秋萍的来历。”

屋子里陈设简陋,对面的墙壁还开了一条浅浅的裂缝。程欧后退几步坐到李万辉给他临时搭的床边,接上她的分析小声道:“我估计那个阿雯也是方家买来的。这个村子封闭,每家每户都是自己种地自己养家禽,好几代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这块地方。男的长到一定岁数找不到媳妇,就得买。李万辉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肯定也已经见惯了这种事。他要是帮着外人把村里这些不法勾当讲出去,以后就没法在这儿教书了——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刚才又不跟我们说实话。”

沉吟片刻,徐贞垂眼盯着茶杯里浮在上层的茶叶,略略颔首。

“也难怪沈秋萍说他不可靠了。”她咕哝一句,继而又皱紧了眉头,抬眼去瞧他的眼睛,“但是既然这样,她又是想的什么办法让李万辉给她送信的?”

程欧对上她的视线,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她迎着他的目光,陷入沉默。

“肯定是给了李万辉什么好处。”半晌,她才掀动嘴唇,“沈秋萍被方家管得这么紧,私房钱是绝对没有的。要是许诺将来逃出去了再给钱,李万辉也不会轻易相信。”然后停顿一下,再度垂下眼睑,“那大概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我看也像。”错开视线,程欧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刚刚李万辉提起方德华的时候,口气很微妙。他八成是对沈秋萍有意思。”

徐贞没吭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户外边又传来不远处的狗吠。

好一阵过去,程欧突然出声:“其实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缩在床角的徐贞抬了抬眼皮,“什么?”

“沈秋萍说她比李万辉早来两年,也就是零三年左右被拐来的。那个时候她二十二岁。”他踢开自己的鞋,盘腿坐上床,抹了把脸,“嫂子比她大三岁。如果真跟我们推测的一样,嫂子是十二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卖给胡氏夫妇的——那沈秋萍是她妹妹的话,就应该是九岁左右被拐的。难道她是先被卖给了沈家,然后念完了大学出来打工…又被骗子卖到九龙村这儿了?”

思量几秒,她开了口:“沈秋萍在沈家上了户口,也有出生证明。其实不像是沈家人买来的。”

“如果不是沈家人买的,而是沈家亲生的——那嫂子跟她应该就没关系。”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程欧拧紧眉头看看她,“所以嫂子是为什么要大老远来,找这么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胡珈瑛瘦削的背影,紧接着又飞快地闪过沈秋萍牵着儿子频频回头的画面。徐贞合上眼,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等到时候把沈秋萍救出去就知道了。”她说。

她知道,他们的到来对于沈秋萍来说,是一次机会。一次她不惜用身体换来的机会。

渺茫,却近乎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不论如何,他们不能袖手旁观。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人看完这一章就会明白珈瑛当年为什么要去找沈秋萍了。

提示在“苹果”那一节,想自己推测的小天使可以倒回去那章仔细看看。

或者也可以等真相自己出来:)

第37章 16-1

身旁躺着的人悄悄起了身。

许菡虚了虚眼,看到吴丽霞轻手轻脚换好衣服,离开卧室,合上门板。

轻微的脚步声往厨房的方向远去,隔着门板,许菡听不到别的动静。她安静地蜷缩在床上,半天没有动弹。拉紧的窗帘边缘漏出一圈外头路灯的灯光,打进昏暗的室内,斜斜地投在衣柜的侧面。

天还没有亮。

等到厨房隐隐传来声响,许菡才从床上爬起来,趿上拖鞋跑去厕所。

洗脸台边搁着三个漱口杯,蓝色的小杯子放在中间。那是吴丽霞昨天给她买的。拿起杯子和牙刷,许菡抬起眼睛,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面黄肌瘦的脸。她穿的万宇良的旧汗衫,袖口垂下来,瞧得到一半的腰。

她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睛,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把蒸架搁进盛了水的锅里时,吴丽霞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见许菡站在厨房门口,还穿着那身不合身的衣裤,垮着瘦小的肩膀,两手紧紧捏着衣角。“诶,丫头起来了。”吴丽霞便冲她笑笑,从冰箱里拿出馒头放上蒸架,再扭头去看她,“刷牙洗脸了吗?”

许菡点头。

转过身拧开水龙头,吴丽霞冲洗了一下煎锅满是油污的锅盖,“行,等我擦个手,给你梳头发。”

一声不吭低立在门边,许菡望着她的身影出神。

万宇良的房间里忽然炸开闹钟的吵声。她偏头望过去,瞧见他边拎裤子边冲出房间,在客厅里转了一大圈,而后噔噔噔地跑进了厕所。吴丽霞走到许菡身边,往厕所的方向探了探脑袋,抬高嗓门喊:“快点啊阿良!要吃饭了!”接着便不等他回应,轻轻推了推小姑娘的胳膊,“走,回房间梳头发去。”

不像吴丽霞满头粗黑的长发,许菡的头发又细又软,发根隐隐发黄。头一天晚上已经替她剪掉了开叉的发尾,吴丽霞不紧不慢地帮她扎好两根羊角辫,又从抽屉里找出五颜六色的小皮筋,给她编起了麻花。

“怀阿良那会儿,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是儿子还是闺女。”透过桌上摆着的小镜子瞧她一眼,吴丽霞弯着眼睛笑,眼尾堆着细细的皱纹,“当时老想着是闺女就好了,以后天天给她梳好看的辫子。”

从镜子里凝视着她的脸,许菡神情麻木,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没过一会儿,吴丽霞就替她编好了辫子。动手摆正那面镜子,她笑着问她:“好看吗?”

许菡盯着镜中的小姑娘,摸了摸紧梆梆的羊角辫。吴丽霞扎得紧,每一根头发都在用力拉扯她的头皮,有点疼。

但许菡摸了摸左边,又摸了摸右边,最后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早餐是馒头,榨菜,鸡蛋汤,还有炒莴笋。

万宇良一手抓着馒头,一手端着盛汤的碗,咬一口馒头便要喝一大口蛋汤。忙着给许菡碗里添莴笋,吴丽霞瞄了眼他从头到尾没有动过的筷子,忍不住要瞪他:“吃点青菜!”

胡乱点点头,男孩儿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抓起筷子夹了一大把莴笋塞进嘴里,咀嚼两下便吞进肚子,“妈妈今天要不要去上班?”

“当然要去啊。”

“那丫头去哪里?”

埋着脸咬馒头的许菡抬起头。

“跟我一起去所里。”吴丽霞再次往她碗里夹了一把莴笋。

“哦。”男孩儿咕哝一声,低下头把嘴凑到碗边,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汤。他没去瞧许菡,只放下碗筷跳下椅子,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许菡挑起一点莴笋送进嘴里。

噔噔噔的脚步声忽而靠近,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嘴中的菜,就见他砰地一声将一本书搁到了她手边。“这个你带着看吧。”匆匆这么说了一句,男孩儿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飞奔到玄关,踢掉拖鞋跑出了门,“我去学校了!”

吴丽霞坐在餐桌边扯着嗓子提醒他:“过马路看着点车!”

回应她的是男孩儿猛地摔上门的声音。

愣愣地望了会儿紧合的门板,许菡低眼看向肘边的书。是她昨天没有看完的那本《老人与海》。

“其实以前挺爱吵的。去年他爸爸走了,他就不怎么讲话了。”一旁的吴丽霞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摇摇脑袋叹气,“尽学他爸爸的样子。”

记起卧室床头柜上的那张黑白照,小姑娘转过脸,漆黑眸子里的视线移向了她。

换来的却是对方淡淡的笑:“我老公也是警察,缉毒警。”默了默,又说,“去年殉职的。”

上午八点,吴丽霞把许菡留在派出所的办公室,独自骑着单车外出办案。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环视周围,许菡一一看过台柜上的奖章和照片,才坐到办公桌前面的小椅子上,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那本蓝色封皮的《老人与海》。

屋子里安安静静,整个上午都没有人进出。

隔壁办公室时不时传来电话的响铃,门外脚步声来来往往,偶尔有人谈话,声线也压得极低。

“诶,吴所办公室里那小姑娘是谁呀?”

“就上次吴所收留的那个,叫丫头。”

许菡低着头,默念书页上一排排紧挨在一起的文字。

第一批星星露面了,他不知道猎户座左脚那颗星的名字,但是看到了它,就知道其他星星不久都要露面,他又有这些遥远的朋友来做伴了…